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长评加更二合一)

    加茂宪伦神色一凛。

    “领域展……”

    能够对抗领域的只有领域, 无需多言的是,‘无量空处’的强度必然在他之上,所以, 他选中的领域施法对象,是对面的源柊月——

    然而, 在他的领域完成之前,眼前掠过闪电般的身影, 蝠鲼掀起的风浪扑面而来!

    夏油杰一把拽过源柊月, 将他提了起来,瞬间飞离加茂宪伦的攻击范围。

    “真是不省心。”夏油杰打量着地上的加茂宪伦, 问,“那位就是‘幕后主使’吗?”

    源柊月被他提着起飞,半趴状态扒着蝠鲼的尾巴,这一动作又压迫胸口和胃部,当场形象全无地鬼哭狼嚎:“好痛!好痛!!我的肋骨断了啊!!”

    夏油杰:“抱歉。”

    源柊月艰难地翻了个身, 挤到夏油杰边上,表情放空。

    夏油杰:“你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源柊月幽幽道:“好……痛……”

    为了骗过敌人的眼睛,把自己折腾到真实负伤,还得带着伤患buff跟人斡旋, 不露出半点怯意, 毕竟稍有不慎是真的会死——但现在, 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源柊月像一具安详的尸体, 静静地半躺在蝠鲼背上。

    【无量空处】随着主人一同落下,泼墨覆盖穹顶, 一点点吞没视野中的大部分光线, 毫无留白。

    海量的信息塞进大脑,加茂宪伦睁着双眼, 定在了原地,被彻底剥夺了思考能力。

    脑袋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离他越来越近,却无法迈出逃跑的脚步。

    “就是你啊。”五条悟活动了下手腕,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从老子眼皮底下偷人,拐卖犯吗?”

    “饶不了你哦。”

    又是一记瞬发的‘苍’,无法动弹的加茂宪伦如同站桩靶子,任由凛冽寒芒与凶悍咒力将它吞噬。

    “……不对。”

    忽然拔地而起的树根,盘结成巨大的屏障,以此身挡下这一击,又迅速凋敝成灰。

    五条悟对着忽然出现的花御轻抬眉尾。

    偷袭过他的自然类特级咒灵。一面之缘,记得清清楚楚。

    花御扛起加茂宪伦的躯体,缓缓念出他的名字:“五条悟……”

    ……不妙,太不妙了。

    花御的能力源于自然,能够驱使植物、并剥夺植物的生命力为己所用,而在这座远离尘嚣的小岛上,生态系统单薄而脆弱,替加茂宪伦挡下一记‘苍’,已经使得岛上的植被发黄枯萎,没有多余的力量发动反攻了。

    “是你啊。”五条悟颔首,语气轻松写意,“你们一起上吧,节约时间。”

    他抬头,对夏油杰挥了挥手,招呼道:“喂,杰,来进货了,这里有两只野生特级咒灵,不容错过——”

    “来了。”夏油杰说,“去帮忙吧,裂口女。”

    裂口女如同一柄流星枪,响应他的呼唤,瞬间出现,猛然刺向花御!

    “……呃啊!!”

    花御自顾不暇,扔出‘树种’与树根予以反击,随手将加茂宪伦放置到战场边缘。

    这座小岛在五条悟的攻击下四分五裂,像散落的拼图,漂流于海面表层。加茂宪伦尚处于‘无量空处’的挟制中,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他甚至无法站稳,‘噗通’一声,往后倒下,后脑勺落地。

    怎么会这样……

    是哪一环算错了……

    还是说……从一开始……就……

    加茂宪伦迟钝的大脑,蹦出零碎的想法。

    而那双无神的瞳孔,映出空中的景象——

    源柊月坐在神似飞毯的蝠鲼之上,浑身上下落魄而凌乱,嘴唇因疼痛而缺乏血色,因他的死死注视,投来一道视线,又很快失了兴趣似的收回,阖上双目养神。

    他甚至不准备品尝这胜利带来的喜悦,像随手在路边折下一朵山茶花那样轻描淡写。

    啊。加茂宪伦想。输了啊。

    几百年,一千年……精心谋划……

    全都付之一炬了。

    而从他手里夺走一切的人,甚至都懒得多递给他半个眼神。

    ……

    那只名叫花御的咒灵,在里梅的援助下逃走了。

    冰凝咒法能够凝海成冰,里梅在水下事先规划了一条逃跑路线,海域属于它的半主场作战,要抓到它们并不容易。源柊月摆摆手,让两位同期不要去追。

    “没关系。”他说,“留着它们钓更多的鱼,不着急。”

    “……好吧。”

    五条悟嘀咕。

    “反正主犯跑不掉了。”

    主犯‘加茂宪伦’,此时奄奄一息地瘫倒在沙滩上,它的身体残缺不堪,几乎化为灰烬,而颅骨中的大脑却保留得完好。

    一颗大脑——那才是‘加茂宪伦’的本体,存活一千年的、行走的阴谋。

    “噫。”

    “这家伙——好恶心!”

    三人不约而同,露出了无比嫌弃的表情。

    ‘加茂宪伦’的躯壳之中,是一个长了嘴巴的……脑子,肉身烟消云散后,这只脑子苟活了下来。

    “让我看看……”五条悟盯着它片刻,做出判断,“明白了。它的术式就是可以通过换脑的方式占据他人的身体,夺取别人的能力……”

    源柊月:“是时下影视剧流行的‘穿越’设定么?”

    夏油杰:“绝对不是一回事。”

    而加茂宪伦的本体,名为‘羂索’的前罪大恶极诅咒师,在他们的调侃中一言不发,维持着死寂的沉默。

    它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夏油杰将它凝成咒灵玉,塞到香蕉加农炮里暂存。

    “我们先回去吧。”他说,“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顺带送小源去治疗。”

    私人直升机悬停在这片海域的上空,无论是动静还是配色,在这阴雨的背景中都相当醒目。

    进了舱门,源柊月婉拒机务人员的帮助,扣好结构复杂的安全带,再自己戴上航空耳机,手动调试无线电频道,没几秒钟顺利接上。

    夏油杰:“你怎么这么熟练。”

    源柊月:“……因为是常识?”

    夏油杰:“???”

    源柊月转头,对五条悟伸出手,理所当然地开口要求:“帮我治疗——好痛、痛死了……”

    五条悟握住他的手。

    十指交握,对方的手指将他的指缝填满,干燥温暖的掌心相贴,过于灼热的体温也传递过来。

    他的拇指摸索了两下源柊月虎口处红色的小痣,那一小片皮肤立刻染上浅淡的粉。

    维持着十指相扣的动作足足五秒,什么都没发生。

    源柊月:“……你能开始了吗?”

    五条悟:“开始什么?”

    源柊月:“反转术式。”

    五条悟理直气壮:“那个啊,我的反转术式只能治疗自己哦。”

    源柊月:“……”

    源柊月试图把手抽走,然而无用——被紧紧扣住,挣扎都显得徒劳。

    “好过分。”五条悟倒打一耙,“明明是你主动伸出来的,现在又想拿回去吗?不给。”

    源柊月:“……”

    有流氓啊——

    眼前的白毛流氓不仅不松手,还要翻旧账指责他,一条接一条,仿佛被辜负感情一般,细数着负心汉的罪名。

    “为什么叛逃的事不第一个告诉我。”

    “为什么不刷我的卡。”

    当然,最重要的是——

    “为什么去见杰的父母?”

    夏油杰:“……”

    夏油杰震惊:“你没事吧,都说了只是吃晚饭了!”

    源柊月倍感头疼,叹口气,说:“你松开手我就告诉你。”

    五条悟摇头晃脑:“不要。不松。抓到了就是我的。”

    源柊月:“这位先生,我是诅咒师。”

    五条悟大惊:“什么!居然是邪恶的诅咒师!那更不能放手了,跟我走一趟吧。”

    说着,他扣着源柊月手掌的力道又加大几分。

    源柊月:“……”

    源柊月转过脑袋,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夏油杰。

    杰,救一下,救一下啊。

    夏油杰完全不想掺和,他已经被这俩人携手坑了一次又一次,再主动引火烧身多少是有些疾病了,但他一琢磨,似乎这把火能点起来。

    “悟。”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想知道小源跟我父母说了什么吗?”

    五条悟顿时看向他,好奇道:“说了什么?”

    【‘哎?你是杰经常提起的那位……五条同学吗?’

    ‘妈妈,他是……’

    ‘是的阿姨,我叫五条小圆。’

    ‘……?’

    夏油杰母亲不疑有他。‘小圆’固然是个女名,但在某些村庄的旧习中,幼年体质弱的男孩会取一个更女性化的名字,以保佑他们健康长大。

    ‘小圆吗?好可爱的名字。’】

    夏油杰微微一笑:“他说——”

    源柊月:“!!!!”

    源柊月:“不可以说!闭嘴!不要啊!”

    夏油杰:“这样么。好吧。”

    五条悟:“不许卖关子、快说啊!”

    源柊月:“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两人一个说‘不行’、一个说‘快讲!’,像两支对着蹦跶的圆珠笔,吵得人头疼,而夏油杰位于旋涡的中心,满意地看着他们不断指责彼此。

    很好。夏油杰想。吵起来,就你们俩爱吵,别再拖别人下水。

    然而,五条悟忽然转头,十分恼怒。

    “你们又有小秘密了!还是瞒着我的。”

    他狠狠地瞪向夏油杰:“你是不是干了对不起老子的事!”

    夏油杰:“???”

    夏油杰抓狂:“这话不应该问我吧?!”

    神经病啊!一通分析居然又成了他的过失?

    ……

    身在东京且能够治疗他人的反转术式拥有者,有且仅有家入硝子一个。

    大白天两个‘诅咒师’闯进咒术高专显然是不明智的,且硝子手里还有其他的病人,于是几人约定了晚上碰头。

    源柊月在附近的诊所接受过简单的处理,带着两人一起,回到他们的临时据点——并非工藤新一家,而是用盘猩教活动资金租下的一栋一户建,位置偏僻,周围安静。

    这栋不大的小楼里关了两个总监部咒术师,不是俘虏却堪比俘虏的七海建人,还有夏油杰与他。

    刚走进大门,五条悟打量一圈,立刻皱眉:“你就住这种地方?”

    “这里也太小了。”

    “客厅的沙发甚至甚至都躺不下一个老子。”

    “层高也不够,门框碰头……”

    源柊月打断施法:“我们诅咒师资金链紧张,五条大人别嫌弃了。”

    五条悟的回应是:“哼。”

    双手揣兜,倨傲地抬头,一切尽在这一声‘哼’当中——缺钱该找谁,心里没点数吗?真笨——这样一副等待别人开口请求的模样。

    但源柊月无视了他。

    “杰,把那家伙放出来吧。”他说。

    夏油杰动动手指,咒灵玉重新化形,羂索掉在了茶几上。

    它的本体外观十分恶心,像错杂的肠子堆积成一个半球形轮廓,它翻过身,用长了嘴的那一面正对着源柊月,而茶几的玻璃上拖出几滴湿漉漉的黏液。

    “……噫……”

    五条悟嫌弃极了。

    “杰,要么祓除掉它算了,这种东西就算变成香蕉也不好吃吧?”

    夏油杰深表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真恶心啊。”

    “加茂先生。”源柊月双手交叠,彬彬有礼地说,“礼尚往来,我还给你一百三十六分钟。”

    直升机载着他们从海上飞回,去医院简单处理伤口,再回到这个据点,一共花了两个多小时。

    “呵。”加茂宪伦自知无力回天,自嘲地笑了声,“是你赢了。”

    源柊月:“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么,有点迟钝了。”

    加茂宪伦说:“叛逃自始至终是你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源柊月:“是这样的。”

    “你的术式究竟能不能控制心智?”

    “很遗憾,不能。”源柊月风轻云淡道,“不是都已经告诉过你了么?杰是完全自愿的。你怎么就不愿意相信?”

    把聪明人的毛病贯彻了个彻底:依赖自己的所见所闻,相信自己的判断,看轻资历远不如自己的对手。

    所以输也输得毫无余地。

    “……”加茂宪伦说,“那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是复活两面宿傩,这一点,我不曾说谎。”

    在这个节骨眼上,胜者是不需要说谎的。

    加茂宪伦分辨出这一点,隐隐生出了几分希望。

    他筹划千年的那个目标,其中相当重要的一环便是复活两面宿傩,而他夺取‘加茂宪伦’身体后的所作所为,更是在一百多年前为这一切埋下伏笔。

    “我叫羂索……源柊月,我们可以合作。”为表诚意,他主动告知了自己的姓名,“……我已经,为两面宿傩准备了合适的肉身容器。”

    “喂,别相信它啊。”五条悟不满地嚷嚷,“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羂索:“你可以让那位咒灵操使控制我。只要他肉身不死,对咒灵的制衡就无法解除。”

    活了上千年,羂索贯彻着‘苟’字方针,计划拖延?进度奇慢?遥遥无期?不要紧,先活下来,不要被人发现,把一切的一切藏起来,熬死一代又一代的天才,绝对能等到最合适的时机,所以他看得比谁都多,也活得比任何人都久。

    而面临当下前所未有的绝境,羂索同样很快调节好了心态,他需要活下去,只要活着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哦?”源柊月身体微微前倾,仿佛真有了点兴趣,“愿闻其详。”

    羂索口若悬河地讲起他的计划:“一百五十年前,我开始研究人类与咒灵的融合……”

    不得不说,羂索是一位优秀的演说家,也是以出众的口才,成功说服几只特级咒灵与他合作。

    他竭力将计划的前景描绘得极其动人,仿佛只差一步,就能完成‘复活诅咒之王’的伟业;又恰到好处地保留了需要保密的部分,适当地吊人胃口。

    短短几小时,情形逆转,羂索以毕生解数,试图说服源柊月与他合作。

    源柊月讶然道:“原来你做了那么多。”

    “当然。”羂索循循善诱,“还有更多——只要你愿意……”

    “可惜,花言巧语对我没有用。”

    源柊月佯装出一副惋惜至极的表情,眉尾下垂,眼眸含水,嘴唇开合,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不留情面,“一千年时间连日本都统治不了的废物,拿什么充作投名状?凭你可怜的贱命,下作的诡计,还是一事无成的一生?”

    羂索被击中痛处,顿时沉默不言。

    在满盘皆输的格局前,他没办法再谈起那些草蛇灰线、缜密精巧的布局,全是空想,全部可笑。

    谈判破裂。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与源柊月谈判的资格。

    夏油杰看他一眼,预备将羂索重新变回咒灵玉,被源柊月阻拦。

    他摇摇头,说不用。

    “不过,我是好心人,愿意施舍你几分怜悯。”源柊月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羂索先生。”

    羂索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

    源柊月:“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款游戏?它叫做《植物大战僵尸》,是个经典的PC端塔防游戏,面对僵尸的攻击,玩家在后院种下植物,以保护自己。”

    羂索思索了一番,诚实而谨慎地回答:“没有。”

    没听说过就对了。经典的PVZ一代发售于2009年5月5日,距离如今,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没关系。”源柊月站起身,“我向你说明过规则了,现在就开始游戏吧。”

    他拉开移门,将茶几用力一掀,桌上的羂索便飞了出去,摔落到后院的草地上。

    跟着羂索一起弹出去的,还有一枚变身茄子。

    它转了两圈,白雾散开。

    出现的是一只僵尸。

    头上顶着路障的普通僵尸。

    源柊月的坏手气稳定发挥,好运气显然也没有眷顾羂索。

    在羂索眼中,他面前出现了一只青面獠牙的人形咒灵。

    身为咒灵,一定会优先攻击人类。

    按理说是这样,可刹那间,那咒灵直直地望向他,朝他走了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

    咒灵将它拿了起来。

    它骷髅般的脑袋、空洞洞的凹陷眼眶、青白的皮肤,逐渐在羂索面前放大,它张开了嘴,死亡般的腥臭扑面而来,羂索意识到它想做什么,顿时慌张起来。

    “不、不可以……”

    但这种低等级的咒灵根本不能与人交流,而羂索已经无法动弹了。

    大脑被牙齿撕下一大块。

    “啊——!!!”

    羂索发出一声堪称惨烈的哀嚎。

    又是一口。

    仿佛灵魂被撕碎一般的痛苦,剧烈的疼痛,鲜明地体会到自己正处于死亡之中——他正在被一只低级咒灵,一口一口地吃掉!

    “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羂索语速极快,“我告诉你宿傩容器的名字!我告诉你所有……!!”

