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虽说关若归只请江逸帮忙确保他父亲在衙门的安全。但江逸答应此事后还是顺便问了一句他准备怎么办, 才发现他现在还是毫无头绪。

    “你现在要在国子监上学,那你家中就只有你母亲在,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按照大盛律例, 若是证明不了他们最开始交给镖局的东西就是坏的,你们又无法赔偿, 最终还是免不了牢狱之灾。”

    江逸说完看了眼陈熙, 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我也知道, 镖局里的几位叔伯还在怪罪父亲, 说此事是因为父亲为了陪我上京强行接这趟镖才上了人家的套。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关若归虽然心急, 但也知道不能鲁莽。

    上回在任城他就是十分着急, 才会不管不顾去抢东西,现在在京城他肯定不能这么干。接二连三的遇上这种事, 镖局的那些长辈同样有些六神无主,现在大家都不知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不怎么上心的陈熙慢悠悠地提醒了一句话:“既然这趟镖中途没有出现意外, 就没想过是自己人干的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你也说了你的这些叔伯们一直对你父亲不服气,这么说来, 他们勾结外人的可能性还挺大。”江逸也赞同陈熙的分析。

    关若归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怎么会呢?这个事情损坏的是整个镖局的名声。这样子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而且我看他们现在也都在帮我和我娘想办法。”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都说了镖局的老当家膝下无子属意你的父亲接管镖局,若你父亲出了事,那他们自然就有机会了。”他越这么说江逸越觉得这事有可能。

    “至于你说的帮你想办法,现在这是他们镖局自己的事情,他们总不能坐视不理,就算装也要装个样子。”

    经过江逸这样的一番分析, 关若归也有所动摇, 出现了迟疑的神色。

    见他还是如此纠结,江逸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你回去之后可以打听一下, 看一下这趟镖当时接收的时候,那一件玉器是谁验的货。如果中途不好下手,那也可能是在验货的时候做的手脚。”

    “若是这样,我只能请先请假回去,我娘到现在还很相信他们。”关若归急急忙忙地与江逸道别,拱手道:“这回又多亏了你帮忙。”

    江逸见他着急也不礼来礼去耽误时间,只说道:“不用客气,刚刚还是你救了我。若是有什么难处可再来找我。方才所说之事我马上让人去办。”

    ******

    关若归这种市井出身的,哪怕是现在已经进入了太学,也与陈熙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方才若不是看在江逸的份上,陈曦也不会出言提醒。

    关若归一离开他们就把此事抛诸脑后,几人的话题又重新回到了江逸刚刚遇险的那一幕。

    最后分析了半天,觉得确实不像是有人在这上面做了手脚的样子,只好嘱咐江逸以后骑射课上别再逞英雄。

    江逸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受到多么大的关注,以前只有江慎会请司业纪连云照看一二,而现在他在国子监的生活和学业都有人定期汇报给景元帝。

    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景元帝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江逸也没想到他自己没摔到,这件事的第一个受害者会是太子。

    虽然江逸没受伤只是虚惊一场,但景元帝还是对太子送这种危险礼物表示了不满。

    也就是太子从小看着江逸长大,对他的性格很了解,也知道景元帝现在是为了弥补对江逸的亏欠。这要是换成了其他皇子,他就不得不多想了。

    不过虽然景元帝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斥责太子,但宫里的事情不可能不透风。东宫的属官们不知道其中的详情,只知道太子被皇上训斥了,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此事传回东宫后,属官就劝说太子要多注意宫中的其他皇子。

    “殿下,二皇子自从上回办好了赈灾那件差事,得了陛下赞赏,陛下又接连交给了他好几件差,虽说都办得中规中矩,但在陛下眼中已经得了好印象,现下他都把手伸进了户部。奴才还听说他二皇子最近与袁家走得近,要不要让户部的人动一动?”

    以前太子地位稳固,朝臣皆知太子深得皇上看重,太子身边的属官并没有那么强的危机意识。可现在随着太子年龄增长,逐渐参与朝政,偶尔与皇上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每当这个时候朝臣们明显多了几分紧张,而现在余下的皇子们也到了年纪,尤其是二皇子,以前看起来不争不抢的,现在突然冒了出来,还不知怎么得到了袁家的支持。所以东宫这些人听说了这次的事才会有此想法。

    他所谓的动一动是指清理二皇子插手户部的那些势力。

    “户部那边孤自有安排,现在还不到时候。”太子对二皇子的动作也很清楚,他也不是只凭借嫡长子的身份坐稳皇储之位的,没有后手怎么会任凭二皇子和袁家眉来眼去,只不过现在不到时候罢了。

    属官没太子这么坐得住,恨不得现在就把二皇子的势力扼杀在摇篮中,见劝不动只能自己继续盯着二皇子的动作,准备一有动静再来谏言。

    ******

    景元帝怪罪过太子后自己想了半天,想出了一个给江逸专门配一个骑射老师的办法。

    为什么其他皇子学骑射就从没出过事?因为每个皇子从小就是有专门的骑射师傅,手把手贴心教导,就连马匹那也是专人照看。

    江逸发生这种事那就是骑射课上学生太多老师太少。

    想到这景元帝觉得自己找到了事情的根源,忙叫李兴拿来名册准备给江逸挑选一个好的骑射师傅。

    于是在江逸那件事发生过没两天,他就收获了一位专职骑射老师。

    江逸看着眼前满脸络腮胡,看上去像是李逵特型演员一样的高姓教官,再三确认道:“皇上听闻我骑太子哥哥送的飞霜差点摔了,特命你来教我骑射?”

    这位高教官想了想李公公临行前的交代的那一大串,觉得江逸总结的没错,于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然后又指着一旁一名马僮和牵着的一匹比飞霜矮了不少的枣红色马匹说:“皇上另外派了一名马僮专门照料公子的飞霜,还赐了一匹适合公子的马给您骑射课用,皇上交代,在您熟练之前先骑这匹马。”

    “所以这是剥夺了我骑飞霜的权利?!”江逸生气了。

    他觊觎太子哥哥的飞霜这么久,好不容易到手,才骑了一回就被剥夺了使用权,能不生气嘛。

    在他的理解中,这就是景元帝觉得他不该骑这么好的马,对他的骑射技术不满意,还专门找了个人给他补课。

    若是以前他可能当场就拒绝了,现在他没这个胆公然抗旨,只能不情不愿地接受了专业家庭教师的骑射辅导。

    骑上那匹矮马的时候,江逸忍不住在心里骂骂咧咧,对景元帝的不满达到了一个新高度。

    心中打定主意,只要完成国子监的学业就想办法离开京城。这京城是待不下去了!

    景元帝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好意会造成完全相反的结果,江逸不光没对他印象改观,反而想要远走高飞。

    ******

    江逸上了一段时间的单人骑射课,渐渐接受了现实。

    不是他不想争取,而是争取失败了。他写信给太子哥哥,希望太子能想想办法,但是这回太子都直言帮不了他。

    宫中他最大的两座靠山就是太子和太后,他也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去找太后,所以不能接受也只好接受了。

    这天骑射课结束后,江逸又在跟几个好友吐槽。

    “高教官教得再慢点,我应该就能跟我那大侄子一起学骑射了。”

    “慢一点稳妥嘛,这叫基础牢固。”陈熙安慰道。

    “你要是不憋着笑我可能会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江逸看他忍不住要笑出声的模样,恼怒地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高教官教的是对的,你拉弓的力量不足,在马上练没用,还是要先一步步锻炼力量。”

    章季青提出了专业人士的见解,但并不能缓解江逸连续五堂课都没摸到马的愤怒。

    “骑射课也不能完全不让我骑呀,这不是因噎废食嘛。说什么我下盘不稳是摔跤的主因,我看就是…”

    要不是陈熙碰了他一下,江逸差点脱口而出对景元帝的抱怨。

    收声后他才看到原来是关若归在他们院子里等他。

    询问过后知道关若归的到来是为了感谢江逸。

    上一次江逸让小厮去看望了被暂时关押的关父,庆国公府的名头的确好用,在关若归表示自己与江逸是同窗后,府尹同意给他们十日时间找到人证物证。

    关若归跟踪了其中一个嫌疑最大的师叔,发现他果然与那张家人私下里有联系。这人是威行镖局老当家的徒弟,也算是关父的师弟。因为偶然得知老当家打算把镖局交给关父后心生不满,便借着关父来京这趟镖的机会与外人设了这样一个局。

    “既然已经找到了元凶,事情不是就解决了,为何你好像还是不太高兴。”

    虽然关若归说揪出了这名做手脚的内鬼,但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样子。

    “虽然我们找到了凶手,但张家现在并不认账,他们一口咬定这事张家并不知情,是镖局的人自己故意动的手脚。那件碎了的玉器也有人能证明在封箱之前是完好的,现在衙门请了人鉴定,玉器货真价实价值不菲。所以镖局还是要赔偿。”

    “也就是说弄坏东西的人是找到了,但钱还是要赔。所以你们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江逸见他不像是再来求助,猜测他们应该已经解决了此事。

    “上次为了救我爹,镖局已经花了不少钱。这次没办法,师公只能同意卖了京城的院子,现在已经找好了买家。师公说他年纪也大了,这件事过后他不想再走镖,就让徒弟们各奔前程吧。”

    江逸猜测这位老当家应该是被徒弟们寒了心。

    从关若归的那些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他应该是个心善的老人,收养的这些徒弟都是家境贫苦,无亲眷投靠的孩子。可他把这些徒弟养大教他们功夫,他们却为了争夺镖局,不顾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名声,联合外人来讹诈,难怪老当家宁愿不开这镖局了。

    “老当家不想做了是因为镖局的镖师们都是他的徒弟,他现在让他们都走了所以没有镖师了吧?”

    怎么说也是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镖局,江逸想若不是这个原因,也没必要完全不做。

    “或许有部分原因吧,师公也担心把镖局交给我爹,这些叔伯们会来闹。”关若归失望地说。

    “要不你们把那个院子和镖局都一起卖给我吧。”江逸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关若归说道。

    其他几人包含关若归在内,听到这话都震惊地看向他。

    第112章

    “你这又是想干什么?就是想帮他也犯不着这样。”其他几个人都不理解, 尤其是陈熙,皱着眉直问。

    “并不是为了帮他,只是我自己刚好想到有一门生意可做。”一时半会儿江逸也不好跟几个好友解释, 只能先含糊说了几句。

    然后便转头对关若归说:“你们镖局想要解散是因为没有了镖师,但是我相信还有很多伙计, 他们跟你的那些师叔伯不一样, 没了镖局他们也是无处可去, 我可以把你们那些伙计一并接收了。”

    江逸刚才说出让把院子和镖局卖给他的时候, 关若归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帮他们渡过难关。但现在听说他还能够安顿伙计们, 这让关若归不得不重新考虑他的话。

    他认真的看着江逸的脸问道:“你此话可当真?若是真的, 我这便去劝我爹。”

    关若归没有隐瞒镖局的现状和众人的处境,“我爹有心想要继续做下去也是因为有这么多伙计依靠镖局吃饭, 他们都拖家带口,若是一下子把镖局解散了, 哪怕给他们发了安家的银子, 也支撑不了太久。”

    “当然是真的。”江逸扬眉。

    江逸并非纯粹的心血来潮,他很早之前就已经在考虑自己的后路。

    在江南听人说起安知让父亲的故事的时候, 他就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庆国公府的嫡次子,大概率长公主也会像安知让的祖母一样给他找一个富贵的岳家,然后再让景元帝赐一个闲散职位,让他后半生可以继续做一个逍遥公子哥。

    而现在,哪怕长公主否认了他的身世,但有一次他旁敲侧击询问父亲的时候,能明显看出父亲的面上有些不对, 虽然最终父亲同样是让他不要多想, 可结合之前的种种,江逸不得不产生怀疑。

    努力读书, 考取功名在他这里看上去有点行不通。未雨绸缪,他还是为他的后半辈子多赚点钱好了。

    之前他还想着做生意,但在与墨韵轩的周三公子接触过后他才发现,哪怕是有周家这种徽商大家族的底蕴在,周信又是从小跟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商业嗅觉灵敏,但想要另起炉灶在京城市场上分一杯羹也是十分不易。

    所以他才会考虑做一些别人没做过的行当,这么说起来也就只有一些现代的行业了。

    在与关若归简单说明之后,江逸便让他赶紧回去拦住他父亲卖掉镖局的那处院子,“钱的事好解决,另外一定让你父亲筛选下留下来的人,我可不希望再遇到那种吃里扒外的人。”

    关若归郑重点头道,“那是一定,能保住镖局,替大伙儿谋个出路,我们定会用心的。”

    ******

    随着关若归的离开,其他人围上了江逸。

    他们听了江逸解释还是一头雾水,只以为他买下了镖局收留那些伙计是想继续做。

    “你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做什么不好要去开镖局?”第一个提出意见的就是顾子穆。

    好友们的不理解江逸一点也不意外,关父这些人在世家公子眼中连他们府里看家护院的下人都不如,就是一些贩夫走卒。

    卫珩尚且可称之为读书人,卫父还是秀才,陈熙对他与卫珩的往来就看不惯了。哪怕关若归同为国子监学子,可关家和镖局在他们眼中还是上不得台面,关父也只是个莽夫,若不是关若归救过江逸,这几个好友估计没一个会正眼瞧他。

    “我想开的那不叫镖局,你要真要叫什么局,那也是叫快递局,快递可以理解为快马邮递的意思。就跟驿站一样,是方便百姓邮递信件物品的。”江逸耐心给几人解释。

    “你们看呀,现在的驿站都是官府的人在用,或是有钱人家能多花点钱私下里托驿站人员邮递。但这些人才多少,百姓又有多少,这个生意要是做起来肯定非常赚钱。”

    “你上回还说跟我们一同把那报纸办好了赚钱,这回又有了新主意。上个月就逃了好些课,你确定这回还有精力?”

