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娘子。”怀章失声。
萧吟没有停下正填香粉的手,也未抬头去看怀章,问道:“怎么了?”
只是没有等来怀章的应答,她才抬眼,问道:“什么事?”
怀章不知为何忽然心虚起来,匆忙低下头,慌乱里却找不到自己方才念到哪儿了。
萧吟看他无措的模样只觉得有趣,问道:“还没睡醒的话回去歇着,原本今日就该让你休息。”
言毕,她想起屋外必定还有个坚守本职的家伙,无奈笑了笑。
怀章拿书遮了脸才敢偷偷去瞥萧吟,见她在笑,他便不再似先前紧张。
只是想起方才王喜的话,他心头一紧,虽还有些胆怯,到底抵不住心里一阵阵的疑惑,试探着问道:“萧娘子以后会跟着殿下去建安吗?”
萧吟填完了香粉,敲过香篆,准备起篆,问道,“怎么这样问?”
怀章一直等她完好起了篆,才继续道:“萧娘子如果去建安,一定带上我。”
萧吟点完香,盖上香炉盖,漫不经心道:“还不知多久后的事,不急。”
怀章还想说什么,又怕打搅萧吟,遂赶紧找了话本里方才停顿的地方继续读给萧吟听。
萧吟没察觉出怀章言辞间的期待,事实上,她只是还未完全做好今后的打算。
或者说,原本她的确孤身一人,大可随心所欲。
她说不想去,并非欺骗杨煜。
但杨煜的威胁她不得不放在心上,她不想再连累无辜的人。
宁心院里的日子一如过去安宁平稳,不同的只是杨煜给的赏赐越发多起来,王喜那张堆了笑的脸在萧吟面前出现的次数也就跟着变多了。
熬过金阳最冷的天气,只一夜的功夫,外面的枯枝上就吐了许多新芽。
怀章为此还开心地给萧吟报喜,说是墙根的迎春都有花苞了。
萧吟正在看书,见怀章兴致高便没有打断他,还顺势接了他的话,道:“那等花开了,你摘朵给我瞧瞧。”
“好!”怀章应道,又想起还有一桩事,即刻敛容,稍稍往萧吟身边走了两步,低声道,“萧娘子,我方才看见殿下过来了。”
“嗯。”萧吟靠着榻上的软枕,翻过一页书,反应平淡。
“但是半道被王总管叫走了。我看见王总管给殿下递了封信,依稀听见……”
怀章还未说完,外头已有脚步声传来。
萧吟随手将书放下,眨眼间便似换了个人,迫不及待地迎了出去。
来的正是杨煜,换了一身春衫,轻装薄衣更显得神采飞扬。
见萧吟跟只蝴蝶似的扑过来,他亦是笑着将人揽进怀里,道:“养得不错。”
萧吟丝毫不在意王喜与跟出来的怀章都还在场,搂着杨煜后颈,道:“八日前才来过,怎么又来了?”
“这就嫌孤来得频繁,打搅你了?”杨煜道。
王喜忙给怀章使了眼色,要他出去,偏偏那少年跟石墩子似的动也不动。
他只得挪步过去,硬拉着怀章走。
听得房门关上,杨煜才贴去萧吟耳畔道:“想卿卿了。”
萧吟记得杨煜曾说的话,猜想他应是处理完了公务,以后他们相见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多。
萧吟拉着杨煜进内殿,二人一个坐下下棋,一个回榻上看书,互不打扰,另是一番闲适悠然。
只是萧吟心思不似先前安定,总会看一会儿书便忍不住去悄悄观察杨煜。
杨煜知道她在偷看却不点破,原等着她几时忍不了了自己过来。
可他的心思不在棋局上,这棋局如何继续?
终是杨煜有些等不下去,却还装作一副恍然不知的模样,假装无意回头,触上萧吟脉脉含情的目光,问道:“在看什么?”
萧吟忽然变得娇羞,一面拿书遮了脸,一面往榻里缩了身子,吟吟笑着。
杨煜坐去榻边,从萧吟手里拿开书,问道:“何事如此好笑?”
萧吟坐起,肩头恰抵在杨煜手臂处,她便靠着,道:“亏得三郎耐性好,这会儿才过来?”
原是她早洞悉了他的心神不定,等着看笑话。
杨煜不计较她这点小心思,笑睨她道:“有桩事要与你说。”
萧吟听得出他的认真,随即在他面前坐好,看着他的眉眼,颔首道:“你说,我听着。”
“金阳这里的情况基本稳定了,孤要回建安一趟。”杨煜道,并非是要与萧吟商量,而是有了决定之后直接通知她。
今日有从建安送来的书信,朝中恐有变故,他需即刻回去,也是想回去看看晋王妃。
萧吟方才匆匆观察过王喜,加上怀章的提醒,她心里有数,故只问道:“几时走?”
“今晚就走。”
萧吟似被抽了浑身骨头一般,贴去杨煜怀里,道:“路上小心。”
杨煜低头看她,心底多少有些对不住,与她轻轻抵额,问道:“不问孤几时回来?”
“该回来时自然就回来了。”萧吟蹭去他颈肩,抱着他。
“萧贵妃当真豁达。”杨煜极少这般阴阳怪气,这会儿是情不自禁。
“三郎不喜欢?”萧吟摆弄着杨煜的衣角问道。
他身边从不缺心思玲珑、听话懂事之人,萧吟不仅如此,还有诸多与外人不同处,每每戳中他心底隐秘的渴望与喜好,怎么能不喜欢?
他由着萧吟将自己的衣裳弄皱,想到又将有好一阵子见不着这心头好,不由将她抱紧了一些,贪心地嗅着她身上的甜香,道:“真有孤不喜欢的地方,你也不会改。”
“那还是三郎喜欢才不要我改的。”萧吟颇为自得道。
杨煜不置可否,又道:“这趟回去安排妥当,将来接你去建安也能省很多麻烦。”
见她停下了把玩自己衣角的动作,杨煜起初不解,随后才想起除夕夜他们的对话。
萧吟那一句句“不想去”重新触了他的逆鳞,逐渐激起他的不悦。
他的手隔着衣袖滑上萧吟肩头,指尖滑过她的侧颈,最后捏住了萧吟的下巴。
只稍稍用了一点儿力,杨煜便强了萧吟抬头,眼里满是郑重,也充满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他微微眯起双眼,盯着萧吟的目光里透着森森寒意,像极了他们最初相处时的样子。
杨煜道:道:“你可以拒绝,但要先想一想孤与你说过的话。”
他对她的疼爱与喜欢必须以服从为前提,这是他作为胜利者与上位者所享有的权力。
萧吟并不讨厌杨煜身上强烈的压迫感,只是看着变得凌厉阴沉的眉眼,迟迟没有给与回应。
杨煜实也不需要她的回应,只是如今彼此间的沉默打消了他所有的好兴致。
他松开萧吟,起身下榻,不留只言片语便走了。
可这屋子里,依旧留下了他没有表露出的怒意。
他气萧吟的犹豫,也气她对于留下的坚持。
而他偏偏无法在萧吟面前发作。
所以,他更气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