    羂索没有眼睛,但并不影响他视物。

    而在他最后的记忆中,源柊月轻轻偏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对方的耳坠随着动作垂荡,蓝色宝石随着光影变化,折射出一隙碎芒,仿佛若干道锐利、死不瞑目的视线,狠狠刺穿他残破不堪的身体。

    源柊月拉门移门,隔着一扇玻璃,风轻云淡地向羂索宣布——

    “晚安,羂索。”

    “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游戏结束了。”

    ……

    僵尸吃掉了羂索。

    布局一千年的老妖怪?史上最恶诅咒师正体?更换无数身体、谋害无数人的大阴谋家?……一口一口、咔哧咔哧,被一只最低等的咒灵吞吃下肚,吃得一干二净。

    羂索就这样死去,死得悄无声息,十分窝囊。

    它消失了,除了死前凄惨的哀嚎和求饶,什么都没留下。

    而吃掉它的路障僵尸,也并未做出任何特别的表现,吃掉一个羂索没有使它升级,它茫然地在后院晃荡,寻找着屋子的入口,努力寻求下一个脑子。

    五条悟啧啧称奇:“没想到你的咒灵还可以这么用?”

    源柊月:“嗯,它们只对脑子有特别的反应。”

    夏油杰:“就这么祓除掉它,不模仿它的术式了么?”

    “无所谓,那种下作的咒法没有任何价值。”源柊月的声音很冷,“让它活到今天,又让它在死前留下那么多废话,已经是我网开一面。”

    “羂索必须死,在哪里遇到它就怎么杀死它,不拘形式,不论方法,楼顶上相遇就推下去摔死,在河边相遇就摁在水里淹死。羂索的一切都不重要,它必须、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一点非常重要——而下一个,是两面宿傩。”

    他很少在话语中流露出如此果决的杀意,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专注,那温柔无害的面孔忽然显得冰冷而遥远。

    这一刻,没有人会怀疑他作为一名咒术师的决心与资质——如此积重难返的恨意,不动如山的偏执,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也绝不会轻易消散。

    五条悟和夏油杰对视一眼,在彼此脸上看到相似的困惑。

    ——这是……为什么呢?

    没等他们开口询问,源柊月已管理好了表情,一脸轻描淡写地回望。

    “为了庆祝作战阶段性胜利……”他若无其事地提议道,“我们叫上七海去大吃一顿吧?”

    五条悟:“好的Captain,下一阶段的目标是什么?”

    源柊月:“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

    五条悟:“哈?”

    夏油杰:“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当然了。”源柊月字字铿锵,“我可是很有信念感的!”

    七海建人在二楼,戴着降噪耳机,桌面上摊着大大小小的票据,全是盘猩教的烂账,平不了一点。

    他早就听到回来的响动,以为他们两人又在后院玩什么抽卡游戏,看到五条悟那张帅气与欠揍兼备的俊脸出现在门框边,顿时绷不住了。

    七海震惊:“五条前辈……你也来?”

    人均叛逃诅咒师?这东京咒术高专还需要特意改名吗?从本质上来说已经是一所诅咒师高专了吧!

    “当然不。”源柊月一眼看穿他的想法,“麻烦已经解决了,他和我们吃顿饭就回去。”

    七海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嗯……那就好……”

    而五条悟的音量一下子抬高了,难以置信道:“什么?!又不带我玩!”

    源柊月和他讲道理:“不是不带你玩,现在只有你和硝子在高专,需要你……”

    五条悟却一脸愤愤不平,完全听不进他的解释,他双手抱肩:“我忍你们很久了,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处理完又把我赶走,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跑腿小弟吗?!”

    “……嗯……很抱歉但是——”

    五条悟嚷嚷:“但是我在这里就影响你们你侬我侬、发展感情了对吗!你就是想赶我走,想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老子是什么很上不得台面的人吗?我是第三者吗、就非得把我藏起来?”

    夏油杰:“……”

    七海建人:“……”

    两名围观人士都是一脸没眼看的样子。根本受不了。

    他恼火地盯着源柊月,眼睛像燃烧的蓝玫瑰,头发似乎被愤怒的火焰一根根点炸,和生气炸毛的大猫咪没什么两样。

    ……嗯、有点可爱。

    源柊月低头笑了下,少见地坦露真心话:“没有。你能来,我很高兴。”

    五条悟顿时舒坦了。

    “哼。”

    脸是侧对着他的,尾音是上扬的。

    源柊月接着说下去:“但是,我和杰现在是诅咒师……”

    他想把他的计划全盘告诉五条悟,以取得对方的认同和配合,然而任性的猫咪显然只会听见自己乐意听到的、做它喜欢的事——比如一巴掌把玻璃杯拍到地上摔碎,噼里啪啦,水花和玻璃渣子四溅。

    五条悟自顾自点头:“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要求了,老子勉为其难答应你好了!”

    语气中似乎真有种‘真拿你没办法’、‘既然你都诚心诚意恳求了我也就顺水推舟这么办吧’的意思——可源柊月的话刚开了个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源柊月:“……?”

    五条悟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几秒后,对面接通了。

    “喂,夜蛾老师,这里是五条悟。”他语气格外轻快,“有个诅咒师刚才可怜兮兮地盯着我、非得求我和他在一起,说没有我活不下去,哎呀,他好可怜,根本拒绝不了,所以决定加入他了——没错,我现在是诅咒师了!”

    “老师,你把我叛逃的事和他们都说一声,就这样,没别的,先挂了。”

    说着,他在夜蛾的怒吼(‘你这家伙说什么疯话?!’)之中,摁下【结束通讯】键,动动手指,顺手把夜蛾的联系方式拉入黑名单。

    七海建人:“……”

    夏油杰:“……”

    源柊月:“……”

    三个人的沉默,齐齐整整,沉重得几乎凿穿地板。

    “老子也是诅咒师了!”五条悟兴致盎然、格外开心,“接下来要做什么?该去哪里搞破坏?”

    第112章

    五条悟的‘叛逃’来得猝不及防, 且跟过家家游戏一样的轻易。

    被挂断电话的夜蛾,打了一个又一个,发现这臭小子把自己拉黑了, 立刻气急败坏地通知家入硝子:“你联系得上悟吗?”

    “这个啊……”家入硝子对夜蛾老师展示手机屏幕。

    是他们四个人的群聊。

    在夏油杰与源柊月离开咒术界后,这个Line群聊停摆许久, 往上拉,聊天记录止步于十几天前, 群聊像墓园一样安静。

    而5分钟前, 五条悟发来两条消息。

    【@硝子,我也叛逃了, 晚上出来烤串】

    【[位置分享]】

    对方分享了一家他们之前常去的烧鸟屋。

    夜蛾正道:“…………”

    ‘叛逃’之后接的是‘出来烤串’,是个人都觉得荒谬无比。

    家入硝子:“事情就是这样……”

    她倒是早有了心理准备,五条悟出发前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像小学生春游前一晚兴奋到睡不着觉,八成早有了投敌的心理, 当消息传来只觉得‘果然如此’。

    夜蛾震怒:“这臭小子!!”

    夜蛾正道接过她的手机,在对话框里噼里啪啦地输出:【我是夜蛾。你这臭小子把话说清楚,什么叫你也叛逃了?】

    【他们两个在你边上吗?】

    【你们现在人在哪里?究竟怎么回事?你打算一个人去把他们找回来?别胡闹了,这不是能胡闹的事。】

    【五条悟】:【硝子你怎么可以让夜蛾老师混进我们的群聊!】

    【五条悟】:【[猫猫发怒.GIF]】

    【五条悟】:【有内鬼, 今晚烧鸟取消】

    夜蛾正道:“……”

    脸比锅底还黑, 说的就是此刻的夜蛾老师。

    硬汉长相、 黝黑肤色、不苟言笑, 再加上此刻的强忍怒意的深呼吸, 额角暴起的青筋……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平时瞥到就会如临大敌、安静如鸡、立刻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的可怕表情。

    家入硝子颇为尴尬地劝道:“那个,老师, 消消气……说不定他们过几天就回来了, 不用太费心。”

    夜蛾正道也是这么劝自己的。

    别生气,不要为这个不着调的臭小子发火, 这几个问题学生都是这种离经叛道的调调,但本性不坏,经常干出格的事但总不会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突然间,灵光一闪。

    疑点可以说是不少,但细碎而微小,在‘学生叛逃并杀死同学’这样爆炸性的消息面前,被一叶障目的人注意不到,但稍微冷静下来,仔细思索联想……

    “硝子。”夜蛾正道看向这一届当中唯一能称得上正常人的女学生,忽然发问,“七海的后事,是你处理的,你有没有发现,其中是否存在蹊跷和不明之处?”

    家入硝子:“。”

    那可太蹊跷了,一个好端端的金发少年在他面前变成了丑陋的独眼猫尾草,能投稿给灵异志怪综艺节目的程度。

    瞬间面临演技大考验。

    在师长面前说谎,心理压力不是一般大,幸而她是人品信用在线的家入硝子,而不是那位只会瞪眼、拍桌和嗷嗷叫的某人。

    她缓缓地说:“好像、没有吧?”

    夜蛾正道若有所思:“是吗?但仔细一想似乎有点……”

    家入硝子:“……”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沦为帮凶,家入同学,又一次,汗流浃背了……

    ……

    而此时此刻,新提一员新大将的诅咒师群体,也面临着同等艰难的困境。

    “我整理了近日来的收入与支出,这里是汇总报表,很遗憾,虽然表面上一副欣欣向荣的派头,但真实盈利情况并不乐观……”

    七海建人将装订好的册页递给源柊月,他的书桌整齐得不可思议,分门别类的规划与摆放,与他本人一样井井有条。

    “简答来说。”新晋财务实习生七海,向三人宣布了一个冷酷而现实的消息,“——我们没钱了。”

    源柊月大惊,捂嘴:“怎么会,我们的经济情况不是一直都稳中向好吗?”

    七海:“盘猩教从未实现盈利。场地的租金水电、网络服务器运营、拉新的费用居高不下、雇佣网络水军维持讨论度……尽管我们有热度,但并没有成熟可持续的变现手段,以及,之前雇佣黑客攻击市政府官网的尾款还没完全结清,对方来催了。”

    盘猩教,空有一波流量,却没有钱。

    虽然很想接一些广告实现变现,但哪家甲方敢往这种得罪政府的渠道投放广告?……所以,尽管魅惑加农炮追随者众多,却完全在赔钱!

    源柊月沉吟:“诅咒师集团那边呢?让他们交点保护费。”

    诅咒师集团Q,现更名为香蕉大人株式会社,是源柊月的新晋小金库。

    这帮混沌邪恶的诅咒师们,被动收编之后,过上了牛马不如的日子——

    要给新社长定期缴纳名目各异的费用。

    ‘入会费’、‘运营费’、‘会员费’……每一项都收的不多,加一起却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这几项收费条款尚且合理,还有几样匪夷所思的,比如说‘工作费’,Q前首领问工作费是什么?源柊月说我给了他们一份工作,他们必须珍惜,应该主动为了留住工作而缴费。

    没错,这些诅咒师被安排了咒术师们的工作:祓除咒灵;但并没有工资,还有付给社长工资,社长振振有词地说:‘我已经给了你们工作凭什么还要给你们工资?’、‘为什么要回家休息?你已经是公司的人,把公司当家,应该住在公司,偶尔回家做客’……

    种种不当人的发言,理直气壮地呈现在诅咒师面前。

    他们拳头硬了,但不敢反驳,因为咒灵操使打人真的很痛,医药费还得自理。

    不少诅咒师私下早已后悔得流泪满面,既然如此还不如回去干咒术师的活,起码咒术师不用付费上班,薪酬还很高。

    ——碰到源柊月,算是一脚踢到路灯上了,怎么样,很想上吊吧?

    见他提起诅咒师集团,七海回忆起此人种种资本家收割行径,欲言又止道:“那边倒一直是勉强能够实现盈利,……但盘猩教实在太烧钱了。”

    接着,他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目前负债5.3亿元。”

    夏油杰:“嗯、真是不容乐观呢……”

    源柊月:“确实。”

    五条悟嚣张一笑:“区区五亿?等着,老子去问家里要点。”

    说完,他出门打电话了。

    这笔钱,无论放在谁面前都不是小数字,依照五条家对六眼的溺爱程度,基本上是提出就会给——原本应该是这样……

    但夜蛾正道已经把五条悟叛逃的事通知了五条家主。

    五条悟本人也十分嚣张地告诉家里‘已叛逃,勿扰’。

    五条家主当场气得血压飙升,想联系少主询问情况又被嫌话多啰嗦马上挂断,很快,这条令人恐慌的消息马上在宅院中传播开,老祖宗都快被气活了。全家上下前所未有的上下一心,顿时统一方针:‘这次绝对不能惯着悟少爷’。

    五条家位列御三家之首(自封),是咒术界正统,怎么能容许家里出一个诅咒师叛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

    出门前,昂首挺胸、派头自信无比,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然而回来时,精气神顿时矮了一截,像是一只落水猫,油光水滑的毛毛耷拉了。

    三人齐齐看向他。

    一定有办法吧?万能的大少爷。

    “……咳。出了点小意外。”五条悟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家里的老东西很生气,老子的信用卡全都被停了。”

    不仅没要到钱,自己的工资卡还被停掉,完全处于身无分文的状态。

    源柊月:“……”

    夏油杰:“哈哈哈哈——”

    七海:“意料之中……”

    “真是没用啊,连ATM的职责都无法履行吗。”源柊月极其冷酷地点评,“没关系,我会另寻别的有钱男人,或者女人,是时候发展ATM三号机了……”

    五条悟:“?!”

    “不可以!!穷是一时的,老子当——然——会赚钱!!”

    夏油杰:“……你这家伙,是当提款机上瘾了吗?”

    在压力巨大的债务危机面前,几人商讨起对策。

    七海建人:“减少拉新支出,想办法将‘盘猩教’目前的热度变现……”

    夏油杰轻皱眉心,说:“可这样回款周期太长了吧?不如让虔诚的教众多上贡一些献金,以目前盘猩教的规模进行私募,应该能暂时缓解燃眉之急。”

    ——这位直接代入了教主视角,把教众当成猴子无情收割。

    源柊月同样反对,表示:“没错,这样来钱太慢,还不如去搞电信诈骗,有钱傻子那么多,为什么不能把敛财范围拓宽一些呢?四条腿走路的人类不好找,脑子不灵活的ATM到处都是。”

    ——这位转身向诈骗领域走去,尽管他一直都是那么做的。

    五条悟大手一挥,提议:“既然想来钱快,那不如一步到位,去绑架四大财阀的继承人,问他们敲诈一大笔赎金就好了。”

    ——这位失去家里支持的落魄少爷,一秒融入当下氛围,直接化身绑架犯。

    三位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可刑,为人一个胜过一个的可铐。

    七海建人:“……”

    七海好绝望,家入学姐,这就是你要面对的人生吗?

    ……

    当然,这些触犯法律底线的想法被七海一票否决,只能另觅出路。

    “我们需要定下一个小目标。”

    七海说,但此小目标非彼小目标,它真的非常小。

    “……先赚到今天和明天的伙食费。”

    “……”

    三人沉默了。

    聚是一坨O,散是满天星。

    堂堂盘猩教教主、诅咒师集团Q新首领、五条家的大少爷,三位鼎鼎大名或者说臭名昭著的人物凑在一起,居然能沦落到吃不起饭的地步。

    源柊月:总之,先找个熟人蹭饭……”

    就决定是你了、工藤新一君!

    然而,工藤君在外办案,拖家带口的出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门口挂上‘有事外出’的提示牌,连阿笠博士都跟着过去了。

    而五条悟和夏油杰十分有出息地决定向家入硝子求助。

    同期嘛,有福独享,有困难一起扛,同期就该共同分担压力……

    夏油杰:“硝子——”

    五条悟:“硝子——”

    将目前的窘境转达给对方,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诉求。

    “……能不能帮帮我们?”

    而家入硝子此时也憋了一肚子火,夜蛾老师对七海遇害一事存疑,准备着手切入调查,她是主负责人,正焦头烂额着不知道,怎么收拾这烂摊子,听了他们提出的要求,当场冷笑出声。

    “哟,两位。”家入硝子淡淡地说,“我还当你们诅咒师有多风光,丢下一句叛逃就高高兴兴地走了,结果又打电话来问我借钱,怎么,准备靠吃软饭维持生计了是吗?”

    “嗯……这……哈哈硝子不是你想的这样——”

    家入硝子:“既然如此,不如去host club卖身来得快一些,一定会有很多客人青睐你们,要好好利用自己年轻的身体啊。”

    说完,直截了当地挂掉电话,没有半分伸出援手的意思。

    可靠的大富婆拒绝了小白脸们的请求。

    碰壁的三人,将幽怨的目光投向七海,希望他能拿出解决办法——起码今天的晚饭要有着落吧?

    七海:“……”

    七海反问:“但我现在能向谁求助呢?在大家眼中,我是个‘已死之人’,突然复活,不会太诡异了吗?”

    源柊月眼睛一亮:“不错啊,不如装成鬼魂索命的样子,以此敲诈……”

    七海震惊:“……你连一个‘死人’都不愿意放过吗!?”

    万恶的资本家,赶紧来一道雷劈得他魂飞魄散吧!怎么会有如此可恶且理直气壮的家伙!

