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他是谁?
他现在在哪?
锖兔静静地躺在那儿,没有动作,只睁着一双眼睛,无声地盯着天花板。
从冗长而又泥沼般的昏睡里苏醒,他只感觉筋疲力尽,头疼的像要裂开来似的。
身边传来一阵阵暖意,他模糊地意识到似乎有人睡在他的身边,却无力转头去看。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温度的传递,略能纾解他紧绷着的神经。
想要去回忆,然而记忆里却是一片五光十色的漩涡,糅杂着数不清的记忆碎片,像是隔着万花筒浏览回忆,让人无处下手。
锖兔竭力想要去探索这个漩涡,可是头越来越痛,刚醒来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又一次强制性地进入了睡眠。
时间无声无息的过去,东方已有一抹鱼肚白,病房里的黑暗也在一寸一寸的向后退去。
见月的社畜生物钟尽职尽责地叫醒了她,懒洋洋地睁开眼,她习惯性地想在床上打个滚儿。
理智飞快回笼,阻止了一场惨剧的发生。
回想起几天前打滚儿不小心把病床真正的主人踹下去这件事,她心虚地收回伸懒腰的手,详装无事地打算起身。
锖兔被她起床时的动静惊醒,这一次他感觉精神好多了,头部虽然还隐隐作痛,却没有昨晚那么不适。
感觉身边的热源即将离开,迫切想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他,下意识伸出手拽住了即将下床的见月。
陡然被抓住衣角的见月疑惑转头。
只见在晨光中,昏睡许久的少年无力地躺在一片雪白中,肉粉色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他半睁着那双似有水光潋滟的银色眼眸,微蹙着眉,柔和的阳光勾勒出他脸上细密的绒毛,宛如洛神。
见月瞪大了眼睛。
随后,
毫不客气地挣脱被扯住的衣角,打开房门冲进了走廊,
“医生!医生!睡美人醒过来啦!医生,快来看看啊!”
正在值班的小护士:?!
“不是,你怎么这么早出现在医院里,还是从病人房间里出来的?”
小护士感觉非常震惊,这么大个姑娘从哪冒出来的,天才刚亮吧,有那么早来探病的吗?
一时激动忘了自己是非法留宿的见月。。。
“这不是重点。”她摆上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重点是病人醒了,护士姐姐你快叫医生来看一下吧。”
“啊,啊好。”被她这幅理直气壮的态度唬住,小护士赶紧去了医生的值班室,把还在补觉的值班医生挖了起来。
还有些迷茫的锖兔就看见,自己第一眼见到的少女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又带了几个人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然后这群人就开始对他上下其手,还问了他许多问题,在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检查过去后,锖兔只感觉更加迷惘了。
看着他一副惹人怜爱的懵懂样子,护士姐姐的心都要化了,连忙柔声劝道,“没事的,你现在属于正常情况,脑部创伤造成的记忆缺失是有极大可能被找回来的。”
她又指了指正在走廊里和医生讲话的见月,“你可以多问问你妹妹一些以前的事,这样有助于你恢复记忆。”
“妹。。。妹妹?”锖兔疑惑地歪了歪头。
“嗯,是啊,你们虽然长得不像,却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呢。还是她把重伤的你送来医院,一直照顾着你。”护士小姐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妹妹。”看着不远处认真听着医生讲话的见月,锖兔的目光逐渐从迷惘走向了坚定。
是妹妹啊,年幼的妹妹,他是哥哥,男子汉就要保护好妹妹。
另一边,正在听医嘱的见月只感觉到了牙疼。
本来还以为救下了一个同样能够杀鬼的人,可以等他醒来问问有关“鬼”这个物种的信息,甚至能够直接借其步入里世界,了解“鬼”的起源和增殖方式,为自身添一分筹码。
谁能想到,人是救下来了,医药费也花出去了,记忆却没了。
看来只能回去再找北原苍介问问了,上次分别时对方明显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希望这次回去她耍耍赖,能爆出点料来吧。
这厢医生还在止不住地念叨着,“你哥哥这种情况,主要还是脑内淤血没有彻底散去,今后小心一点,别再伤着头了,说不定哪天就能想起来了。”
见月抽了抽嘴角,到底还是没反驳回去他们不是兄妹。
自己撒的谎,哭着也要承认下去。
见月也趁此提出要出院,带“哥哥”回家修养。
医生点了点头,他也明白医院的住院费用实在昂贵,既然病人醒了,回家也没什么大碍,就同意了出院。
一边叹气一边走到锖兔的病床前,见月站定,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理这个“大麻烦”。
还没等她想好,对面的人已经先有了动作。
吃力地半坐起来,少年双手握住面前女孩的手,目光温和而坚定,
“妹妹。”
竹之内见月。。。
诶不是,谁嘴那么快呢?
