第二十一章:再现在时
由于与当事人已初步交涉完毕,林望秋近期都是在做法律分析意见书等文字工作。说话减少后嗓子恢复得比料想中的要快,加上她这段时间有意增加日常饮水量,嗓子疼痛感舒缓减轻许多。林望秋没有去医院复诊,她觉得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主要也是因为她不想再见到江待。
但伞还是要想办法还给人家,因此她趁着周末去了趟车行。
现在城市发展很快,这个坐落于小城一角的小车行已经没有多少客人光顾。就连车行里展示的摩托车也不是最新款,零丁的几个人昭示着车行生意的不景气。
林望秋拿着雨伞走到车行外的开阔场地时,杨老爹依旧像多年前一样坐在门口看着报纸。
她自顾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小矮凳上坐下,将伞靠放在墙上。杨老爹专注地看报纸,林望秋专注地看他脸上沟壑的皱纹,轻声说:“您帮我把这把伞还给江待吧,我不好再去见他了。他一定会来你这里,到时候千万记得把伞替我还给他。”
杨老爹已经不认识林望秋了,从她进来到现在,他tຊ的注意力就一直在报纸上。听到林望秋说话也只是木木地抬起头,反应有些迟钝,目光还很呆滞。
林望秋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知道这有些为难您,也许您过会儿就忘了我交代的事了。不过没关系,他要是来了看见这把伞应该会明白的。”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杨老爹很早就患上了老年痴呆。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忘性就已经很大了。只是那时还是初期,人和事什么的还分得清楚。现在他认识的人都差不多忘了个彻底,事情也记得很混乱。
这车行也并非他所有,而是他独子开的。
他妻子早亡,唯一的儿子在二十岁那年飙车出了车祸,被一辆货车撞死,连个后代都没有。自那之后杨老爹就接手了车行,一个人守着它。但他的记忆力日渐衰退,如今车行也因经营不善而濒临倒闭。
“你要还就自己亲自还给他,别来央我。”杨老爹说,“他就在你身后。”
林望秋自然不会信他:“每次我来您都这么骗我……”
得了老年痴呆的杨老爹常常就和小孩儿一样,林望秋每次背对着门口坐在小板凳上,他都会说江待来了。刚开始林望秋被他骗过好几次,一脸惊恐期待地回头望过去,但哪里有人?后来知道这老头就是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无聊的游戏,她要是再当真她就是傻子了。
“老爹说得对,你要还就自己来还。”
身后传来一道不含情绪的声音。如当年一样,林望秋再次被这个人惊得站了起来,碰倒了身后的小矮凳。
这次怎么玩真的了?
杨老爹得逞地笑了:“说了你还不信。”
江待穿着黑色的卫衣和休闲长裤,看起来像个还在读高中的学生。
对这人抱有偏见的林望秋:装什么嫩?过了二十的人了,能不能穿的成熟点儿?
她身边围绕的都是职场精英,律所里连实习律师都天天西装革履,很少有人会像江待这样穿得如此休闲。
甚至她自己,即便今天是双休日,穿的也是正装——雪纺衬衫加黑色西装面料半身裙,裙长到小腿位置,脚上照例踩了双高跟鞋。
江待走到林望秋面前,伸了左脚将被她碰倒的小板凳勾正:“为什么没去复诊?”
他好像与生俱来就带着一种威压,让林望秋有些心虚:“我好全了,复什么诊?”
到底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还是因为他这些年变化太大,林望秋以前觉得江待温柔极了,但他现在却变得这样冷冰冰的,像索命的阎罗。
“好全了?”他嗤笑一声,“你不去复诊怎么知道自己就好全了?真够想当然的。”
他的视线向下,看见她脚上的高跟鞋,语气更冷:“周末也穿着高跟鞋出来乱晃,不怕崴脚?”
这人打一进来就一直冷嘲热讽的,林望秋忍着没回他。
什么温柔,什么体贴,和他半点关系没有。根本就是她当年看走了眼,其实他本质就是个毒舌、脾气还差到爆的负心汉。
“我穿什么鞋,崴不崴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吧?”林望秋弯腰拿起靠在墙上的那把黑伞,塞到江待怀里,语气很冲,“伞还你,我先走了。”
但她没走成,江待用伞柄勾住她的衣领,将她给拉了回来。
“啊——江待!”
她这次真的气极了,向后伸了手想挣脱,却被身后的人握住手腕:“我在啊,你喊什么?”
“你放开我。”林望秋尽量好声好气地说,试图和他打个商量。
“你先坐下来。”
他还提起条件来了,给脸不要脸!
林望秋说:“坐下来干嘛?伞已经还你了,我要走人!”
她不坐下去,江待就将她硬按到板凳上,伞从她衣领上撤下,跟着蹲了下来:“我觉得我们需要趁着这个机会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
林望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拿出工作时断案的气势:“当初是你提出分手的,完事儿还把我丢雨里,走得很干脆,你承认不承认?”
江待目光黯淡:“我承认。”
“然后我们就三年没联系了,你承不承认?”
“承认。”
他的直认不讳让林望秋垂下了眼,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气愤,沉了不少:“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你凭什么觉得三年过去我还忘不掉你?少自作多情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香饽饽呢,我都不稀得搭理你……”
“林望秋!”他好像被她的话惹恼了,握着伞柄的手指节泛白,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是,“三年来,我一直很想你……”
林望秋愣住,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人凭什么在三年前绝情地抛弃她后又跑来说想她的话?
深情和无情都让他占了,她好不容易才从当年的痛苦里走出来,他却又装出一副要求复合的样子,这算什么?
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谁信啊!”
江待身形一顿,正要说话,林望秋的手机响了起来。
刚好她也准备走了,接了电话就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听那头的人说话。
她习惯性开了免提,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很大,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你没在家?”
林望秋奇怪地一皱眉:“你怎么知道?”
她这时已经走出很远了,江待已听不清那头男人说了什么,只听见林望秋最后说了句“我在路口等你”就挂断了电话,然后走出了车行。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杨老爹放下报纸,比江待这个当事人还气,“我都替你撮合到这个地步了,你居然就让人家这么跑了?就你这么不会说话的,打一辈子光棍吧。”
林望秋来车行之前担心杨老爹不在,提前打了电话过来。他那时难得清醒着,转头就给江待去了电话。
哪知道这小子这么不争气。
连他当年一半儿都赶不上。
江待在凳子上坐下,转着手中的伞:“老爹,人家现在有男朋友了,我不好再出手。这不撬人墙角嘛。”
“撬墙角怎么了?就因为一个电话你就认为她有新欢了?就算是,你敢保证她真心喜欢那人?我要是你,这么多年忘不掉她,只要能追回人家,什么缺德事儿都干得出来。”杨老爹说得理直气壮。
江待笑着看向他:“我说你真痴呆假痴呆啊?这么有‘水平’的话也说得出来?”
杨老爹:“我丢的是记忆,又不是脑子。”
其实江待也不是仅凭刚刚那个电话就判定林望秋有了男朋友。
与其说是这个电话让他产生了这种念头,不如说是这个电话坚定了他的这个念头。
他和林望秋三年来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医院里,而是在机场。
两个多星期以前,他在机场远远看见过她一眼。
她应该也是那时候从英国回来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很有气质的、三十多岁的女人。
尽管只见过邵嫣一面,江待也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她。
他那时差点儿就走过去了。
她妈妈也从英国回来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林望秋有了再开始的可能?
他想告诉她,这三年来他有多么多么地想她。
即便她因为当年的事怪他也好,不原谅他也罢,他都可以不计较。他愿意等她回心转意,他想她重新回到他身边。
可是下一秒,他看见一个穿棒球服的男孩儿从远处走向林望秋,亲密地勾住了她的脖子。
那男孩儿说一口纯正的英文,江待听见他问林望秋:“有没有想我啊?”
林望秋虽然被他的这个动作弄得不舒服,却没有挣开,只是有些嫌弃地说:“说中文!”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江待的眼睛,让他还没来得及编织的美梦惨烈地破碎。
原来有些人一旦放手,真的就难以再追回。
他以为时间不算什么,信了所谓“真爱可抵岁月长”的鸡汤,一直在等待着与她重逢的机会。
可笑他一介凡夫却妄图与时间抗衡,以为不论多少年的时光都不能将他们隔开,但最终却被伤得体无完肤。
就像林望秋刚刚说的,他凭什么要求人家三年后还对他恋恋不忘?
这也太自大了,当初说分手的人明明就是他。如果不是他当年不够坚定,也不会让别的男人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
车行离街口很近,林望秋出了车行没走几步就到了。
狭小破窄的街口横停着七八辆自行车,只有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那里,一个模样温润儒雅的男人靠在车门上。见林望秋过来,他原本冷淡的表情松动了一些。
“走吧。”
林望秋并未多说,急着就要上车。
刘奕辰替她打开车门,待她坐上去后撑着车门问道:“你跑车行来干什么?”
从街口一眼就能看见车行,店面招牌上的字他看得一清二楚。
林望秋抱胸看他:“我看你不急你姐的事儿啊,还管我来车行干什么。”
他还没有要走的tຊ意思,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来物色摩托车?”
林望秋被他这话逗笑了:“我看起来像是会骑摩托车的人?”
“没准儿呢。”他说,“我向来不会以貌取人。”
说完将车门关上,走到驾驶座坐下。
林望秋扣上安全带:“承蒙你高看我,但很抱歉,我真的不会骑摩托车。”
她连电瓶车都不会骑。
“你还是赶紧开车吧,你姐那边该等急了。”
林望秋和刘奕辰在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联系了,只听说他后来当了工程师。一个文科生,在考上全国TOP5的大学后居然转行去学了工科,也算得上是个“奇谈”。
多年后他们再见面是在那场大雨里。
那天的林望秋狼狈极了,坐在雨里泪流满面,一把伞举在她的上方。她那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着伞下人冷峻的脸,费了好大劲儿才想起他的名字。
老同学多年未见,再相逢没有客套的寒暄,只有刘奕辰浸着雨声的一句:“林望秋,跟我走吧。”
第二十二章:考得不错
赵华德今天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夹着期中考试的成绩单洋洋得意地到教理科重点班的几个同事的办公室里造访了一圈儿。
一进门二十二班的数学老师解老师就注意到了他,故意问道:“哟,老赵,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赵华德丝毫不见外地拖了张椅子坐下,架起二郎腿“谦虚”地说:“这不考试成绩出来了吗?我来向你们取取经!”
“哎哟,你和我们取什么经呐?”同为理科重点班数学老师的李老师说,“你们班那林望秋这次数学不是满分吗?你教得这么好,是我们该向你取经才是。”
赵华德就等着这句话呢。不过李老师这话还没完全说到他心坎儿上,他笑容嚣张、貌似不经意地补充:“完全是这孩子自己聪明、踏实。上次月考她没考好,我就随口说了她几句,没想到她听完这么发奋图强!要我说她数学满分还不是最值得夸的,她那总分才厉害,实打实的年级第一。”
文科生和理科生的成绩排名历来都是分开排的,而理科生的分数从来都要比文科生高。因为文综要想得高分很难很难,而且文综分数拉不开差距,排得很密,同一分数的人占一堆。
但林望秋这次创造了青江一中的一个神话,文科生第一名的成绩以两分的优势首次超过了理科生第一名的成绩,所以赵华德刚刚才说她是实打实的第一名。这在青江一中是史无前例、开天辟地的一件事。
李老师是位随和的女老师,听赵华德这么说玩笑儿似地回:“你对林望秋说了什么‘警世格言’?这么醍醐灌顶,直接把咱们年级的理科生杀得片甲不留。说出来让我们学习学习,到时候用你这话术也激励激励我们班上的那群孩子。”
赵华德用成绩单给自己扇着风,印了成绩的那一面特意露在外面:“什么‘警世格言’啊,还不是那一通教训人的老话。是这孩子自己发奋。当然,我也有那么点儿功劳……”
解老师见不惯赵华德这副炫耀的嘴脸,打断道:“我说你就别在这儿得瑟了,全校的人都知道你们班那林望秋的光荣战绩,用得着你在这儿宣传?我看你特地跑过来不是为了夸她,是想听我们夸你吧?”
赵华德被讽刺了也不恼,还善解人意地开导起解老师:“我说老解啊,我知道你们理科重点班这次被我们一个文科生给超了你心里不好受,我也没要你硬夸我,夸不出来就别夸了。但这次考试暴露出来的问题你可得好好反思啊,我听说你们班这次一个数学满分都没有是吧?”
解老师:“文理科数学又不同卷,有什么好比的?林望秋这次考年级第一也是因为理科的试卷出得太难了,下次考试她还能这么幸运?”