    四人挤在房间里开会,商量一下午,没能商量出一个合理且快速的赚钱途径。

    “很显然,这都怪你。”源柊月面无表情地说,“不仅破坏我的PLAN A,还切断了稳定的现金流,幸好离开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直接联系你,否则这现状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你现在立刻去host club骗富婆钱给我花。”

    面对‘卖身骗钱’的指令,五条少爷给出的反应是……

    五条悟一个字不敢反驳,雪白发丝蔫了吧唧地耷拉在额前,润泽的蓝眼睛仿佛汪着泪水,他小声说:“好吧,那我去了。”

    然后起身,垂头丧气地走开,像一只被主人丢掉的、无家可归的可怜大猫咪。

    哒、哒、哒。

    一步、两步……三步……

    源柊月:“……”

    源柊月抿了抿唇:“……回来。”

    仿佛按下某个拟定程序的空气按钮,得到指令的人会立刻突破一切,出现在他眼前。

    五条悟‘唰’得回头,神采奕奕,一个滑步,顺利用半秒钟归位。

    他很高兴:“来啦!”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表情是这么说的。

    第113章 (营养液加更)

    讨论到最后, 四个人决定采用最朴素的赚钱方式——摆摊。

    不谈那些好高骛远的长线目标,和5.3亿的巨额负债,至少得赚到今天的晚餐吧?

    摆摊是可选范围内成本最低的道路, 仔仔细细搜刮一通,他们惊觉自己比想象中贫乏, 唯一能卖给普通人的,居然是盘猩教大量进货的进口香蕉。

    源柊月:“不行, 香蕉的价格太贵了, 没有客源。会买进口香蕉的客人,不会在路边水果摊消费。——走, 我有办法。”

    他的办法是……走进一家精品杂货店,买一盒塔罗牌、几枚水晶球、灵摆和乱七八糟的漂亮装饰。

    东京丰富的夜生活,在七点之后拉开帷幕,霓虹灯闪烁夺目,人流络绎不绝。

    源柊月找了张一次性桌子, 底下铺一层淡紫色桌布,把那堆外观精致的小玩意搭配拜访,一键开启神棍生涯。

    第一步:拉客。由五条悟和夏油杰站在街边,利用外表吸引客人。

    第二步:忽悠。一次提问仅需100日元, 大部分的人想法是‘哎?100元么?那买不了吃亏吧’, 直截了当地在桌前坐下, 然后掉进源柊月的陷阱。

    毫无疑问, 他十分擅长用模棱两可的描述,骗取陌生人的信任, 客人与他对话五分钟, 很快惊觉‘哎?真的假的!他说的也太准了吧!?’——实际上自有一套话术模型,像星座特性那样可以击中许多人的内心。

    再加上他诚恳的、神秘的、仿若洞悉一切的语气, 但凡给出100日元的客人,基本上都会被套住。

    紧接着的第三步,是推销。

    给苦恼恋爱方向的客人推销缘分蜡烛,进价120元,售价12000元;给倒霉蛋推销转运水晶,进价500元,售价6600元……

    而七海负责货品加工,躲在巷后,拿着把小刻刀凿凿画画,将统一制式的蜡烛雕画成各有特色的样子。

    又一位客人走后,七海忍不住道:“你都记不清自己的商品售价吗?蜡烛明明是一万两千元,怎么卖给她就两万了……”

    源柊月:“价格当然可以弹性嘛。七海,你记住,以下两种人最好骗:第一,涉世未深的有钱人,第二,恋爱脑。”

    七海:“……”

    似乎是悉心传授商业经验,但总感觉好像也在内涵某个人。

    占卜业务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如果情况乐观,今晚甚至能一举创下五十万元的营业额,与5.3亿相比是杯水车薪,但至少能解决四人的生计难题……

    然而,按照事物发展的定律,一帆风顺基本上是妄想——

    夜蛾正道出现在街口,并且很快锁定了两个极其眼熟的学生。

    这两人的身量,在男性平均身高只有170的日本,可以说是鹤立鸡群程度的瞩目,再加上稀有的白发,立在街边放眼望去,想注意不到都难。

    夜蛾正道:“喂!你们两个!……”

    夏油杰:“夜蛾老师!”

    五条悟转头:“不好!快跑!”

    源柊月原本正一脸含情脉脉地诈骗新顾客,闻言立刻变了脸色,留下一句‘有点事先走了有缘下次再见’,带上抽屉里的钞票拔腿就跑。

    四个人疯狂奔逃,夜蛾正道在后面无能狂怒地追。

    夜蛾怒了:“你们几个怎么回事!!跑什么!!留下来说清楚!还有你、你是七海吧!!”

    “臭小子们!!”

    “都给我停下来!!”

    一声声怒吼像是催命符,几人跑得更快了。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站住让老师训斥嘛!

    夜蛾一个人撵着四人跑,其中两名一级咒术师两名二级咒术师——在十年后会是四名特级咒术师。

    一个一级撵着四个特级跑,而四位未来特级完全不敢反击、只有夺路狂奔的份,这样的剧情放眼咒术界上下一千年,能且只能发生在今夜。

    追逐战持续了十几分钟,一路鸡飞狗跳,像是警匪片里警察抓小偷似的,闹腾得路人惊慌不定。

    ——终于甩掉了夜蛾老师!

    源柊月:“啊……好、好累……应该逃掉了吧?”

    七海建人:“呼……应该是的。”他答完,突然沉默半秒,缓缓反问,“……等一下……你们逃就算了,我为什么要跑?”

    他并非主动叛逃的诅咒师,和这三人的恶劣性质完全不一样,全程被挟持,被迫就犯,十分无辜。

    如果停下脚步回头,与夜蛾老师阐释情况,顺势回归正常生活。

    但这么一跑,似乎……

    夏油杰幸灾乐祸:“根本解释不清楚了,夜蛾老师会很生气吧?”

    五条悟恶魔低语:“七海海,我们已经是同谋了哦。”

    七海:“……”

    七海:“请不要这样称呼我。”

    源柊月安慰他:“人生总是这样的嘛,起落落落……我们去吃饭吧。”

    完全没被安慰到,但现在已经接近八点,肚子确实饿了。

    四人蹲在路边,把兜里的硬币和纸钞全部倒出来,清点一通,共有八万多元,收获喜人。虽然不多,但确实是凭努力赚(骗)的钱呢!

    为此,他们舍弃掉平价的定食屋,选择了一家装修雅致的鳗鱼家,吃鳗鱼饭。

    纯正的关西流鳗鱼饭,活杀现烤,走近店门便被香气勾得忘记一切。但刚刚才经历过被夜蛾老师撞见摆摊这一出,尚处于后怕的状态,四人特意选了个最角落的靠墙位置,生怕再被熟人抓包。

    四份鳗鱼饭、鳗鱼骨、芥末鳗肝……很快,摆了一桌子精致的餐食。

    鲜甜酱汁裹着外脆里嫩的鱼肉,一口下去幸福感飙升至最高,熨帖地温暖饥肠辘辘的胃部。

    其他人几乎半碗下肚,源柊月还在晾他的第一块鳗鱼肉。

    七海:“源同学,我实在想问,你以前究竟都干过些什么……”

    这个问题,不止他一个人好奇。

    源柊月停下筷子,想了想:“按理说,我和大部分的普通小孩一样,在一个普通富裕的本地望族长大,然后普通地离家出走,普通地住进福利院……”

    七海:“……你对‘普通’究竟是有什么误解?!”

    源柊月:“可这段人生经历也称不上离奇吧。”

    夏油杰:“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源柊月:“唔。”

    见他这副不愿多谈的态度,三人自顾自地脑补出了一番童年阴影,贴心地不去提起。

    而实际上,源柊月是在审视自己的记忆。

    发生过太多次,基本能确定一件事:他的记忆和感情存在问题。具体原因,有待深入研究。

    夏油杰:“那些乱七八糟的技能,是谁教你的?”

    源柊月看他一眼,有些古怪地沉默,半秒后,说:“应该……跟你有关系。”

    夏油杰:“我?”

    源柊月若有所思:“嗯……我觉得你会强迫我去骗钱……然后我到处电信诈骗普通人,赚来钱给你花……一直通过这种方式努力而艰难地赚钱养家……”

    夏油杰:“……”

    夏油杰震惊:“嗯?是在编故事吗?”

    源柊月说得断断续续,像把碎瓷片一点点捡起来,有几分前言不搭后语:“……但有一天骗到个超级冤大头,又会叫我离他远点,可能因为那家伙很危险……?或者是你这个人渣……很偶然的良心发现了……?”

    夏油杰:“小源同学,编故事就算了,趁机人身攻击就有些过分。”

    五条悟:“我觉得具有参考价值,杰完全是这种人。”

    夏油杰反驳:“你才是吧!如果是真的,那你必须是那个超级冤大头。”

    一段小小的插曲,无人在意它的真伪,哪怕有,也无从验证。

    而源柊月却陷入了恍惚,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仅凭着本能进食,店里有些热意,走到街上,秋风扫落叶,冰冰凉凉地往身上一吹,照旧没能将他的意识唤回。

    明明就在他们身边,却像置身于一个混沌的梦境空间,听得清对话也无法理解,看得清画面却深感不真实,反应迟钝而缓慢。

    【“小朋友,骗完钱就想跑吗?真是超级恶劣——”】

    【“去骗别人?不太好。他们哪能比老师更富有?还是骗我吧。‘专门骗有钱人和恋爱脑’——自己的座右铭,倒是好好执行啊。”】

    【“骗感情吗,也可以。”】

    【“可惜老师的感情并不值钱……这样也愿意要吗?”】

    【……】

    一声声萦绕在耳边,如同海上旅人恍惚间听闻的海妖歌声。

    源柊月失魂落魄,抬头是东京夜间的璀璨灯海,而非遗失的海域。

    三人都注意到他的微妙状态,以为他在思索如何解决5.3亿和洗白诅咒师身份的难题——毕竟,这人思考的时候,也总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

    顺路去了趟便利店,购置一些零食和饮料。

    七海定下规矩:“我们经费有限,必须省着点花,一人不超过五件。”

    五条悟:“哇呜,老子是真的落魄了,连零食都吃不起——”

    夏油杰:“忍耐一下,现在特殊时期。”

    五条悟哼哼唧唧:“就没有那么穷过!”

    他们的交谈、说笑,流过耳廓,像隔了一帘雨声,模模糊糊的。

    源柊月站在门口。

    眼前行人络绎不绝,身后的说笑淅淅沥沥,他像一片河流上的叶子,孤零零地漂流,沉默的格格不入。

    “喂。”五条悟说,“要结账了哦,快过来。”

    源柊月如梦初醒:“……噢。”

    对方一声戳破了包裹着他的彩色泡泡,使源柊月从那种飘飘然的、绚丽而不真实的漂浮状态中挣脱,摇摇晃晃地落了地。

    便利店的必购项目:薯片、POCKY、哈密瓜味牛奶、棒棒糖、清凉糖、以及冰激凌……

    源柊月习以为常地拿了一堆,抱到结账台边。

    七海忠实履行着首席财务官的职责:“源同学,一人五件,你这里都超过十件了。我们现在处于经济困难状态,需要节约且理性地消费。”

    源柊月恍然道:“……哦。”

    刚刚对方提醒过……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目前这个情况,负债5.3亿,钱是必须省着点花了。

    仔细一看,夏油杰和五条悟也遵守着规则,各自拿了一瓶能量饮料和膨化食品,一人两样,十分勤俭。

    店员小姐听到他们先前的对话,好脾气地问:“挑好了吗?”

    源柊月陷入纠结:“嗯、那我要……”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

    夏油杰摸出一张万元大钞:“没事,他的另算吧。”

    五条悟掏出钱包:“都买,他的老子付。”

    七海:“…………”

    七海震惊:“你们怎么回事?!”

    第114章

    付了账, 拎着印有便利店LOGO的大塑料袋走出店门。

    “我以为,我们现在负债5.3亿元,应该把所有的资源汇总在一起, 统筹规划,合理分配。”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

    “在我头疼如何堵上债务缺口的时候, 你们各自藏了一笔钱,并且用在了‘购买零食’上, 关于这一情况, 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源柊月眨眨眼睛:“我没有藏,真的身无分文, 可以搜身。”

    七海:“我问的不是你。”

    夏油杰弯起眼睛微笑:“七海,男人身上随时留一笔钱以防不时之需,在要紧的关头才不会窘迫,这是父亲言传身教给我的生活智慧。”

    七海:“明白了,夏油前辈, 你的父亲会背着你的母亲藏私房钱。”

    夏油杰:“咳、虽然是这样,倒也不用那么直白的讲出来……”

    五条悟理直气壮:“老子的卡确实全部被停了,但没说身上没放现金啊!”

    七海:“现在我们都知道了,两位, 请把现金上交给我。”

    夏油杰和五条悟交换了一个眼神, 似乎在催促彼此‘你先给’、‘你怎么不给’……

    源柊月:“算啦, 别藏了, 都交给七海吧,我们现在是真的负债状态, 要努力还钱呢。”

    有他这句话, 两人迟疑地拿出私藏的小金库,夏油杰藏了三万, 而五条悟藏了三十万,十倍于他挚友——钱包里整整齐齐叠了三十张万元大钞。他对自己身上有多少现金没概念,平时只刷卡,放在包里的钞票是以防不时之需的表现。

    夏油杰欲言又止:“……你太过分了。”

    五条悟反驳:“老子也不知道有那么多啊!难道你就好哪里去了吗?少五十步笑百步。”

    夏油杰:“算了,现在全都没了。”

    三十三万,全部充公,落到七海手里。

    七海怀疑他们还有私藏,两人指天画地地说真的没有,勉强赢取他的信任。五条大少爷在大家最贫穷的时候依旧扛起了填充金库的重任,去掉晚餐和购置材料的费用,活动经费从八万涨到了四十多万,翻了五倍。

    饶是如此,与5.3亿的债务相比,可以说是蚍蜉撼树。

    源柊月沉思:“创业进入最难的阶段了,我们必须共克时艰,接下来要好好规划才行。”

    七海建人欲言又止:“真的吗。”

    原本七海压力很大,五亿的债务,对于一个小康家庭出生的高中生来说实在太超标了,光是看到表报上的数字就会眼前一黑的程度,那一串零印在纸上,也压在他身上。

    但经历刚才那么一出,七海总觉得他们完全有解决办法,只是想多找点乐子——就比如眼前这位严肃地表示‘共克时艰’的新晋欺诈师,负债五亿对他来说应当是‘区区五亿’的塞牙缝程度。

    不一会儿,源柊月果然想到了办法。

    源柊月:“有了。”

    胸有成竹的语气、运筹帷幄的姿态,如同下棋锁定胜局时喊出一句‘checkmate’。

    七海洗耳恭听:“要怎么办?”

    源柊月:“明天去小惠家里蹭饭吧,能省一顿是一顿,你们认为呢?”

    五条悟深表赞同:“这小子蹭吃蹭喝那么久,是时候让他报恩了。”

    夏油杰不禁附和:“还是你有办法。”

    七海:“……”

    他在期待什么?-

    源总言出必行,第二天中午,在结束一早上的摸鱼后,三人拖着七海向伏黑惠家出发了。

    在这大半个月中,伏黑惠几度联系源柊月无果,怕给他添麻烦,遵守着叮嘱与约定,没有回别墅,上学、放学,持续了好一阵子日常的小学生生活。

    此期间,伏黑惠唯一的消息来源是他不靠谱的老爹。

    叛逃的事,伏黑甚尔当然也听说了,被儿子烦了几次,不耐烦地告诉他:“你那个便宜哥现在去当诅咒师了。”

    伏黑惠:“……诅咒师?!”

    伏黑甚尔:“嗯。”

    诅咒师……那不是咒术师的敌人吗?

    伏黑惠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直惦记着,每天眼巴巴地刷两次短信收件箱和通讯记录,期待能等到一个电话,像个留守儿童。

    所以,在猫眼中看见源柊月时,他立刻开了门,高兴道:“……哥哥!”

    “好久不见,小惠。”源柊月摸了摸他的脑袋,头发手感一如既往刺刺的,“吃过饭了吗?”

    伏黑惠:“还没有,你们呢?”

    源柊月:“没有哦。”

    伏黑惠:“那快进来一起吃吧,我去跟津美纪说一声。”

    不一会儿,伏黑津美纪兴冲冲地跑出来:“哥哥!你回来啦!”

    接着看向他身后的三人,点兵点将似的把名字念了一遍:“七海哥,五条哥,夏油哥……你们也来了!”

    源柊月:“哎,是呀。有水果么?”