    陈熙没有劝他,而是列出了一些现实的困难,想要江逸知难而退。

    听他说起报纸,江逸也有点头疼。在国子监发行的学报反响不错,颇受欢迎,他都已经打算下一期印刷多点,扩大影响力,推广到全国各书院学府。

    可就在前两日,司业纪连云把他叫了过去,提醒他学报上登载的文章要筛选得当,并表示下一期的内容需先交由他和祭酒先过目。原因是有御史上折子告了国子监一状,说国子监学子妄议朝政。

    会被言官告状是江逸没有想到的,他也就是想办个娱乐性的报纸,所以还加了不少八卦新闻和话本连载,其他不过就是一些学习心得,经义讲解之类的。这唯一被攻击的一篇文章不过是某学子的一段见闻及感想。

    这名学子在街上见到一名乞丐偷吃被打,见乞丐年幼便好心上去施舍。无意间了解到这名乞丐的父母因为犯罪被流放,家中财物被村民侵占,而他却因父母犯了罪,就连专收留孤儿的慈善堂也不愿接收他,最终他只能无处可去不得已乞讨为生。

    这名学子只是感慨了一下慈善堂的规矩有些不通人情,只是这慈善堂的规矩是先帝所定,于是就被言官拿来说事了。

    江逸当初同意登这篇文章也是见难得有国子监的学子会注意到这些小民,想着能够引导更多的人去关注市井百姓也是好的,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通过这件事江逸也看出来了,办这个报纸学问不小,都是玩文字游戏的,有人想要找茬总是能找到,尤其是以后若是影响力扩大,那就真成了一个靶子。

    所以他才考虑起了其他的出路。

    不过也不是说报纸就不做了,既然祭酒他们要插手,索性就把这报纸弄成正式编制。

    “报纸还是要办,但咱们换个方式。”

    江逸示意三人靠近,先将纪连云找他的事转达了一遍。

    陈熙一听有人找茬就不高兴了,手一拍桌子,“是哪个御史胆子这么大,不知道这是我们办的吗?都察院管的也太宽了。”

    说完还怪江逸,“你怎么不早说!”

    江逸从他的手下拯救起自己的一叠澄心堂纸,“你拍桌子好了,拍我纸干什么!”

    他瞪了一眼陈熙,一边把纸放好一边说道:“跟你说什么?就知道跟你说是这反应!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帮御史,你越找他们麻烦他们越觉得自己刚正不阿。一个尚书之子,一个国公之子,你是怕他们找不到机会在皇上面前露脸吗?”

    “逸哥儿说的对,都察院还真不是那么好惹的。”章季青也劝说道。

    “那你现在肯说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了?”陈熙挑眉看向他。

    江逸这才将他的打算告知,“我会将办报纸的思路和想法全部写下来交给祭酒大人,然后建议由国子监来监制。当然,现阶段我们有经验,肯定还是我们来办,这个国子监监制的名目也就是让他们名正言顺的给人给钱给资源,顺便要点好处。”

    “但这跟你要开镖局有什么关系?”顾子穆还是纠结方才的事,很不理解。

    “就没关系,这是两件事,再说一遍,我开的不叫镖局。”江逸无语。

    好不容易他跟三人再次解释完快递和镖局的区别,天色已经黑了。

    “咱们现在兵分两路,季青和子穆你们就负责继续筹办报纸,以后最终定稿交给纪司业定,我和熙哥儿则负责快递这边。”

    ******

    江逸说做就做,在好友们离开房间后,他便专心致志地写起了学报相关的筹办经验和思路,准备尽快交给纪连云。

    谁知因为写的太晚,不知不觉趴在书桌上睡着了,第二天喜提感冒。

    就这样他还要挣扎着起来,赶去给纪司业送他写了一整宿的方案。

    “你还不赶紧躺下,我让人进来伺候!”陈熙见劝不动只能威胁道:“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写的这些玩意儿烧了!”

    “你烧它们不如烧死我算了,我可写了一整晚。”江逸嘴上虽然倔强,但还是听话地躺了回去。

    “你确实是要烧死了,你看你身上都烫成什么样了。”陈熙摸着他的额头说道。

    陈熙一边气他不顾死活,一边急忙让小僮去催医馆的大夫。

    等到大夫来诊完脉煎了药,他又亲自喂江逸喝药。

    江逸虽然发烧,但精神还是不错,知道自己应该还好,并不管陈熙板着一张脸,还有心情同他开玩笑。

    “能得尚书公子亲自伺候,我这病也挺值了。”

    “你就贫吧,待会儿你哥来了,我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说。”陈熙喂完药,把碗重重一放,哼了一声。

    江逸连用来压苦味的蜜饯都没来得及放进嘴里,急着问:“你派人去告诉我哥了?”

    “顾子穆亲自去的。你一大早烫得像块碳,都病成这样了难道还不让人知会一声?”陈熙见他这反应,不满地反问了一句。

    “你看我现在不是已经出汗了吗?我就说了只是受了点寒。”江逸见挽回不了只好重新往床上一靠,又指挥陈熙道:“赶紧给我把我写的东西收起来,千万别让我哥知道我是因为这个生的病。”

    他话还没落音,就听到门外顾子穆咋咋呼呼的声音,“逸哥儿怎么样了?好点了没?”

    然后伴随着推门声,不仅是江慎和顾子穆,江逸还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随即惊讶道:“太子哥哥怎么也来了?”

    第113章

    国子监的号舍本来就不宽敞, 再加上太医和伺候的人,这么一群人走进来,一下子显得更拥挤了。

    陈熙和章季青没想到太子突然出现, 愣了一下后连忙跪下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知道他们两人是江逸好友,笑着让他们起身。

    然后又走到江逸床边, 眉心微沉看着他说:“孤听穆哥儿说你病得不轻, 有些担心, 便与瑾和一起过来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哪有子穆说得那么严重, 怎么还传到宫里去了。”江逸朝顾子穆投去不赞同的目光。

    “我去刑部衙门找瑾和哥哥的时候听说他进宫了, 我进不了宫,好在遇到的侍卫认识我, 帮我向姐姐传了话。”顾子穆连忙解释道。

    他一路上走得着急,现在还是满头大汗。江逸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说些怪他的话。

    “让太医先给你看看。”江慎进来第一眼就是找江逸, 在看到他精神尚可时, 这才放下心来,然后请太医上前替他诊脉。

    江逸乖乖伸出手给太医诊断。

    太医诊完后又要来了国子监医馆大夫开的药方, 看完后点头回话道:“太子殿下,江大人,二公子脉浮而紧,是风寒外侵之证,医馆大夫开的方子也对症,不过虽已发了汗,但仍需祛风散寒, 再温经通络修养之, 我先开几服药,过两天再换方子。”

    听太医说完, 江逸嘴一抿直摇头,知道自己这回肯定又要修养十天半个月了。

    上次就被关在家里大半个月,就连开窗通个风都要被念叨,这回估计又是什么都干不成了。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江慎的眼睛,“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我让人去纪司业那里替你告假,晚些时候你就随我回府。”

    这个时候江逸自然不能说什么,只乖巧地点头听从安排。

    等太医一开好方子,江慎就命人拿着方子去国子监的医馆抓药。

    江逸请了假,陈熙等人可没有请假。等待抓药期间,见江慎和太子都在,他们便重新回课堂上课去了。

    临走之前江逸眼神示意陈熙帮他把东西收起来,却不料又被江慎抓包。

    陈熙只好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随顾子穆等人一同离开了。

    ******

    这时候房间里除了江逸,就只剩下太子和江慎。

    江慎走过去拿起陈熙放在桌上的那一叠纸,先是随意翻看了两下,然后又仔细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就是为了写这些东西不顾自己的身体?”

    “大哥,我没有不顾自己身体,都说了只是不小心睡着了。”江逸急得要坐起来解释,以前他是不想上国子监,现在是不想回去。

    “你躺下。”他刚一坐起就被坐在床边的太子按住。

    太子皱眉对江慎说:“瑾和,逸哥儿还病着,你就是有什么要问也等他好了再说,这样吓他做什么。”

    “殿下现在护得可是比以前还紧,难道我还会在逸哥儿病着的时候罚他不成。”

    江慎怎么听太子的话怎么不顺耳,以前好像没觉得有什么,自从知道了江逸的身世,总觉着所有人都想来抢弟弟。

    太子很少看到江慎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颇为无奈地笑了笑。

    这时,江慎走了过来,把手上的纸递给太子后说:“殿下瞧瞧,逸哥儿现在也出息了,他这主意我看就十分不错。”

    太子接过来先是看了眼江逸的字,本想问一句江慎教了这么久怎么还是如此,抬头看到江慎不怎么好的脸色,决定作为表哥他还是大度一点,这句话便没问出口。

    他先是看了前两页的内容,边看边说:“这学报与逸哥儿上回信中所说差不多呀。”

    江慎听后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在江逸和太子脸上打转,“信?逸哥儿何时给殿下写信了?”

    “学报这事我可是得到了太子哥哥的允许才做的,大哥不知道吗?”江逸没听出江慎话中的危险,还一脸无辜地反问。

    江逸在国子监有什么出格的想法都会先偷偷寻求太子的支持,也是因为有太子替他说话,很多事祭酒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一直默认太子肯定会跟大哥互通有无,并不知道太子怕他被江慎惩罚,有些与学业无关的事并不会特意提起。

    这事放到以前也就罢了,现在这个时候,不由江慎觉得太子这是跟韩嘉言抱着同样的心。

    江慎那酸溜溜地话一问出口,太子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淡然问道:“瑾和如今是连孤都不信了?”

    被太子这么一问,江慎也察觉自己最近是有点反应过度,“殿下言重了,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江逸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两个哥哥交谈,总感觉插不上嘴,“这是说到哪了?不是在说学报吗?”

    江慎这才顺着他的话继续,“我说的是后面宣传司那部分,殿下可再往后翻翻。”

    听他这么说江逸就知道自己后面那些还是没隐瞒住。

    他跟陈熙等人说的那些以国子监的名义发行学报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昨晚所写的内容,除了这些,还考虑了以后学报发展好了,民间必定有效仿的,舆论这种东西肯定要纳入监管,所以他提议朝廷建立宣传司,专门负责报纸和书籍出版的规范管理,避免有人操控舆论谋取私利。

    不过,这些他也是有私心的。现在学报还刚出了几期,内容都还在摸索当中,很少有人能看出报纸的杀伤力,他就算提议设立宣传司,除了太子和大哥,大概没人会相信他所说的。

    而他想等到报纸的影响力扩大后,再提出这个建议,到时候作为最早的报纸发行和管理人员,章季青就能够顺理成章地得到机会,这样他也能如愿不走父兄的老路。

    “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后面你的那些预测真能实现吗?”