“解老师你也不能这么比嘛,文科生文综得分多难啊。”李老师说,“人家小姑娘这次考年级第一挺厉害的,你不能因为赵老师就打击学生啊!”
“李老师是个公道人。”赵华德探过身子拍了拍解老师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老解啊,你真该和李老师学学,承认别人好有这么难吗?”
“得了,我也该走了,下午还有课。”他放下腿站起身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多少年了,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因为学校理科生多,对升学率贡献大,学校一直都重理轻文。理科竞赛多,受表彰的也常常是那群理科重点班的孩子。就连每年高三保送生的名额,也全让理科重点班的学生占了,文科生想保送几乎是白日做梦。
自打赵华德当了文科班的数学老师以来,整天不是恭喜这个理科班的老师就是恭喜那个理科班的老师。今天终于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文科班数学老师,终于也轮到他被别人恭喜了。
“呀,赵老师?听说你们班出了个年级第一呢,比理科生的分数还高。”迎面碰上一个女老师,笑着恭维,“哪天你也去我班上讲讲课,让我们班的数学成绩也提提。”
赵华德满面春风,和这女老师又是一阵长谈。
***
杯子里的水空了,林望秋在桌子上找水卡打算去打水喝。
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中午将饭卡借给吴茗笙了,而学校饭卡和水卡是一体式的。
“笙笙,我卡在你那儿吗?”林望秋戳了戳吴茗笙。
吴茗笙也才想起来林望秋的饭卡在自己这里,忙掏了出来:“在在在,给你。”
“你杯子里还有水吗?我去接水,帮你一起接了吧。”林望秋接过饭卡后说。
吴茗笙打开杯盖朝杯子里看了一眼:“还有半杯,你帮我接满吧。”
“好。”
林望秋一手拿一个杯子,突然注意到自己手上的饭卡,疑惑地说:“这好像不是我的卡。”
她和吴茗笙饭卡的卡贴很像,所以刚开始乍一看没看出来。
吴茗笙闻声也看了过来,看清林望秋手上的卡后脸色一变:“这是我的卡,完蛋了!”
“怎么了?”
吴茗笙将林望秋手中的两个杯子夺过放在桌子上,拉起她惊慌失措地就往外跑。
“诶,水还没打呢!”
“还打什么水啊,赶紧去把你的卡拿回来。”
“把我的卡拿回来?”林望秋还没太搞清楚状况,“什么意思啊?”
“我哥上次又缠着我借卡,我被他弄得烦了,就把卡借给他了,反正我卡里钱也不多。我以为我给他的是我的卡,刚刚才发现我给错了,把你的卡给他了。”吴茗笙脚下步伐飞快,“咱们得赶紧把卡给要回来,不然他给你全花光了。”
她们两个几乎一阵小跑着来到高三二十三班。
吴茗笙在窗外一眼就看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课外书的何魏然,推开窗户对坐在窗边的一个男同学甜甜地说:“同学,能帮我喊一下何魏然吗?”
男同学以为又是何魏然的哪个追求者,见怪不怪地答应了。他撕下一张草稿纸揉成一个纸团就砸向了何魏然:“何魏然,有女同学找你。”
“女同学”三个字说得不要太暧昧。
被砸中的何魏然朝窗外一看,吴茗笙正怒气十足地瞪着他,他手里的课外书差点吓得掉在地上。
这哪里是什么女同学啊,简直是母夜叉。
他好像猜到吴茗笙是来要卡的,朝她扮了个鬼脸,就是不出来。
这副欠揍的模样让吴茗笙更是火大。
在吴茗笙要卡的功夫,林望秋就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等着她。
她往教室里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江待的身影。
奇怪,她好像并不担心她的卡。
“九班那几个,白瞎那么大高个了,菜的要死。”
“哈哈哈,我让他们一只手也比得过他们。”
“你少装/逼了,刚刚要不是江待,那个球能投进去?”
远处嘻嘻哈哈走来一群抱着篮球的男生,江待就在他们其中。
看见靠在走廊栏杆上的林望秋,他脱离那群男生朝她走了过去。
“诶,江待,你干什么去?不回教室了?”
“有点儿事。”江待头也不回地说。
一伙儿人看着他走向一个女同学,议论纷纷。
“江待有情况啊!”
“那女同学谁啊?”
“不认识啊,好像不是我们年级的。”
“我怎么看她有点儿眼熟?”
“你看见个女的就眼熟。”
“真没想到,原来江待喜欢的是这么可爱的妹子。难怪刘悦欣追他他都不为所动。”
“嘿嘿,江待不要刘悦欣,那刘悦欣可归我了。”
“你想得可真美,人刘悦欣看得上你吗?长那个挫样儿……”
“我想起来了,这位好像是高二这次期中的年级第一,文科生,分数比理科班的还高。表彰栏上她占了巨大一块版面,我去食堂吃饭看到过好几次。”
“嗬,还是个学霸呢tຊ。”
“咱待哥也是学霸,学霸可不就得配学霸。”
……
林望秋看着江待朝自己走过来,心里一直酝酿着开场白,结果先开口的还是江待:“你来我们班干什么?”
林望秋指了指在窗边气急败坏的吴茗笙:“我陪笙笙过来的。”
江待故作失望:“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来找我的。”
他刚打完球回来,身上起了层薄汗,带着热气,被走廊的风一吹,浑身清爽不少。
林望秋被他这句话搅得心里小鹿乱撞,这个人,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下一秒江待轻轻按住林望秋的肩膀,将她调转了个面儿,看着楼外的香樟树说:“你这次期中考试考得不错。”
被他夸林望秋还是很高兴的,两手抓着栏杆故作矜持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老班都快把你夸烂了,你说我怎么知道的?”他右手臂支在栏杆上,笑容像和煦的风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沉默了一会儿,江待又问:“你怎么不问问我?”
林望秋觉得他的成绩没什么好问的:“你哪次分数低过七百?我问不是自取其辱吗?”
“你都秒杀同年级所有理科生了,还怕……”
这时对何魏然束手无策的吴茗笙也看见江待了,跑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大学神,你来得正好,帮我把我哥喊出来呗。”
江待转回身子朝着走廊里面:“你喊他他不出来?”
“对呀!”吴茗笙恨恨地一咬牙,“他就是不想还我卡,但那卡是秋秋的……”
“等着。”
吴茗笙话未说完,江待身体就离开栏杆走进了教室。
吴茗笙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目光落在林望秋身上:“还是把你搬出来好使啊!”
林望秋躲开她的视线:“你怎么老乱联想。”
“我是不是乱联想你比我清楚。你呀,就偷着乐吧。”
没一会儿江待像押犯人一样押着何魏然出来了。
何魏然一脸抱歉地把饭卡递给林望秋:“不好意思啊,小学妹,我不知道这卡是你的。”
林望秋将卡揣进校服口袋里,随口问道:“卡里还剩多少钱?”
却见何魏然支支吾吾地不敢开口,深知他秉性的吴茗笙试探着问:“你不会真的全花光了吧?”
何魏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什么?”吴茗笙瞪大了眼睛,“你可真能花啊,这卡里好几百块,你一天就花光了。”
这边江待的眼神已经冷得快将何魏然给冻死了,他赶紧对林望秋说:“小学妹,你还记得你卡里原来有多少钱吗?我到时候还你。”
林望秋想了想:“两百多吧,具体的我也不太记得了。”
何魏然抓了抓后脑勺:“那我还你二百五吧。”
林望秋“呃”了好一阵儿才说:“你还是还我两百吧。”
“那不行啊,你是我妹的朋友,又是待哥的……”他瞥了眼江待,将后半句话生生咽了下去,“总之我肯定不能占你便宜。”
吴茗笙揶揄道:“你这么大义凛然,不如直接还三百好咯。”
“吴茗笙!有你这么坑哥的吗?”
“切,抠门。”
林望秋对何魏然说:“我记得卡里余额就两百多一点儿,你直接还我两百我不亏的。”
何魏然对她感激涕零地一拜:“多谢小学妹。”
林望秋被他的如此大礼吓得往后退了退,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这时上课铃打响,吴茗笙神经一阵发麻,嘴里喊着:“糟糕,上课了,这节课是老赵的课,快走快走!”
然后牵起林望秋的手急匆匆就跑了。
第二十三章:区别对待
何魏然大概是最近手头紧,那两百块一直没还给林望秋。
林望秋已经重新往卡里充了三百块,不急他那两百块,也就没再管他欠的帐。
林望秋都快把这事儿抛掷脑后了,几天后吴茗笙突然给她两百块现金,说是替何魏然还的。
林望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怎么是你替他还?”
“他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吴茗笙知道林望秋不好意思收她的钱,于是将钱硬塞到她笔筒里去了。
“那没关系啊,我不急着要,他什么时候还都可以。”
林望秋拿了钱要还给吴茗笙,却被她按住手:“你就收着吧。也不是拿不出这两百块,就是他家最近……”
何魏然他爸何必国是开工厂的,年轻的时候乘着对外开放的东风下海经商淘了不少金。手里攒了点儿钱后就与亲弟弟一起白手起家创业,早些年市场环境好赚了不少。这些年不亏不盈,也算过得去。何魏然不好好读书也是仗着家里有点儿小钱,即便上个蹩脚大学也能不愁吃喝。
一个月前税务局的接到举报来查他家工厂的账,一直都依法纳税的何必国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结果几天前税务局查出何必国的工厂涉嫌偷税,金额高达五千四百万。接到消息的何必国脑溢血突发进了医院抢救室,虽然抢救了回来,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情况很不乐观。
林望秋听吴茗笙讲完何魏然家里的事,心里也很不好受,不再和她推让那两百块钱,默默收了。
***
江待正盖着校服外套趴在桌子上睡觉。
闹哄哄的教室里,何魏然忽然拉了凳子过来,掀了江待的校服外套:“待哥,别睡了,起来教我道题。”
附近几个男生看到这一幕,小声说:“这小子胆儿真肥,不怕江待揍他?”
“他要真揍就好了,顶多挨顿打。关键他不揍人,直接开骂。我上次发作业不小心把他的作业丢到地上,被他侮辱地那叫一个惨啊,他说我眼睛歪到日本去了……”
江待其实不常打人,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打架很厉害,属于人狠话不多那一类的。他睡觉的时候脾气差到爆,要是谁不小心把他吵醒了,虽说不会被揍,但江待会很“文明”地将那个人说到无地自容,怀疑自己活在世上是不是浪费资源、浪费空气,被碾磨的自尊心要大半个月才能重拾回来。班上的男同学在他睡觉的时候都避着他的课桌,生怕一个不小心撞到,惹了这个“魔王”。
要是被江待骂到头上可就惨了,只有你被他骂的份儿,没有他被你骂的份儿,因为你找不到他身上可以被骂的点。
何魏然不躲着点儿就算了,还主动去招惹,那几个男生已经等着看他被江待臭骂或者胖揍了。
但被何魏然吵醒的江待居然出乎意料地没发火,他从桌子上慢悠悠地起来,身上披着校服外套,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说:“题拿来。”
何魏然殷勤地拿了题过去:“这道这道。”
等着看好戏的那几个男生直接惊掉下巴。
大魔王今天吃错药了?
怎么不骂人了?
会教人做题的江待简直就是“活佛”,在何魏然问完题后那几个男生也拿了题去问江待。
“嘿嘿,江待,也教教我们呗。”
“滚。”
一个不含任何情绪的字轻飘飘说出口,江待就抓了背上的校服外套盖住脑袋趴回桌子上继续睡觉去了。
他甚至连重音都懒得用。
那几个男生感觉受到了严重的侮辱:“怎么还区别对待啊……”
上课铃声敲响,数学老师夹着练习册进了教室。
何魏然拍了拍江待的背:“待哥,老师来了,快起来。”
江待将脑袋转到另一边,甚至将校服外套还往上拉了一点,完全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何魏然的同桌拿出练习册翻开,扶了扶眼镜好心提醒道:“他又不怕老师,你与其操心他,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
何魏然:“我怎么了?”
“老师上次布置的作业你做完了?”
何魏然之前每次的作业都是上课时老师要讲了才记起来,然后撒个娇把他同桌的借来将答案一抄了事。同桌以为他这次也是和之前一样完全忘了有作业这档子事,已经把练习册摊开等着他开口求自己了。
哪知何魏然却笑呵呵地说:“做完了啊!”
同桌眼镜差点惊掉:“真的假的?”