    伏黑津美纪:“有葡萄,我让小惠洗一点给你。”

    源柊月毫无心理负担,大摇大摆地走到沙发上坐下,抄起遥控器打开电视,随手调到一个喜剧节目,两个漫才演绎着逆转的父子。

    葡萄颗颗饱满剔透,经水冲过,紫色表皮上覆盖着一层润光。

    伏黑姐弟对于他们的到来显然大喜过望,忙前忙后地洗水果、准备零食,订购外送的餐食丰富午餐菜品,不一会儿,厨房传来炒菜的‘呲呲’声,从缝隙飘出诱人的肉香味。

    两个小孩忙忙碌碌时,源柊月悠然地靠着沙发看电视,左边摊一只五条悟,右边躺一个夏油杰,三人惬意得如同度假。

    七海欲言又止:“你们……多少注意点。”

    好歹是来小孩家做客,有点长辈样子啊?

    五条悟:“我们一直这样,小惠也该习惯了吧。”

    夏油杰:“他们一直这样,小惠确实习惯了。”

    源柊月摆摆手:“没事,七海,就当自己家,别拘束。虽然你空手上门,但我又不会说你什么。”

    七海:“这话怎样都不该由你来讲吧?!”

    够了,他心疼伏黑姐弟(?)。

    午餐格外丰盛,几个人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主要是伏黑姐弟追着问他们‘叛逃’的情况。

    源柊月简单忽悠,说咒术界待遇不佳跳槽当诅咒师了,没办法,人得往高处走,而且被咒术界追杀又不是多大的事,伏黑甚尔的‘术师杀手’之名如雷贯耳,也挂在追缉名单上呢。

    “四舍五入,我和你爹是同事。”源柊月说。

    伏黑惠:“……”

    伏黑惠觉得哪里不对:“是这样吗?”

    五条悟:“是这样哦。”

    夏油杰:“而且他目前是诅咒师集团的首领,职级其实比甚尔君更高。”

    五条悟:“一入职就当上BOSS了哦,厉害吧!”

    伏黑津美纪星星眼:“哇,好厉害!哥哥果然什么都能做到。”

    伏黑惠:“姐姐你别被他们骗了……”

    三个人一唱一和,将叛逃过程进行一番艺术加工,编故事逗小孩玩,无论他们编得多离谱,伏黑津美纪总是很配合露出一副‘真的吗好厉害’的崇拜表情,而伏黑惠耷拉着眼睛,生动演绎了‘我就静静看你们装’,不予拆穿,十分贴心。

    蹭完这顿饭,下午该处理正事了。

    比如盘猩教的烂账问题、运营问题,以及如何向诅咒师集团Q那里榨取更多利益……

    在玄关处换鞋时,源柊月被伏黑津美纪拉住了,她期期艾艾地问:“哥哥,刚开始新工作,还习惯吗?”

    源柊月实话实说:“挺习惯的,像回老家一样。盘猩教超棒的,人才很多,说话也好听,我超喜欢盘猩教。”

    再不着调,也不可能把面前的窘境讲给俩小孩听,更何况,在他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困难。

    而伏黑津美纪在对5.3亿的负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递给他一个毛绒绒的手包。

    伏黑津美纪:“给你的。”

    源柊月:“这什么?”

    紫色小兔子的手包,点缀着星星亮片和蝴蝶结,是小学女生无法拒绝的可爱款式。源柊月找到拉链,漫不经心地拉开,讶然地发现手包里叠了一堆钱。

    大大小小,面额不一,从厚度上粗略估计,可能有个五六万元,对小学生而言绝对是一笔巨款。

    伏黑姐弟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遭遇,也清楚能够告诉他们的部分一定经过筛选和捏造,大人不会把心事倾诉给孩子,而他们在这若干天的失联和等待中,判断出源柊月可能遇到了相当棘手的问题——所以用这种相当朴实的办法,表达关心。

    伏黑津美纪不太好意思地说:“哥哥,这里有一点现金,你们先拿去用吧……放心好了,我和小惠生活费够的。”

    源柊月欣然道:“好的那我就不客——”

    七海怒道:“住手啊!”

    这个混球的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是开玩笑的。

    混球也有良心,虽然不多。

    “谢谢津美纪,也谢谢小惠,不过,你哥倒也没落魄到这个地步。”源柊月把拉链拉回去,将手包还给小姑娘,“别担心,很快就能回去了,到时候来院子里吃烧烤吧。”

    伏黑津美纪犹豫:“真的吗……”

    “嗯。”源柊月若无其事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过?”

    ……那确实没有。

    除了‘制霸咒术界’和‘消灭两面宿傩’外,大大小小的玩笑话甚至都能全部成真了……虽然,有一些是地狱笑话。

    伏黑姐弟于是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送别了他们。

    离开伏黑宅一段路程,七海忍不住开口问:“真有回去的办法吗?”

    源柊月:“为什么非得回去呢?”

    五条悟:“就是啊!当诅咒师不是挺好的吗?盘猩教香蕉超多,教众个个好笑,我特别喜欢这里。”

    “不,我的意思是。”源柊月摆着手指和他们讲道理,“咒术界的职责是合理调度咒术师,消灭咒灵,维护社会秩序;而目前,我统领的诅咒师集团也在干这件事,完全不逊色于他们——有没有可能,我们才是咒术师,咒术界那群人才是诅咒师?”

    倒·反·天·罡!

    七海建人对他的逆天发言已经有了几分免疫了。

    前些天,夏油杰和源柊月进行盘猩教讨论的时候,他路过听了一嘴,这两个人居然在辩道——讨论‘咒术师’、‘普通人’和‘猴子’的区别。

    他听到源柊月振振有词地说:“……普通人全是无脑崇拜阿蕉的猴子,普通人能够产生咒灵,而我也能产生咒灵,我等于普通人,而我是咒术师,那么咒术师等于普通人,所以咒术师也是猴子,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猴山!”

    七海建人加快脚步,风一般逃离了他们两个人,怕被传染神经病。

    所以,在对方提出‘我们才是咒术界,他们是诅咒师’的理论时,七海并未加以驳斥,只是轻飘飘的反问:“你敢把这句话告诉夜蛾老师吗?”

    源柊月:“……”

    源柊月:“啊这……”

    ……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咒术高专教室内,夜蛾怒气冲冲地训斥着两个学生——家入硝子和灰原雄。

    昨晚追丢了那四人,只能拿他们的同期开刀了。

    “……行了。你们两个,先想办法联系上他们,别跟我说没办法,我不相信。”

    “这不是小事。”夜蛾正道严肃地说,“趁着还没真正犯下大错,把他们劝回来,我想办法向总监部讲情……”

    家入硝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前所未有的丢人。

    灰原一脸不明所以:“夜蛾老师,究竟怎么了?”

    夜蛾正道打量着他,察觉他可能真不知情,缓缓叹口气:“……简单来说,七海没死,在配合你的三位前辈演戏,不清楚他们的目的。”

    “真的吗?!”灰原大喜,“太好了夜蛾老师!这是我今年听到过最好的消息!”

    夜蛾正道愤怒捶桌:“好个鬼啊!!”

    出于对学生未来的关心,夜蛾老师的恼怒货真价实。

    “他们都成诅咒师了!”

    “被总监部的人抓到,可是要判刑的!”

    不。家入硝子默默心想。他们指不定会回来,给几个高层判刑。

    ……

    近期来,总监部局势一片混乱。

    先经历了源柊月的叛逃,再是五条悟的拷问和威胁,又需面临禅院家的怒火,连环的问责,带给他们极强的压力。

    更雪上加霜的是——六席之一的吉川茂平,忽然死了。

    他是被加茂宪伦所杀,占据身体后读取记忆,以判断源柊月‘叛逃’一事的真假。

    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加茂宪伦的存在,而他的杀人手法干净利落,于是,趁现在咒术界眼前的,只有吉川先生死得悄无声息,整件命案格外蹊跷且诡异。

    一时间,总监部高层疑神疑鬼、人人自危,一度疑心这是源柊月策划的复仇,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

    五条家愁眉不展,禅院家阴云惨淡,加茂家作壁上观,唯一开心的人是禅院直哉。

    源柊月叛逃了,家族继承人之位还有人能跟他争夺吗?

    而且据说五条悟也跟着逃了!五条家丢了宝贝六眼,焦虑万分,表面上装得不错,但禅院家也有消息渠道,五条家到处发动关系找人一事,并不难打听。

    何止是开心,禅院直哉简直想笑出声来。风水轮流转,好运终于轮到他了。

    不过,有过前面几回翻车经验,禅院直哉没有把自己的开心明目张胆表现出来,也并未立刻耀武扬威地找人炫耀,他对源柊月有一种很恐怖的滤镜,总感觉这人哪怕死了都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如果死透了就会从地府飘出来……各种意义上的阴魂不散。

    而在这十几天的杳无音讯中,禅院直哉渐渐放下心。

    真好,看来这回死透了。

    然后他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开口便是:“喂?直哉少爷,现在方便讲话么?”

    ……救命!!诈尸了!!

    禅院直哉如临大敌:“你说……”

    “我离开咒术界太久了,没有消息来源,跟你打听件事——别想着骗人,虽然麻烦一些,但我也有办法验证真伪。”

    禅院直哉咬牙切齿,心想果然阴魂不散啊,他说:“行,你问。”

    “总监部六席里,应该死了一个吧?死的是哪个?”

    禅院直哉:“……”

    ……这都能知道?!好恐怖啊!

    “吉川茂平。”

    禅院直哉报出一个名字,这瞬间内心有些庆幸,还好他最近没有做任何会让对方抓到小辫子的事……这家伙,哪怕离开了咒术界也能掀起腥风血雨。

    “是你干的吗?”他问。

    对方否认得很快:“不是。这不难猜。……嗯,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照预期进行,意外顺畅。”

    禅院直哉:“……”

    狠狠闭了闭眼。

    他就知道,这个人不会轻易放过他。

    禅院直哉:“你在计划什么?”

    “你听不懂,别问。”源柊月温和地告诉他,“直哉少爷,去告诉你的父亲,以及你的族人,我并非十影——去公开真相吧。”

    “为什么?!”禅院直哉这瞬间的反应并非惊喜,而是警惕,“你是不是想让伏黑惠……”

    “他还小,我不会公开他的存在。”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他格外耐心,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安慰的意思:“直哉少爷,不必担心那孩子会抢走你的风头,收拾你家和总监部那帮饭桶,我一根手指头就够了,根本用不上‘十影’。”

    ……能把嘲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乃至温柔万分的,只此一位了。

    “但是……”禅院直哉犹豫道,“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吧。”

    源柊月:“当然。”

    禅院家会勃然大怒,对于胆敢欺骗家族的骗子,采取报复措施。

    而在‘重伤高层叛逃’一案中,舆论风向利好于源柊月,正好假装被用心不轨的高层绑架、顺水推舟回归,吉川已死,死人不会说话,把一切过错推到吉川身上——他是始作俑者,是他自导自演。

    这样一来,顺利回归咒术界,至于其他的罪名,可以慢慢脱罪。

    至于夏油杰,七海本来就没死,所谓的杀人罪名也就不攻自破了,再加以编造,罗织罪名,让吉川把这个锅一起背了……

    而五条悟的‘叛逃’消息根本没传出去,更是无需处理。

    毫无难度,如此简单。

    但如果得罪了禅院家,与他的一大助力反目成仇,‘和平回归咒术界’基本上就是妄想了。

    “没想到直哉少爷还挺关心我。”他打趣道。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吼道:“谁关心你了!!只是提醒你罢了。”

    “不多闲聊了,我的意思,听清楚了吗?”源柊月说,“第一,告诉你的家族,我不是十影,我只是个骗子;第二,想办法把五条悟叛逃的事捅出去,传播得人尽皆知最好。这两件事,你应该相当乐意办吧?”

    禅院直哉可太乐意了,使劲浑身解数,才没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过分高兴。

    他问:“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回来了吗?”

    “会回来的。”

    禅院直哉:“那你……还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对方把他的问句细细咀嚼了一遍,似乎是觉得好笑,声线干净,语气轻快明朗。

    “让总监部跪在地上求我回来。”

    “就这么办。”

    ……

    源柊月挂断电话,走进屋内,一进门,走到楼梯边,对着楼上喊。

    “喂,朋友们——”

    “来活了——”

    七海:“……”并不想讲话,装聋中。

    五条悟:“好的Captain,GOJO一号机已就位!”

    夏油杰:“准备干什么呢?”

    “去绑架硝子和灰原。”源柊月微微一笑,“从今天起,咒术高专彻底更名为东京都立诅咒师高专。”

    第115章

    收到指令后, 禅院直哉却立即面临了一个难题:要怎么向父亲和族老证明源柊月并非十影。

    如果有本尊在场,且对方愿意配合,澄清此事只需要一秒钟;但源柊月自然是不可能为此特意来禅院家一趟的, 他只得另想办法。

    以及,在驱逐‘假十影’的同时, 不能暴露真十影伏黑惠的存在,否则相当于自寻死路。

    为此, 禅院直哉抓耳挠腮。

    他那实在称不上多聪明的大脑, 思来想去,寤寐思服, 找不到一个好法子,毕竟他爹一定会细究源柊月是怎么伪装‘十影’的,如何两全其美,真的很难……

    禅院直哉顺利地想烦了、生气了、阴谋论起来了:这不会是源柊月专门提出来折磨他的方式吧?

    但这件事他得办,无论是为他自己的地位, 还是为遵守指令。

    于是,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和深思熟虑后,禅院直哉鼓起勇气,敲响了自己父亲的房门, 邀请对方来茶室聊聊。

    他很少如此正式地对话父母, 禅院直毘人正眼相待。

    在父亲威严的注视中, 禅院直哉说出了第一句话:“父亲, 源柊月不是‘十影’,出于需要禅院家帮助的原因, 才伪装出了十影的身份。”

    禅院直毘人显然没当真, 轻描淡写道:“他不是十影,那他怎么能召唤玉犬?”

    “……”

    禅院直哉深吸一口气。

    从文件袋里拿出一张……B超单。

    鬼知道为什么要保留这张单子, 但一直藏着没销毁,也就在这时恰到好处地派上用场。

    “父亲。”禅院直哉艰难地启齿,“其实……那条玉犬……是我亲自生的。”

    禅院直毘人:“……?”

    禅院直毘人觉得自己的长子终于疯了,顿时露出恍惚表情,然而禅院直哉却给出了越来越多的证据,毕竟他变成女人、肚子还莫名其妙变大了这件事,他父母知情。

    通过这种方式,佐证‘有玉犬的不一定是十影’、‘这一切在源柊月策划之中他诡计多端’,引导父亲质疑对方的术式真假,将术式造物‘玉犬’,解释为是从他自己禅院家血脉中提取出来的仿造,而非对真‘十影’的模仿。

    通过这种方式,尽可能绕开伏黑惠这个棘手的存在。

    另外,以伏黑甚尔的年龄能生下十七岁的大儿子,本就有些诡异,虽然这事放在家族中不算太过分,但本身确实存在疑点——

    在听完儿子证据充沛的陈述后,禅院直毘人陷入沉默。

    纵使是博闻强识的禅院家家主,面对这匪夷所思的真实经历,一时间还是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

    比如他的嫡长孙居然是条狗。

    这谁能接受?

    “……”良久,禅院直毘人说,“直哉,你是否敢保证,你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当然、父亲!”禅院直哉诚恳而迫切地说,“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取乐!”

    禅院直毘人沉着道:“……好。我明白了。源柊月会为此付出代价。”

    禅院直哉开心了。

    父亲也并没有追究‘真十影’是否存在,被他一通糊弄的解释盖了过去,说到底,禅院家对于无咒力人士的轻蔑根深蒂固,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伏黑甚尔这名天与咒缚能诞下继承十影的子嗣——很好,非常好,这是他禅院直哉的大顺风!

    下午,一位客人拜访了禅院家。

    这长相平平无奇的老头六十多岁,手持一支通体漆黑的龙头手杖,龙嘴衔有一枚绿珠,似乎是翡翠的质地,点缀在这根黑漆漆的杖子上非但没有突出其生命力,反倒显得波澜难测。

    是总监部委员会的首席,古贺道真先生。

    侍女说:“古贺大人,家主在西院等您,请跟我来。”

    古贺点头,动作迟缓而稳重,一举一动投射着独属于首席的高傲。

    ……

    而东京咒术高专这边——

    源柊月的绑架行动,展开得极其顺利。

    可以说是没有遭到任何阻碍,受害者还异常配合。

    带着七海出现在灰原回高专的必经之路上,灰原一个愣神,马上忘记什么诅咒师咒术师身份天堑,飙着泪飞奔过来:“呜哇哇哇哇七海——七海你还活着啊!!!”

    七海建人有点不好意思:“咳、我想这件事还挺明显的。”

    灰原雄眼泪汪汪:“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还以为你真的死了!……”这才看向边上的前辈们,“夏油前辈!源前辈!五条前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他压低声音,悄悄地说:“是不是总监部那边……”

    “具体的情况,等人齐了一起说吧。”源柊月说,“我们去接硝子。”

    家入硝子基本上不离开高专,像个有固定刷新地点的NPC,要么在宿舍,要么在医务室。

    几人偷偷摸摸溜进高专。

    然而,前脚迈进高专,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云霄!