    太子看完了他的整体规划和关于宣传司的提议,同样感到吃惊,这些比江逸最初信中所说的要详细很多。

    “逸哥儿还生着病呢,殿下也太过心急了。”这下轮到江慎来充当好哥哥的角色了。

    他的话打断了江逸还没说出口的回答。

    太子再次无奈地摇头,“瑾和说的没错,那就等逸哥儿好了再说。”

    江逸连忙坐起来,“别呀,现在就说。”

    气得江慎放开握着他的手,“你精力倒是好。”

    太子看他俩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吧。”

    “太子哥哥,大哥,你们能不能当作没看过这份东西。”江逸并不是急着解释里面的内容,而是急着请求两人无视这份提议。

    太子与江慎对视一眼,也不问原因就点头答应了,“你若是不想说我们便不问了。”

    江逸没想到这么顺利,想着后面他与关若归谋划的事也瞒不住,干脆将此计划也告知二人。

    江慎没有明确表示赞成或反对的态度,但太子对他是支持的,“此事与民有利,若是真如逸哥儿所说能让百姓更便利,那便是你做了一件大好事。”

    太子的话给了江逸很大的鼓舞,他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来。

    ******

    江逸这次病得突然,还没来得及交代关若归后续事宜就被江慎带回了府里。

    但好在这事在江慎面前过了明路,他也就不用遮遮掩掩,有什么事需要办甚至还能光明正大借用他哥的人。

    他上一次就想找他哥借的账房这回就安排上了,报纸那边用不上了,快递这边正好用上。

    等到江逸康复,快递局刚好也筹备地差不多了。

    根据江逸的计划,快递局的业务是从离京城最近的州府开始。

    他们人手有限,送货上门这种就不要想了,现在想的是如何在不同城市之间寻找到最快的物流路线,同时还能尽可能地兼顾各个村镇的需求。

    为了规划最合适的路线,江逸一回到国子监就钻进了典籍厅寻找附近城镇的地理志。

    这活当然不能他一个人干,陈熙再一次被他拉来一起挑灯夜读。

    “你是故意的吧?”陈熙大晚上要陪他对着地图找得眼睛都快瞎了,气得牙痒痒。

    他上回特地跟江逸说过不喜晚上点灯看书,这回江逸就拖着他连续看了几晚。

    江逸虽然一本正经地表示自己这是为了工作,绝不是故意的,但从他脸上不难看出能够让陈熙打破规矩他有多高兴。

    两人就这样一边翻书一边完善路线图,速度也是十分快。

    他们在这里规划好的路线图还需要人实地走一遭纠错,最后才能确定一条完整的线路。

    还好现在的业务是先从京城附近做起,京城附近的治安还算可以,小偷小摸或许有,但至少不会像他当初在宣州那样遇到什么劫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江逸还是又从定南王府借了秦时和止戈来帮忙。

    可以这么说,他们俩现在在江逸这,就是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的两块极其万能的砖。

    但用这两人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韩嘉言的信就来了。好在他不需要回信也那么频繁,只是定南王府的那块令牌韩嘉言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收回去,江逸只好暂且收下。

    他做的这一切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在关注,那就是越看越觉得儿子太优秀了一定是像我的景元帝。

    景元帝听闻江逸在找附近的地理志,连忙让人从文渊阁中把有关的藏书全找了出来并派人给江逸送过去。他不想大张旗鼓,便只叫了几个内侍送来。

    只可惜他的好意被误会是太子所为,江逸开开心心地把这份好意记到了太子身上,脑海中根本连景元帝的影子都没闪过。

    第114章

    江逸猜测是由于太子和江慎的原因, 他提出的借由国子监的名头发行报纸并逐步将报纸推广到各地学府的建议,似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就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就连景元帝都在朝上褒奖了国子监众人。

    因为景元帝在朝上的一句赞扬, 没等江逸有机会拿出他的下一步计划,章季青的危机就已经解除了。

    据说章季青的父亲一反常态, 十分鼓励他继续选择科举之路, 甚至表态, 哪怕他再多读几年也没关系。

    眼见好友解决了难题, 江逸当然为他感到高兴。

    另一方面他的快递事业也同样进展顺利。在选定了合适的路线, 并且在附近的州府开设了据点之后, 快递局就开始正式营业了。

    前期他进行了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不仅在城内发小传单, 街头巷尾请半大的孩童人工播报,还通过在国子监的报纸以及书坊印刷的书籍后面打广告的方式大肆宣传。

    这种密集的推广方式, 几乎一下子就让京城及周边的人都知道了快递局的存在。

    江逸自己很多时候都只有理念, 实际还是必须由原威行镖局的人执行,即使他们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 但还是被膨胀式增长的需求给弄得手忙脚乱。

    到了这个时候江逸才发现,在古代做生意有头脑还不够,最重要的是有听得懂并执行得下去的人才。

    好在墨韵轩老板周信替他介绍了几个有物流经验的掌柜给他,然后他又从京城的定南王府以及江慎身边薅了些人过来,才让他们把业务理清。

    虽然不是事事亲力亲为,但江逸超前的理念还是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不过,也因为他的理念过于超前, 总是想顾及所有的人, 与掌柜产生了意见分歧。

    “少爷,这是这几个月的账本, 您看这里,这利润一直没有起色就是因为您不肯放弃那些偏远之处。”

    说话的掌柜本来是从定南王府借过来的,韩嘉言一听是他想要,立刻就把人给了他。江逸也信任韩嘉言,便把总揽的事情交给了他。

    江逸这些日子看账本已经相当熟练,很快就明白了掌柜说的没错,他想要面面俱到导致物流成本升高效率降低,再加上前期的广告投入,和他坚持提高员工福利的要求,现在利润并不多。

    “这只是暂时的,现在不还没亏本嘛。”江逸指着最后一串数字说道。

    掌柜听他这么说都快被急出汗来了,他是负责总局的掌柜,其他还有各个地方分局的掌柜,他们此前一致认为若是舍弃那些没修官道,进出不便的村镇的业务,利润至少能翻几番。

    “若不是少爷您执意如此,我们头两个月就能回本,利润必定是现在的好几倍。并且,将来我们快递局若真开遍大盛,这个成本将会更加庞大,到时能不能盈利都待商榷。”掌柜努力劝说。

    江逸并不是一意孤行,他也觉得这可能是个问题,但是让他放弃又不忍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出生以来就没有吃过苦,哪怕说是要赚钱,但心里更多还是有些理想化,并不能完全将自己等同于一个商人来思考问题。

    他叹了口气,点头表示知道了,“你们先按照现在的章程继续做,交通成本方面我再想想办法。”

    掌柜见劝不动他,摇着头退了下去。

    ******

    若是其他人或许还真没有办法,只能想着自己降低成本,但江逸却不走寻常路。

    陈熙看着江逸又开始往国子监典籍厅跑,还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抱怨道:“这不是才把典籍厅翻了一遍,怎么又来了?”

    “上回找的是藏书,这回要找的是这一年来咱们国子监所有人的实践课报告。”江逸一边认真翻找一边回答。

    “那玩意儿你找有什么用?那什么实践课不就是你为了偷懒弄出来的吗,你不会真以为有人是在认真完成那些功课吧?”

    陈熙怀疑地瞥了一眼江逸,他相信就是江逸自己的报告也没啥有用的东西。

    被拆穿的江逸有些不好意思,最开始他的确是因为嫌弃国子监管得太严,没有自由才想出了这么一招。可后来能执行下来说明祭酒他们肯定是看到了成果的,否则绝不可能让这个实践课持续了这么久。

    江逸在书架上拿出几本装订在一起的报告,迅速翻找着。

    “你不要以己度人,我就不信整个国子监全是我们这样的,至少赵去非肯定不是,你说对吗?”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他冲陈熙扬了扬手里的纸张,庆幸道:“还好没有让你把赵去非弄走,你看,他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陈熙凑过头去看到纸上所写的内容,问道:“你找的就是这个?”

    这里面是关于不同村镇几户农家收入来源的调查,这几户农家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有些就在官道旁边,他们可以在闲时进城干活,也有在官道旁来往路人较多的地方摆小摊的,这些人收入明显比其他只能看天吃饭的农户要多点。

    江逸指着其中一处对他说:“你也帮忙找找看,只要是有提到这种交通方面的就都先找出来,我再看一看有没有其他的统计数据。”

    “你又要打什么主意?”陈熙虽然嘴里说着不理解的话,但还是乖乖地帮他在书架上找了起来。

    这其实是江逸想到的解决掌柜所说的成本问题的方法。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经过实践检验的,但越穷的地方越没钱修路。如果能够有足够的数据证明交通对地区发展和百姓生活水平提高的重要性,就可以提议由朝廷出面出一部分钱,再通过像商人募集的方式把京城附近各村镇的路修一修。

    先把试点建立起来,他相信很快大家就会尝到交通便利带来的好处,后面就可以逐步扩大吸引更多的民间资源。另一方面就是寻找能工巧匠改良交通工具,这样双管齐下,快递的成本不就能降低了。

    陈熙没料到江逸的野心这么大,听他说的时候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口气道:“逸哥儿,你只是一名国子监学子,这种建议谁会听你的?你大哥是刑部官员,他也不适合插手工部和户部的事。”

    “至于太子,听闻前些时候二皇子就因为插手工部的事,被人在陛下面前告了一状。你真没想过这些由太子提出来会不会惹来陛下的猜忌?”

    江逸还真的是想通过太子提这个建议,他以为自己讲的是经济建设,没想到其他人想的是政治斗争。

    陈熙的话一下子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难不成我只能去向皇上提?那就更不可能听我的了!”

    好在他有个好习惯,解决不了的难题就先放下,“不想了,我还是先把这些整理出来吧。”

    ******

    很快江逸把所有能找到的数据资料收集了起来,写论文一般将他的提议有理有据地列了出来。

    为了表示自己是认真的,他还难得地将文章润色了一遍。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江逸找机会进了宫。

    由于以前在景元帝面前吃太多亏了,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先去东宫找太子。就算陈熙提醒他太子不方便出面,那也可以问一下太子的意见,再做打算。

    没想到他来的不凑巧,等他从太后的寿康宫出来,正碰到来东宫传话的小太监,说太子被皇上留在养心殿用膳了。

    江逸刚失望地想走,就被太子妃留了下来,非要让人去养心殿告知太子一声。太子妃虽不知江逸的特殊情况,但她与太子夫妻这么久,知道太子对江逸不一般,肯定不能让江逸就这么白跑一趟。

    太子正跟景元帝在一块儿,这传的话自然也被景元帝听到,于是江逸很快被赶来的大太监李兴接走。

    到了养心殿,景元帝和太子已经在等着他,这阵仗让江逸有点受宠若惊。

    他刚准备下跪行礼,膝盖才弯就被景元帝示意李兴给扶了起来。

    景元帝笑着朝他招手,“逸哥儿过来,朕快一个月未见,这是又长高了。”

    我又不是三阿哥,动不动就是又长高了。

    江逸虽然心里吐槽,但面上还要保持微笑,一边乖巧地点头回答:“我没有量也不知道,只是前两日感觉衣袖像是短了点,或许真是长高了。”

    景元帝一听不满意了,“国子监怎么这般不用心,衣裳不合身了也不知道换。等下用过午膳朕让尚衣局的人替你量一量,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父皇,国子学的衣服是每季有专人量身裁剪缝制,这还没到换新的时候呢。”

    景元帝这偏心简直没眼看了,国子监的规矩在那放着,也不可能只对江逸一人用心。太子生怕景元帝真去问罪国子监,连忙替人解释。

    江逸却只听到还要留他用午膳,现在离午膳时间还早的很,这样岂不是说他还要在景元帝这待一两个时辰。

    他连忙向太子投去求助的目光。

    景元帝一直盯着他,一眼发现了他的不自在,“朕记得你小时候还让朕背你呢,怎么现在这么拘谨了?”

    什么原因你心里没数吗?江逸简直要大翻白眼。

    “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皇上就别打趣我了。”他扯出一个笑脸回答道。

    “不是打趣,朕只是想起你小时候,后悔那时没与你多亲近。”景元帝说这话是真,他现在相当后悔自己把好好的机会作没了。

    这些对江逸来说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景元帝后面对他可不算亲切,现在突然提起小时候的事,让他莫名有些警惕。

    景元帝努力忆往昔,试图唤起江逸幼时两人间有过的美好回忆,消除他此前各种挑剔江逸产生的不良影响。江逸则是一边随口附和,一边不停猜测景元帝到底想干啥。

    两人根本不在同一频道上。

    太子见江逸越来迷惑,连忙出声替他解围,“逸哥儿方才去东宫找我可是有事?”

    他从江慎那听说了江逸最近的动作,知道他很忙,猜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太子这么一问,景元帝也看向了江逸。

    两双眼睛盯着他,气氛都烘托到这了,江逸只好从怀里掏出拟好的建议书。

    “的确有事想请太子哥哥帮忙看看。”说罢,他把那几张纸递给了太子。

    他这动作让景元帝皱起了眉,他盯着太子接过江逸递来的东西,表情仿佛在说:有什么事是我这个皇帝不能帮忙的?

    太子十分了解他的父亲,转头双手把东西交给了景元帝。

    第115章

    江逸从皇宫出来之后还有点懵, 刚把东西呈上去,还没等他说明,景元帝就大赞他聪慧能干、心怀百姓。

    他也不知道怎么地, 景元帝就同意了他的建议,还当场表示亲自下旨给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配合这项工作。这要是换到以前, 少不了要怪江逸是为了自己那点私心想出的这些招数。

    虽然他不理解, 但是至少目的已经达到, 江逸也就不再纠结这些。

    至于皇帝最近这段时间态度的改变, 江逸也只当景元帝突然心血来潮, 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与他那一点舅甥情谊。

    但很快他就推翻了这个想法。

    这事过去没几天, 他在没有提前知会的时候回了趟国公府。

    当他正要去到母亲院中请安的时候,一不小心听到了母亲跟大哥的对话, 这又让他对景元帝的喜怒无常有了新的认知。

    江逸走到门口,就听到大哥江慎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满。

    “母亲明知皇上现在对逸哥儿是何想法, 为何还要去请旨?”