他这几天就发现何魏然不对劲儿,以前上课只会插科打诨,下课不是打球就是看课外书的人,这几天居然跟转了性似的开始认真听讲了。下课也不跑出去疯玩,而是在座位上做题。之前何魏然一下课就没影儿,这几天一直乖乖在座位上,同桌还挺不适应。
但要说何魏然完全变了个人,同桌发现好像也不是。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即便天塌下来也能笑得出来的“乐天派”,照样和往常一样爱开同桌的玩笑,说他古板闷骚。
每当这个时候,同桌心里那几分以为他家里突生什么变故而产生的同情心就会荡然无存。
他真是犯贱,跑去同情这小子。
何魏然心大到连王安石都自愧不如,是一个典型的乐天知命、要今天不要明天的人。班里被老师骂得最多、最厉害的人就是他,那些话要是tຊ骂到别人头上,脆弱的自尊心估计早被打碎了。也只有他,上一秒被骂下一秒就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笑着拉着别人去打球。
“骗你干嘛?”何魏然打开自己的练习册推到他面前,上面果然写满了答案,连解题过程都密密麻麻地写在每道题目的下面。
“这些题可不简单,你怎么会做的?”
“嘿,瞧不起谁呢。”被贬低的何魏然很不高兴,急着为自己正名,“我只是贪玩,又不是智商不够。再说了,刚刚下课我不会的题都问了待哥了,他教得准没错。”
同桌听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不爽,将何魏然的练习册丢回到他的桌子上:“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天天‘待哥’来‘待哥’去的,不觉得自己很像江待的跟班儿吗?”
何魏然认真想了想:“不会啊,待哥又没拿我当他的跟班儿。所以我自己不这么觉得。”
同桌冷哼道:“你自己乐意就行。”
这时数学老师站在讲台上问:“排列组合那一节的题都做完了吗?”
听见老师声音的江待脑袋这才悠悠地离开桌面,扯下外套慢条斯理地翻找起练习册。
他一般也不做老师布置的题,要是点到他起来回答,就站起来临时做。
看大家都不作声,数学老师就知道是什么情况:“都没做是吧?”
有胆大的学生控诉:“老师,不是我们不做,是你布置的题太难了……”
“对啊,太难了,大家都不会做。”
“为什么不用学校发的练习册啊?”
数学老师脸冷得跟冰块儿一样,半点儿表情没有:“学校发的练习册这么简单,你们也好意思浪费时间去做?你们要是想做那简单的,趁早别在这个班待着了,去普通班吧,那里的题简单,你们做个够。”
“做了的举个手我看看。”
底下零星举起十几个手,数学老师脸色越来越沉,嘴角的冷笑正要勾起,讽刺的话都到嘴边儿了。
忽然他看见右手高高举起的何魏然,将出不出的冷笑变成欣喜的笑:“哟,何魏然?你可是‘稀客’啊。来,把你答案报给大家听听。”
何魏然拿着练习册站起来,清清嗓子一连串报出自己的答案。
霎时间班里四十多道惊讶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就连旁边的江待都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不错不错,虽然错了一道,但这题目这么难,能做对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数学老师上一秒还在为何魏然的表现欣慰,下一秒就含沙射影地说,“比那些没做的人要好多了。”
“何魏然坐下吧,今后再接再厉。”
何魏然喜滋滋地坐下后,班上还有好几个同学时不时看向他。
他这“质”的转变简直比中国男足夺冠还堪称“奇迹”,也不怪别人像看外星物种一样打量他。
同桌看着认真听讲的何魏然,欲言又止。
***
吴茗笙坐在楼梯口,身后的门虚掩着,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止不住的哭诉的声音,另一个女人在细声宽慰着。
“你说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一大把年纪了还欠一屁股债!这么多钱,我们可怎么还啊!”
“我们家老何,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儿,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没来得及享福就住进医院里去了……我早跟他说他那个弟弟没安好心,他还不信……这下好了,我们家被他那个弟弟给害惨了……”
“他自己往医院床上一躺,什么都不用管,就留下我收拾这烂摊子……我们家然然还在读高三呐,这么关键的时候遇到这样的事儿,他可怎么办啊……”
……
楼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咚咚咚”往楼上跑来。
吴茗笙刚探了身子去看,就看见何魏然满脸焦急地从下一层的楼梯上跑上来。
看见彼此两人都是一脸惊愕。
“哥?”
何魏然很快就换上了平日里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你怎么在外面坐着不进去啊?我妈在你家吗,我来接她回去。”
吴茗笙朝屋里偏了偏头:“在。”
就是因为她一回家就听见她大姨的哭声所以才在门外坐着没好意思进去。
何魏然急着要进去,吴茗笙却喊住他:“哥……”
“怎么了?”
吴茗笙纠结着不好开口。
何魏然见她这副扭捏的模样,挨着她在楼梯口坐下,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改走含蓄风了?有话直说,别藏着掖着。”
吴茗笙现在看见他的笑脸觉得很不自在,看着被昏暗的声控灯照着的楼梯平台说:“咱俩可是兄妹,要是我说完你听了不舒服可别怪我啊。”
她的脚烦躁地在地上磨了磨:“算了,怪我就怪我吧。”
何魏然仍旧笑着,只是这笑好像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样。
他摸了摸吴茗笙的脑袋:“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是你哥,不会怪你。”
屋里的哭诉声还在继续,屋外的楼梯口安静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吴茗笙朝屋里看了一眼,咽了咽口水才下定决心问何魏然:“我只是觉得奇怪,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为什么一点儿都不难过?大姨都哭成什么样儿了……”
楼道的声控灯熄了,但吴茗笙家安的灯还在他们头顶上亮着。
何魏然看着漆黑的楼梯,沉默良久才开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和我妈一起抱头痛哭?要真是这样估计又有一大群人来劝我早点儿振作起来,承担责任。其实出事后不论我是笑还是哭,是悲观还是乐观,总会有人觉得不应该。我妈顺风顺水过了一辈子,遇到事情只会哭,我要是和她一样,只会无助地求助别人,那我们这个家才算真正完了。既然哭着过也是一天,笑着过也是一天,事情不会因为你是笑还是哭就自动消失。那么我不如装着和以前一样潇洒快活、没心没肺,也许我妈之后能好受点儿……”
他站了起来,笑容又挂上那张奶气的脸,从黑色挎包里拿出两百块钱塞到吴茗笙手里:“这几天事情太多,我都忘了还小学妹钱了。你替我把这两百块还给她,顺便帮我和她说声对不起。”
“哥,钱我已经还给秋秋了。”
“那你把这钱收着。”他没给吴茗笙拒绝的机会,已经推开门走进屋里,“妈,我一猜你就在小姨这儿。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啊!”
冯如慌忙擦了眼泪,从沙发上站起来:“这就回去了。和你小姨聊得久了,都错过你下晚自习的时间了。”
她和何魏然一前一后从屋里出来,看见门外的吴茗笙,尴尬地张了张嘴:“笙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和表哥一起回来的,刚到家没多久。”
“这样啊。”冯如说,“那你赶紧进去吧,你妈还在里面等你呢。”
“嗯,大姨你和表哥也赶紧回家吧。”
吴茗笙目送着他们下楼,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关门进屋。
第二十四章:许夏往事
赫赫炎炎的“伪夏”悄然而去,嫩黄点缀的桂花从青翠欲滴的树叶中冒了出来,馥郁的花香弥漫了学校的每一条小道。蝉鸣随着夏天远去,倒是站在枝头的不知名的鸟儿还不知疲倦地叫个不停。
天气逐渐凉爽,青江一中的学生大多都在短袖外面套上了长袖的校服外套。
但吴茗笙是怕热的体质,袖子拉了一半上去,露着半截软乎乎、白花花的手臂。
“我还挺佩服我哥的,一下子从天堂跌到地狱,他还能强撑着笑出来。我以前老觉得他不成器,没个正形,但上次在楼梯口和他说话,才发现他远比我想象中要成熟。”吴茗笙和林望秋抱着半摞作业本并排朝教室走,校服拉链只拉到腹部的位置,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很懒散,“但我还是喜欢他以前那个让人讨厌的样子。”
她话里的怀念与感慨让林望秋也感触颇多,她也更喜欢何魏然以前阳光乐观、嬉笑没边的模样。
他是小太阳啊,被迫成长、故作坚强的样子很让人心疼。
林望秋在感慨之余想到另一个问题:“那现在欠的税怎么办?交不上是要去坐牢的吧?”
“工厂和房产已经都拿去抵押了,但还缺很多,尤其我姨父还在医院躺着,医院花钱的地方也不少。我大姨这几天都在四处借钱……”吴茗笙叹口气,“但哪那么好借呢。”
林望秋不知为何想到了她爸。
她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也不知道几千万对林庭丰而言算不算多。或许她晚上可以和她爸委婉地讲一下何魏然家里的事,让他先暂时借点儿钱给何家,力所能及的慷慨解囊林庭丰应该不会拒绝。
离教室还有十米远的时候,吴茗笙轻轻撞了撞林望秋,朝她使了个眼色:“那是不是夏余筱和许磊?”
林望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走廊上正站着一男一女,男生背对着她们,上身还不怕冷的穿着短袖校服。女生看起来挺不高兴,tຊ对着面前的男生没什么好脸色。
许磊林望秋不太认识,因此不能确定这个男生是不是他。但夏余筱和林望秋好歹是一个班的,她还不至于认错,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说:“好像是吧。”
“什么好像,就是!”
吴茗笙将怀里的作业本放到林望秋怀里就要冲过去,林望秋在背后焦急地叫了她一声,连忙将她拉住:“你这么生气地跑过去干嘛?”
“她都和南恒宇在一起了,还和别的男生这么亲密,这不是光明正大的给南恒宇戴绿帽吗?”
林望秋比她理智得多,好言劝道:“人家就正常说个话而已,哪有多亲密。难道你要夏余筱和南恒宇在一起后就与别的男生断绝往来吗?这也不合理吧。”
可吴茗笙还是很气:“但那个人是许磊诶,我总觉得……”
“总觉得俊男靓女在一起就是含情脉脉、暗送秋波,再发展下去就得暗度陈仓了?”林望秋边将吴茗笙往教室里推搡边说,“我早说你的刻板成见很严重,通过刚才的事一看还真是。”
经她这么一番劝说吴茗笙也冷静不少,不再想着去找夏余筱理论,注意力转到林望秋这边:“我哪有刻板成见?”
“没有?”林望秋侧头歪了脑袋笑看向她,“没有就别管他们的事儿了。说白了夏余筱和许磊什么关系也不是你该质问的,这是南恒宇和夏余筱自己的事。你为了南恒宇掺和进去,当心吃力不讨好,反惹一身腥。”
林望秋将作业本放在讲台上,吴茗笙揽住她的肩像个小痞子一样刮了刮她的脸蛋儿:“我发现你有时候说话怎么和我奶奶一样,这些话不像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女高中生说的啊!”
林望秋坦白:“我也是听我奶奶说的,今天刚好用在你身上。”
她正笑着,低头之际在空气中碰到坐在正中间一组的刘奕辰的视线。当下觉得有些尴尬,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猜测大概是她和吴茗笙挡着他看黑板了,上面写着赵华德上节课的解题过程。
“咱们先回座位吧。”
站在讲台上嬉闹确实不太好,林望秋拉着吴茗笙走下了讲台。
教室外的走廊上,夏余筱面若冰霜地看着许磊,不留余地地开口:“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喜欢你,我们之间没可能。”
“为什么?就因为我现在成了你哥?”走廊上有来往的学生,许磊的声音很压抑,他咬着牙说,“筱筱你不能这样,不能因为我妈和你爸在一起了就拒绝我,这对我不公平。”
“对你不公平?你和你妈住进我家对我就公平吗?”她的目光由冷转怒,要不是顾及到旁边还有人在,她都要上前扇许磊一巴掌了,“我妈妈去世后我一直拿你妈当好阿姨,拿你当好哥哥,结果你妈这些年对我这么好就是为了接近我爸,然后好趁虚而入顶替我妈的位置。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妈那些恶心的心思?还是说你当初和我谈恋爱也是为了让你妈顺利嫁给我爸?”