    “嘟——”

    “滴——”

    “嗡嗡——”

    刺耳的单音组成长调,提醒着高专内部每一位咒术师敌人入侵。

    五条悟:“坏了!”

    源柊月:“可恶被埋伏了——”

    夏油杰:“真狠啊。”

    七海:“……都叛逃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你们作为诅咒师的自觉呢?!”

    几人各显神通、加快脚步,直接冲向医务室,把听到警报一脸懵逼、探头出来查看情况的家入硝子当场逮捕,夏油杰提着她和七海,五条悟拎着源柊月和灰原,像两辆经过非法改装的过载摩托车,风风火火地飞走——

    然而,夜蛾已经带着若干咒骸,守在了校门口,将他们的去路挡得严严实实。

    夜蛾怒吼:“给我站住!你们还有脸回来?留下解释清楚!”

    源柊月:“……”

    其他人:“……”

    所有人默默捂住了脸。

    源柊月对手指:“那个,夜蛾老师你听我解释……”

    夜蛾:“呵呵,你说,我倒想听听你弄出那么大的事还有什么好说的。”

    源柊月诚恳地说:“老师,我们六个人都是诅咒师,要不你也入乡随俗,叛逃加入我们算了。”

    五条悟:“就是就是,一把年纪了好歹赶个时髦,太老土小心被师母嫌弃哦。”

    夏油杰:“偶尔也参加一下年轻人们的活动吧。”

    家入硝子&七海已经彻底没眼看了,简直想就近找个棺材躺下。

    “求你们少说两句……”

    “……”面对这极致的拉仇恨发言,夜蛾不出意外的怒了,咬牙切齿道,“臭小子们,我看你们是找死!!”

    “跑什么跑!都给我停下!”

    “我非得修理你们所有人!”

    继1V4后,夜蛾老师开启超级进化形态,升级到了1V6,仿佛某种非对称竞技。

    而叛逃的学生们自然一个都不敢反抗,只能像小鸡仔似的被啄得四处逃窜,在夜蛾老师的追杀下玩命奔跑,仓皇跑路,配合着深山老林的背景仿佛上演了一出紧张刺激的大逃杀电影。

    “再见夜蛾老师!我们先叛逃了!”

    “过几天一定回来看你!”

    彻底离开前还不忘丢下几句气人的宣言。

    夜蛾追得气喘吁吁,一个都没追上,空手而归,气得在心里怒骂这群离经叛道的臭小子实在不像话。

    不管怎么样,执教生涯最大的考验,出现了。

    咒术高专两届学生,全部叛逃,其中包括两名才华极其出众的天才咒术师、珍贵的反转术式拥有者……

    一个人怎么扛得住?

    所以夜蛾马上把情况汇报给了校长。

    “校长。”夜蛾面无表情地说,“现在,一年级和二年级的学生……全部宣称加入诅咒师了。”

    “……?”

    这什么?

    夜蛾仔细地阐明情况。

    而藤原校长听完,原本紧张的表情变得空白,像死机的电视一样沉默地播放着雪花画面。

    显然,这不仅是夜蛾从教生涯最大的考验,也即将成为藤原校长工作生涯中的一大败笔,他还指望着借由校长身份跳槽到总监部,增加那么一道浓墨重彩的污点,基本上也就告别政治生涯了。

    源柊月,怎么又是你。

    藤原校长绝望地想。

    自从这小子入学开始,他就没过一天安生日子,这是老天派来报复他的克星吗?莫非是前半生作恶多端,所以后半生要被一个恶魔收拾?

    这事他也扛不住。

    于是,在斥退了夜蛾后,藤原校长颤颤巍巍地拨通禅院家的电话……-

    在收到藤原电话时,禅院直毘人正在和委员会首席讨论处置源柊月,以及空缺席位的填补问题。

    他的手段比他儿子自然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档次,得知这个小鬼用诡计欺瞒禅院家上下,第一反应是耻辱和震怒,而在此之后,开始考虑如何合理利用对方的叛逃,为禅院家创造更多利益。

    为此约见了古贺首席。

    禅院直毘人开口先谈感情:“吉川的事,我听说了,十分遗憾,这些年来,他对总监部也是尽心尽力,曾经,我和他……”

    古贺心领神会:“……吉川已去,谁都无法改变,尽管遗憾,委员会的职责却要继续履行……也是时候考虑吉川位置的接替者了。”

    双方经过一番讨论,达成共识。

    禅院家自然有合适的推举人选,此人上位,能够帮禅院家拿到更多信息和总监部决策中的话语权;真正想推举此人上位,少不了古贺首席的帮助。当然,古贺的人情也不可能是免费的。

    他们先敲定了该给古贺的好处。

    接着开始编故事。

    禅院家属意的继位者需要一份名正言顺的上位履历。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丢人现眼的丑事,总监部也需要烟雾弹、遮羞布,而禅院家在这方面能够提供不少帮助。

    怎么处理呢?

    ——全部怪给叛逃的那个人。

    既然他不是十影,禅院家再没有保下他的理由。

    诅咒师源柊月,罪大恶极,心思诡谲,手段残忍,设计杀死总监部委员会之一的吉川茂平……

    捏造是非,故意污蔑、抹黑总监部名誉……

    就在双方春秋笔法的时候,藤原校长的消息来了。

    “那个,直毘人先生……”

    “源柊月带着两届学生叛逃了,一共六人。”

    藤原报上了六个名字,一个比一个重量级。

    “二级咒术师灰原雄,二级咒术师七海建人,一级咒术师家入硝子,一级咒术师夏油杰,一级咒术师五条悟……”

    古贺首席:“……”

    禅院直毘人:“……”

    沉默如同病毒那样蔓延。

    古贺首席接过电话,沉声问:“你说‘叛逃’?什么意思?”

    “字面意义上的意思……”藤原校长汗流浃背,“他们去当诅咒师了。”

    “…………”

    两个准特级,唯一的反转术式。

    而目前在职的特级只有两名。

    也就是说,咒术界的半壁江山,被搬走了。

    古贺首席和禅院直毘人的从容镇定,一瞬间破灭,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的表情都十分难看。

    “这小子……”古贺首席咬牙切齿道,“还真挺有本事。”

    藤原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要派人去追……吗?”

    ……要派人去送死吗?谁能打得过他们啊!

    ……

    而扩容到六人的诅咒师小队,刚经历完史上最惊魂的追杀,胆战心惊地回到据点。

    “好惊险啊!”灰原雄还在后怕,“夜蛾老师刚刚的表情,好吓人,超级可怕……”

    接着,他的小脑瓜忽然意识到什么,恍惚地说:“……不过,我们为什么要逃,留下来跟老师解释清楚不好吗?”

    源柊月:“我们诅咒师,哪有留下来被老师制裁的道理。”

    灰原雄:“但我不是诅咒师啊。”

    “还不明白吗,灰原。”家入硝子一言难尽道,“自从你当着夜蛾老师的面被他们提溜走开始——已经上贼船了。现在,我们全都是‘诅咒师’。”

    灰原雄:“……”

    七海建人没什么感情地拍了两下手:“恭喜了。”

    灰原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瞳孔地震:“诶?!!?!我吗?!我是诅咒师!?真的假的?!”

    “好了,镇定一些,当诅咒师而已。”

    源柊月好心劝慰道,“又不是让你去打宿傩,不要那么大惊小怪。”

    第116章 (营养液加更)

    没人要求他打败两面宿傩。

    可真有人邀请他加入诅咒师啊!

    对于此事, 家入硝子早有心理准备,七海建人已经麻木,只有灰原雄深陷‘诅咒师竟是我自己’的打击之中, 久久不能平复,躲在客厅角落里长蘑菇。

    硝子已经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了, 对新据点的适应良好,在冰箱里找到一瓶哈密瓜牛奶, 戳开啜饮, 打开电视。

    三位人渣有说有笑地出门,各自去压榨教众和其他诅咒师, 为了5.3亿的还债小目标努力。

    电视放了半个多小时,灰原雄还蹲在角落里愁云惨淡。

    反倒是七海给他做心理工作。

    灰原雄悲道:“我不想当诅咒师啊。”

    七海:“说实话他们也没干什么坏事,不是正经诅咒师。”

    叛逃这么久,干过最坏的事可能就是去小学生家蹭饭,欺负小学生……以及勒索原诅咒师们以获取经费, 驱使诅咒师们去抢咒术师的活,帮忙祓除咒灵。

    某种意义上来,还做了不少好事。

    灰原雄还是一脸惆怅:“我清楚,前辈们肯定不是坏人, 可能是被总监部迫害了, 不得不叛逃……”

    七海:“你明白就好。”

    灰原雄:“可是……”

    七海传授给他心得:“反正也不可能反抗这几个人渣的, 听从他们安排好了。”

    灰原雄:“可是有个问题……”

    七海:“什么?”

    灰原雄心如死灰:“咒术师有任务报酬, 但源前辈不会给我发工资。”

    七海:“…………”

    无·法·反·驳。

    灰原雄并不贪财,但他的家庭条件确实不像其他人那么乐观, 家里还有个妹妹, 任务报酬是他重要的收入来源。

    “我知道了。”七海说,“这个的话你倒不用太担心, 虽然目前处于巨额负债状态,但他们完全发得出工资,源同学从不缺钱,我会跟他说的……”

    “……以及,他也承诺过我,过段时间,我们都可以回归正常生活。”

    灰原顿时放心了。

    他高兴道:“是吗?太好了!”

    一秒钟恢复元气状态!

    但实在太有元气了,觉得自己既然来都来了,也得为学长们做些什么,开始打扫客厅、换灯泡、整理后院、修理坏掉的收音机……把新的临时据点当做小源的院子一样对待,并诚邀七海和自己一起工作,被七海以‘我有别的活’拒绝。

    晚上,人渣三人组回归,院子成员们在新据点齐聚一堂,商量着出门吃晚饭,在附近找到一家拉面馆,有说有笑地走进去,嘻嘻哈哈地出来,还逛了趟超市,和过去的生活并无不同。

    为了庆祝诅咒师团队新增两员大将,七海无奈点头同意今日实现便利店自由,拿了一堆零食饮料,提着回到据点。

    一行人挤在狭小的客厅,分享零食,相当散漫地聊天。

    家入硝子:“哪个颜色好看?请投票。”

    五条悟:“这两个颜色不是一样么?”

    家入硝子:“你的六眼有什么用?下一位。”

    夏油杰:“呃……左边这个吧?”

    灰原雄:“天哪七海,你居然几天内学会了这么复杂的技能,好厉害,我根本看不懂……”

    七海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打,疲惫地说:“生活所迫罢了。源同学怎么会舍得花钱雇佣专业会计。”

    灰原雄:“好厉害啊七海!崇拜。”

    七海:“倒也不必……”

    离开了学校,反而享受上了这种团聚且闲散的日子。

    好像每个人都不在意‘叛逃’这件事本身,也不在乎如果源柊月失信会给他们造成何等的事业危机,他们都不知道小源同学究竟有什么计划,甚至到现在都没一个人开口问。

    只是他承诺了,其他人就愿意相信、跟随——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将沉甸甸的信任交付。

    和朋友们待在一起,就不怕世界末日来临。

    “……压力真大啊。”源柊月心说,“就这么相信一个人渣没问题吗?这些人。”

    窸窸窣窣。

    灰原雄翻着购物袋,在里面找出一瓶葡萄印花的易拉罐饮品。

    “唉?好像买错了。”灰原雄说,“这个是酒。”

    七海:“酒?”

    灰原指着印刷包装上的‘酒精含量8%’,苦恼道:“失算了,看它的样子还以为是果味饮料,买了五六瓶呢……”

    一般啤酒的酒精含量只在6-7%,这个包装可爱、印着水果图案的歹毒甜味饮品,在酒精含量上甚至超过了啤酒。

    源柊月:“没事,给我好了。”

    灰原雄递过来:“哦哦好的……”

    夏油杰忽然制止:“等一下,你还是未成年吧。”

    “有什么关系,饮料嘛。”

    源柊月单手拉开易拉罐,‘呲’的一声,气泡逃逸,入口是香甜的葡萄味,回味带有淡淡的苦涩。

    “你……”夏油杰欲言又止,“……未成年饮酒违法哦。”

    源柊月再抿一口,淡淡反问:“我是那种遵纪守法的人吗?”

    夏油杰无奈微笑:“你啊……”

    度数不算高,但甜甜的气泡口感,让人不知不觉地喝下许多。

    一口一口地下肚,不知不觉,喝下了五百毫升的一整罐,脸上略微发热。

    【别喝了。】

    源柊月眨了眨眼睛。

    还以为是夏油杰,可夏油杰和五条悟似乎在争论某首歌的歌词,家入硝子正在刷亚马逊,灰原正在追问七海这些天他们具体都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总之没人和他说话。

    ……是幻听。

    没人和他说话。

    他若有所觉,又打开一罐酒精饮料,慢慢下肚。

    ……难道、和酒精有关系吗?

    随着思维逐渐变得恍惚,那些似曾相识的片段,又反复地闪回,出现在他的眼前。

    它们像被海浪拍到沙滩上的背壳,零零碎碎地散落着,源柊月并不知道下一片会捡到什么。

    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大脑无法维持一如既往的清醒,幻听和幻觉变得越发严重。

    源柊月眯着眼睛,吊灯虚焦成一个暖黄色的光点,接着变成太阳。

    刺目的阳光之下,长发的夏油杰,穿那身袈裟,单手撑着下巴,似乎正在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然后对他摊开手,勾了勾嘴角,微笑道:【……和我回去吧?】

    他的视线下移,落到那只宽大的手掌上,缺乏血色,掌心线条杂乱,细小的纹路,一刀一刀切割着他鲜明的生命线。

    一眨眼,依旧是手掌,色泽更加白皙,指节和掌纹也有所不同——是另一个男人的手。

    再抬起头,镜头上移,青年五条悟的脸出现在画面中。

    对方的台词依旧是那句:【他说你没杀过人……要跟我走吗?】

    会答应吗?

    没有。

    他听见自己的拒绝:【不。】

    【是你杀了他。】

    【我会为他报仇。】

    【……】

    就这么决绝地转身离去。

    长镜头越拉越远,期间画面切换、跳跃,像用一首歌把时间碎片剪切在一起:死去的夏油杰回来了,默不作声地扮作羔羊,像个木讷的人偶,无比听话跟随在那个本该已死的男人身边将近两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咒灵,将他的底细和计划摸得一清二楚……

    然后,在‘夏油杰’与青年五条悟重逢的那天,在精心策划、期待已久的那一天,一刀刺进他的心脏。

    【比起那个人,我更恨不让他安宁的你。】

    他轻轻柔柔地对‘夏油杰’微笑。

    【晚安,夏油杰,今夜好梦。】

    所以,前一个故事在那一刻迎来结局,新生活在夏油杰真正的死去之后才开始——他还是被那个人带回去了,不由分说的,理由强硬的。

    【小朋友,这么多年,骗了我二十亿的只你一个,不会放你走哦,现在是清算时间——】

    【欠债还钱?不不不。不用你还。】

    【我超有钱,超好骗,不再努力下么?】

    【……】

    ……

    头疼欲裂。

    源柊月扶着窗框,缓慢站起身,其他人的目光纷纷投射过来。

    他牵动嘴角,吐出一个苍白的解释:“我……有点晕。”

    七海:“都说了未成年禁止饮酒。”

    家入硝子:“喝点牛奶。”

    “闷。”源柊月拉了拉卫衣领口,总觉得勒,“我去街上吹会儿风。”

    打开门,深秋的凉气扑面而来,下过雨的清爽,门汀亮堂堂的,今天几乎是满月,银色的光华遍照万物,包括头晕脑胀的他。

    乱七八糟的记忆,平行世界么?

    还是未来的映射?

    源柊月步行于行道树的阴影下,思维乱七八糟。

    还是斟酌眼下要面对的难题吧。他想。比如总监部……嗯,这倒不算什么。俗话说庸人自扰,困境通常由于内心,渴望什么,就被什么捆绑,他的欲望很低,而又恰好拥有胜过大多数人的聪慧,酒精让他飘飘然的,像行走在欢快乐章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困住他。

    “喂。去哪里啊。”

    身后传来一道呼唤。

    源柊月的脚步停下了,转过头,看见一道难题。

    难题有一双星河般剔透的蓝眼睛,优等生遇上也会手足无措。

    他抓了抓自己的白发,故作威严地警告:“别乱跑,你可是诅咒师,被抓回去怎么办?”

    源柊月笑了下:“……那你说怎么办呢?”

    五条悟勉为其难地说:“哼哼,老子大发好心,给你当一会临时保镖好了。”

    对方三两步上前,挤到他身边,踩着婆娑树影,和他并排往前走。

    “心情不好吗?”五条悟问。

    “挺好的。”源柊月说,“一切都很顺利……但最近精神上可能有点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

    “类似,记忆错乱?”

    “……让硝子看看?”