    “我总要为逸哥儿的将来着想。”长公主很失望, 说这话时便带了些愁容。

    江逸见提到了自己,私心多听了两句, 才弄清楚他们在讨论何事。

    景元帝将他的建议在朝堂上正式公布,并大为嘉奖。长公主见状就想借机向皇兄为江逸请封一个爵位。

    但这件事却被景元帝拒绝了。

    江逸在门外听到母亲犯愁的声音,不愿见她为难,忍不住推门而入,“娘,以后我会努力,有什么想要的也会自己去争取。您不用为了我这么…”

    他想说的是希望母亲不要为了他这么低声下气去求景元帝, 虽然长公主自己不觉得去求皇帝这事有什么不妥, 但江逸却见不得母亲受这委屈,在他想来景元帝拒绝时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想到这, 心中忍不住怪起景元帝来。

    明明上次在宫中还说他的这个主意不错,列举的事例简单易懂,还有各种数据,十分详实,把他夸了又夸。并且还在朝堂上公然嘉许了他和国子监众学子,听说就连祭酒和司业都得了赏赐。

    所以现在拒绝了母亲的请求,说到底就是看他不顺眼吧。一想到景元帝还有这两副面孔,他就更生气了。

    “皇上他不待见我就算了,您也不用再为了我去求什么。”

    江逸突然闯入长公主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听到他说这话,长公主和江慎面面相觑。,两人一下子明白,江逸这是误会了。

    其实景元帝不肯同意长公主的请封,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想按照公主之子封他爵位。他是想要认回江逸做皇子,堂堂正正赐他皇子该有的爵位和荣耀。

    如果是长公主的次子请封,最高也不过一个候爵之位。景元帝自然舍不得让他受委屈只得这么一个小小的爵位,所以才没有答应长公主的请封。

    长公主和江慎母子俩默契地停顿了几秒,因为不好跟江逸解释愿意,决定将错就错让他误会下去。

    这次之后,江逸一下子像打了鸡血,憋着一股劲想要做出更多的成就,最好能让景元帝后悔今天的决定。

    有了这个信念,他便开始一心扑在修路的事情上。因为有景元帝发话,工部和户部的官员并没有因为他没有正式任命的官职而小瞧他。

    江逸仗着这件事让国子监受了益,开始公然逃课。等到司业问起,他要么就是工部有些路面材质的研制工作需要他参与,要么就是户部拨款不到位需要他从中调解。

    这样下来,他在国子监待的时间都还没有在外面待的时间多。

    ******

    江逸对景元帝的误解只因为他先入为主,但对宫中发生的一切时刻保持关注的皇后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这日,袁仁安的夫人王氏如以往一样进宫给皇后请安。

    到了坤宁宫,她先向皇后磕头请安,被赐了圆凳坐下后又迅速地看了眼四周的宫女太监,显得神色过于慌张。

    皇后微微拧眉,她身边的嬷嬷立刻会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伺候的宫女太监打发到了偏殿门口处候着。

    太监宫女们刚一离开,王氏就急切地说:“娘娘,您猜的没错,江…”

    她口中的名字还没说出来,皇后立刻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待嬷嬷亲自到门口看了两眼示意一切安排妥当后,皇后才朝王氏点了点头。

    王氏这才继续开口,不过她也不再提起名字,只以他指代。

    “娘娘,老爷派人去了金陵打听,如您预料的一样,她与长公主在闺中时就相识,虽然没查到怎么来的京城,但派出的人回报,有几批人去打探过她的去向。”

    这些确实都是皇后预料到的,所以她听完后十分淡定。

    “景仁宫那边的消息打听了吗?”皇后又简单地问了一句。

    王氏立刻会意她问的是什么,连忙回答道:“谢家老夫人虽被关在佛堂,但臣妇正好有位表妹嫁到了金陵,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她所说的谢家发生那些事的时间与景仁宫出事的时间一致。”

    王氏强调这事自己打听到的,向皇后邀功。

    皇后听完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小拇指的护甲,若有所思的样子。

    王氏也不敢打扰,静静地坐在圆凳上,坤宁宫安静地只剩窗外风吹过的声音。

    景元帝的转变从中秋家宴开始,皇后在那个时候还只以为是因为他不满四皇子学业怠懈,才偏袒江逸,当场斥责四皇子。

    可之后景元帝一反常态,在众妃嫔去向太后请安时,听太后偶然提到江逸也全是夸赞,就连他身边的太监李兴随口就能说出国子监那天的课程,这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但她还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无论如何也没敢往这方面想,毕竟以长公主对江逸的爱护,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不是长公主之子。

    直到某日,舒嫔宫中的一个宫女说漏了嘴,让皇后知道了舒嫔的失宠并非如皇上所说的是她教导皇子犯了错,而是另有隐情。

    于是她找机会从景仁宫探听到了那个秘密,又在太后宫中时无意中听太后身边的老人得知长公主与谢家大小姐竟是旧识。

    有了这一切的信息,她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联想。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必须有人亲自去江南走一趟,于是她把这事托付给了亲哥哥袁仁安。

    去到江南一趟不易,经过这么久的时间,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此事可有惊动他人?”皇后慢慢问道。

    虽然现在这些都只是猜测,但她还是不由自主想到当初皇帝要封皇贵妃的样子,若真是那人的儿子,她不得不为自己为孩子考虑更多。

    现在太子那边有二皇子去给他添堵,袁家暂时还不需要出头,太子也不会找袁家麻烦。可江逸与四皇子和袁家的恩怨就多了,皇后并不愿放任江逸这么得圣宠。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王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双手绞着手帕显得坐立不安。

    “有什么话就直说。”皇后不悦地抬眸。

    “老爷担心其他人不稳妥,特地派了身边的长随去的,这人回来时说,见到了一个与他长相相似的少年。”

    王氏边说边抬头看皇后的脸色,她也不知道此事该不该说,毕竟没有查到确切的证据。

    “此话当真?”皇后放在扶手上的手一下子抓紧,仿佛从她的话中抓住了这件事中的破局之法。

    “后来经过打听,得知此人姓连,这连家只是一介商贾,当年谢家大小姐搬出谢府后确有经商,但两人似乎并不认识,也找不到任何他们相交的线索。”

    王氏说到此事有些战战兢兢,她们都知道她说了出来就是已经有了某些栽赃嫁祸的想法,现在只看皇后究竟会不会同意。

    皇后果然不愧是袁家人,与袁仁安想法一样。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与平日的端庄贤淑完全不同的笑容。

    “没有线索也有可能是隐藏太深,岂不是更有问题?既然如此,我们就帮他把线索挖出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王氏随着皇后的动作也站了起来,随后低头应道:“是,臣妇回府就转告老爷。”

    ******

    江逸的行为同样很快引起了太子的关注。

    “逸哥儿最近像是天天往工部和户部跑,他这是怎么了?”太子下朝之后拦住江慎问道。

    江慎当然知道江逸是怎么了,毕竟江逸有这一天也有他的功劳。他对太子倒是没有隐瞒,大致将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太子听完后都愣住了,不赞同地摇头道:“你与姑姑也不安抚下逸哥儿,反而由着他误会,此事若让父皇知晓怕是会当场让人去拟旨。”

    “此事我只说与太子殿下您知,若陛下知道了,是何人所为一目了然。”江慎开玩笑时表情也跟认真一样,若不是太子了解他,都看不出这是句玩笑话。

    上回一同去国子监看望过江逸,他就与太子深谈了一回。而在太子表示了愿意尊重江逸的想法,不会主动揭开真相之后,江慎就对太子放下了戒心,确定了目前比较有威胁的还是韩嘉言。

    “最近工部和户部的人一直在父皇面前夸逸哥儿,父皇现在对逸哥儿不知多满意。你们也要注意,我怕父皇再召逸哥儿进宫时会控制不住说出来。”太子好心提醒。

    “殿下放心,户部的事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二皇子那边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皇上也就没空管逸哥儿了。”

    江慎倒不担心,顺便还把话题引到了与太子设好的针对二皇子的计谋上。

    二皇子和袁家打的算盘他们怎会不知。太子与属官提到的后手就是指的江慎。,网早已拉好,现在就等猎物进洞了。

    但他们没想到自己的计划还是比皇后慢了一步,袁家已经把连家人带进了京城。

    第116章

    国子监, 广业堂一斋。

    讲堂上博士一手拿着书一手背在身后,边踱步边讲解书上的内容。

    而江逸则是头也不抬地在埋头在桌上写写画画。他右手拿着一支纤细的竹管硬笔,时不时停下来左手托腮做思考状, 若不是他桌面上的书本都没有打开过,倒是很像是在认真学习的样子。

    “博士已经看你很多次了, 你也别太明目张胆。”坐在一旁的陈熙伸出手推了推他, 小声地提醒。

    江逸抬起头来, 果然看到前面讲课的博士一脸隐忍地看向他所在的方向。暂时没有思路的他拿起一本《礼记》随意打开放在了最上面。

    陈熙无奈地把自己的书竖立起来让他看到封面上《春秋传》几个字。

    江逸在他的提示下, 又在桌上找了一番这才拿出正确的书本。

    不过没等他从陈熙处看清讲到哪一页了, 博士已经合上书, 宣布了这堂课的结束,“今日便先讲到这, 方才所讲释义尔等需仔细诵读理解,明日上课时我要抽查背诵。”

    说完这话他还特意地看了江逸一眼。

    江逸耸了耸肩, 他记忆力没问题, 并不惧怕背诵,考试不好主要是经义理解方面学不会用古人的思维思考。

    博士虽然不满, 但其实并不能拿他如何。江逸最近是国子监的大红人,在皇上面前给国子监长了脸不说,还让祭酒和司业都得了褒奖。上次回来之后祭酒就交代所有人,对江逸不能向普通学子一样要求,所以博士才能放任他在课堂上如此嚣张。

    待博士离开后,陈熙立刻把头探了过来,“我看你写一早上了, 到底是在画些什么?”

    江逸拿开遮住纸张的书本给他看, 他画的是类似自行车的设计图,“我最近给工部提了点意见, 若是这次官道能修好一点,再把这个东西做出来,它可不比马车慢多少,快递局的邮递速度就能快多了。”

    “就这东西?用什么拉?”陈熙拿起图纸看了看,不太相信他的话。

    见他质疑,江逸立刻伸手把图纸拿了回来,“不用什么拉,只靠一个人就能骑,不过说了你也不懂,我正让工部的匠人们研究呢,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陈熙撇撇嘴,“虽说这两次的事都得了皇上的嘉奖,可你现在在课堂上也太过了,我看你是根本不管月考的结果了,你可知道现在你的积分是升不上诚心或修道堂的。”

    “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最近实在太忙了,我寻思要不要再休学一段时间,反正我现在一个月里有半个月都不在国子监。”江逸现在听课也就听点历史典故,偶尔还像现在这样心不在课堂上,感觉这学好像没什么好上的了。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上回我就随口说了一句不想上学,我爹追着我打,追得我在院子里跑了好几圈,还说什们你看哪家小子像你这样不学无术不思进取。”前排的顾子穆见他俩聊得火热,也凑了过来。

    “你不读书那是只想着吃喝玩乐,我这是有正经事,那能一样吗?”江逸给了他一个我还不了解你的眼神。

    “嘿,你还有资格说我吗了?你现在就去大街上问一问还有谁不知道你江少爷的大名。”顾子穆见江逸这有名的纨绔竟然还指责起他来,也不甘示弱反驳道。

    陈熙见两人开始互相拆台,连忙打断了他们,“你们两人名声都半斤八两,有什么好争的。不过逸哥儿你也真是,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前段时间还每天挑灯夜读,一副不考个状元不罢休的样子,现在这就放弃了?”

    “你当我想这样?那还不是因为发现实在考不上。”他倒是想考状元,这不是现实不允许嘛。

    江逸的确努力了几次,发现实在不是这块料,早就不指望在这上面一鸣惊人了,所以才一心想要把事业搞好,说不定搞好了还可以另辟蹊径,被人发现他赚钱有一手让他在户部占一席之地呢。

    “你不会真的不想上学了吧?你跟瑾和哥哥说了吗?”顾子穆看他像是认真的,连忙问道。

    江逸摇摇头,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跟他哥说,不过当他兴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倒是跟远在南地的韩嘉言写信说了。

    ******

    “他就是你说的那名与江五郎长得像的商人?”袁仁安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皱起了眉,像是不太满意。

    他看到的正是长随从江南带来的连家父子。

    袁仁安得到皇后的旨意后一刻也不敢耽搁,连夜派出几名心腹去江南把那名姓连的商人接来了京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人来了之后并没有直接带进城,而是被他安置到了夫人王氏在城郊的陪嫁庄子上。他也没有出面,而是在暗处观察着连家父子二人。

    至于连家人为何如此配合,那自然是畏惧承恩侯府的权势。连家只是普通商人,袁仁安以连家一家人性命胁迫,再加上一点利诱,很容易就能够把他们骗来。

    袁仁安话语间的不满意不是因为长随欺骗了他,而是他发现连家父子二人虽说与江逸长相有几分相似,但相比起父亲连怀山,反而他的儿子连庆云更像,这对他们的计划有些不利。

    不过人既已经带来,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也只能赌一把了。

    这样想着,他交代长随:“你叫庄子里的人都看紧一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府里那边更是要小心行事,谁要是让侯爷知道了,我定不饶他。”

    皇后知道父亲承恩侯不会赞同她的主意,所以才只让兄长帮她调查,她与袁仁安都没打算把这事告知承恩侯。

    “二爷放心,奴才这些日子就在庄子上亲自看着他们,庄子上的人也都是夫人的陪房,不会走漏风声到府里的。”长随躬身应道。

    袁仁安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安排:“你过两日就让他们以做生意的名义进城,让他们去国子监附近的街上去寻一家店铺租赁。”