夏余筱妈妈去世得早,许磊和他妈妈住在夏余筱家隔壁,他爸爸在许磊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在工地出事故死了。
夏余筱妈妈去世后,她爸爸因为悲痛过度根本没时间管她,是许磊的妈妈主动敲开她家的门,热情邀请夏余筱和她爸爸去他们家吃饭。
一来二去两家便熟络起来。
夏余筱爸爸是有名的摄像师,常常要跟着各个剧组全国各地地跑,没时间在生活上照顾夏余筱。因此夏余筱经常在许磊家里吃饭做作业,而许磊家里经济比较拮据,夏余筱的爸爸以许磊妈妈照顾夏余筱多有破费为由给他们家大钱小钱送了不少。
因为和许磊从小一起长大,许磊长得又帅,在学校里也护着夏余筱,夏余筱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了许磊。
初中毕业那天,夏余筱终于鼓起勇气和许磊表白。本以为他会拒绝,因为许磊对外一直说夏余筱是他的妹妹,夏余筱也就真的以为许磊是拿她当妹妹,这次表白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青春不那么遗憾。
结果许磊居然答应了。
那天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湿润的空气里暧昧弥漫,许磊凑近亲了夏余筱的脸颊,贴着她的脸说:“筱筱,我真高兴你喜欢我。”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夏余筱高一某一次放学回家的下午。
那天学校调了课表,因此提前放了学。夏余筱推开许磊家的门,发现许磊妈妈不在家,肚子饿得不行的她转身回了自己家。推开门就看见许磊妈妈和她爸爸脱了外衣紧贴着身子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地上摆着几个空酒瓶。
被这一幕刺激到的夏余筱直接拿起地上的酒瓶要砸向许磊的妈妈,但她爸却迅速挡在许磊妈妈的面前,生生用脑袋挨下这一酒瓶子。
“你护着她?”夏余筱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期血流如注的脑袋,又看了眼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陈伊,将手中酒瓶的瓶颈“啪”的一声丢到地上,大吼着说,“你对得起我妈吗?”
夏期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势,捡起地上的外套穿上,还将陈伊的衣服也捡起来递给她。不像夏余筱这么歇斯底里,他冷静地坐回到沙发上,没有被女儿捉奸后的羞愧:“你现在大了,我也不好再瞒着你。你妈都走这么多年了,难道为了她我就不能开始新的生活吗?你陈姨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有数,横竖我不可能为了你妈守活寡,不如找一个对你好的。”
“这么说你还是为了我了?”这要是在演电视剧夏余筱都要被这种虚伪的台词给笑死了,她强忍着泪水边说边往屋外退,“你要是敢和她结婚,我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她刚跑出去就和放学回来的许磊撞上,想到陈伊和夏期刚刚在沙发上的样子,夏余筱连带着看许磊都恶心起来。
许磊见夏余筱急着往外跑也发觉了不对劲,正要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她重重地说了一句:“我们分手吧。”
他掠了身子挡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问:“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夏余筱回神狠狠瞪了屋里的人一眼,用力推开许磊:“问你妈去吧。”
夏余筱的话并没有对夏期起到什么威慑作用,没多久他就和陈伊登记结了婚,只是没有操办婚礼。
得知这件事的夏余筱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在除夕那天将自己的东西搬了过去,彻底离开了这个家。
夏期工作忙,在夏余筱搬出去后甚至都没来找过她。
倒是许磊来夏余筱租住的地方找了她好几次,但都被夏余筱视若无睹的冷漠给赶走了。
“我喜欢你和我妈没有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她和你爸之间的事。”许磊满脸纠结痛苦,“你现在不接受我没关系,但没必要为了气我随便和别人在一起。”
“原来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这个?”夏余筱只觉可笑。她常年练舞,脖颈修长。校服拉链没拉,领口敞着,修长白皙的脖颈更加分明地露在外面,整个人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你未免太自恋了些。我和南恒宇在一起是因为我真心喜欢他,和你可没关系。”
“你喜欢他?那我们这些年算什么?”
许磊一直控制着情绪,这下终于忍不住了,额上青筋冒起,抓着夏余筱的肩膀大声质问。
旁边经过的学生被他们这边的动静引得驻足,纷纷看了过来。
夏余筱不想被别人看热闹,镇定地掰开许磊抓着自己双肩的手:“都过去这么久的事了,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我劝你也趁早忘记。”
说完就顶着众人的目光回了教室。
第二十五章:劝架误伤
午后的阳光倾泻在比平地矮一层的篮球场上,一二十个没穿校服的少年在篮球场的两边热火朝天的打着球。不时有两三个女生从球场中间惊恐地穿过去,既害怕左右两边的篮球砸到自己,又禁不住左顾右盼。
下午自习的铃声敲响,打散了上一秒还在球场上大汗淋漓的少年们的兴致,无可奈何自发地停下动作散了场。
南恒宇投进最后一个三分球,空中滑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篮球顺利进筐,落在地上弹了几下被南恒宇捡起抱进怀里。
他将球丢给它的主人,扯了扯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的篮球服,跟着大伙儿朝小卖部走去。
贺洮跟着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另一边的球篮那儿也有一批打篮球的你看见没?”
南恒宇挺无语:“我又不瞎,这么些人能看不见吗?”
“那许磊你看见没?”
听到这个名字南恒宇眼皮一抬,终于侧目看向贺洮:“我看他干什么?”
见他表情有了变化,贺洮更加眉飞色舞地说:“他不是有名的帅?班上那群女生天天在座位上说他多帅多帅,还老拿你tຊ和他比,你俩也算是竞争对手吧?”
南恒宇语气不咸不淡:“他是校草?”
“不好说。”贺洮认真思忖,“也没人评这个啊。学校帅哥这么多,帅到惨绝人寰的我是没发现,但一个赛一个的会耍酷。那些女生见异思迁的速度比谁都快,统一她们审美标准的人还真没出现。”
“那他算个屁的竞争对手。”南恒宇对搞这种无谓的攀比没兴趣,面露不屑地迈上小卖部的台阶。
这时从后面飞快走来一个人,撞开南恒宇先他一步进了小卖部。
虽然被撞了挺不爽,但南恒宇一开始没想要找那人算账。
谁还没个口渴上火的时候,他表示谅解。
贺洮站在南恒宇身旁不可思议地说:“我发现你谈恋爱后脾气都变好了,许磊刚那么撞你你都能放过他。”
“刚刚那个人是许磊?”南恒宇原本平静无波的面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他还真没认出来。
贺洮点点头,四下张望了一下又说:“刚刚我话还没说完,许磊之所以是你竞争对手,不单单是因为你俩都长得帅。”
南恒宇朝小卖部里看了一眼,等着他的下文。
“他和你家那位之前好像谈过。”
南恒宇一下子就被贺洮这句话给惹火了:“空穴来风的话你也信?”
原本他打算放许磊一马,在听了贺洮那句话后当即就进了小卖部,不偏不倚正好挡在拿了水要结账的许磊面前。
“让让。”
两人身高差不多,许磊只稍稍抬了眼,声音平淡。
南恒宇不但没让,反走近了一步,和他算起刚刚在小卖部门口的旧账:“刚才在外面你是故意撞我的?”
两人之间本就紧张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显得火药味儿愈浓。
许磊虽然没有气冲斗牛,但眼神绝对称不上友善:“我这人有一个毛病,看见不顺眼的挡路就得撞开。”
南恒宇冷笑:“我这人也有一个毛病,看见不顺眼的就得揍。”
***
吴茗笙因为数学错题太多,一学期还没到数学错题本就用完了。
下了午自习她和林望秋去小卖部准备买新的错题本,远远就看见小卖部外围着一群打完篮球的学生,好像是有人在打架。
“怎么在小卖部打起来了。”吴茗笙拉着林望秋对这群人敬而远之,只想赶紧买了本子离开。
“你他妈的搞清楚夏余筱是谁的人再来造谣!”
有个人突然吼了句,音量盖过了周遭沸沸扬扬的人声。
听见这道声音的吴茗笙瞬间就不冷静了,难以置信地向林望秋求证:“那是南恒宇的声音吗?”
林望秋向人群中看去,两个打架的人被人围住,看不清脸。
她一时也举棋不定:“我没怎么听清……”
“就是他的声音,我不会听错的。”吴茗笙一遇到南恒宇的事就没了头脑,丧失思考能力的她冲进人群,林望秋拉都来不及拉。
她跟着吴茗笙穿进人群时,南恒宇正好落了下风,被许磊打了一拳。
“妈的!”
南恒宇挥拳要打回去,吴茗笙不知哪来的勇气,挡在许磊面前:“别打了。”
她以为南恒宇好歹能听她说几句,但怒气上头的他根本没把吴茗笙放在眼里,一把将她扯到一边:“你别管。”
南恒宇将许磊撂倒在地,右腿跪在他的腹部压制,一拳打在他右脸,眼睛发红:“离夏余筱远一点儿,她是有主的人。”
许磊左腿使劲儿踢向南恒宇右腿,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不甘示弱地说:“你搞清楚先来后到,夏余筱先喜欢的人是我,她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气我。”
“你放屁!他妈的夏余筱看不上你你就在这儿意淫,我今天不把你打残我就不姓南!”
南恒宇球服原本是白色的,现在在地上滚了一身灰,变得灰扑扑的。许磊也好不到哪儿去,脸上挂了彩却还在呛声:“我是不是意淫你自己去问她!”
他们两个打得激烈,这阵仗旁边围观的看了都退避三舍,生怕被误伤。吴茗笙却还横亘在他们中间劝架:“你们冷静点儿……别打了,待会儿老师来了……”
林望秋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南恒宇和许磊现在分明就是打红眼了,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她担心吴茗笙被他们不长眼的拳脚伤到,也不顾自己的安危,冲过去就要将吴茗笙从混战中拉出来。
“笙笙你先和我到旁边去,这样会受伤的……”
这时南恒宇刚一脚将许磊踢翻,许磊从地上爬起来后一拳就要挥过去。吴茗笙见状将南恒宇猛地推开,拉着她的林望秋正好就挡在了许磊面前,许磊那一拳阴差阳错重重地打在她的右肩上。
林望秋被这一拳锤得跪倒在地,这一拳也太重了,男生打架都不遗余力,她眼泪花儿都要冒出来了。
“秋秋!”吴茗笙大惊失色地扶住林望秋,“没事儿吧?”
林望秋按着右肩泪眼汪汪地看向她:“有事儿,我可能要去一下医务室。”
南恒宇和许磊这边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止了战,许磊对误伤到林望秋感到很愧疚,扶住林望秋另一只胳膊说:“我送你去吧。”
林望秋害怕地往吴茗笙那边靠了靠,忍着疼说:“不用,我脚没受伤,自己能去。”她想起刚才那糟心的局面,叹口气说,“你俩能别打了吗?”
许磊本就对林望秋有愧,又见她顶着这么可爱的一张脸在这儿求他,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立马就将南恒宇和他的恩怨放下了:“行,我答应你。”
“谢谢。”
林望秋习惯性道了谢,被吴茗笙扶着站起来,穿过人群中自动分开的一条道往医务室去了。
第一次直面这么激烈的斗殴场面,林望秋到现在还目眩神迷的,去医务室的路上不禁感慨:什么时候小卖部也成了危险之地了?
真是人倒霉起来陪人买个本子都能被打。
而且本子也没买到,这一趟楼算是白下了。
第二十六章:心疼抹药
阵阵清风吹动医务室窗前的白纱帘,向北的窗户迎进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照在窗台洁白带褶的木芙蓉上。
澄亮的里间里,林望秋脱了校服外套,里面的短袖也从右肩拉下。她侧了头让吴茗笙帮自己上药,优越的肩颈线更是暴露无遗。
“也不知道这药抹了见不见效。”吴茗笙凑得极近,眼睛盯着林望秋右前肩乌青的一大块,沾了药的指尖力道轻缓,“谁叫你跑到他俩中间,这下吃苦头了吧。”
肩上的疼痛让林望秋“嘶”了一声,她顶着张痛苦面具说:“还不是因为你先跑过去了我才跟着过去的。”
吴茗笙吹了吹上药的地方,用“这孩子傻到家了”的眼神看着林望秋:“我冲过去是因为南恒宇,你过去是为了谁啊?”
“为了你啊!”林望秋脱口而出,说得格外真挚,“你担心他,我担心你。要是你被他们误伤,我会心疼的。”
原本还想训斥林望秋没脑子的吴茗笙被她这句话措手不及地感动到,心间涌过一股暖流,表情一时就柔和了,撅着嘴也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挪开一双莹莹泛泪的眼睛,嘟囔着说:“你受伤了我也会心疼啊。”
吴茗笙说着对着林望秋的肩膀又吹了口气,吹得林望秋肩上一阵痒。她“咯咯”地笑个不停,物极必反,肩膀一抖动牵扯到右肩受伤的地方又倒吸一口凉气:“唔,好痛……”
盖上药膏盖子的吴茗笙回想起刚刚南恒宇推开自己的动作,失神地说:“要是在那儿的是夏余筱,他们肯定早就听她的话休战了,你也不会被误伤。”
林望秋语重心长地说:“笙笙,不要总拿自己和别人比较。在南恒宇心里,夏余筱是独一无二的,你和她比较你们在南恒宇心里的分量结果当然总是不理想啦。但在我这里,你也是举世无双、无与伦比的。友情呢,并不比爱情差多少。而且,就当我比较邪恶吧,兴许他俩谈不了多久呢。但我们一定一直都会是好朋友。你这么想的话是不是觉得自己比夏余筱幸福多了?”