    “感觉是反转术式修复不了的范畴……”

    酒精到底是发挥些作用,话变密了,放平时懒得多说一个字,现在与对方互相投掷几轮废话。五条悟也发觉了这一点,问起他对总监部的计划,他关上嘴巴,摇摇头。

    对方指责:“又不告诉老子!”

    源柊月说出心里话:“告诉你反而会节外生枝……”

    五条悟:“你不信我!”

    前科累累,很难相信。

    他继续控诉:“是翻旧账吧?是怀恨在心吧?怎么这么记仇啊?说不定在背后和人偷偷说我坏话!”

    源柊月:“嗯嗯,是这样的哦。”

    五条悟:“我就知道!怎么骂我的?”很顺理成章地把他在意的那件事再次翻出来,“……对了,上回还没告诉我——那天,你和杰的父母都说了些什么?”

    “……”源柊月胡说八道,“……说你坏话。”

    “诶?!”五条悟惊疑不定地望过来,打量他几秒,“……骗人。你在说谎。”

    源柊月:“这都能看穿,好厉害呀。”

    五条悟:“一切谎言都逃不过老子的六眼。”

    源柊月:“哇塞。”

    完全棒读的语气,百分之零的真诚,百分百的阴阳怪气。

    五条悟炸毛:“喂!”

    没有任何预兆,两人莫名其妙地进入了你来我往的‘猜猜我有没有说真话’模式。

    源柊月:“我不喜欢吃辣的,也不喜欢吃甜的。”

    五条悟:“……嗯,是真的。没品味,甜食很好吃哦。”

    源柊月:“但上个月你放在泳池边的卡布奇诺味蛋糕是我偷吃的。”

    五条悟震惊:“居然是真的——老子一直以为是伏黑甚尔!”

    源柊月:“哈哈,故意嫁祸给他的,还为此跟杰和硝子开设了赌局,打赌你不会发现罪魁祸首是我,结果你真没发现。五条同学,好笨。”

    五条悟:“好过分!这是明晃晃的孤立吧!”

    源柊月:“伏黑甚尔其实蛮喜欢你的。”

    五条悟:“这种鬼话就不用特意辨别真假了吧。”

    源柊月:“对你们三个和七海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总怀疑先前是不是在哪里遇到过?”

    五条悟:“嘁。居然不是老子的特权。好不爽。”

    源柊月:“初次见面时,确实有点讨厌你。”

    “……诶……这、这居然是真心话?!”

    五条悟盯着他半天,慢慢瞪大眼睛,像是遭到极端不公正待遇似的,愤愤不平道,“……凭什么啊!”

    他生气地指控:“老子第一眼可是……”

    开了个头,总觉得讲出来就是认输,所以艰难地咽下去,而这样也觉得不舒服,仿佛吞下去的是一枚定时炸弹,卡在胃里滴滴嘟嘟地闹腾。

    他像个被捉弄的可爱JK一样跺脚,抓狂道:“你怎么能这样,理由呢?凭什么讨厌我!”

    对方瞪着他,那目光带着探究和质询的味道,必须要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公正的处理,否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源柊月笑起来,正准备解释,恍然间,又被突如其来的记忆乱流碎片击中——

    【咦?居然是真心话……你和小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好像也是玩‘猜猜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的场合。

    他和青年五条悟。

    一人一句,回合制,胜者得到奖励。

    而他的对手,比眼前这位年轻气盛的少年要游刃有余太多,所以,在经过漫长的平局后——

    【……其实我喜欢你。】

    他向对面的白发男人说出了这句话。

    成功收获了惊愕、愣神的表情,安静好几秒钟,沉默在彼此之间流淌。

    半晌,对方才牵动嘴角,颇为苦恼地笑了下,下颌线锋锐,唇色浅淡。

    【小源同学,你怎么可以这么狡猾。】

    【看不出来。】

    【老师认输了哦。】

    于是,游戏结束,转移话题。

    自称老师的男人问他,想要什么奖励,居然不要?不趁机敲诈一笔吗?

    ——对话到此为止。

    当时似乎没察觉到太多异况,或许是心烦意乱,或者是不知所措,而从回忆中把这一段翻出来品味,反倒琢磨出悠长的余韵。

    源柊月站在第三人称的视角,跨越不知单位的尺度,审视这段记忆,奇异地旁观者清。

    那位青年五条悟,想说的一定更多,可他给出的答案又太少。

    接近三十岁的男人,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畅所欲言了,年轻人的果敢和一往无前终究随着成长剥离脱落,时间在他身上淌过,磨平棱角,一地绝望的碎屑。

    这样大胆的问题,要一位年长者怎么干脆利落地回答?

    想说不能说的,像一口风滚过喉咙,吹成一个嘴角边难以捉摸的微笑,风过总是无痕。

    他没开口,可源柊月仿佛听见了画外音,惟妙惟肖的——

    【再年轻十岁,可能会大胆告诉你此时此刻的想法,你会被老师的回答吓一跳,接着觉得‘哇怎么会有这么糟糕的人!’,肯定会这样想——但现在超可靠的成年人要以身作则,所以不许问了,不会坦白的。】

    ……

    记忆里的轮廓,和眼前盯着他的少年五条悟重合起来。

    雪原一样的白发,比银河闪烁的蓝眸。

    源柊月鬼使神差地说:“……其实我喜欢你。”

    “……”

    剧情重演。

    一模一样的台词,如出一辙的沉默。

    五条悟愣在原地,一言不发,耳根慢慢红起来。

    “……诶?”

    仿佛中了他自己的领域似的,大量的信息流将人淹没,把他的思考能力全部剥夺,简单的几个字,连在一起从源柊月口中说出就变得陌生,像一门崭新的语言,从未接触过的语种,理解成本高得可怕。

    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听见。

    “如果……”源柊月缓慢地重复一遍,“如果我说……‘喜欢你’,你会如何回答?”

    他非常想得到答案,于是添上那么一句后缀,像加上安全的框架,把它定义为胜负的一环,而非需要认真对待的倾诉——落在五条悟的耳朵里,是这种意思。

    于是,在经历短暂的失神后,他骤然恼火起来。

    说这种话……是在故意捉弄他吗?

    明明已经遵从这个人的想法,维持着‘好朋友’的关系,不僭越雷池一步,擦去一切粉饰太平,若无其事地饰演损友,以为这样就能站在最近的距离——可现在,制定游戏规则的人主动打破了规则,又是什么意思?

    喜欢看他失态吗?

    是仗着心动肆意行凶吗?

    以为这样的玩笑很好笑吗?

    作为‘好朋友’,是否以为这一身份是最佳通行证,于是为所欲为,仗着‘游戏’和‘玩笑’的语境,擅自发表那么过分的言论……这难道不算欺负人吗?

    五条悟气得牙痒痒,很有种气急败坏的意味。

    十年后,他说——

    【看不出来。】

    【老师认输了哦。】

    像是某种无声的禁锢被解除,打开封印,原本该止于唇齿的,此刻脱口而出——

    所以现在,十年前的他越过真假,越过框架,越过此间阻拦的一切——

    “喜欢我是吗?”

    “老子也一样。”

    少年的蓝眼睛像一颗正在燃烧的星球,凉薄的月光落下来,也丝毫无法使其降温。

    “从今天开始,我们交往吧。”他说。

    第117章 (1400雷加更二合一)

    ……原来是这样。

    会是这种回复。

    该说意料之中吗?标准的五条悟式的不讲道理。

    源柊月站在原地, 月光与树影都被风摇晃,在他的琥珀瞳里闪过流光溢彩,他眨了下眼, 面颊的绯色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害羞,于五条悟气恼而专注的注视中, 慢慢弯起眼睛。

    “喂。”五条悟盯着他,极其不爽道, “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笑你。”源柊月向他解释, 声音轻缓,慢慢地说, “我只是……高兴。”

    不仅是一个人的高兴——还有‘原来如此’的释然。

    就算能猜到几分,亲耳听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五条悟面色稍霁,干巴巴地说:“……哦。”

    “再陪我走走吧。”源柊月说,“明天有很多事要忙,只今晚能偷懒了。”

    五条悟:“好吧。忙什么?”

    源柊月:“比如, 约见其他品种的老橘子,尽可能多的做好先手准备。估计得应酬一整天。”

    五条悟立刻想象出和高层开会时的画面,感同身受一般皱起了脸。

    “哇呜那可真是……”他的脸色都快趋近青桔了,“……但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

    “擅长和喜欢之间什么时候能画等号了?”

    “说得也是。”五条悟得意道, “不过老子喜欢的, 都挺擅长。”

    “那是因为你已经把不擅长的排除在视野之外咯。”

    “怎么可能。老子那么聪明, 学什么都会。”

    “那你明天代我去应酬吧, 午间一位,下午一位, 晚餐一位, 以及一个简短的碰面,第一站是京都的……”

    五条悟立刻垮了张小猫批脸, 双手捂住耳朵:“不不不——绝对不要——”

    光是想起那几张令人作呕的老脸就想吐了,和老橘子打机锋还不如找咒灵打架!起码咒灵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路上有清风,拂面时送来凉凉的、湿润的水汽,树影在水泥马路上像海浪的投影,仿佛折射了神奈川的某一段海岸线的光景。

    没了钢铁森林遮挡,没有霓虹灯牌喧宾夺主,圆月和星星都无比明亮,温柔注视着并肩行于小路上的两人。

    五条悟放空大脑,往前走了一段路,只觉得无比惬意……忽然间,他意识到,不对啊。嗯?不对啊?

    好像又被转移话题了!

    “……?”

    源柊月几乎从不分享他的真实感受,平时也会把‘怎么花钱那么快啊’、‘好穷想找个冤大头骗钱’、‘好累想偷懒’、‘好麻烦真想死’……之类的颓丧之语挂在嘴边,但他并没有倾诉的习惯。

    真正遇到情况时,他的想法藏在心底,计划不示于人,情绪滴水不漏,行动高效精准。

    别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轻巧地打个响指,仿若使出魔法,一切都解决了——以游刃有余的姿态,收获惊叹与赞美声一片。

    而刚才,他在抱怨,像小朋友嘀嘀咕咕地抱怨不想上学,渴望得到安慰。

    很新鲜的体验。

    所以一秒钟就被牵着跑了,顺应对方的话题说下去,现在才迟迟意识到不对劲……心机无比的谈话技巧。

    五条悟:“……”

    他倏然转头望过去,看见源柊月神态自若,从眉骨、鼻缝到下颌,侧脸线条完美勾连,一如既往的精致干净。

    ……长得那么好看、却那么歹毒!‘蛇蝎美人’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吧?

    察觉到他的注视,源柊月回望,问:“怎么了?”

    五条悟咬牙切齿:“你……”

    有很多想问的,从哪里问起好呢?

    ‘高兴’是什么意思?‘我很高兴’是‘你是个好人’的变式吗?

    都发表石破天惊的交往宣言了,这个人怎么还能镇静至此?就算不愿意,好歹也反驳一句吧?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吗?

    好啊,‘喜欢是喜欢,擅长是擅长’莫非也是一种内涵?——

    眼前的人仿佛长出了恶魔犄角和小翅膀,以手掩唇,高傲地抬起头,讥笑道:‘我擅长让你心惊肉跳魂不守舍,但不代表我喜欢你哦,嘻嘻?……’

    “我?”源柊月眨了眨眼睛。

    啪。幻境破裂。没有犄角和翅膀,但可恶程度和恶魔本体不相上下。

    五条悟恼怒道:“你这家伙——”

    就那么喜欢玩弄别人吗?

    “到底玩弄过多少人的感情!”

    好可恶,一点都不公平,太坏了!

    源柊月:“…………”

    源柊月面对这没头没尾的控诉,一脸懵逼:“……啊?”

    “你别想转移话题!”五条悟已经气成河豚,每个字仿佛都在愤怒地‘噗噗’,“我问你……”

    “——总算找到你了!”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兀自打断他的质问。

    夏油杰举着手机,遥遥对着源柊月晃了晃,黑色翻盖手机边上垂着圆形吊坠。

    “有好几个人给你打电话,是不是有要紧事?”

    源柊月恍然:“啊、我来看看。”

    五条悟:“……”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从夏油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机,看到几个联系人的备注时,很轻地拧了下眉,反手拨通,对面也很快接听。

    再开口时,整个人的感觉已经变了,重新穿戴好面具,从声线到聊天节奏,滴水不漏。

    “您好,浦野先生,方才有些事……”

    他往前走了,背影渐远,声音也越来越轻。

    是在处理正事,不好打扰。

    五条悟站在原地,忽然转向出来送手机的夏油杰,忿忿不平道:“你就不能晚点来吗?!故意的是不是?”

    夏油杰又猝不及防被迁怒,不过早经历过多次,早已习惯,反问道:“怎么了这是?你急了?”

    五条悟:“你才急了!!!都怪你!!!”

    夏油杰物抗极高,不为所动:“哦哦,你继续气着吧,我回去了。”

    然而,他低估了五条悟的记仇程度,这人的心眼比眼睛小多了。

    很显然,这又是源柊月和他闹了什么矛盾,但第二天源柊月早早为正事出了门,受害人又变成了夏油杰——特别烦,不是一般的烦。

    五条悟:“你什么意思。老子觉得你是故意的。”

    夏油杰:“我干什么了?”

    五条悟:“你说呢?”

    夏油杰:“???”

    不明所以的责怪,像个阴暗男鬼一样飘来飘去,盯着他看。

    夏油杰:“你能离我远点吗?”

    五条悟:“别吵,我在思考。”

    夏油杰:“所以在思考什么?”

    五条悟:“我想起来那家伙有个暗恋对象,我在思考有没有可能是你,呵呵,‘初恋’之类的真是叫人作呕,要吐了。”

    夏油杰:“……”

    夏油杰震惊:“那你应该去问小源本人啊!”

    五条悟:“但他出门了啊。”

    夏油杰:“你跟出去。”

    五条悟哼哼唧唧:“穿得像个host club男公关一样出去处理公务,肯定不愿意带老子。”

    夏油杰:“那等他回来……”

    五条悟:“是啊,老子这不是在消磨时间吗?”

    夏油杰:“……”

    好啊,拿他取乐是吧?

    夏油杰大怒,跟他打了一架,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也出去办正事。

    他的任务是以教主的身份打理运营盘猩教。

    盘猩教似乎从始至终就是小源的游乐场,搞笑、抽象且有趣,一直在烧钱,一直没有收获。

    但依照他对源柊月的理解,以及最近的一些发现,他似乎知道对方为什么要到处宣扬‘盘猩教’、不断利用香蕉炮发展教众了:用这种方式,找人。

    根据六度隔板理论,通过六个人,可以认识世界上任何一人;而通过教众,他能接触到一些……能在很多事上掌握话语权的家伙。

    ‘魅惑’的效果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智,虽然没到‘操纵心神’的地步,但能为普通人植入一个爱好、一个弱点,也为源柊月提供一个交谈和攀附的开端。

    当那个人恰好身居高位,源柊月又恰好格外擅长俘获人心……

    夏油杰忍不住感叹,自顾自道:“小源果然不做亏本生意……难道从那时候就开始规划了吗?”

    五条悟捕捉到关键词,闪电般探头:“什么?你说什么?你们又有小秘密?”

    夏油杰:“……你能消停点吗?”

    他不无悲怆地想,如果他有罪,老天应该打雷劈他,而不是用比猴子还烦人的五条悟折磨他。

    接近晚上十二点钟,源柊月回来了。

    这下终于解放了夏油杰。

    五条悟像是某种听感与嗅觉极其敏锐的动物,源柊月立于门口翻找钥匙时,他一个箭步闪现到门边,咔嗒一下转开把手,为他开了门。

    “你总算回来了。”他抱怨,“老子等你一天了!”

    关于那件事,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源柊月盯着他片刻,再抬起头时眼里有光,嘴角轻勾,似乎正在为进门就能看见他这件事高兴。

    他难得穿一身正式衣服,剪裁得体,质地精良,风衣外套掐出修长有形的身段,体面得呈现出距离感,年轻却使人不敢低看,任何一个人看见他这身行头和姿态都会产生一种感觉:他应该出现头等舱休息室,与人商谈亿万美金的生意。

    而他真心实意地笑一下,距离感顿时消失了。

    五条悟顿时忘词了。

    他:“……”

    要说什么来着?

    “给你带了点心。”源柊月拎着一枚设计精致的纸礼袋,“吃吗?”

    五条悟:“……吃。”

    礼袋上印着一串不知名字母,印象里是家外国人开的高端甜品店。五条悟拆开包装,发现里面封着一块蛋糕,卡布奇诺味……是昨天真心话环节里,源柊月主动承认是他偷吃的那一块。

    五条悟尾巴都快翘起来了,拆开银叉的塑封,得意片刻,又顿时想到一种惊悚的可能性。

    ——等等,难道是在还人情划清界限吗?