    人虽然带来了京城,但肯定不能由他们袁家送上门去,所以袁仁安才会作此安排。

    国子监认识江逸的学子不少,相信只要有人看到了连家父子,尤其是连庆云,这件事很快就能传遍国子监。至于他们会不会联想到江逸身上,就算没人想到这方面,他也会让他们知道的。

    ******

    两日后,城门处。

    城门口排着队进城的人不少,连家父子带着两个仆人乘坐着马车在门口等待着门口的士兵查验。

    “爹,您不是说是借住在朋友的庄子上吗?怎么我们都进城了,您的朋友也没出现。”

    连庆云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父亲总是看得严让他别到处乱跑乱看,就连在父亲朋友的庄子上也没有出去过,现在好不容易进城了,等待的期间他把头探出马车外在城门口东张西望,十分好奇。

    这次来京城名义上是说来做生意,虽然袁家要求带上连庆云,但实际目的只有连怀山知道,他并没有透露给儿子。他只借口说是有认识的朋友在京城,要给他们连家介绍一笔大生意,带他一起来京城见识一下。

    “下人不是说了嘛,他们主家不巧有事外出了。”连怀山有些紧张,一心想着袁家交代的事,心不在焉地回答儿子的问题。

    好在连庆云也只是随便问问,现在的他心中满是对京城的期待,并没有纠结父亲这位朋友先写了信请他们来又不招待的矛盾之举,很快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就在这时,有两人骑着马从城门里出来,停在了他们的马车旁。其中一人正巧与探出头的连庆云四目相对,眼中露出惊讶的目光。

    连庆云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刚刚东张西望冒犯到了,连忙放下帘子缩进了马车里。

    这两人正是来城门处接韩嘉言的秦时和止戈。

    刚刚看向他的就是止戈。止戈发现了连庆云与江逸的相像,不由朝他多看了两眼,刚想叫秦时来看,就发现他已经放下了帘子,便作罢了。

    他虽然觉得好奇,可想了想也只是乍看有些相似,或许不熟悉的人会觉得有几分像,但多看两眼就会发现两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或许再长大一些就没有这么像了,所以止戈只觉得有些凑巧,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韩嘉言才到达城门处。

    韩嘉言这次来京也是因为收到了江逸的信不放心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再过来一趟,来之前甚至没有与定南王商量。

    直到出了辖地他才让人传信回王府。他人反正不在眼前,也不管父王会不会生气。不过从父王传来的回信中看得出,他更在乎他能不能把逸哥儿带回去。

    他见到等待在城门处的秦时两人后,首先关心的就是江逸的情况,“今日逸哥儿可在国子监?”

    他早知道这段时间江逸并不是每日都在国子监,所以第一时间就问起他的去处。

    听他提起江逸,止戈下意识地朝方才看到的连家父子的马车看过去,不过他们的马车已经到了队伍的前面,刚接受完检查已过了城门。

    一旁的秦时早有准备,立刻回答:“小少爷最近几日都在国子监,今日也未出来。”

    韩嘉言点头表示知道,没再说什么就示意众人进城。

    他们几人自然不用在城门等待,但城门口百姓众多,也不好策马疾驰。于是韩嘉言一边骑着马慢慢往里走,一边随口问起这几日江逸的情况,秦时则在一旁回答他的各种提问直到进了城。

    第117章

    进城后韩嘉言让陪同的几个侍卫先回了王府, 自己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卫去刑部衙门找江慎。

    好在江慎今日既没有进宫,也没有公务外出,韩嘉言才没有扑了个空。

    见到韩嘉言冷面伫立在门口, 江慎挑眉问道:“韩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刚才衙门的守卫来通报时还紧张兮兮地告诉他,门口之人像是来者不善, 他亲眼见到才知, 韩嘉言这是一来京城连王府都没回就杀到了刑部衙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寻仇来的呢。

    “江大人误会了, 我只是想请江大人过府一叙。”韩嘉言解释了, 但表情毫无变化, 实在让人看不出是想解释误会的意思。

    他找来是想干什么两人都心知肚明,有些事情也确实不适合在外面谈, 因此江慎没有计较他的态度,随他去了定南王府。

    江慎并没有被韩嘉言兴师问罪的样子吓到, 进门后才坐定便反客为主, 淡定地提起定南王府之事。

    “听闻前段时间世子与王爷起了争执,现在世子有空千里迢迢赶来京城, 想必与王爷已经解开了误会。”

    对于江慎为何如此了解定南王府发生的事,就像他也对京城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一样,并没有什么稀奇的,韩嘉言听后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多谢江大人的关心,江大人对王府的事这么上心,我猜肯定是担心逸哥儿过去会不习惯吧。”他宛若听不懂江慎的讽刺,还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江慎知道韩嘉言这是变相提醒他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笑了一声, 应对自如, “逸哥儿在国子监的学业还有好几年,现在谈这些世子不觉得还太早了点吗?”

    两人这样一来一去谁都没占到便宜。

    最后还是韩嘉言不想再与他兜圈子, “明人不说暗话,今日请江大人来为了何事想必江大人心中早有定论。”

    见他戳破了窗户纸江慎索性直言:“若是想带走逸哥儿,这事就不需要谈了。”

    韩嘉言却没有跟他提带江逸走这事,而是问道:“关于逸哥儿的身世,国公府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清楚的?我是逸哥儿一母同胞的兄长,与他身世有关的,我想我应该有权知道。”

    “逸哥儿的身世,该知道的世子都知道了,不知道世子指的还有什么?”

    有一个景元帝本来就很麻烦了,江慎和长公主的意思都是尽量避免更多的人知道此事,所以对于韩嘉言的询问,江慎有意隐瞒景元帝在其中充当的角色。

    不过韩嘉言并没有给他机会,“我指的是当今圣上。江大人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一点吗?”

    他来之前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做。

    从江逸的来信和秦时等人送回王府的消息中,他就敏锐地察觉了景元帝的反常,于是又暗中做了调查。以前查不到母亲相关的消息是因为毫无头绪,现在拿着答案去找,自然很容易就串联起了所有的线索。

    “既然你已经知道,那就该清楚你来了也没有用,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让你带逸哥儿离开的。”江慎见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干脆让他死了这条心。

    “你若真是为了逸哥儿好就该让我带他走。”韩嘉言盯着江慎的眼睛,告诉他自己的坚定。

    “最近二皇子与太子殿下在朝上因户部的问题产生了分歧,江大人总不会说不知情吧?二皇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抱着什么心思你我心知肚明。皇上现在还身体康健,若是等到逸哥儿大了,你难道想要看他陷入这漩涡之中?”

    韩嘉言深知皇家的残酷,太子现在对江逸好不代表见他有威胁的时候还会无动于衷,谁也不能预料到以后的事,最好的保护方法就是让他远离这些。

    他与太子身份类似,知道太子这么多年能坐稳储位绝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根本没考虑过江逸能斗得过他这个假设。

    “你也不必在这挑拨离间,难道你定南王府就是什么好去处?”江慎不屑地冷哼一声。

    瑞王之乱离现在还不远,江慎当然知道皇室的残酷。现在有二皇子,将来或许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但他根本没想过江逸会有这种想法。

    弟弟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江逸若真是有野心,在国公府就该跟他争起来了,哪里还会等到这个时候。

    “王府若是不好至少他还能回来,若是宫里不好,他还能回国公府吗?我猜你也不想逸哥儿进宫吧,所以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们也可以是一条船上的人。”

    韩嘉言从景元帝这么久都没有实质性动作就能猜出,长公主和江慎肯定在其中起了不少作用。景元帝这段时间对江逸如此明显的偏爱,不可能不想接江逸进宫,现在没成功很有可能他们是用了与自己约定这种同样的方法。

    他的话确实说到了江慎最在意的地方。长公主多次与江慎谈起此事的时候,都是在担心景元帝的爱护能持续多久,以后会不会因为定南王对他产生芥蒂。

    “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都等逸哥儿国子监的学业完成后再说。”江慎最终还是拒绝了与韩嘉言联手。

    在景元帝正对江逸感情最为深厚的时候这么做,他都能想象到会面临皇帝怎往的怒火了。

    两人没能达成一致,最后还闹了个不欢而散。

    他们谁也没想到事情很快朝着完全没有预料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

    最先发现连家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江逸自己。

    这天他独自去墨韵轩找周信,想要了解一下新一期学报在各州府发售之后的广告效果,然后一不小心就在店里碰到了被要求在附近街面闲逛的连庆云。

    第一眼见到时,江逸还没有反应过来,古代既没有照片镜子也不是到处都有,他对自己的长相还没有对国子监的诸多同窗熟悉。

    当时只觉得这个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五官看着有一点亲切。

    直到周信见了后误会对方是他的庶弟的时候,江逸才反应过来对方看着亲切那是因为与自己面貌相似。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身世总算要隐瞒不住了,随后就有了石头总算落地的感觉,心头一松。

    想到对方可能是自己的兄弟,江逸借机打听起了对方的姓名和来历。

    连庆云见着他同样亲切,于是一点防备也没有,很快就将来自家的事抖落个底朝天。

    “你母亲没有同来而是在金陵?”江逸观察了一下自己与连庆云的年龄差不了几个月,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是一个娘生的,那长得这么像就有可能是因为父亲了。

    在听说对方家中没有一个可以与他的身世对上的女性后,江逸开始猜测自己是外室所生。这个可能性让他有些沮丧。

    连庆云没有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而是觉得十分有缘,还盛情邀请江逸去他现在租赁的家中一同玩耍。

    “我就在附近的国子监读书,方才已是逃课出来,现在要赶紧回去了。不如你将住址告诉我,待我明日有空了再去找你玩耍?”

    江逸等不及赶紧回府询问自己的身世,于是婉拒了他,但是又打听了一下他在京城的住址,免得找不到人。

    连庆云毫不怀疑地告诉了他,然后两人才出了墨韵轩门口相互告别。

    没找到这一幕正好被韩嘉言看到。

    收到他出了国子监的消息后,韩嘉言就急忙赶了过来。他见江慎这边无望,便想寄希望于江逸,说服他自己同意。

    因与江慎不欢而散,为了避免被阻拦与江逸见面,他派人盯着国子监附近,只要江逸出来了就通知他。

    韩嘉言见到连庆云也是先愣了一下,然后多看了两眼。不过很快他就在江逸欣喜的“子斐哥哥”的呼叫声中收回了目光。

    在他眼中江逸是独一无二的,哪怕长相有点相似,两人给人感觉也完全不同,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不过身后的止戈却惊讶地叫出了声,“咦?是他!”

    “你认识他吗?”江逸对连庆云的存在比较敏感,一听止戈认识,连忙问道。

    止戈便将前两日在城门口遇见的场景说了出来,“当时也是见与小少爷有几分相似感到惊讶,没想到又碰到了。”

    韩嘉言原本不觉得长得想象有什么特别的,但听到止戈这句又碰到了之后,突然心中闪过一丝异样。

    不过因为江逸好久没见他,拉着他有不少话要说,他压住了心底异样的感觉,笑着与江逸说起话来。

    “子斐哥哥,我还要先回趟国公府,赶在号舍查房之前回来,不能陪你太久。等我明日得空再去定南王府找你。”

    两人这样说了一会儿话,江逸因要赶回去找长公主询问连庆云的事,不得不与他道别。

    “没关系,明日几时?我来这接你。”

    两人约好时间后,韩嘉言就送他回了国公府。

    “子斐哥哥,既然已经到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韩嘉言送江逸到了门口就要回府,弄得江逸很不好意思。

    韩嘉言才与江慎不欢而散没多久,不想再得罪长公主,于是借口有其他事拒绝了他的邀请。

    江逸无法,只好在门口与他挥手道别。

    目送江逸进了国公府之后,韩嘉言立即变了脸色,对止戈说道:“你去查一查今日遇到的那人。”

    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凑巧,方才从墨韵轩出来,但手里却什么东西也没拿,说明他并不是来买东西的。

    到了国子监附近不买东西,又与江逸长相相似,才进城几日就不小心偶遇了他,这些组合起来绝不可能是巧合。

    第118章

    明明回府之前心里还想着这次一定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可真到了母亲院子的外面,江逸突然变得十分忐忑。

    就在江逸站在明心院外犹豫不决的时候,正好碰到从衙门回来的江慎。

    江慎看到了江逸在门前想进又迟疑的样子, 不由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大哥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江逸回头看到是大哥有些心虚。

    “虽说有皇上替你说话,祭酒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你也不能太过放肆了, 今日又是因为何事逃课了呀?”