吴茗笙脸上绽开一丝笑:“好像是这么回事哦!”
这么一耽搁下午第一节课也错过了,林望秋和吴茗笙干脆在医务室又坐了一会儿,等到第一节课下了趁着课间才回去。
“我觉得这样好难受。”林望秋进了教室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企图将里面的校服弄回肩膀上。
因为要以防药膏蹭到衣服上,吴茗笙让林望秋把里面的短袖校服的右边从肩膀上拉下去,外面的校服外套拉链直接拉到脖子下面,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被包裹住。
“等药膏干了就好了,忍一会儿啊!“吴茗笙苦口婆心地劝。
“好吧。“林望秋松下肩膀,没再动让校服回归原位的心思。
“你们俩上节课去哪儿了?”
回座位时经过刘奕辰的位子,他tຊ笔直地坐在课桌前,“唰唰”地写着数学题,头也不抬地问。
林望秋和吴茗笙闻声身形俱是一顿。
要是别人问她们这话林望秋可能会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人有些过分关心她和吴茗笙,但刘奕辰说这话林望秋绝对相信他是因为职责。
和吴茗笙面面相觑几秒后林望秋开口道:“出了点儿意外……”
“意外?”
他只有反问的时候话里才带了点儿情绪。
“嗯。”林望秋含糊地回,“受了点儿伤,因为事出突然,我们就先去医务室了。老师问起我们了吗?”
“问了。”
他翻了一面练习册,这次没有急着做题,手上的笔终于放了下来。干净清瘦的右手在白色的练习册上被衬得格外白净,中指上的薄茧明显。
“啊?”
但老师问起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她们两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想不发现也难。
考虑到这一层林望秋很快又了然地“哦”了一声:“我们下课就去和老师说清楚。”
刘奕辰垂眼在看题,审题的目光冷峻,自始至终都没看林望秋一眼:“不用,我上课的时候已经和她解释过了。”
“你……你怎么解释的?”
他都不清楚情况怎么解释?
虽然刘奕辰看起来不像是不靠谱的人,但林望秋还是有些担心他会替她们找什么奇葩的理由。
他淡声道:“说你们请病假了。”
这也算是精准预判了,林望秋的心又放回肚子里:“谢谢啊!”
和刘奕辰相处她总觉得气压很低,因此道谢也是干巴巴的。
“你说班长干嘛帮我们?”
林望秋没想过这个,而是将矛头对准吴茗笙:“你现在话又多了,刚刚怎么一声不吭?”
“谁说不都一样嘛。”吴茗笙心虚地往后缩了缩,“所以班长为什么帮我们?”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非要问出一个答案不可。
林望秋压根就没深思过这个问题,关于刘奕辰为什么帮她们她觉得真要细究起来原因多了去了。比如他今天心情好,嗯,这个好像不太可能。印象里刘奕辰就不是那种会由情绪决定行为的人。或者他看她们比较顺眼?貌似更不可能了,区别对待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啊。
非要林望秋回答的话她也只能客观地说:“大概是怕老师麻烦他去找我们吧。”
这个合理的解释成功将吴茗笙说服:“我觉得也是这样。”
原谅她的恋爱脑有些过分严重,在林望秋说出正解前她还不要脸的以为刘奕辰是喜欢她们两个中的某一位。
得亏林望秋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们哪有这么人见人爱啊!
还是刘奕辰怕麻烦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
舞蹈室的灯在下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后一盏接一盏的灭掉,几个穿舞蹈服外面套着校服外套的女生陆陆续续地出来,瞧见等在走廊里的南恒宇一如既往地调侃:“又来等夏余筱啊?”
“对啊。”南恒宇也很热情,她们那种只有面对小情侣才会有的眼神让南恒宇心情愉悦,“你们结束的时候怎么不替我叫叫她啊,害得我好等。”
那女生笑着说:“我们叫了也没用啊,她一直这样,比别人练的都要久。”
夏余筱是她们这一群舞蹈生里基本功最扎实、先天条件也最优越的。但她练舞也比所有人练的都要勤奋,除了上文化课,一有时间就扎在舞蹈室里,每次最晚走的人也是她。
她舞龄最长,四岁就开始练舞,从小到大参加的舞蹈比赛也多,各种奖项拿了不少。一般人要像她这样荣誉满身,估计早就松懈了。但她仍旧十年如一日的不停练习,每天温习基本功,舞艺越来越精湛。
这群舞蹈生里,真找不出比她还热爱跳舞的人了。
夏余筱擅长的舞种很多,最出色的要数芭蕾。看她跳芭蕾是一种享受,因为她跳起来真和天鹅一样,也只有她这样全身心投入的人才能跳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让人如痴如醉的同时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其他的舞蹈生都走尽了,半个多小时后夏余筱才关了舞蹈教室的灯,收拾好东西换了衣服出来。
“你可算出来了,我都快被外面的风吹晕了。”
南恒宇走过去接过夏余筱手上拎着的包,揽住她的肩下楼。
“我不是让你别等我吗?”夏余筱用湿巾擦着脸上的汗,“我每天都要到十点多才走,这么晚你自己先回去就行了。”
“就是因为太晚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去啊。”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练舞耗了她不少力气,说话时她脸上始终没有太大的表情,“我以前还不是一个人这么晚回去。”
“但现在有我了,怎么还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南恒宇平常是挺散漫冷淡的一个人,只有面对夏余筱的时候才满脸笑意,说话也带趣儿。
走到楼梯拐角时夏余筱余光瞥见南恒宇嘴角的伤,停下脚步捏了他的下巴端详:“你这伤怎么弄的?”
刚刚走廊里光线昏暗,她都没注意到他脸上这么明显的伤。
南恒宇一直就等着她发现他脸上这伤,心尖儿等得直痒,巴不得将脸直接凑到她面前。如今她好不容易问起,他终于能将白天的际遇说给她听,逞逞英姿的同时为的也是让夏余筱心疼心疼自己。
“中午打完球在小卖部遇见一个不长眼的家伙,将他好好收拾了一顿。”
夏余筱狐疑地问:“你收拾人家还是人家收拾你?”
“当然是我收拾人家了。”他洋洋得意,“你别看我脸上有伤,他伤得可比我重多了,这会儿恐怕还在家里嗷嗷叫呢。”
夏余筱忍俊不禁,“扑哧”笑了一声后又正色说:“你以后少打架,遇到事尽量用语言解决,少动手。”
南恒宇说:“是那家伙说你坏话我才动手的。”
“说我坏话?”夏余筱疑惑地转头,才想起一个关键的问题,“和你打架的人是谁?”
“许磊啊!”
南恒宇假装不在意地说出许磊的名字,事实上也在观察着夏余筱的反应。
“你以后别招惹他!”
夏余筱愠怒地将南恒宇搁在自己肩上的手挥开,走快几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南恒宇几步追了过去,重新将她揽进怀里,温声哄道:“别生气啊,我这不也是为你出气。”
“为我出气?”她冷笑着反问,“为我出哪门子的气?”
“他说你和他之前在一起过,还说你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气他。我当时就来气了,你眼光怎么可能这么差,看上他这种人。”
夏余筱脸色温和不少,乖乖被他搂着,忍着笑说:“你这九曲十八弯的,就是想问我和许磊有没有在一起过是吧?”
“哪有。”他还是那副没皮没脸的模样,身子压在她身上,借着手长的优势抓了她的右手握在手里,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当然你要是想说我也愿意听听。”
“我不想骗你。”夏余筱任由南恒宇靠着,眼睛也盯着他们交握的手掌看,清亮的水眸中映着夜色,“我和他的确在一起过,但后来分开了,现在也没有了感情。和你在一起是因为真的喜欢你,与他没关系。”
她半转身和他面对面,扬着明媚的笑抱住他的腰:“怎么样,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吗?”
南恒宇在她脸上蜻蜓点水地啄吻了一下,朗声说:“满意极了。”
第二十七章:关心则乱
林庭丰这段时间分外清闲,林望秋每天下了晚自习回家他都在家,开着电视听着新闻捧着本书看。
这在林望秋看来是个很不好的习惯,一心二用,书没看进去、新闻也没听仔细。但林庭丰空闲的时候最喜这样,动静结合他效率反而更高。
趁着他这几天得空儿,林望秋今天回家试探着向他说起何魏然家里的事,不过没有单刀直入,而是先抛了个问题出去:“爸,你说几千万多不多?”
林庭丰架着腿将膝上的书翻了一页,往林望秋那边微微侧了侧头,目光仍在书上,声音温润如水:“那要看用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而言,还有怎么个用法儿了,得视具体情况而定。”
“嗯——”林望秋摸着下巴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兴奋地看着林庭丰问,“那要是救人于水火呢?”
心知这书无法再看下去的林庭丰索性合上书,掐了掐眉心笑问道:“你要救什么人?”
“我一个朋友。”原本还打算循序渐进的林望秋一下子就咕噜出来了,意识到不对后又捂了嘴讨好地笑,“没了五千万咱家会破产吗?”
“破产了怎样?”林庭丰反问。
“那我就到英国投奔我妈去。”
“小白眼狼!”林庭丰浅笑着点了点林望秋的脑袋,“幸好没破产,不然我岂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所以能借吗?”林望秋小心翼翼地问。
“借与不借我得问清楚才能决定。”林庭丰问,tຊ“那人是你什么朋友?班上同学?”
“是我好朋友的表哥,和我们一个学校的,也算是我的朋友。他家工厂的账目被他的叔叔动了手脚,被查出偷税。他叔叔卷款走了,法人是他爸爸,现在没钱补税,他爸爸都住院了。”林望秋信誓旦旦地说,“爸,我保证,我这个朋友一定是个好人,他爸爸……我没接触过,但应该也是一个正直的人。”
“傻姑娘,好人坏人不是那么轻易定论的。不过既然你相信人家,”林庭丰一锤定音,“五千万我借给他。”
“他以后要是还了就当我今天做了件善事,要是没还,全当替你花钱买个教训。”
“谢谢爸!”林望秋抱着林庭丰的脖子在沙发上兴奋地欢呼,“爸爸万岁!”
“行了,多大了还和小孩子一样。”林庭丰被她折腾得够呛,让林望秋安静下来后又说,“要支票还是银行卡,你找人家问清楚。这么大笔钱不是随便就能给的。”
“好!”
林望秋应了之后从沙发上站起来打算上楼休息,林庭丰拉住她的右手蹙眉叫住她:“你校服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林望秋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肩膀正露在外面。进屋时她嫌太闷将校服外套拉链给拉开了,但刚才太“得意忘形”忘了将里面的校服给拉回肩上。
幸好乌青的那块地方被外套给遮住,林望秋忙将校服扯回肩上:“有些热……”
林庭丰还要追问,林望秋已一溜烟儿跑上楼了。
翌日。
吴茗笙和林望秋挤在厕所隔间里帮她抹药。
“这药抹了有用吗?我怎么看你肩膀这儿的颜色还是这么吓人。”林望秋右肩上的乌青半分不褪,吴茗笙皱着眉将药膏均匀抹在她的皮肤上,嘴里不停唠叨,“要不还是去医院吧,许磊那个莽夫,下手那么重。”
“才一天而已,灵丹妙药也不能这么快就好啊。”涂完药,林望秋穿上校服外套,垂头拉着拉链清清淡淡地说,“我感觉没伤到骨头,过阵子大概就没事儿了。”
推开厕所隔间的门,迈下台阶,林望秋突然想起一件正事:“我们去高三教学楼找你哥呗。”
吴茗笙疑惑地“啊”一声:“你找他干什么?”
卫生间里还要其他上厕所的学生,林望秋用手挡着在吴茗笙耳边小声说:“我昨晚和我爸简单说了他家的事,我爸答应借钱给他们家,如果他现在需要的话。”
“真的?”吴茗笙眼睛惊讶地瞪大,音量没控制住拔高了几分,“那可是几千万,你爸说借就借?”
林望秋伸了食指竖在唇前:“小声点儿。”
吴茗笙会意点点头,挽着林望秋走出厕所:“我知道你家有钱,没想到这么有钱,你还真是深藏不露。你爸到底是干什么的?”