    他的阅读理解技能显然都点到了负面的方向,通过过度解读吓自己,立马想追问,然而看见源柊月难掩疲倦的神色,又觉得:“……算了,大发慈悲,先让他休息会儿。”

    这一拖,又是一晚上。

    行动力似乎在那一声交往宣言中消耗殆尽了,拖着拖着,越发不知道怎么提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不外乎如此。

    结果第二天也不行,又有‘正事’。

    这回是集体行动,趁着夜蛾去京都开会,一行人风风火火杀进了咒术高专,拳打留守咒骸,挑衅留校学姐,绑架藤原校长。

    等夜蛾老师回来时,发现被五花大绑的校长躺倒在校门口的台阶之下,歌姬正愤怒地拍着门板,砰砰作响:“你们几个混球干什么呢!!”

    “放我进去!”

    “才不要。”五条悟欠嗖嗖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嘿,歌姬,我们在学校办了一个超棒的诅咒师party,你猜是谁收不到邀请?”

    夏油杰紧随其后:“是你哦~”

    源柊月:“歌姬学姐,这里不欢迎你~”

    歌姬大怒:“啊啊啊你们是神经病吧!!混球、人渣、都叛逃了还阴魂不散!!去卖你们的香蕉吧烂人们!”

    夜蛾:“……”

    一秒钟的时间,血压噌噌飙升。

    他先蹲下身,为藤原校长松绑,这绑人用的绳子甚至是一种昂贵的咒物,能够一定程度上约束咒术师的咒力与术式。

    夜蛾:“校长,这是怎么回事?”

    藤原校长虚弱道:“他们突然闯进来,说咒术高专以后就是他们的地盘了……”然后,转头看向门边。

    夜蛾正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印有‘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牌匾,两个字被打上叉涂黑,改成了‘东京都立诅咒高专’。

    夜蛾正道:“…………”

    反了他们了!!

    门内的几人一无所觉,还在以气学姐为乐,歌姬的愤怒简直能点燃附近的山林。

    夜蛾几步上前,重重拍了下门,怒啸道:“你们几个臭小子!!还敢霸占学校?!反了你们了!!”

    “…………”

    鸦·雀·无·声。

    血脉压制发动,没人敢说话。

    “怎么不讲话了。”夜蛾冷笑,“诅咒师都敢闯进高专了,不敢和我面对面交流?”

    源柊月:“咳、夜蛾老师,这里是诅咒师高专,请你离开。”

    家入硝子:“……你刚刚的嘚瑟劲哪去了?”

    ……

    没过多久,‘那帮叛逃的小子回来占领高专’这一消息,迅速在总监部高层中传开。

    总监部勃然大怒,叛逃归叛逃,回来恶意挑衅、骑脸输出,简直是把咒术界的尊严放在脚下踩!遂派了一堆人前去解决,一堆一级二级咒术师使劲浑身解数试图突破咒术高专……然后全都被修理了一顿丢出去。

    仿佛八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经过大半天的努力,总监部成功用实力证明了他们的尊严只能用‘命比纸薄’来形容。

    特级和一级之间的差距,可不只是一个字。

    然后,走投无路之下,去求助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津津乐道:“嚯?还有这事?真有个性啊。”乐完马上拒绝:“打学弟学妹,太没品了,我不干。”

    总监部:“……”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发个悬赏招募能人志士攻打咒术高专,让外面所有人看乐子?

    如果真这么干了,招募不仅失败,伏黑甚尔还会第一个笑。

    场面陷入僵局。

    流言渐渐在咒术师群体之间传播开来。

    “之前召唤特级咒灵炸学校那小子回来了,说现在高专是他们诅咒师的地盘……”

    “姓源的那个?”

    “是啊。”

    “他也太有本事了。”

    “哈哈哈哈哈真的吗?霸占学校?……”

    “是啊,一开始我也不信,但昨晚偷偷经过看了一眼,校名牌已经被拆掉了……”

    “噗……”

    石破天惊的魔幻笑话一传十,十传百,在普通咒术师群体中,总监部经历了不断的威严扫地。

    总监部的风评从来都不好,大部分咒术师为了正义和薪酬作战,和上班的社畜一样,必不可能爱上剥削他们的公司,而在源柊月的重拳出击下,一朝跌落到谷底。

    他们在普通咒术师群体中的评价,从‘腐朽且垃圾的总监部’变成了‘废物且好笑的总监部’。

    连咒术高专都被诅咒师占领了,要你们什么用?

    就在总监部一筹莫展之际,源柊月开出了条件:“叫首席过来和我单独聊聊,我们会离开。”

    迫于压力,古贺首席不得不答应,独自拄着手杖,敲响咒术高专的大门。

    谈话地点选在校长办公室。

    古贺首席在沙发上坐下,仔细打量对面的年轻人。

    “老夫知道你想要什么。”古贺开门见山,“无非是想回到咒术界。”

    源柊月笑而不语。

    古贺继续说:“小子,目前的处境、困难,会面临怎样的压力,你应该相当清楚——既然你敢做出这一切。”

    源柊月呷了口乌龙茶。

    “嗯。”

    不仅是他,在他闹出一连串大事后,古贺面临的压力也非比寻常。

    原本是计划着,将一切过错推到‘诅咒师源柊月’身上,收下禅院家的好处,拉新人一把,双方满意,皆大欢喜。

    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

    单就一条——五条悟离开的事,被五条家一直压着,模糊处理,但如今摆到台面上,立刻能改变局势。

    更何况对方手里的牌,又不止那么一张。

    几个不可或缺的天才苗子,未来撑起咒术界天花板的存在,以及如果再僵持不下,总监部越发岌岌可危的名誉……与禅院家给到的好处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作为首席,古贺考虑的更多,也更长远。

    只说眼下,与六眼、咒灵操使交恶,得罪五条家,失去目前唯一的反转术式,太亏了。

    这笔账谁都会算。

    古贺说:“我能给你这个机会,源柊月。”

    “你换一个名字,重新入学咒术高专,就当‘诅咒师源柊月’已经死了……如何?”

    在此之前,咒术界从未向诅咒师如此让步过。

    源柊月假装不理解:“为什么要换名字,我的本名不好听么?”

    古贺敲了敲手杖,威严道:“因为你是诅咒师!”

    ——哪里有明面上重新接受诅咒师的道理?

    当然也可以有,但哪怕退让,总监部也绝不会退到那一步。

    如果真这么做了,不就相当于被人抽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送人去给人打?

    太丢人,不可能。

    “这样啊。”源柊月莞尔,“虽然总被说‘柊月’像个女孩的名字,但我不愿意换掉它;至于改姓的事,很多人跟我提过,早在几年前全都拒绝了。毕竟,我很珍重母亲留给我的姓氏。”

    “哦……”古贺发出一记意味深长的感叹,“这么说,你不愿意?”

    “是的。”源柊月说。

    “小子,你可得考虑清楚。”

    古贺板起脸,外表垂垂老矣,而那深陷的眼窝中,眼神却如鹰隼般鲜明狠戾,“这是老夫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提出和平的解决方式。”

    “大家不想将事态闹得太难看,也想给做错事的年轻人改邪归正的机会,你却不承情——你以为,你真的能接受惹怒总监部的下场?”

    他这一番话,抑扬顿挫,虎虎生威,恐吓敲打的意味深重。

    “——年轻人,别太嚣张了。”

    于是听得源柊月当场发笑。

    太好笑了。

    “……你以为,你是第一个这么威胁我的人吗?”

    上一个,就在几天前被僵尸生吃了。

    他心情很好,语气轻快,回敬道:“老东西,别太自以为是了。”

    古贺瞪大眼睛,怒不可遏:“你……!”

    ……

    和平谈判,就这么破裂了。

    见古贺首席一脸阴云密布地离去,其他人围过来,好奇地问:“你们聊了什么?”

    “他想让我换个名字,我不乐意。”源柊月风轻云淡地说,“走吧,今天收工了,你们先回去——我得去禅院家一趟。”

    说完,又拎起外套,风风火火地赶向禅院家。

    把禅院直哉吓了一跳,心惊肉跳地想难道他干的坏事被发现了上门问责来了?……不对,他也没干坏事。

    “没找你。”源柊月懒得多看他一眼,“让你父亲来见我。”

    禅院直哉完全没觉得这命令的句式有什么不对,唯唯诺诺地去找老爹,像个通报消息的侍女。

    而禅院直毘人见到源柊月,第一句是:“看直哉那么急,还以为是重要的客人,原来是‘十影’过来了——咒术界的罪人,诅咒师源柊月,你是来向禅院家请罪的吗?”

    ……真受不了他们家随地大小爹的口气。

    源柊月说:“来跟你谈一笔稳赚不亏的生意。有兴趣吗?”

    禅院直毘人:“……嗯?”

    禅院直毘人此人,虽思想封建,但多少带几分精明,他不满源柊月的所作所为,并不代表他轻视这小子的能力,不如说,如果去掉立场和杂七杂八的一切,他相当欣赏对方。

    “那么,去西院谈吧。”他说。

    没人知道源柊月和禅院直毘人聊了什么,禅院直哉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聊完的时候父亲似乎相当愉快。

    父亲甚至已经彻底忘记了‘假十影’之仇,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而然地说:“直哉,你去送送客人。”

    “你们是同龄人,想必能成为不错的朋友。”

    禅院直哉:“……”

    和一个诅咒师做朋友?没事吧?

    但能当面对他这么说,想必是源柊月又在这一次短短谈话中,令他父亲刮目相看。

    于是,禅院直哉不敢顶嘴,一脸如丧考妣地目送对方到家门口。

    禅院直哉:“再见。”

    源柊月:“送人送到家啊,让你家司机开车载我回东京。”

    禅院直哉:“???”

    好理直气壮的要求!

    禅院直哉忍气吞声:“……好。”

    私人轿车缓缓行驶到家门口,司机打着双闪,侍女贴心地拉开车门,恭候贵客上车。

    源柊月:“你也上来,陪我聊会天。”

    禅院直哉:“……”

    欺人太甚!

    但他根本不敢忤逆!

    一路上其实没聊几句,禅院直哉想问的,都被几句太极打回来。

    而对方想问的,禅院直哉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像跟领导汇报工作,顺带送领导回家。

    “行了,前面路口吧。”源柊月对司机说。

    他在距离新据点两个路口的地方下了车,还有一公里的步行路程。

    倒不是出于隐私和保密的目的,而是减少麻烦……

    等他再次回到住宅,开门的果然还是五条悟,一脸不满,开口就嚷嚷着抱怨。

    “怎么这么晚!”他说,“老子都快饿死了。”

    确实很晚了,接近十点钟。

    源柊月:“走吧,叫上大家出门聚餐。”

    五条悟:“他们都吃过了,就老子一个人在等你。”

    源柊月从善如流:“那我们两个去。”

    于是,两人去附近的餐馆,吃了顿便饭。

    源柊月谈起这两天的行程,大致告诉他见了什么人,办了什么事,以及今天和校长、禅院直毘人的交谈。

    其实是很反常的,按照这人的行事习惯,总是严密掩藏自己的计划,时刻丢出烟雾弹,不到最后一刻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究竟藏着怎样的底牌。

    他以前从来都不主动说,哪怕问了也不一定坦白。

    怎么就今天话那么密呢……

    不如说,这两天都有点奇怪。

    在前天晚上之后,一直很奇怪。

    五条悟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妙的感觉,在两人路过便利店时达到顶峰,因为源柊月抬手、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梅子酒。

    五条悟:“……你又喝酒?”

    “嗯。”源柊月说,“有些事要向你坦白。”

    问酒精借点倾诉欲。

    五条悟:“……”

    霎时间,心悬起来了。

    被拒绝怎么办?

    ……

    不行,哪怕是否定的、不愿意接受的,也绝对得要到一个答复——不能让这家伙再逃避下去了。

    这时也很晚了,和前天晚上一样,是一个月亮星星都在明亮闪烁的美丽夜晚。

    回去的路上蜿蜒着一条小河,淙淙水声哗啦啦地演奏,像有序的心拍数,五条悟忐忑了整整一路。

    源柊月沿着河堤走下去,坐在青草葳蕤的河岸边,拍了拍身边的草地,告诉他:“来吧。”

    便利店送了迷你的塑料酒杯,印有‘梅见’的字样,旋开梅子酒的瓶盖,倒上半杯。

    在潺潺的水流伴奏下,源柊月喝掉半杯梅酒,告诉他:“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而出口的却是:“——”

    他张了张嘴唇,唇舌像被咒文封印,吐不出半个成形的音节,没办法将真相说出来。

    五条悟越发不明所以。

    “你要说什么?”

    “……”源柊月换了个话题,说,“说一些你想听的。不是很好奇我以前的事吗?”

    五条悟:“!”

    五条悟:“快说。”

    源柊月:“让我想想从哪里讲起……先说小时候的事好了。”

    从姓氏开始,他的经历注定不平凡。母族极其强势,父亲是地方家族不受宠的嫡子,于是入赘女方家中,他随了母亲的姓。

    后来母亲去世,经历了一遭劫难,又被接回父亲家。

    在家族中结交了一个同龄人……在谈到此人时,源柊月想了想,勉强给他一个定义——朋友。

    五条悟听出猫腻:“那难道是你暗恋的人?”

    源柊月嫌弃:“……绝对不,下辈子都不可能。”

    五条悟放心了:“哦……那就好。”

    放心之余,更不安了。

    为什么要忽然坦白这些?

    ……是为了某个目的做铺垫?所谓欲扬先抑……是这样吧。

    五条悟一边好奇地听着,一边忍不住心惊胆战。

    就着童年经历,泛泛地聊了很多,这些并没有受到挟制,被允许自由分享。

    在分享这些事时,他见缝插针地、以第三人视角剖析自己的心理,告诉五条悟:是这些经过,以及先天的个性,形成了我这个人。

    ——是个非常糟糕的家伙,从小如此,真是抱歉。

    五条悟心想:“难道是想用‘性格糟糕’这点回绝老子?不可能,老子难道好到哪里去?”

    这铺垫有些太过漫长了,东拉西扯地漫谈一个多小时,也没有讲到重点上。

    关于前天晚上的回应,五条悟还是没听见,也摸不准他的态度。

    “还有……”

    聊了很久,也喝掉大半瓶梅酒,源柊月稍微有些醉了,含糊。

    “我有必须做的事……必须……”

    他抱住双腿,身体缩着,下巴垫在膝盖上,流露出一种相当寂寞的神色。

    像是走了很久的路,旅人精疲力竭,回望过去,身后空荡荡,只看见天上一轮苍茫的月亮。

    被他这样哀伤绵软的眼神望上一眼,仿佛内脏都被烤化了,说不出半句硬话。

    对方沉默了,似乎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于是恰到好处的留白,引人遐想。

    ……应该是他想的那种意思——又被冷处理了。不想面对,不想改变,所以用这种态度示人。

    “……”

    五条悟沉默半晌,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地说,“老子知道了。”

    拒绝的话也不明说,光用软刀子扎人。

    太歹毒了。

    谁教他这种手段的?

    想要得到他的偏爱,又不愿意给一个定义吗?把他当什么了?哪怕是回绝也好呢?

    “明白了。”五条悟说,“你希望怎样,我们就怎样。”

    说完,他自己都有点想笑,被拒绝了还在倒贴,自称什么最强,照样没骨气。

    到这个地步,反倒没办法像之前那样大声嚷嚷着斥责对方——因为他看起来真的非常累,既辛苦,又可怜。

    五条悟继续陈述着他的投降宣言:“……你高兴就行了。都随你。”

    一败涂地的人已经熟练地开始安慰自己,就算不交往,也是好朋友,也不错嘛……算了。

    还能怎么办。

    源柊月盯着他,皱了皱眉,询问:“你为什么生气?”

    五条悟霎时提高声音,超级不爽:“老子告白都失败两次了还不能生气吗!……又没对你发脾气,别太过分了你!”

    源柊月更茫然了:“啊?……告白失败?”

    五条悟:“?”

    五条悟愣住半秒,小心翼翼地说:“……原来不是在拒绝吗?”

    “拒绝……?”

    源柊月看着他,润泽的瞳眸显得有些呆愣,也放轻了声音,似乎在认真地确认一件重要的事。

    “我们……不是从昨天就开始交往了吗?”

    “你亲口说的。”

    ………

    “……!!?”

    五条悟唰的一下站起来,由于过分激动,差点弹射起身摔到河里,“是、是这样吗?!是默认的意思吗——那时候?”

    源柊月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不然呢?”

    虚惊一场,不过如此。

    被巨大惊喜的冲击涤荡了一番,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表情变化格外精彩。

    一会儿笑一会儿艰难忍住,摇头晃脑仿佛正在思考什么,嘴角始终是上扬的。

    半晌,也察觉到自己目前的状态诡异,他假意咳嗽两声,试图挽回形象:“咳咳。”

    明明高兴得要死,几乎都要脱离地面飘起来,但下意识的又开始顺杆爬。

    “还、还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忽然拉着我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害得老子瞎想……这么正式……”

    源柊月无语: “你是傻瓜吗?”