    江慎注意到他还穿着国子监的衣服, 再一想明日也非学假, 知道他肯定是又逃课出来了。

    虽然不赞同江逸的做法, 但看他一副不安的样子, 误以为他是害怕逃课被自己教训,因此语气并不是十分严厉, 反而牵起他的手,往院子里走。

    还边走边说:“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歇息吧, 我派人去国子监跟纪司业打声招呼, 明日再送你过去。”

    江逸是想单独找母亲求证,但找不到理由支开大哥, 或是等他走了再来,只能先低声答应跟着他进了院子。

    直到见到长公主,两人请安过后,长公主率先发现江逸情绪不对,不似以往活泼,便对着江慎嗔怪道:“你方才是不是又教训逸哥儿了?他逃课也没有去别处而是回家来了,你又何必再怪他。”

    无辜地江慎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 放下杯子正要辩解, 还没开口就被江逸抢了先。

    “母亲,不关大哥的事。”江逸连忙替大哥解释。

    “那你又是为何?”长公主转头看向他, 侧着头等他的回答。

    就连江慎也用疑问的眼神望着他,看他怎么说。

    江逸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咽了下口水,最后还是决定说了出来:“母亲,我今日在守正街附近碰到了一个人。”

    “这人与我有几分相像,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以为他与我是兄弟。”

    说完他的眼神在两人脸上来回滑动,仔细观察母亲与大哥的表情,试图找出蛛丝马迹。

    “谁说兄弟就一定长得相像,又是谁说长得像就一定是兄弟?”没等长公主说什么,江慎先嗤笑了一声。

    长公主看着江逸的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江逸与韩嘉言和太子从面相上都看不出太多相似,正因为如此,景元帝和韩谟都没法从长相上就一口咬定江逸就是他们的儿子。

    要不是她对谢棠足够了解,谢棠又在庄子上住了那么久,两人偶尔也谈起过江逸的身世,长公主还真会怀疑江逸的父亲另有其人。

    她见江逸还是一脸的不相信,笑着说道:“你呀,该不会还在纠结上次的事吧?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那只是个误会。这世间别说长得像的,就是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人都是有的,难不成以后见到谁长得像,你就要说谁与你是一家人吗?”

    “母亲,上回您说我在金陵遇到的那人是绑错了人,可那人明明连我是庆国公府的都知道,怎么会是绑错了?您也不用骗我,这人都碰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江逸见长公主还是不肯坦白,干脆挑明了他的怀疑。

    长公主与长子江慎对视一眼,还想再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其实,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身世,在我与大哥去江南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母亲,在我心里生恩不及养恩,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若您不愿意说,以后我再也不问便是,我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江逸起身走到长公主身前,握着她的手跪了下来。他怕自己三番两次提起这事让母亲误会伤心,索性今日说开了来。

    他的话让长公主两眼泛起了泪光。

    “那可不行,你母亲为了生下你失去了生命,你怎么能忘记她呢。”她一边那是手帕拭了拭眼角的泪,一边握着江逸的手说。

    “你的母亲名叫谢棠……”

    长公主看着江逸的脸,慢慢说起了谢棠与韩谟的和离,以及后来上京城投奔自己的事。

    “当时逆党为了追杀太子,破开了庄子,所有人都躲到了后院,你母亲为了让太子避开致命的一剑,不小心动了胎气导致早产,最后因为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大出血,没能救过来。”

    “她怕你回了谢家受欺负,不想让你从小就因为没爹没娘难过,便嘱咐我替你找一户无子的普通人家。我当时恰逢失去了一个孩子,每日悲痛不已,而你正失去母亲,好像把我当做了你母亲,只要一见到我便会开心地笑。我舍不得你,便做主把你留在了身边。”

    听完长公主说的故事,江逸心中有些波动,但好像并没有像他当初第一次听到时心情那么起伏。

    给他冲击最大的似乎是他与韩嘉言竟然是同母异父亲兄弟这件事,“所以子斐哥哥是我亲兄长?”

    “你看起来很高兴?”江慎没想到他问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尾音上挑,微眯着眼看向他。

    “大哥,您想哪里去了。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最亲的大哥!”

    江慎的眼神一下激起了他的求生欲,江逸急忙解释,“我只是想到难怪子斐哥哥对我那么好,还有他上次带我去金陵,原来是带我去我生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他说完忙看向江慎的方向,发现他眉头松开这才放心。

    这两位哥哥原本看起来就不和,现在他更要注意别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谁。

    回过神来很快他就发现这个故事里的奇怪之处,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长公主,“您好像没有提过我的生父是谁?”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江逸问的这个问题现在没有定论,所以她也不好把韩谟和皇兄两人的各执一词跟他说。

    “阿棠并未提起过你的父亲是谁,所以我也不清楚。”

    “那我见到的那个少年…”

    “绝没有这种可能。”江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公主打断。

    “可他说他是金陵来的,会不会…”

    江逸还想补充,再次被长公主打断。

    “你的父亲不是金陵城的。她虽然没与我说过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但说起曾经认识一个来江南行商的男人,这男人自称鳏夫,与你母亲相谈甚欢,甚是投缘。后面你母亲才知他已有妻室,因此决定与他一刀两断,这才来京城找我。”

    “这男人怎么这么恶心,明明有妻室还欺骗我娘,气死我了!他就算来认我我也不会认他!”江逸听长公主这么一说立刻站在了生母这一方。

    长公主尴尬地附和着他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又给皇兄挖了一个坑有点心虚。

    江逸刚得知自己的身世,虽然还有很多想知道的,但又怕长公主想太多,便也没有多问。生母在他的脑海里还只是一个陌生的形象,江逸为了安长公主的心,克制了自己的好奇,仍然如往常一样说起一些趣事或缠着长公主撒娇。

    ******

    江逸是与江慎一同离开明心院的,两人跨出房门后江慎也不等他,两条大长腿几步就把他甩在了后面。江逸这才发现,大哥似乎也需要他的安抚。

    不过,怎么对付大哥他早就驾轻就熟。

    见江慎冷淡地走在前面,江逸忙快步跟上前去,扯着江慎宽大的衣袖假装可怜兮兮地问:“大哥,现在知道了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以后你会把我当亲弟弟一样疼爱吗?”

    江慎转头看他,哼了一声,“你有了韩子斐,还需要我这个哥哥?”

    “子斐哥哥是子斐哥哥,大哥是大哥,我与大哥相处十几年,这份情谊任何人都不能替代。”江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既已知道这个道理,还需要问我做什么。再说你问我这话是不是太晚了,我又不是今日才知道你的身世。”

    江逸眼中满是真诚,江慎也没办法对着这双眼睛真生气。他方才只是因为江逸在知道身世后第一反应竟是与韩嘉言变成了亲兄弟,一时心中不快,哪可能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就生他的气。

    没想到这句话反而让江逸抓住了把柄,他把江慎的衣袖一甩,理直气壮起来,“哼,大哥你果然早就知道了,为何只瞒着我?”

    不过他的突然发难并没有难倒江慎,他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你方才说在去江南之前就得知了此事,那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这下江逸无话可说了,他嘿嘿笑了一声,想装作无事糊弄过去。

    江慎却不放过他,“这么大的事就一个人闷在心里,若是闷出病来可如何是好?我们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他的问话一下子站上了道德制高点,一个不信任的帽子扣下来,江逸只能继续装可怜,“那我不是听说此事后就心烦意乱,又害怕大哥知道后再也不会对我这么好了,才没有说嘛。”

    “所以在你心中我对你好就只因为我们的血缘关系,说到底还是不信任,在你心中哥哥就是这种人?你与韩子斐不过认识两次怎么就能那么信得过他,”

    江慎说来说去就是不爽韩嘉言,江逸也发现了这一点。面上为难心里却在偷笑,没想到大哥平时看着一副冷淡的模样,其实这么爱吃醋。

    不过也是因为江慎的这种表现,让刚知道自己身世的江逸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哥哥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世而对态度有所不同,一直提到子斐哥哥也是因为在乎他。

    虽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口头上还是要争一个输赢,“那我还要生气呢!自从大嫂生了小侄子,大哥你就再也没有过问我的功课了,就连我今日逃学你也不管。你现在就一门心思在他身上了吧!”

    江慎被他这胡搅蛮缠弄得哭笑不得,“煜儿才几个月大,连话都不会说,你就要跟他争风吃醋?你都多大人了,害不害臊。”

    “反正你就是有了儿子忘了弟弟,以后不许你厚此薄彼。”

    直到江慎又许诺了好些礼物,江逸才满意地回了自己的长乐院。

    看着他开心离去的身影,江慎想的却跟韩嘉言一样,准备让人去查一查那个突然出现在京城的少年。

    ******

    连庆云与江逸见面的事也很快传到了袁仁安的耳中。

    听完下人的汇报后,袁仁安沉思片刻后下令:“既然这么快就碰到了,那我们的计划也要加快了。你派人去连家父子住的地方看着,一旦发现有人窥探,便按计划行事。”

    “老爷,我们不知道连怀山跟连庆云说了多少,留下他来会不会成了后患?”

    “少一条人命就当积德了吧。连怀山自己都不知道让他来京城的真实目的,又有什么能跟连庆云说的。”袁仁安摇摇头,仿佛动了恻隐之心。

    第119章

    长公主才同江逸解释完他的身世, 本以为江逸遇到的那名少年只是巧合,没想到没过两天她就被景元帝召进了宫。

    传旨的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兴,他来了国公府不敢多说什么, 只漏了点口风说是与江逸有关,然后便急急忙忙让长公主随他进宫。

    长公主进入奉天殿的时候, 景元帝板着脸坐在正中的座位上, 他的左手边站着的是太子、庆国公江靖, 以及江慎兄弟两人, 右手边站的则是皇后与四皇子母子, 以及哥哥袁仁安。

    她一见江靖也在, 就知今日之事不简单。平日里江逸就算有什么事,景元帝也都是找的江慎, 并不会将他们夫妻二人同时叫来。

    等她走近再看清殿上跪着的那人的脸,才知江逸那天说的并没有夸张, 此人长相与他确有几分相似。好在她因为早从江逸口中听说过这件事, 有了心理准备,只看了一眼便转过了头来淡定地向景元帝行了礼。

    等她在景元帝的示意中起身, 目光再向江慎两兄弟看过去时,这才发现江逸脸上的伤痕。长公主脸色一变,连忙走到江逸身边心疼地问:“这是何人竟敢伤了你?”

    她这话惹怒了另一侧的皇后,她凤眼一挑,怒道:“长公主不若看看我皇儿,伤得可要比他严重多了。”

    江逸也适时地轻轻扯了扯长公主的袖子,小声说道:“母亲别担心, 我没有吃亏。”

    长公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看见四皇子脸上的伤明显更加严重,一只眼睛已经乌青。

    她朝江逸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皇后这个时候还想再说什么, 旁边的哥哥袁仁安朝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她便没再开口。

    这时景元帝也发话了:“瑾和,你同端仪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长公主来之前这些人就七嘴八舌地在殿上争论了一遍,景元帝不想听他们再起争执,便让江慎一个人说。

    江慎领了旨将来龙去脉向长公主解释了一遍。

    ******

    长公主这才知道,闹到皇上面前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江逸和四皇子大打出手,第二件事是连怀山失踪一案。

    因为江逸意外偶遇连庆云,袁仁安为了加快计划,于是在国子监散播了连庆云的消息,他的目的是为了引起大家的讨论继而引起景元帝的注意。

    不过这事传到国子监就变了味。江逸从小飞扬跋扈,在京中名声就不怎么好,但他又是长公主和国公之子,且备受宠爱,其他人就算再不爽他也只能在心里暗暗嫉妒无能为力。

    这样的流言一传,很多人暗地里都在幸灾乐祸他并非庆国公之子。这些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流言传出来便成了长公主与人有染。

    江逸这天正好因为工部的事情进宫找太子商量,路上不巧遇上了四皇子,四皇子本就因为之前的事与他不对付,这两人相见自然不太愉快。

    原本只是起了口角,一向说不过他的四皇子口不择言,将袁文良在国子监听来的那些传言说了出来。江逸当然不可能容他侮辱长公主,于是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江逸铁了心要给他点教训,不管不顾下了狠手,侍卫们又不敢硬拉,直到后面两方的人分别把太子和皇后叫来,才把两人分开。

    这事四皇子挑衅在先,他自是不敢闹到皇帝面前,但是江逸却不依不饶,非要去景元帝面前争个理。

    皇后正愁找不到机会将连怀山的存在捅出去,见江逸坚持也就没有阻止,反而立即让人去向哥哥袁仁安搬救兵。

    袁仁安那边则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他在发现江慎派人打听连怀山的踪迹之后,便让人把连怀山骗了出来,然后又让安排好的仆人怂恿连庆云去衙门报了连怀山失踪之事。

    这下等江逸和四皇子的事闹到景元帝面前,皇帝过问起来缘由,势必要牵扯出连怀山父子,但连怀山这时却失踪了,于是连庆云被带到了景元帝面前。

    听江慎解释完江逸和四皇子打起来的原因,长公主并不想把江逸的身世在这里牵扯出来,不仅一口否认了这件事,还立刻发难,将两人打起来的责任推给了四皇子。

    “简直荒谬!不过是一个长相相似的少年,四皇子不能明辨是非,反而目无尊长,竟因为道听途说的几句谣言就口出恶言,我看是皇后娘娘该对四皇子严加管教才是。”

    皇后本来就没打算在江逸两人的打闹上做文章,所以没有因为长公主的话生气,而是将矛盾转移到了连家父子身上。

    “长公主说的没错,我也以为不该听信谣言,只是今日你也见到了这姓连的小子,世间岂有如此巧合,长公主又该作何解释?”