吴茗笙只在去年暑假和林望秋在外面看电影时见过一次林庭丰。
那天看完电影天色有些晚,林庭丰来电影院接林望秋回家,顺便也带上了吴茗笙。
看见林庭丰的第一眼吴茗笙的惊讶并不比听到林望秋说要借何魏然几千万时要少。
这么有气质的中年男人她还是第一次见,一点儿也不像在商场里混的人,和他简单讲几句话就让人如沐春风。
林望秋笑笑,“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很少和我说他生意上的事,我也没怎么问,反正挺忙的。”
林望秋几岁的时候她家还没这么富裕,那时她弟弟还没出生,一家人就住在寸土寸金的玉湖湾小区里。林庭丰每天都会回家,和邵嫣感情也很好。林望秋记得那时候邵嫣还缠着下班回家的林庭丰亲嘴儿呢,完全不避讳她。
后来林庭丰就越来越忙了,儿子出生都没来得及去医院看一眼。
弟弟一岁时也是林庭丰生意势头最好的时候,他们一家搬到了现在的别墅。
但凡事有得必有失,林庭丰生意越来越好的同时他与邵嫣的感情也逐渐破裂。尽管他们不怎么吵架,但林望秋也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已经趋于冷淡的关系。
果然,等林望秋上了初中,邵嫣就和林庭丰离婚了,直接决绝地去了英国。
十月的风吹起来还不算寒冷,教学楼前香樟树的树叶被风吹得轻颤,这个季节舒爽的温度让人心情平静。
课间做题做到一半被吴茗笙喊出来的何魏然站在林望秋和吴茗笙面前好奇地问:“小学妹,我妹说,你找我有事啊?”
林望秋点点头,想了会儿不知该从何开口,犹豫了几秒才问:“你喜欢支票还是银行卡?”
这是什么问题?
何魏然一脸懵:“为什么问这个?”
林望秋也不和他绕弯子了,眼睛瞟向一边,“我听笙笙说,你家遇到点儿困难,现在在借钱。我就和我爸说了,他说可以借钱给你们家应急。”
何魏然消化着她这话的意思,愣了好半天才摸着脖子笑得很大声:“谢谢你啊,小学妹。不过我们家已经借到钱了,暂时还没有要用钱的地方。”
“什么时候借到的?”何魏然的话让吴茗笙很震惊,“没听大姨说起过啊。”
他家也没认识什么有钱人,这么一笔巨款怎么说借就借到了。
“废话,难道我妈什么事儿都和你说?”何魏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吴茗笙气哼:“我就多余关心你!”
“聊什么呢?”
一只胳膊搭上何魏然的肩膀,江待像刚睡了一觉起来,眼皮倦怠地耷拉着,目光在林望秋身上流连。
“待哥?”何魏然惊喜地侧头,说话丝毫不隐晦,“你是看见小学妹才出来的吧?你们聊,我先进去做题。”
他将江待扶正,见他站稳后就回教室了。
林望秋一抬头,江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聊什么?
她也不是来找他聊天的啊。
几个运动回来的学生从他们身后说说笑笑地经过,带着热气。
江待安静的看了林望秋几秒,忽然伸手拉下她拉得老高的校服拉链:“拉链拉那么高不勒?”
吴茗笙以为江待要碰林望秋肩膀,吓得大叫:“别碰她肩膀!”
江待拉拉链的手一顿,视线触及林望秋瘦削的右肩和那片骇人的乌青,目光沉了沉:“肩膀怎么回事?”
凉风吹在裸露的肌肤上,林望秋默默将拉链拉回去,没看江待,也没说话。
“肩膀到底怎么了?”
他语气很重,目光在林望秋和吴茗笙之间逡巡。
林望秋感觉他的视线就像x射线一样,莫明心虚地侧了侧肩膀。
她觉得江待将来要是当审讯犯人的警察势必前途无量。这不,才这么几秒种吴茗笙就扛不住压力全招了:“就受了点儿小伤。”
“这叫小伤?”江待语气凛冽地继续追问,“伤怎么来的?”
还是吴茗笙:“许磊打的。”
她跟挤牙膏似的,一次只挤出几个字。
“许磊为什么打她?”
“不是,不是!”林望秋急忙解释,“他没打我,是误伤。”
这次江待还没问吴茗笙就说话了:“这事儿怪我,当时许磊和我朋友起了冲突,我没考虑太多就冲过去劝架,秋秋是担心我才跑到他们中间,然后就被误伤了。”
话音一落,空气都凝滞了。
江待声音没什么温度,偏头越过吴茗笙对着林望秋说:“男生打架你往那儿瞎凑什么?见义勇为前能不能先掂量掂量自己?你什么体格儿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林望秋怔怔地抬头,江待的眉狠狠拧着,眼底酝着一股恼火。
她委屈地咬着嘴唇,吸了吸鼻子顶撞:“没数!”
说完拉起一旁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吴茗笙的手:“笙笙咱们走!”
被打的人又不是他,他凭什么生气?
见义勇为怎么了,又没见到他头上。
他凭什么指责她?
第二十八章:处分通告
林望秋一直以来都是很温和的一个女孩儿,在班级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江待对她说了几句重话她就生气了。与其说是生气,其实是难过居多。林望秋发现自己好像无法接受江待斥责自己这件事,就像一个一直都对你很好的人,他理所应当要永远呵护你。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对你发了火,就像江待那样,那一定无异于晴天霹雳。
林望秋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
她想到哪里去了?
这不纯纯扯淡吗?
人家江待哪有什么义务要来呵护她?
他又不是她的骑士,就算他是骑士,你也不一定是童话里高贵的公主啊!
就算你是公主,他是骑士,你的骑士也不一定就是他,他要守护的公主也不一定就是你啊!
打从高三二十三班回来,林望秋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就没停止过。
不行,不能继续被他影响了。
为了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林望秋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摊开数学必刷题,接着之前的题目开始做。
题解了一半吴茗笙就转过身子趴在林望秋的桌沿tຊ上,脸上的表情难以言说:“还生气呢?”
“没有!”
林望秋语气生硬,写字的手越写越用力,纸上的数字很有几分入木三分的味道。
“啧啧啧,你就口是心非吧!脸都板成什么样儿了。”吴茗笙也挺费解,“平常你也没那么爱生气啊,上次许磊把你打那么重,你对人家都和颜悦色的。怎么到了江待这里,他不过说了几句话你就生这么久的闷气。我都替他觉得冤。”
林望秋停下笔,抬眼凝视吴茗笙:“你哪边儿的?”
“我当然是你这边儿的啊!”吴茗笙立即晒出自己的坚定立场,安抚似的摸了摸林望秋的脑袋,“但我还是想替江待说句公道话。”
“说什么说,不听!”
林望秋赶忙捂住耳朵。
吴茗笙掰开她的右手,在她耳边飞快地说:“虽然他语气不好,还很凶,但那是关心你啊!就像家人,看到你以身犯险,担心之余又气你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的傻秋秋!”
吴茗笙说完就转回身准备下一节课上课要用的书去了。
林望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的,目光渐渐涣散,思绪也飘远了。
就像家人……
她默默回味着这句话,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漫延,既涩又甜。
好像又不完全像家人,她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总之和家人应当是有所区别的。
上课铃声敲响,语文老师已经在讲台上坐着了。
林望秋回过神来,找出语文课本,拿起笔认真听讲。
***
乌云密布在天上,昏沉的天色里下着雨。雨势很大,雨滴将鲜红娇艳的山茶花打偏了脑袋,但因为没有刮风,走廊上并没有飘进雨丝。
大雨驱散了平日在操场上玩闹的学生,路上尽是撑着伞往教室赶的人。
雨水顺着教学楼的顶檐汇聚滑下,形成一道天然的雨幕。不曾停缓的透明雨帘将走廊外的世界变得模糊。
高二的教学楼比高三的要热闹许多,潮湿凉爽的走廊上是闹哄哄的学生,有聊天的女生和追逐打闹的男生,还有一些在楼下淋了雨浑身湿漉漉地赶回来的人,抱怨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江待在高二二班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个子高,长得又瞩目,班里的女生时不时朝门口看上几眼,又羞怯地收回视线。
“快看,门口来了个好帅的。”
“是我们年级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又一个女生往门口瞥了一眼,“他好像是高三火箭班的江待,就我之前和你们盘点学校帅哥的时候说起过他。”
“原来是他啊!”
女生喃喃说完,没忍住又往门外看了一眼。
江待靠在高二二班前门门口的墙上,拦住一个刚冒雨回来要进教室的男生:“你们班许磊呢?”
男生发梢还滴着水,一眼就看出江待是来找茬的。不知是被江待的气势吓到,还是淋了雨冷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他往教室里张望了一眼,说:“他不在。”
男生说完还站在那里,不敢抬头看江待,也不敢离开。
他个子比江待矮,江待垂着眼看他,下巴朝教室里扬了扬,语气还算和缓:“行了,没你的事儿了,进去吧!”
男生如释重负,刚要迈步进教室,余光忽然瞥见走廊上走来三四个人。
他小声对江待说:“许磊来了。”
江待站直了身体:“哪个是他?”
男生意外地一抬头,终于看清江待的脸,呼吸变得急促,脖子也红了,居然吓得后退几步。他很快又低了头,声音细若蚊蚋:“个子最高的那个。”
江待以为是自己脸色太冷将人家吓到了,伸手拍拍男生的肩膀,声音淡却清晰:“谢谢。”
许磊正蹲在地上系鞋带,面前忽然覆盖下一片阴影,一个人站在他面前。
“不是让你们先进去吗?”
他不耐地抬起头,撞入一双冷冽的桃花眼,带着股杀气。
察觉到来者不善的许磊飞快系好鞋带,站起身打量江待:“哥们儿,你谁啊?”
“你是许磊?”
许磊皱了皱眉,“是我,你找我什么事儿?”
江待言简意赅,朝楼梯口撇了撇头:“打一架。”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许磊被这无厘头的一句话给弄笑了:“你有病吧?我都不认识你,打什么打?”
江待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单手将许磊往楼梯口处拽。
“我去,你丫放开我!”
许磊使劲儿挣扎,但江待力气大的惊人,他怎么都挣脱不开。
许磊被江待拖到楼梯口,江待手一松,被许磊大力甩开。
许磊拉正自己的校服,双手抄进兜里:“我说你到底谁啊?我没招你吧?干嘛非要找我打架?”
江待低头慢条斯理地将束口的校服袖子拉到小臂处,眼皮都没掀,好心解释:“前几天你打伤了一个女生。”
许磊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后会意地一笑:“哦,你说那个可爱的妹子啊!她是你女朋友?”
江待没说话,看着反光的楼梯扶手愣了会儿神,扶手上有些变形地映着他的面容。
女朋友?
听到这个词他兀自笑了笑。
许磊自来熟地搭上江待的肩膀:“我是不小心打到她的,这么可爱的妹子,我怎么可能舍得下手。你要是为这事儿来的,我给你……啊——”
赔个不是。
江待一个过肩摔将许磊重重摔在地上,敞着腿在楼梯上坐下,右手搭在膝盖上俯视着许磊,表情不变:“打不能白挨。”
这一摔摔得不轻,许磊感觉自己骨头都要碎了,撑起半个身子,很是气愤:“我他妈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楼梯口上下楼梯的学生很多,很快就围了一圈儿观战。
许磊觉得很没面子,从地上站起来对坐在台阶上的江待说:“刚才的不算,再来!”
江待也不客气,拍拍身子站起来,一拳就冲着许磊的右肩过去。
“我.操!”
许磊被这一拳打得连退几步,低骂了句就要回拳。
江待偏头躲过,一脚踢上许磊的腹部,单手将他的双手拧在身后,另一只手将许磊的脸按在涂着一半绿漆的墙上:“你该庆幸你伤她是无心之过,不然就等着救护车来拉你吧。”
江待面无表情、眼神凶恶,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的许磊用力转动自己的双手,却被江待钳制得更紧。
“你!”
挣扎无果的许磊也不敢再说硬话。
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江待的对手。江待下手狠且精准,不遗余力就能避开他的攻击,和他们平时毫无章法的只靠蛮力打架不同,江待出拳是带风的,而且力道用的巧妙。
许磊看得出来江待没想真动手打他,只是教训他一番。他要真发起狠来,恐怕第一下许磊就被摔在地上起不来了。
“同学们,上课时间到了,请迅速回到教室准备上课。”
甜美的女声响起,高二二班赶来上课的英语老师上到楼梯看见这一幕大惊失色,厉声喝止:“你们两位同学干什么呢?也太胆大包天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赶紧给我住手。”
江待回头轻瞟了女老师一眼,将许磊给松开了。
淡定地拨开人群正要离去,身后的女老师不依不饶地追喊:“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江待头也不回,边下楼梯边说:“高三二十三班,江待。”
那语气,完全没在怕的。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天空终于放晴。太阳很有眼力见儿的在周一升国旗这一天从澄净的天空上冒了出来。
林望秋和吴茗笙到的晚,踩着节奏激昂的音乐磨磨蹭蹭地站到队伍最后面,赵华德冷不丁从她们身后窜了出来:“林望秋,你迟到上瘾了?”