撒谎撒到正主头上,正主还信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身后还有护士和医生一脸欣慰感动地看着他们,见月只能艰难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称呼。
“哥,哥哥,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连名字都不记得了?”见月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锖兔皱着眉,攥着见月的手更紧了些,“名字?名字。”
记忆里有陌生又熟悉的人冲自己微笑,张嘴呼唤着他什么,锖兔竭力看过去,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口型。
“兔?啊,我名字里有个“兔”字!”锖兔两眼放光,盯紧了见月,“是不是,妹妹。我名字里有个“兔”字?”
这我哪知道?
见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然而可能因为早晨的医院真的很清闲吧,医生和护士还站在那,没有去工作!
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没错,哥。我的名字是竹之内见月,而你的名字,是竹之内兔兔!”
竹之内兔兔。
锖兔在心中反复回忆咀嚼这个名字,然而并没有回想起什么有关的回忆,不禁有些疑惑,这真的是自己的名字吗,怎么有点奇怪?
看出来锖兔的疑惑,见月找补了两句“你从小身体不好,贱名好养活嘛,就取了兔兔这个名字,等你成年了就可以改了。”
锖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他就叫兔兔,坚定握拳.jpg
收拾好了行李,见月就带着兔兔办理了出院的手续,准备回家。
看着背着一个巨大背篓的妹妹,锖兔自告奋勇想要帮她来背。然而,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外出旅行的女人的行李箱有多重,即使是十岁的女生。
可想而知的,刚刚苏醒,身体虚弱的锖兔差点被巨大的背篓砸死。
无语地拉住背篓,顺带扶正了锖兔的身形,见月拍了拍便宜哥哥的肩膀,示意他不用这么做,照顾好身体最重要。
为了关照锖兔的身体情况,见月特意降低了速度,以散步的姿态,慢悠悠地和他一起走在回老家的路上。
一边溜达,见月一边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他的发色上。
果然还是好在意啊,这种五颜六色的发色到底是怎么来的?
杏寿郎给出的借口是他们家祖上吃虾吃多了,狯岳那小子说不定是青光眼变异,那兔兔的肉粉色头发是什么来历?
他说他的名字里有个“兔”字,不会是山里的兔子成精了吧。
去藤袭山的时候她还打趣自己像是去往东天取经,会救下一只猴妖做大弟子。没想到啊,flag不能乱立,她还真救了一只兔妖。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兔兔,见月沉思,是你吗,大师兄?
锖兔被见月(个_个)的目光看得浑身别扭,终究是转头看了回去,满脸无奈,“怎么了吗,妹妹,一直看着我。”
再一次被这声“妹妹”哽住的竹之内见月,终于决定出声解释一下这个误会。
“那个,兔兔啊,其实我不是你妹妹,你看我们俩长得压根不一样吗。”
“?”锖兔停了下来,一脸迷茫“可护士说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所以才长得不一样啊。”
这护士嘴咋那么快!
在那短短的几分钟之间到底说了多少东西啊。
“不,你听我解释。”见月无力地挥了挥手,“我说是你妹妹只是为了应付医生,别再怀疑我们而已。其实我之前并不认识你,只是碰巧救了你。”
锖兔更加茫然了。
见月不是他妹妹,所以说,他到底是谁呢?
天地间空旷而寂寥,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记忆和过去,每个人都像丝线一般互相缠绕成命运的网,只有他,没有过去,没有记忆,连名字也没有。
“喂喂,你怎么了。”
见月看他整个呆住了,忍不住靠近挥了挥手。
“你不要担心,最多给我两年,我就能让你找回记忆,重新找到家人。”
看着眼前一脸无助,仿佛被世界丢弃的锖兔,见月终究还是心软了,开口劝道。
只要给她两年,只要她成功开念,她就有把握帮助面前的少年人化去脑子里的淤血,找回记忆。
见月认真地向着锖兔许下诺言,那双眼睛黑的发亮,熠熠生辉,里面是比阳光都要灼人的真挚与诚恳。
锖兔恍然,想起了点什么,在那一周多的昏暗无涯的沉睡里,总是会出现这么一个声音,絮絮叨叨的向他抱怨工作辛苦,还要被摁头吃狗粮。
然而在那似是而非的抱怨中,他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是多么珍视这些普通的红尘苦乐,元气满满的絮叨,是他身处黑暗时为数不多的安慰。
“好,我相信你。”
锖兔笑了,笑容里是无限的温柔眷恋。
连脸颊上的疤痕都像是被这温柔渲染一般,像是瓷器上的花纹,又像是云卷云舒间的流痕。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安慰我,也谢谢你保护了我。
见月的脸“腾”一下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