    “皇后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臣与公主被人这样泼脏水,皇后娘娘竟还要臣等解释,还请陛下为臣夫妇二人做主!”

    江靖知道这事与皇上有关,妻子也自有想法,本只想做个路人甲,可皇后咄咄逼人,他只好直接找了景元帝讨个说法。

    皇帝知道其中缘由,被他这么一问也觉得理亏,于是制止了皇后,“皇后慎言。”

    袁仁安见妹妹那边没占着便宜,便开始把连怀山失踪的矛头指向国公府。

    “陛下,臣也以为这是无稽之谈。但方才陛下也听说了,这连庆云在见过二公子之后,他的父亲连怀山就失踪了。顺天府的人发现,在他失踪之前恰巧国公府的人去查探过他的行踪。不知庆国公对此事又作何解释?”

    “这件事我可以给袁大人解释。”

    江慎听他们非要把事情扯到连怀山头上,就知道这次连家人的出现不是巧合。

    不过他还是不慌不忙地回答:“我的确派了人去查连家父子的行踪,不过那是因为他们突然出现在国子监附近,又那么巧第一天就碰到了我家逸哥儿,我怀疑是有人想利用他们谋害逸哥儿,所以派了人去打听,这个理由袁大人觉得有问题吗?”

    “若真是如此当然没有问题,怕只怕有人为了故意隐瞒某些不想让人察觉的事情杀人灭口。”袁仁安的目的是为了惹皇帝怀疑,并不是为了在这里把案子断了,所以没有继续与江慎争辩。

    “袁大人,我在刑部衙门任职,只知道判案需要证据,袁大人说这话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在皇上面前还敢诬告,袁大人好大的胆子!”对于袁仁安扯着这一点纠缠不休,江慎也强硬了起来。

    长公主这个时候却没有与他们争辩,她只是看着景元帝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失望。之前景元帝还对定南王韩谟的话不屑一顾,一心认定江逸是他的儿子,现在看到了连庆云,很明显是有了动摇。

    她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一口答应让他的要求,否则此时的江逸真的会不知如何自处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舒嫔求见的声音。

    皇后和袁仁安皆是面上一喜。江慎看到这一幕皱起了眉头,舒嫔的身份他们都知道,现在她突然出现,很明显是与皇后已经联手。

    就算刚开始没想到,现在他们也完全确认了对方就是冲着江逸来的,并且是知道了皇帝与江逸的关系后故意想要引起皇帝的怀疑。

    他与太子对视了一眼,他们本打算等袁家和二皇子绑定得再深一点再出手,现在看来反而晚了一步。

    景元帝听到舒嫔求见的话后眼中闪过一丝顾虑,停留几秒后才点头道:“让她进来。”

    ******

    舒嫔失宠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景仁宫,就连给皇后和太后请安,以及宫中的家宴她都甚少出现,不仅大家,就连景元帝似乎都已经遗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这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她打扮得恬淡素雅,看上去仍然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但她一开口说出的话就让长公主知道她不像表面这般简单,其实并没有对之前的失宠死心。

    舒嫔进了大殿后没有去看其他人,而是缓缓走向前跪拜在景元帝面前,面带哀戚之色开口道:“臣妾有罪,请皇上责罚。”

    “你何罪之有。”景元帝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动容,而是漠然问话。

    “臣妾知道皇上一直在寻找姐姐,却故意隐瞒,甚至还放任他人对姐姐的中伤,实乃罪无可恕。虽然姐姐已经不在,却因为臣妾的举动让皇上的骨肉流落在外,臣妾虽是无心,但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深感不安,特来向皇上请罪。”

    舒嫔有备而来,目的就是为了揭开江逸和谢棠的关系,所以一来就说到了重点。

    她本就与谢棠有几分相似,又刻意提起,景元帝难免受到影响。

    当初就算舒嫔告知他要找的人就是谢棠,谢棠那时也已经香消玉殒了,景元帝也知道这件事不能怪他人。

    虽然舒嫔犯的错不能一笔勾销,但他今天在这里提到谢棠,把长公主一直不愿意公开的事情揭开了,也算是帮了他一个忙。至于江逸与姓连的到底有什么关系,他还自然会查清楚。

    见景元帝听完舒嫔的话后并没有什么表态,着急的皇后不得不开口。

    她明知故问道:“皇上的骨肉?这可是大事,舒嫔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妾怎敢欺瞒,此事长公主殿下也应是知道的。”舒嫔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说完她的目光还看向长公主和她旁边的江逸。

    大家的目光全都顺着她的方向一起看向长公主,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指的是谁。只有江逸是真的满脸好奇,还以为有什么皇室秘闻。

    这是皇后和舒嫔联手想要揭开江逸的身世,顺便还能通过姓连的这名少年脏一下谢棠,长公主听她们一问一答后愤怒地盯着舒嫔,但并未回答她的话。

    舒嫔知道长公主不会如她所想主动说出来,于是自顾自地顺着皇后的问话将谢棠和皇帝的故事说了出来。

    这个故事与长公主讲给江逸的那个故事里唯一的区别就是,里面那个商人有了具体的身份。

    听完后江逸有点懵,他没想到自己突然就变成了皇室秘闻的主角,后知后觉地看向长公主,眼神中充满疑惑。

    “若真是皇上的血脉,长公主为何要隐瞒不说?难道是因为他?”皇后自以为找到了漏洞,指着连庆云问长公主。

    当皇后指向连庆云,舒嫔像是这才注意到这么个人,看了他一眼后就惊讶地捂住了嘴,“这…此人怎么会与…”

    她没说完的话给了皇后问话的机会,“舒嫔难道认识此人?”

    舒嫔摇了摇头表示不认识。

    皇后又问:“这人是金陵城的商人,他的父亲姓连,你可听说过?”

    “姓连的商人我并未听说过,但姐姐后来搬出谢府后也做起了生意,听闻与金陵城诸多商家都有来往,或许其中有姓连的也未可知。”舒嫔听起来像是客观地回答了皇后的话,但话里的意思更像是在暗示什么。

    此事涉及谢棠,太子和江慎都不便说话。长公主见他们一唱一和,冷笑一声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和舒嫔说的这人是谁,我是与谢家大小姐交好,她也的确是怀了一个孩子,不过因为早产孩子没有保下来。逸儿是我与国公爷所生,我可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什么流落在外的皇子。”

    长公主见景元帝因为皇后等人的话犹豫不定,干脆釜底抽薪,免得揭穿了江逸的身世让他不仅失去了国公府嫡子的身份,还让谢棠白白被污蔑。

    景元帝听他这么说着急了,“端仪,你何必再隐瞒,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朕自会派人查清楚。”

    他此前一直相信江逸是自己的儿子,但这回亲眼所见,那姓连的小子与逸哥儿如此相像,让他不得不犹豫,只不过他想的是借此机会先把江逸的身份认下,然后再去调查。

    袁仁安见皇上已经有了怀疑,朝皇后微微摇头,制止了她与长公主争辩的打算,示意她过犹不及。

    有些事情真真假假才不容易下定论,只要皇帝有了怀疑去查,江逸的身份就有了瑕疵,总有机会让他逐渐失去宠爱。

    “这事既然与我有关,能不能听我说句话。”江逸听了半天他们的争执才搞清楚状况。

    见长公主想拉住他,他回头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站了出来。

    “现在不就是讨论我是不是皇室血脉吗?我生母既然至死都没有说我的生父是谁,那就代表她并不在意这些,其实我也不在意是平民还是皇子,那么现在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江逸看着皇上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真诚。他就差在脸上写上我不想当皇子几个大字。

    “皇上您也不用派人去查了,我的生母不在意这个身份,我的母亲方才也说了没有想过要冒充皇子,我自己也不想要做什么皇子。若是您派人去查了我果真不是,说不定还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这我多冤枉呀。那我不如现在就承认不是,皇后娘娘也不用再介怀,这岂不是皆大欢喜?”

    江逸侃侃而谈,越说越觉得有道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这话果然不是骗人的,换一个思路豁然开朗。

    皇后和袁仁安没想到他会连皇子的身份都不要,一下子无言以对。

    就连景元帝也不知从何开口,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我生母为了生我难产而亡,我母亲不辞辛劳照顾体弱的我,我那一夜风流就消失了的生父又对我做过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需要我想念他的。”

    这话一出景元帝脸色变得难看,这无异于指桑骂槐了。

    不等景元帝再说什么,他又指着连庆云说:“我相信哥哥绝不可能去对他父亲做什么,所以还请皇上下令尽快替他寻回失踪的父亲,我怕这其中有什么图谋,他说不定也是被连累了。不过,袁大人为何会对我的事这么关心,这倒是让我有些疑惑。”

    说罢还看了一眼皇后和袁仁安,这个图谋之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江慎见他这么快就想到了最重要的这一点上,意识到弟弟是真的长大了。

    袁仁安见景元帝看向连庆云的表情有了动摇,连忙解释:“皇上,臣不过是正巧在顺天府衙碰到皇上派人来带他进宫,然后听宫人说起四皇子受了伤,便想进宫来看望四皇子,哪里是关心这些。”

    江逸呵呵一笑,也不与他争辩。

    就在这时又听门外来人禀报,“启禀皇上,定南王世子求见。”

    江逸听说韩嘉言来了,眼睛一亮。他听长公主说了他与韩嘉言的关系后,第二天就想去定南王府找他,没想到下人告诉他韩嘉言出去了,两人便没有见着,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进宫来。

    韩嘉言一进来也看见了大殿当中的连庆云,但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在拜见景元帝后他却开口朝袁仁安问道:“在下前日在城外救下了一人,没想到这么巧,此人竟与袁大人是旧识,袁大人想不想见见此人?”

    此时袁仁安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却不得不顺着韩嘉言的话答:“不知世子说的是何人?”

    “皇上,臣带来的这人与此事亦有关,请皇上恩准将此人带到殿上来。”

    韩嘉言有像景元帝请示,在得到同意后才示意太监将人带上来。

    这人一上殿,立刻对着跪下的连庆云喊道:“云儿!”

    “父亲!”连庆云在本就因为父亲失踪不安,又被带到宫中,跪在殿上是就已经害怕地发抖,现在听到父亲的声音,一下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连怀山的出现让袁仁安和皇后脸色大变。

    “还请皇上明鉴,臣并未见过此人,世子所说的旧识臣毫不知情。”袁仁安的第一反应是撇清关系,他之前并未露面,相信连怀山也不可能认识他。

    岂料韩嘉言早有准备,“袁大人,您当然可以说没见过此人,不过您的长随以及派去杀人灭口的属下都已经被送到了顺天府衙,在皇上面前,我看您还是想好再说,免得再罪加一等。”

    见袁仁安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韩嘉言才不紧不慢地将整个经过全盘托出。

    他在当天见到连庆云第一面时就觉得有问题,于是立刻派人去查,很快便注意到了袁仁安这边的人,于是没有打草惊蛇。果然袁仁安的人没有发现他们,只注意到了江慎派去的人。

    韩嘉言便一直让人跟着连怀山,最后在城外救下了他。

    有了这人证,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很多。

    袁仁安见事情败露,为了保住皇后,他一力承担了罪责。

    虽说如此,不仅袁仁安因为谋杀指使之罪被送到了顺天府衙,就连皇后也没有逃脱。景元帝剥夺了皇后的后宫管理权,将她禁足坤宁宫。就连舒嫔也被禁足景仁宫。

    处理这些倒还容易,只是等到连怀山说他与谢棠根本就没有单独见过面的时候,景元帝面对江逸就有些尴尬了。

    这一切结束后,长公主见已经无法挽回,也就不再阻止景元帝和江逸单独谈话。

    不过临走之前她还是抓着江逸的手安慰他:“逸儿别怕,你若是不愿尽管跟母亲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求母后做主。”

    “母亲您放心,我会劝皇上的。”

    直到此刻,哪怕景元帝此前已经在众人面前完全承认了江逸的身份,他也没有改口。

    ******

    众人都去了偏殿等待,大殿中只剩下景元帝和江逸两人。

    “逸儿,是朕对不住你们母子,你能给朕一个机会来弥补吗?”景元帝看着江逸,心中更多的是愧疚。

    “皇上,虽然现在能证明我与连家并无关系,可也证明不了我与您的关系呀,若是将来又冒出什么怀山怀海的来,我可没信心还能如今天一般全身而退。”

    江逸对他的怨气隔了一座偏殿的其他人都快能感受到了,景元帝又怎会不知这是为自己的生母不平。

    他没有办法,只好做出保证,“以后谁若是敢质疑你的身份,朕便砍了他的脑袋。”

    “可千万别,皇上您要这么说,这因果岂不是要记到我的头上,我可背负不了这么多的人命。我娘都没说我爹是谁,其他人质疑本来也很正常。”江逸总能找到反驳的角度。

    景元帝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你既也知道会被其他人闲言碎语,为何不愿朕下旨昭告天下?只要朕追封阿棠,你的身份自然母凭子贵,再也不会有人敢质疑。”

    江逸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娘哪怕临死都没有说出您,她既不愿我进宫,那就更不愿自己成为您那后宫中的一员了。您就当是了却我娘的心愿,好吗?”