站在林望秋前面的吴茗笙吓得一缩脖子,身子绷紧,头也不敢回。
就迟到两次但次次都点背被赵华德抓包的林望秋很胆大的为自己伸冤:“老师,我就迟到两次。”
吴茗笙原以为林望秋这么一解释赵华德就会不了了之。
她可是超越理科生拿了年级第一的风云人物啊,换哪个老师不得“礼让三分”。但咱们赵老师铁面无私,对所有学生都一视同仁,好学生在他这里是没有特权的,照骂不误。
“两次你还嫌少?你迟到你脸上还有光了是吧?”
林望秋没回嘴了,打开早读册子默记。
赵华德走到班级前面去后,吴茗笙终于缓过神来:“你数学这么好,把咱们班数学平均分提高这么多,老赵是一点儿都不偏爱你啊!”
林望秋自己倒不怎么在乎赵华德是否偏爱她:“你知道咱们班六个科任老师里我为什么最喜欢老赵吗?”
“为什么?因为他是教数学的?”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骂人不眨眼吧?
林望秋摇摇头:“因为他能一碗水端平,对每个学生都一样。不会因为你成绩好而对你宽容,也不会因为你成绩不好而看不起你。”
赵华德对学生很严厉,班上那些成绩tຊ不好的或是退步大的学生他都骂得很厉害。但他不会因为一个学生成绩差就看不起他,成绩不好的学生来问他很简单的数学题他都会耐心解答。
有的老师就不一样,问他基础题好像是在侮辱他的能力一样,咋着嗓子就吼:“这么简单的题也来问我?”
等到考完试班级成绩不理想,又拿那些差生出气:“平时叫你们不懂的多来问我,现在考试考成这么个狗屁玩意儿,好意思说是我教的吗?每次都那几个人,拖咱们班后腿!”
吴茗笙:“你是学数学学疯了,对老赵有滤镜了吧?就他那唾沫横飞的嘴,要不是每次教师评价都是实名制,我真想给他零分。”
班上很多学生都和吴茗笙一样,只记得赵华德骂人不留情面、暴躁没人性的样子,下了课被大家骂得最多的科任老师就是他。也就只有林望秋能深切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
林望秋也没想要解释,要扭转吴茗笙对赵华德的偏见也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做到的。
“唉,你以后就会明白的。”
她像电视剧里掌握天机的神秘人一般意味深长地说到。
国歌奏起,升旗手一扬国旗,拉着绳子让国旗和着音乐缓缓上升。
学生们举起右手仰望国旗,按照学校的要求跟着音乐低声唱起国歌。
升完旗后就是学生演讲和校长发言。
等校长不紧不慢地讲完整整五页的稿子时,底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升旗的结尾总是大腹便便的教导主任在渐渐平息的掌声中走到主席台上念处分通告。
一阵话筒摩挲的“沙沙”声响过,教导主任的塑料普通话也随之响起。
“高三二十三班,江待,男。高二二班,许磊,男。这两位同学无视校纪校规在学校斗殴,经学校教务处决定,对这两位同学予以严重警告处分。希望各位同学引以为戒。青江一中教务处,2013年×月×日。”
平常的处分通告大家听完也就忘了,完全不会在意。
但这次的不一样,被通报的人是江待和许磊。
高二、高三两个年级两个帅哥的名字有朝一日居然同时出现在处分通告单上。
更让人惊讶的还是江待被处分这件事。
二十三班的人也会打架?
周围顿时像煮沸了的开水,叽里呱啦议论起来。
“江待怎么和许磊打架了?他俩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吧?”
“谁知道呢。我听我二班的同学说,许磊那天完全被江待碾压,被打的都还不了手。”
“那许磊也真够惨的,被虐还要连带着一起被通报。”
“之前就听说江待打架厉害,他真在少林寺练过啊?”
“这你得去问他。”
“走开啦,我上哪儿去问,人家又不认识我。”
……
林望秋在听见江待名字的那一刻早就忘记了反应,话筒将他的名字带到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和所有人一样,在听见他名字的那一刹,林望秋是惊讶的。但与别人不同的是,她知道江待为什么会去打许磊。
他是为了给她出气。
后来林望秋想,如果她对江待的心动有一个具体的节点,那么一定是在她当主席台下听见他名字的那一刻。
教导主任回荡在操场的声音像是一个篆章,将“江待”这两个字深深印进林望秋的心里。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这样山呼海啸般的爱意,炽火一般的少年,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青春不是漫无止境的荒原,拂风回暖足以撩动一整个明媚的春天。
好像她的生活里一直只有简单的两件事,认真读书,撮合爸妈复婚,出国都只是权宜之计。
但在主席台前这个万分严肃的时刻,原先林望秋心里属于情感的那片空白之地,有一根弦被拨动了。
在仙侠小说里,人们惯称这为情丝。
而在真实的现实世界,有一个专门形容林望秋当下心境的成语——动人心弦。
或许,这就是心动和喜欢?
在数千人都噤若寒蝉的时候,上一秒还在错愕的林望秋却低下头微微笑了。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好像它控制不住的要舞蹈起来,再看向自己的影子,仿佛已在温煦的暖阳下翩然而动。
那可是一个为你打架的少年啊,没人能拒绝得了!
吴茗笙也被这则处分通告给弄愣了,回头去看林望秋的神色。刚叫出她的名字,林望秋就将手上的册子丢给吴茗笙:“我要去找他!”
反应过来的吴茗笙立即明白她要去找谁,看着林望秋挤着人流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让你之前一个劲儿的矜持,现在栽跟头了吧。
林望秋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高三二十三班,靠着走廊的墙壁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升完旗回来的学生。
二十三班的学生一群接一群的进去,林望秋却一直没看见江待的身影。
她有些着急了。
不是说只是警告一下吗?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林望秋很想拉个人问问,但却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何魏然和江待在人群散尽后才慢悠悠地回教室,中途还去了趟厕所。
等上了楼梯,一转角突然瞥见教室外面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魏然定睛一看,拍了拍还在走神的江待:“待哥,小学妹来找你了!一听你被通报她就急着跑过来,你这招可以啊!”
江待看见林望秋也是一愣,回过神后将何魏然从教室后门推进去,笑骂了句:“滚蛋!”
然后自己装作没发现林望秋的样子,目不斜视,淡定自若地朝前门走去。
林望秋正失落地看着教室里面,在窗户玻璃上看见江待走过来的高大身影,立马眼睛一亮,兔子一般飞快地闪到江待面前,兴奋地喊他:“江待!”
第二十九章:眼中是你
江待佯装震惊,略显浮夸地后退几步,站稳后忍住笑故作冷淡地问:“林望秋?你怎么过来了?”
林望秋原本是很迫切地想见他的,但真的和江待面对面时她又变得局促起来。
不久前她才对他甩了脸色,窘迫的回忆没这么快忘记,一时竟不知该以什么话打头开口。
而且他说话冷冰冰的,是还在为她上次的话而生气吗?
“怎么不说话?”江待催问,声音不似第一句那么疏离,柔和了许多。
这给了林望秋一点儿开口的勇气:“我是来和你道歉的。”
“道歉?”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假装在回忆,然后恍然大悟般笑道,“你气性不是挺大的吗?还屈尊来和我道歉?”
林望秋知道他是在故意呛自己,但自从在升旗时听到了江待的处分通告后,她对他的包容度达到了顶峰,不论他说出怎样难听的话她都不会发脾气。
“我是真心来和你道歉的。”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上次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我知道你当时说那些话是……”
林望秋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是什么?”江待拖腔带调地问,话里的费解被他淋漓尽致的演绎出来,扬起的嘴角已经快压抑不住。
从注意到林望秋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飙演技,自始至终都演得不错,起码林望秋是没发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林望秋将头低了下去,看着脚下的地面,不太好意思将那几个字说出口。
她不回答,江待也就很有耐心地等着,好像她不开口他就能一直等到地老天荒。
大约过了半分钟,林望秋才重新抬起头,仍然不敢直视江待,脸颊绯红地说出江待等着听的那几个字:“是关心我。”
清煦的微风吹动江待额前的碎发,因为这简单的四个字,他清亮的眼睛里,黑色的瞳仁中像是有一抹光圈在晕开,震惊和满足到了极致。
一只雀鸟从树上飞下,停在走廊的护栏上,两颗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与它近在咫尺的少年和少女。
有几个好事的男生趴在门框上偷看,江待侧身,警告性地扫了他们一眼,很快这群男生就作鸟兽状惊散了。
江待转回身子,对着林望秋又是一副温和的好脸色。
“下去走走?”他试探着提议。
“啊?”林望秋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答应,“好。”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天气有转凉的趋势。但因为今天出了太阳的缘故,倒让人觉得温暖。阳光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刺眼,舒服地照在人身上,林望秋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步伐轻盈许多。
江待双手交叠在颈后,身体微微后倾,看着一碧万顷的天空,散步般有意缓着步子。
“肩膀好点儿了吗?”
江待看了眼林望秋的右肩,漫不经心地问。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林望秋觉得自己的右肩存在感一时间变得格外强,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好很多了。”
“还疼吗?”
“有一点儿吧,不碰就没事了。”
沉默了几秒,林望秋涨红着脸抢着问:“你为什么打许磊?”
她说得飞快且含糊,江待没太听清:“什么?tຊ”
林望秋舔了舔嘴唇,往另一边看去,刚刚憋出的勇气一泄而尽,声音极低:“没什么……”
江待低头,看见她微红的侧脸。
说什么了,脸红成这样。
这丫头脸也太容易红了吧?
“林望秋,”他笑得明朗,“话憋在心里不难受?”
难受呀,她都难受死了。
可这种话怎么好意思再说第二遍?
第一遍问的时候她都下了好大的决心才说出口的。
林望秋:“不难受。”
联想到她以前硬气又有点儿倔的模样,江待不自禁摇了摇头,挺苦恼的样子。
两人走到绿荫匝地的生物园前,那里有一张供人休憩的长椅,旁边是花朵被雨水打落一片的山茶花树。
走了这么久,林望秋有些累,看见长椅就想坐。
她偏头对江待说:“咱们坐下歇歇吧!”
“累了?”
林望秋点点头:“有点儿。”
其实也不算多累,毕竟仅仅是在散步。只是在学校里大部分时间都坐着,坐习惯后稍微站久一点儿就感觉累。刚好走到长椅这儿,林望秋想索性就坐下歇歇。
江待打趣她:“这才走几步就累?你体力不行啊!”
林望秋:“我只是不喜欢站着,而且我刚刚是一路跑过来的,累是很正常的。”
江待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关键信息:“一路跑过来的?”
“对啊!”林望秋还没意识到江待这个问题是个陷阱,很自然地回了。
“为什么要跑过来?”
江待继续给她下着套。
林望秋傻乎乎地往里跳:“因为升旗的时候听见教导主任念了你的处分通告啊!你不知道,我当时都快急死了,一升完旗就……”
林望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再去看江待,笑得那叫一个猖狂啊!为了不打断她,愣是忍着没笑出声来。
“你故意的!”林望秋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气噔噔地走到长椅上坐下。
“诶,走这么快干嘛?”
江待跟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笑容一点儿没收敛:“话可都是你自己说的,我还一个字没说呢你就生气了,实在是冤得很呐!”
“不过,我这才知道原来你这么担心我。”他清咳一声,身体松散地靠在长椅上,两手臂打开屈肘搭在椅背上,再开口语气正经不少,“以前总觉得你这个人不开窍,上次你对我一通吼,真是叫我伤心。今天瞧你这么紧张我,心里总算宽慰了点儿。”
林望秋没好气地揶揄:“你这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也会伤心?”
“我呢,通常情况下的确是刀枪不入,流言蜚语伤不到我,也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谁让说那话的人是你呢?”江待由正坐的姿势变成侧坐,上半身转向林望秋,左手撑在椅背上托着下巴,嘴角浅浅扬起,“而且,我也不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起码此时此刻,我正看着你,你不就在我眼睛里吗?”
此刻我看着你,眼中尽是你。
风声鸟鸣好像都在此刻停息了,校园变得格外静谧。
林望秋坐得挺直,一动都不敢动,更别说侧头去看身边好整以暇的少年了。
她的眼睛眨呀眨,眨呀眨,眨呀眨,把自己的脸蛋儿再一次地眨红了。
这话很像告白诶!
这是告白吧?
他说他眼里有我诶!
不行,不能自作多情!他故意逗你呢你看不出来?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果然,语言是误会的根源。
林望秋心乱如麻,她真的想拿个大喇叭对着江待的耳朵问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说话可不可以直白点儿?”
然而她又想到江待刚才说的,有话不能憋着。
她已经憋过一次了,再憋第二次会难受死的!
但是问这种话她又觉得很羞耻,索性捂住红得不能再红的脸,脑袋快埋进双膝里:“你这是告白吗?”
“你什么也不要说,话语是误会的根源。”——《小王子》
那么就由我来说好了!
江待被林望秋的动作逗笑,弯下身透过她的指缝去看她的脸,却被林望秋给躲开了。
她将脸转向左边,江待就从长椅上站起身面对她俯身站着朝左边看。
她又将脸转向右边,江待就又朝右边看。
没完没了的。
“江待!你有完没完?”
林望秋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刚好对上江待恭候多时的漆黑眼眸。
“终于肯露脸看我了?”他正视着她,认真地回答她刚才的问题,“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在告白,我的回答是——”
“算是,就看你答不答应。”
“什么叫‘算是’?”林望秋呆愣愣地问。
“你也说了我是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人,这么不可一世的我,万一被你拒绝了怎么承受的了?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他胸有成竹地笑着,完全没有担心被拒的紧张,说话时尾调是上扬的,“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了,该不安的人是我,你就不必这么紧张了。”
可是他哪里有半分不安的样子。
倒是林望秋,在听了他这一番话后,更加不知所措了。
幸好这时上课铃声敲响,及时解救了她。
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落荒而逃:“我……我先回教室上课了!”
江待扯住她的校服后领,将她调转了个方向:“这边!”
“哦哦!”
林望秋晕头转向的,正要迈步往前走,却发现自己的衣领还被江待扯着。
她转头不解地看他:“干嘛?你再不松手我就要迟到了。”
“还有问题没回答呢!”
“我之所以去打许磊,”他从身后靠近她,在她耳边说,“是为了给你报仇。”
然后松开手,拍拍她的后背:“上课去吧!”
原来他听见了啊!
林望秋愣了一会儿,很快满血复活一般从半迷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两手攥紧袖口朝高二教学楼走去,看背影快要雀跃地跳起来了,扎得松散的低马尾也在阳光下小幅度地扬起。
看吧,这是多么欢快的表现。
你的行为胜过一切言语。
第三十章:双倍车费
一月的期末考试一结束,整个学校都沸腾起来,欢快的气氛驱散银装素裹的学校里盘桓已久的冷气。教室里的吵闹声惊落了枝头的积雪,暖气早已关掉,却仍有散着活力的燥热,此刻外面吹进一股冬风,才稍微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林望秋坐在座位上收拾着寒假回家要带的书和作业,课桌桌屉低于胸口,找书要向后倾身歪着脖子才能看清桌屉里面。林望秋索性离开凳子蹲了下去。
教材没有太大带回家的必要,林望秋就只装了两本英语和语文的必背手册,打算寒假晨读的时候背记。剩下的都是各科的试卷和一些练习册,她准备寒假的时候多刷点儿数学和英语题。
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林望秋从忙碌中抬起头,看见吴茗笙趴在她的桌子上向下伸过来的脸。
“你寒假带什么作业回去?”吴茗笙问。
林望秋收拾得差不多了,将自己的书包拿到凳子上给她看,一本一本耐心地介绍:“《图解速记高中英语词汇》和《高考必背古诗文72篇》这两个小册子,学校发的练习册,数学的必刷题,还有我前段时间新买的英语试卷。哦——”她翻到夹层里的一本练习册,“我还带了个《政治高考选择题合集》。”
“天啊,寒假才一个月你带这么多练习题回去,还要背书,那还玩个鬼啊!”吴茗笙没想到林望秋寒假学习精力这么旺盛,叹了口气后说,“我还说咱们寒假出去玩呢。”
林望秋将书包的拉链拉上,坐回到凳子上:“你要是来找我的话,我可以抽时间和你出去玩的。”
“你这么一说我哪还敢来找你啊,这不耽误你学习吗?”
林望秋笑笑:“没有啊,我自己也想放松放松。我爸估计在家也没几天,你来找我玩刚好让我没那么孤独呢,不会耽误什么的。”
一张倨傲清俊的脸蓦然从吴茗笙眼前闪过,那双淡漠但又总是漫不经心的黑色眼睛里透着警告的意味。
吴茗笙这才想起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人:“大学神不会不同意吧?”
“他为什么要不同意?”林望秋觉得莫名。
“你们寒假不出去啊?”
“没说诶。”她这么一说林望秋才有了要和江待安排寒假日程的念头,“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们能玩什么,干脆咱们一起呗。”
吴茗笙:“像元旦那次一样?”
林望秋:“对啊!”
想起元旦那次,吴茗笙后怕地打了个冷颤,连连摆头:“算了吧,我愿意我哥也不会愿意的,大学神眼神能刀死人。”
元旦那天学校放假,林望秋一个人在家做了会儿老师布置的试卷。到了中午她正准备出去找个餐馆吃午饭,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林庭丰从车上走了下来。
林望秋从二楼卧室的窗户里看见他,喜出望外地飞奔下楼。
“爸!”
“我还以为你元旦不回家了tຊ呢。”她有些欣喜,又有些委屈地说。
“今天可是新年第一天,再不回来陪你,就算你妈不说我,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了。”林庭丰走到沙发上坐下,整个人靠在沙发上,身体放松下来。他脖子抵在沙发靠背上,头仰起,满脸疲惫,“你把外套穿上,我带你出去吃饭。”
“好!”
林望秋“哒哒哒”跑上楼,看了眼外面飘飞的雪花,直接从衣柜里拿了件羽绒服。
她抱着羽绒服下楼时,客厅里静悄悄的,林庭丰已经在沙发上就着刚才的姿势睡着了。
他今天之前还一直在美国,昨天晚上林望秋给他发跨年祝福,他今天上午十点钟左右才回。
一般林望秋给他发消息他看见后都会第一时间回复,隔这么久才回说明这期间他一直在忙,连手机消息都来不及看。
估计是一忙完就坐飞机赶回来陪她过元旦了。
林望秋抱着羽绒服叹口气,从房间里拿了条毯子给林庭丰盖上。
也不知道他吃饭了没。
她打算还是照原计划就近出去吃,然后给林庭丰打包一份回来。
套上羽绒服出了门,刚走到梅霖二路的商业街上,吴茗笙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林望秋收起伞,在一家副食店前停下接起,声音在冷空气里有些虚:“喂?”
“秋秋,出来看电影!”吴茗笙好像已经在外面了,那边声音很嘈杂,她要扯着嗓子说话才能让林望秋听见。
“现在吗?”
“对啊,你有事吗?”
“也不是。”林望秋把下巴缩进羽绒服深深的领子里,声音更闷了,“我还没吃中饭呢,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过来。”
“那刚好啊,你过来和我们一起吃。”
“你们?”林望秋惊讶地问,“除了你还有谁?”
“我哥……”吴茗笙声音弱了不少,听起来心虚极了。
林望秋直觉还有人,甚至因此觉得吴茗笙这个电话也变得有些刻意起来:“还有呢?”
“还有……大学神。”吴茗笙也深感自己这种“骗人出来”的行为挺不道德的,立即和林望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我是说就咱俩一起去的,但是我哥刚好来我家,知道我要出去玩,他非要赖着去。我说咱们两个女生出去玩他一个男生跟着不觉得尴尬吗?结果他听说你也去,就把大学神也喊上了。”
对于何魏然的无赖行为,吴茗笙也挺无可奈何的。
林望秋听完后情绪没什么起伏,淡淡“哦”了一声。
吴茗笙心里没底:“别光‘哦’啊,你到底来不来?”
几乎没怎么考虑,林望秋就答应了:“来。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给你发个定位啊……什么?”那边有个人和吴茗笙说了句什么,背景声太嘈杂,林望秋没听清。等那人说完吴茗笙才再度开口:“秋秋,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我在梅霖二路上。”
“你在原地等着哈,大学神说过来接你。”
“他怎么接啊?我自己坐地铁过去就行了。”
林望秋真怕江待直接开着摩托车过来。
“我也不知道,你刚说完位置他就出去了。”
吴茗笙也很茫然,她正和林望秋打电话呢,正在那边和何魏然打电玩并将对方虐得体无完肤的江待突然放下正打得激烈的游戏过来问她:“她来不来?”
她习惯性将手机拿开一些:“来啊!”
“我去接她,你问她现在在哪儿。”
“哦!”
吴茗笙将免提打开,这样站在旁边的江待也能听见。一问完地址他什么也没说,抓起电玩机上的外套就出去了。
林望秋讶然:“他已经过来了?”
“对啊!”
猛然想起什么,林望秋匆忙往家里跑去:“笙笙,我先挂了啊!”
“啊……”
好——
吴茗笙张着嘴,“好”字没来得及说出口。
这挂得也太快了吧。
从这条商业街走路回家要十几分钟,林望秋一路狂奔回去,连伞也不打,冷风呼呼灌进脖子里。
原本要十几分钟的路程她不到十分钟就跑回家了,按了密码开门,林望秋来不及换鞋,匆匆跑上楼。
她上楼梯的声音太大,一阵风跑下楼时林庭丰被她的动静给吵醒了。
“殊殊,你急着去哪儿?”
林望秋及时刹住车,脸颊因为奔跑过度而变得通红。她喘着气问:“爸,你吃饭了吗?”
“没呢。”林庭丰掀了身上的毯子要站起身,“这不是回来和你一起吃?”
“爸,要不你找程叔他们聚聚?或者我给你点个外卖吃?”林望秋缓了会儿,气息平稳了些。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朋友约我出去看电影呢,所以没法儿和你出去吃了。”
林庭丰一怔,很快表示理解:“没事儿,你去吧,我正好休息休息,昨天也累一天了。”
“那我给你点个外卖?”
“我待会儿自己在家做吧。”林庭丰掐掐太阳穴醒了醒神,声音清明了点儿,“你赶紧去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林望秋拿了伞拉开大门,还没走下台阶,就看见对面路上的松树下,一个人插兜站着。
他穿着单薄的夹克外套,看着虚空,身影落拓又不羁。他肩上和黑发上落了些雪,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林望秋撑开伞小跑过去。
江待注意到她跑过来的身影,原本有些放松的身体站直了些。
林望秋将伞举到他头顶:“你怎么来这儿找我了?我不是和笙笙说我在梅霖二路上吗?”
江待将伞从她手里接过,语气随意:“我火急火燎赶到那儿的时候没见到你人,想到你这磨蹭的性子,干脆就来你家等你了。”
他走到她左边,让她站到路里边去:“走吧。”
“等一下。”林望秋轻轻喊住他。
“嗯?”江待挑眉看向她。
她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踮起脚一圈一圈绕到他暴露在空气中、脖筋隐现的脖子上。
江待配合的低头,围巾上还带着她温热的体温,他弯唇任凭林望秋摆布自己。
“林望秋。”
“怎么了?”
林望秋正在替他拍着肩上的雪,闻声疑惑抬起头,碰上他一双炽热的笑眼。
“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欠我一个答案呢。”
林望秋想起他几个月前的告白,脸颊一热。她低下头,双手紧张地握在身前,淡定“哦”了一声,转移话题:“咱们怎么过去?”
江待被气笑:“得,你就这么吊着我吧!”
路边停着一辆出租车,是江待提前叫好的。
司机在车里刷着手机,江待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司机听见动静后给车开了锁。
江待替林望秋打开后座车门,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钻了进去。
江待跟着坐进去,关上车门。
司机在前面大着嗓门说:“小伙子,刚刚说好的哈,我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你付双倍的钱。”
“放心,不反悔。”
江待懒得再多扯一句,直接闭上眼睛靠到靠背上。
林望秋晕车很严重,一上车闻见车里的味儿就有些反胃。车程不长,虽然不至于呕吐,但车子开动起来还是让她泛呕,便将车窗按了一点儿下去。
现在是冬天,冷风吹进来还很冻人,因此林望秋只开了一点儿窗户缝。
丝丝冷风使车里的空气疏畅了些,林望秋好受了许多。
察觉到车里降下来的温度,江待微微睁开眼,朝林望秋看了一眼,很快又闭上了。
司机说:“小姑娘,大冬天的开啥窗子啊!这风吹得人多冷,叔给你关上啊!”
说完便按下按钮将林望秋那边的窗户给关上了。
林望秋有些无措,纠结了会儿想和司机解释自己有点儿晕车。
身边传来衣服摩挲的声音,江待身体离开靠背,倾身过来。
林望秋整个人被他包围住,闻见他身上清冽的愈创木般的气息,带着清淡的柑橘味儿。
林望秋冬天会抹护肤的柑橘味儿保湿霜,江待戴着她的围巾,所以身上混了些清甜的柑橘香。
他按下她那边的窗户,缝儿比她刚才开得还大了些。
“开吧,我可付了两倍车费。”
他靠回到座位上,漫不经心地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