    江逸也学会了打感情牌,当然,这也算是他的心里话,他更多的是觉得生母不会愿意被追封,虽然自己会变成平民百姓,但他还是想遵循母亲的意愿。

    景元帝沉思了许久,他回忆起了曾经与谢棠相处的时光,不得不承认,江逸说的是对的,她不会想要这个追封的身份。

    最终他答应了江逸的要求。

    ******

    等到江逸将这个结果转告众人,长公主才放下心来。虽然皇后已经不能再从中作梗,但她真的很担心帝王的善变之心。

    江逸则是欣喜地看向韩嘉言,他同景元帝的话也不全是故意,在目前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与韩嘉言的关系,所以解决了景元帝那边的难题,他第一时间便想好好与韩嘉言说说话。

    谁知韩嘉言却朝大殿中的景元帝跪了下来,并拿出了一个青玉麒麟玉佩,“皇上,这是臣母亲的遗物,一直放在她原在金陵的卧房中,现在物归原主。”

    景元帝很是惊讶,他拿起玉佩摩挲着,似是又想起了从前。

    就在众人奇怪的时候他为何突然有此表现的时候,韩嘉言再度开口,“臣恳请皇上恩准臣带逸哥儿回定南王府一段时间。”

    其他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惊到了。

    江慎和太子立刻就想开口阻止。不过不等他们出声阻止,景元帝第一个不同意,“哼,这是韩谟的意思吗?他休想!”

    “皇上,这只是臣的意思,此次连家父子之事虽已查清,但国子监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现在逸哥儿不一样皇上下旨澄清,也就代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这件事被人提起,为了逸哥儿的心情着想,臣认为很有必要让他暂时远离是非之地。”

    这个理由不仅仅是景元帝,其他人也有了动摇,尤其是长公主。

    “臣带逸哥儿去南地只是去一阵子,待这边事情平息后就送他回来。”见仿佛有希望,韩嘉言连忙保证自己绝不会一去不回。

    这时景元帝望向江逸,“逸儿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江逸完全没料到韩嘉言会突然提出这个建议,一时半会儿有点拿不定主意。

    韩嘉言早就想好了劝他的理由,见他还在犹豫,于是说道:“母亲在南地生活了好几年,你不想一起随我去看看她生活过的地方吗?”

    江逸求助地目光看向长公主,“母亲……”

    他还是把长公主看得最重要,不想让她伤心觉得自己刚得知生母就要抛下她。

    长公主看他这样反而更心疼,“你若是想去便去,母亲知道你的心意,不会怪你的。”

    最终,虽然有江慎和太子的反对,但在长公主的拍板之下,决定了江逸的南地之旅。

    临行前,江逸好好地与父母和兄长谈了一次,只为了让他们再次安心。又与好友们一一告别,看到几个好友都有了各自的目标,他也放下心来。

    ******

    码头上,太子看着远去的船只,笑着对江慎说:“没想到他会来这一招,我看他是在来京城之前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奇怪的是皇上竟然相信他了,我就不信这其中没有定南王的意思。”

    江慎一直觉得有景元帝在,韩嘉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得逞,没想到他会在那时候提出来。

    “正好,逸哥儿留下来的经营之法可以让工部和户部好好地动一动,你在刑部也待得够久,是该换一换了。早日解决这些事你也好早日去接逸哥儿回来。”

    因为这次袁家的事,二皇子像是嗅到了什么,竟然没有进入他们设好的套,所以,江慎也被拖着抽不出身,这次本想亲自护送江逸过去也未能成行。

    “希望如此吧。”江慎看着几乎消失的船只,转过身去。

    事情总是不会朝着既定的路线发展,也许下次见到,弟弟又有了什么天马行空的新想法呢。

    ————正文完————

    第120章

    江慎和太子两人在码头看江逸的时候, 江逸也在船头看着两位哥哥,面上带着浓浓的不舍。虽然只是普通的离别,但好像经过了那件事, 他的感情也发生了点变化,很多事情不再是顺理成章。

    韩嘉言面带笑意陪在他身边, 看他不停地朝岸上挥手。他这个时候倒是没有对江逸另外的两位哥哥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毕竟作为胜利者他还是要有点风度的。

    再者他也感激江慎两人, 若不是有了他们帮忙劝说, 他肯定没这么容易带走江逸。

    虽然若是长公主不同意他也已经想好了别的办法, 但能这么顺利总归是好的。

    “好了, 人都已经看不见了,虽然天气渐暖, 但在船外吹太久的风也是容易生病的,你上回就是一不注意就着了凉。”

    直到岸上的人影几乎看不见, 江逸才在韩嘉言的劝说下进了船舱。

    两人一进船舱, 立刻就有丫鬟上来奉茶。

    江逸在窗边坐下来,端起一杯热茶抿了一口, 然后就眼睛直勾勾盯着窗外一手托腮似在思考什么,却对眼前的景色并不感兴趣。

    这次去南地比去江南路更远,但为了舒适,他们仍然是坐船。对江逸来说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并且由于他还在想着前不久的事情,就更加没有心思欣赏沿途风景了。

    “子斐哥哥,母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正当韩嘉言见他兴致不高想要跟他说话转移他注意力的时候, 江逸转过头, 主动问起了生母的事情。

    那日在大殿上他虽然拒绝了景元帝,也说了他还是认定了长公主这个母亲, 但其实在心里对生母也充满了好奇。

    这位前定南王妃的故事他以前从不同人的嘴里听说过,但一来这些事与他毫无关系,当时的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二来旁人说的和最亲近之人说的肯定不一样,只有在韩嘉言嘴里他才能知道谢棠作为一个母亲会是怎样的存在。

    看着江逸充满好奇的眼睛,韩嘉言在那一刻又想到了母亲。

    “你那天也见了她的画像,母亲比画像里的还要美,你的眼睛就很像她。”韩嘉言眼神飘像远处,也在回忆。

    “王府里还有许多她以前的画像,等你到了王府就可以见到了。那些都是以前母亲游玩时画的,母亲年轻的时候就爱骑马踏青到处玩耍,你的性子倒是也很像她。不过画像终究只有形似,她是一个很洒脱的人,有时甚至有点……嗯,离经叛道。”

    韩嘉言慢慢地给江逸讲着一些谢棠的旧事,其中不乏一些有趣的往事,江逸听着面上渐渐露出了笑意,谢棠的形象不再是那一张画像,而在他心里也鲜活了起来。

    江逸听了这许多事,其中不免有很多定南王韩谟参与的往事,他突然问起来:“子斐哥哥,怎么我听起来你的父王好像不太好相处,我这次去王府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他并没有意识到若是韩谟真不欢迎他,他现在才考虑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

    江逸之所以同意去南地一是因为同母异父的兄长韩嘉言想要他去并且长公主也支持他,二是他也实在不想那么尴尬地在京城面对景元帝以及被京城众人谈来论去。

    当时唯独没有考虑定南王会不会对他的存在有意见。

    他这么一问,让韩嘉言一时陷入了沉默。

    就连景元帝这个父亲江逸都不愿意认,可见他是真的不愿意再多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因此韩嘉言也就没有把韩谟的主张说出来。

    对于他来说江逸的父亲是谁就更加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现在听江逸这么问,他想到自己父亲当初那鲁莽的绑架,那件事还没有同江逸说清楚,现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你不用担心,父王他……不会有异议的,等你见到他自然就知道原因了。”韩嘉言干脆把这个难题留给了韩谟,谁叫他当初自作主张不管不顾呢。

    江逸听他这话一头雾水,不过他只以为是韩嘉言已经去了信告诉定南王,所以并未多想。

    ******

    江逸离开京城后,其他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唯有景元帝怎么想都不对。

    后悔,景元帝现在是相当后悔。

    他处置了皇后和舒嫔,并且在众人的劝说中答应了让韩嘉言带着江逸去南地,但江逸没走多久他就后悔了。

    后宫的妃嫔们见皇后和舒嫔失了宠自然是争相过来现殷勤,这新鲜的妃嫔常有但新鲜的儿子不常有啊。

    景元帝现在每每得空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自己是被江逸忽悠了,当初怎么就相信了他说的什么满足他娘生前的愿望这种话,皇子的尊荣怎么就成了包袱和累赘?

    景元帝越想越觉不妥,尤其是那天太后知道他答应了韩嘉言的请求后,大骂他糊涂。

    也就只有亲娘敢当着他的面骂他了。现在想来他确实做了件糊涂的决定。

    临行前江逸特地去了趟寿康宫看望太后。但因为担心老人家舍不得会出手阻拦,所以江逸并没有告诉太后他要去南地。

    太后在他离开后才知晓这一切,这当然让她很生气。可江逸不在眼前,这件事又是皇帝准许的,所以等到皇帝去请安时,被太后好一通怪罪。

    最后太后更是质问景元帝:“若是逸儿一去不回你该如何是好?既然这韩谟也认定逸儿是他的儿子,你就不怕他不放逸儿回来了?等他公开坐实了逸儿的身份,难道你还能为了这个事兴兵讨伐定南王不成?”

    太后的三连问让景元帝无从反驳。

    虽然他在寿康宫时安慰太后,也说了江逸自己对长公主的承诺,但回来后还真有点担心韩谟这家伙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来。

    就在他想着怎么挽回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齐亲王请立世子的奏折。

    “李兴,诏钦天监监正,朕要替逸儿选一个好的封号。”

    齐亲王的折子给了他灵感,景元帝决定越过皇子这一步直接给江逸封一个亲王爵位,虽然未成年的皇子封王的少,但也不是没有先例。

    伺候了景元帝这么多年的李兴一听皇帝的吩咐,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在心里默默感慨,江逸虽然没有皇子之名,但子凭母贵在景元帝心中比起嫡出的四皇子还要看重,恐怕也就仅次于身为储君的太子了。虽说以前皇帝对江逸一直不冷不热甚至还有点不喜,好在这么多年他并未因此而怠慢江逸,否则这个时候他就该担心会不会被秋后算账了。

    不过这些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李兴连忙应了皇帝的旨意去传话。

    景元帝一心想着弥补儿子,并没有考虑到朝中大臣们的想法。

    他若是要封自己的儿子为亲王,宗室那边是没话说的。但这次封的江逸,名义上却是庆国公的嫡次子,此事一经提出就遭到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对。

    大家的理由也很一致,江逸没有任何重大突出的贡献,他的父亲还只是庆国公,他怎么就能封亲王了呢?皇帝你就是想提拔抬举谁也该给个好的借口吧,就这么乱封可还成。

    再加上江逸以往的所作作为在京城各大世家中口碑也是有目共睹的差,不光是那些朝中官员,就连个公侯伯府这些勋贵世家的人也都不赞同。

    各路大臣轮番出来数落江逸以往的行为,更有甚者把景元帝以前斥责江逸的例子拿了出来。眼看皇帝就要发火,太子适时地出来缓解了朝上的气氛。

    “江逸虽然年纪还小,也并未担任任何官职,但他在国子监期间不仅提出了许多有用的建议,组办的快递局亦改善了民生,民间百姓无不对其交口称赞。大家可知道现在京城附近的官道能修得这么好也是由他提议改进了工序和材质,并且说服了众多商人参与让户部少花了不少钱。”

    “这个什么快递局也不过是在京城附近送送书信或物件,最多惠及了周边的百姓,哪里当得起这么大的功劳,太子殿下这话恐怕有些言过其实了。”

    总有一些自认为刚正不阿的臣子非要与皇帝对着干才能显出自己的能耐,并且皇帝越生气他们还觉得自己越是劝谏地好。有了这些人带头阻挠,很多本就对勋贵不满的大臣们更是站到了统一战线。

    这个时候英国公等勋贵也不站在景元帝这边,局势呈现了一面倒的样子,这种局面下若是皇帝还坚持一意孤行,就显得有点像是昏君了。

    就在景元帝准备好好发作一两个人来杀鸡儆猴的时候,江慎站了出来,给了景元帝一个很好的理由。

    “方才刘大人说江逸的快递局不过是在周边小打小闹,所以才当不起这么大的赏赐。那在下是否可以理解为,若是此事能够惠及全国,他自然就能当得起这份功劳?”

    江慎不跟他们争论皇帝这个封赏应不应该,既然他们现在不同意是因为觉得没有封赏的基础,那就把这个基础给完善,到时自然没人再说什么了。

    江慎这一招是那群朝臣始料未及的,但既然他们最开始抓住的是这个点,现在也不好改口。

    “若是真能让全国百姓感恩,在下自是信服。”

    “既然如此,臣恳请陛下下旨,着户部工部配合江逸尽快将此于百姓有利的事业推广至全国。”

    有了江慎带头,太子一派的官员这个时候也站出来附和。

    这算是给江逸争取了一个机会,景元帝虽然不满,但从目前的情形看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于是接纳了江慎的建议。

    江慎的这个提议算是将官道的修建与江逸的快递业务绑定了,也给江逸争取了名正言顺的身份。

    只可惜江逸本人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