    “怎么还骂人。”

    五条悟脸在发烫,眼睛也亮得可怕,大声控诉,“都怪你没有明说!让人提心吊胆瞎猜了好几天!”

    “你说了交往,我也没反驳……这不算明说?”

    “……那就怪你这两天表现太奇怪了!”

    “哪里奇怪?”

    可疑之处一条条被列出来。

    “突然给我带蛋糕。”

    “莫名其妙开始分享行程、想法和计划。”

    “还很正式地约我谈话,坦白以前的事……明明之前问你,都是一言不发装神秘。”

    五条悟超级大声:“总之!这些疑点串联在一起,怎么看都很反常吧!?很担心、很害怕也是合理的吧?”

    “……你果然是傻瓜。”

    “不然呢!”

    “……”

    “你解释啊!”

    “……”

    “心虚了?”

    “……”源柊月忍不住道,“因为正在交往!我告诉男朋友这些天经地义吧!?受不了你这个白痴了!”

    第118章 (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被骂‘白痴’的人不以为耻, 反而高兴得很。

    “怎么又骂我……”

    嘴上是这么说的,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像一夕之间中了头彩,捧着单薄的奖券不可思议地惊叹, 对着号码看了又看,一次次确认过中奖的事实后, 才触电般清醒过来。

    “你、你刚刚叫我……”

    五条悟的脸可疑地红起来,期期艾艾地盯着他, 很期待再听到那个词。

    ‘男朋友。’

    源柊月移开视线。

    “有点晚, 回去吧。”

    “……!”他不满道,“我听到了哦!再说一次又会怎样。”

    不过, 光是今晚的意外收获已经够他品尝回味上许久。

    凭借身高优势,五条悟盯着他柔软的发梢,优美的后颈线条,以及衣领压不住的一小段锁骨皮肤,脸颊越来越红, 眼神也越发专注。

    源柊月看过去,问:“你在看什……”

    下一秒,被飞扑过来的白发少年抱了个满怀,双方一同栽倒在草地上。

    青草刺刺地扎着皮肤, 对方的雪白发丝拱在他的肩窝蹭来蹭去, 像猫咪黏糊糊地蹭人, 可这只大猫咪对自己的体型完全没有认知, 实在是沉重的负担。

    手长脚长,像八爪鱼一样将他捆绑起来, 用力之大, 让人有些喘不上气。

    源柊月试图推开他。

    “放、放开……”

    “不放!抓到就是我的。”

    “那先起来……”

    “不要嘛!”

    “揍你哦。”

    “往这打。”

    很自然地将脸送了上来,蓝眸亮晶晶的, 一脸很期待挨打的样子。

    源柊月:“……”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也许比起温柔友善,五条悟这个人更喜欢挨骂、被骗钱、被支使得东奔西跑……

    抱抱、蹭蹭,埋在颈间的呼吸很热,肢体贴在一起,恍惚间听到这人念了几句‘交往’之类的词,没搭理他,对方自顾自地笑上几声,依照力气差距而言努力挣脱当然是无用的……于是,被猫狠狠吸了一通。

    好半天,五条悟才放开他,没过几秒,又猫猫祟祟地凑过来。

    以一种商量重大事项的语气开口:“那个,既然交往的话……”

    神神秘秘的、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

    源柊月提高警惕,随时准备拒绝得寸进尺的要求。

    五条悟脸颊泛着意味不明的红晕,眼神躲闪,小声说:“……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源柊月:“…………”

    五条悟以为他不乐意,试图讲条件:“那至少得告诉杰吧?”

    源柊月:“……”

    他欲言又止,再度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

    恋爱经验为零,对交往的认知全部来自影视作品中的部分桥段——也不知他回忆起哪部扭捏的肥皂剧,代入了哪种角色,在奇怪的细节上纠结了起来。

    五条悟:“你怎么回事!难道要完全保持地下恋情么?”

    思路突如其来地转折到诡异的领域,无端紧张起来,像个侦探一样仔细打量他,“还是说,你真的暗恋杰?”

    源柊月甚至懒得反驳他。

    “……回去了。明天挺多正事。”

    “怎么不回答?你又心虚了!”

    “……”

    “快澄清啊!喂!”

    “……”

    因为兴奋一整夜都没睡好,半夜跑酷的猫再度出世,上蹿下跳,疯疯癫癫,大晚上的,源柊月时不时听见楼上传来‘噔!噔!咚!’之类闷钝的响声,也不知是在打球还是半夜杀人人头落地,他向来浅眠,一被吵醒就很难睡回去。

    于是摸出手机,给罪魁祸首发消息:【消停点行吗,吵到我睡觉了】

    【!你怎么还没睡】

    【那老子来给你念睡前故事好了,怎么样,哄睡服务】

    源柊月:【突然之间睡着了】

    五条悟:【???】

    五条悟:【骗人】

    源柊月:【ZzzZzz……】

    五条悟:【……居然是真的!】

    五条悟:【你明天去哪里】

    源柊月:【见外面的老橘子】

    那看来又要外出一整天,五条悟举着手机,一下躺倒,心想‘又不带老子’、‘就那么喜欢处理正事!他索性跟事业结婚好了!’……心里很清楚确实是重要的事,不能凭任性打扰,过了许久迷迷糊糊地睡着,再一睁眼时,已成了留守儿童。

    但他注定不可能消停,正准备随机抽取一个幸运儿听他炫耀新恋情,却发现家入硝子坐在窗边抽烟,正在与夏油杰交谈,两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开心。

    五条悟敏锐察觉到微妙气氛,走过去,问:“怎么了?”

    两人看向他,那表情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测:发生事了。

    “是这样……”家入硝子弹了弹指间的女士烟,几缕烟灰抖落,“有个一级咒术师伤的很重,其他医疗手段拖不住……我得回高专一趟。”

    人命关天,那就回去?

    不,并非如此。

    家入硝子代表的是‘诅咒师团体’的一员,如果轻而易举地回头,对源柊月来说是致命性的打击——她向总监部低头了,而总监部将逐渐用类似的手段,将他们的‘联盟’逐渐瓦解。

    进一步来讲,别人的过错可以不追究,但作为始作俑者的源柊月,一定难辞其咎,即将被往死里追责,以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重振总监部的威名。

    “……”五条悟沉默几秒,说,“那……怎么办?”

    家入硝子叹气:“先联系小源吧。”

    半小时前,她已拨通源柊月电话,不过对方似乎正在忙别的,发来一条【稍后联系】的短信。

    又过了一会儿,对方回电了:“喂?”

    “小源,是我。”家入硝子说,“那个……遇到事了。”

    她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无需多余的注解,源柊月能明白她的意思,以及其中利害。

    “我知道了。”源柊月说,“救人要紧,你去吧。”

    家入硝子说:“……没问题吗?”

    对方气定神闲:“没问题。”

    “早猜到了。”

    ……

    挂掉电话,源柊月将手机重新设置成免打扰模式,转身走回和室。

    茶台上白雾未散,杯中淡青色的液体映着他沉静的脸,蒲团柔软,他的坐姿一丝不苟,神情滴水不漏。

    而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古贺首席。

    “是你的‘好朋友’联系你了?”古贺首席淡淡地说,“那个会反转术式的小姑娘,应该坐不住了吧。”

    源柊月并未遮掩:“是的。”

    古贺首席端起茶杯,轻轻嘘了口气,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这才刚刚开始。”

    “我知道。”源柊月轻巧地说,“接下来是什么?用责任感绑架家入硝子,用家人威胁夏油杰、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再然后,用朋友们面临的困境和特级咒灵的存在胁迫五条悟?”

    他两袖空荡,孑然一身,他的朋友们不一样。

    家入硝子作为医生,无法放任本该由她治疗的患者无故死去;夏油、七海和灰原拥有美满的家庭,又如何去接受家人因为他们的任性而遭到咒术界的报复;五条悟不在乎五条家,可负有‘最强’之名的少年,一刻都未曾逃避属于他的责任。

    每个人都有弱点,如此鲜明。

    “哈哈哈——”古贺首席大笑几声,“既然清楚,那你可知道,你们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并未祓除的特级咒灵,造成众多普通人伤亡;当曾经的咒术师伙伴,得不到及时救治而故去;当朋友的父母家人遭受牵连,对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陪着你任性而起,你一个人的为所欲为,结果却要所有人买单。”

    古贺的笑容游刃有余,带着睥睨的味道,高高在上的恶意再也无法遮掩。

    那是一种权力感带来的恶意,像虐待狂在弱小的动物身上发泄怒火,小孩尖叫着摔坏不喜欢的玩具,而他将对面的年轻人视作瓷质人偶,漂亮、年轻、脆弱,一摔就碎。

    “源柊月,你不会以为,友情是牢不可破的铁链吧?”

    “你的朋友们,难道会为了你的友谊,去背叛他们拥有的一切吗?——而到那时候,你要用什么,去挽留你的朋友们?”

    源柊月讶然:“原来您在这个年纪还相信友谊魔法,真是童心未泯。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只有利益联盟牢不可破。”

    “你也就只能趁现在耍耍嘴皮子了。”古贺收敛起笑容,仍是胜券在握的姿态,语气冷冷的,“不用多久,你会祈求老夫再给一次机会,届时可别哭太惨——老夫言出必行,你已经没机会了,小子。”

    极其有力的威胁,无法反驳的推定,可预见的是,如果真按照目前的趋势发展下去,他们的联盟一定会土崩瓦解,尽数摧毁。

    源柊月话锋一转:“古贺先生,请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在叛逃的那一天,我为什么没有杀死以吉川为首的那三个老东西?”

    古贺冷笑:“因为你承担不起更多代价。”

    “当然不。”

    源柊月冲他颔首,脸上流露出一丝堪称羞涩的微笑,他解释他的动机,又更像是发出预告函,“因为,比起杀人,我更喜欢杀人诛心。”

    古贺一愣。

    “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一月一度的‘常务例会’,对吗?”

    源柊月站起身,自然而然地吩咐道,“定在下午三点吧,我会出席。”

    ……

    一月一度的‘常务例会’,共有12人出席,总监部委员会六席,以及御三家代表各两名,通常是各自的家主带继承人。

    吉川已死,接任者尚未上任,位置空了一个。

    古贺一如既往地提前十五分钟就位,巡视一圈,目前已到七人,没有源柊月。

    这小子怎么可能敢来。他蛮不在乎地想。

    就算来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在源柊月拒绝改名换姓回到咒术界的和平方案起,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这是属于他的服从性测试,大发慈悲赐给他的新生,而他却不愿低头。

    那么,总监部不可能再轻轻放下了。

    氛围松散而安静,有人低声交谈,古贺翻动着副手呈上来的与会资料,漫不经心。

    哒、哒、哒。

    略显急躁的脚步声。

    古贺抬起头,以为会看见源柊月的脸,然而,却是——

    那个嚣张无比的白毛少年。

    所有人陡然一惊。

    “看什么看。”五条悟没好气道,“不欢迎老子?那你们滚。”

    一边说着,一边大摇大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直接躺倒,双腿交叠架在办公桌上,一如既往拽得要死。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他已叛逃,但咒术界官方并没有下达批捕文件,他依然有资格坐在这里,正大光明。

    还是得靠五条悟么。古贺轻蔑地想。不过如此。

    哪怕五条悟对他尽心尽力、有求必应、予取予求,又能如何?

    以为这样,就能对抗来自总监部和另外两家的重压了么?天真,可笑。

    想法刚升起一瞬间,便被下一位走进会议室的人掐灭了。

    “各位午安。”那是个穿着朴素,气场亲和的中年男人,“许久不见,有事前来叨扰,不会耽误各位太多时间。”

    与会的几位立刻站了起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去。

    “名取先生!”

    “辛苦名取先生来京都一趟……”

    “怎会打扰!名取先生前来视察工作,必须支持……”

    被称为‘名取先生’的男子,其貌不扬,实则在内阁下属的中央省厅工作,工作内容直接与咒术界相关,是一位能在总监部活动预算上拥有重要话语权的官员,一句话能左右下一季度全体咒术师的经费。

    用稍微摩登一点的形容词,可以称为‘金主’、‘甲方’,不常出现,无人不识。

    “茶就不用了。”中年男子彬彬有礼地一一与他们寒暄,接着,道出自己的来意,“实不相瞒,这次是为了小友而来……”

    他侧过身,而在他身后的源柊月,对着所有人露出微笑。

    “这位源君,是我的忘年交。”

    “他是一位咒术师,听说与各位存在一些龃龉误会,恰好今天是常务例会,希望各位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小友一次解释的机会。”

    在座其他人的表情顿时跟见了鬼一样,五条悟除外。

    以古贺首席的脸色最为难看。

    这家伙,是怎么跟名取先生搭上线的?

    对方甚至愿意替他跑一趟,为他讲情。

    心里七上八下且极其不爽,古贺首席却立刻率先表态,露出一个谄媚而恳切的笑容:“……那是当然!源君毫无疑问是一位优秀的咒术师……”

    “是啊,其实这次例会正准备讨论这件事,没想到您特意来了,还烦劳您多跑一趟!”

    “源君、快进来……”

    “……”-

    十分钟后,名取先生在大家的热情挽留和不舍欢送下,以有其它要务在身、也不方便直接干涉咒术界决议为由,离开了。

    十一个人回到会议室,一时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声倒是高度一致:“源柊月,你好有本事。”

    甚至连想法都差不多——既然名取先生亲自开口,这罪就定不成,那么现在开始编一个洗白源柊月的故事,从哪里入手好呢?不如把所有过错都推给已死的吉川吧。他源柊月白莲花一朵,好苗子一个,是被人诬陷,实则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源君。”古贺首席不情不愿地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请坐吧。”

    吉川的空位还留着。

    但五条悟睨了旁边的禅院直哉一眼,说:“你让开,他坐老子边上。”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刚想说‘凭什么’,见老爹递来一个警告的眼神,立刻麻溜起身,像个低眉顺眼的侍女一样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还贴心地替他拖了拖椅子。

    “谢谢。”源柊月说。

    没背景,使劲欺压;有背景,立刻退让。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让名取先生如此青眼相待,但古贺首席,向来能屈能伸。

    待对方坐下后,古贺首席笑眯眯地开口:“源君啊,我想这件事呢,你一定蒙受了不少委屈……”

    “稍等,我有事想跟各位说。”源柊月对禅院直哉颔首,“直哉少爷,打开那个档案袋,里面的资料一人一份。”

    禅院直哉:“……”

    怎么还是他?

    一怒之下又怒了一下,不敢反抗,谁让他是这里辈分地位最低的一个,于是,禅院直哉继续像个哑巴侍女似的,按照源柊月的吩咐办。

    拆开牛皮档案袋,分发资料,发完一圈,才坐回位置上,翻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关于大规模咒灵发电方案的可行性研究】

    第一面像模像样地写了摘要,每一页格式论文精准,措辞严谨,显然出自一位学术经验丰富的科学家之手。

    源柊月坐得笔直,欣赏着其他人的沉重。

    小腿被踢了一下。

    转过头,五条悟正在挤眉弄眼。

    源柊月:“?”

    对方找了支原子笔,在研究报告的空白处唰唰写字,若无其事地推过来。

    【晚上吃什么?】

    源柊月写道:【想吃寿喜锅】

    【好吧,不过有点远】

    【没关系,让他们开车送】

    【哈哈你看对面那个老头,皱眉的样子好像团藏发火哦,他会不会在家里偷偷看火影O者?】

    【我觉得他看不懂】

    【不能吧?】

    【我的意思是他看不懂这篇论文】

    【坏了,那怎么办?这老头会不会不识字?】

    【……】

    在一片凝重肃穆的氛围中,两人一句接着一句,笔触轻快,漫无边际闲谈,仿佛上课传纸条聊天的小学生,而其他人哪怕注意到了,也不敢拆穿。

    十几分钟后,他们陆续放下手中的资料。

    禅院直哉是最早放下的,他翻了几页立刻陷入沉默,因为看不太懂。

    文绉绉的,他晕字。

    什么意思,翻到最后一面看看……简单来说,就是咒灵能用来发电了呗?那不是挺好么?

    而在座的其他人,当然没有禅院少爷那么单纯。

    几乎是看到题目的瞬间,就明白了他们即将面临的威胁,沉默翻看的十几分钟,大脑高速旋转地思考对策。

    咒术界相对独立,总监部和御三家分割权力,堪称一手遮天,政府给予拨款却不干涉——名取先生不主动参与例会的避嫌行为便是侧面印证。

    而如果开了‘咒灵发电’这个口子,原有的格局会立刻被打破。

    大量的、成本极其低廉的清洁能源,浩瀚的利益空间,巨大的蛋糕将吸引太多豺狼虎豹和窥伺的目光,而无论是出于主动管理还是被动保护的目的,届时都将空降一支由中央官员组成的团队,分割总监部的权力。

    原本的生态系统将被颠覆,手中的权力与利益被分割乃至完全褫夺,对于这群掌控咒术界多年的政治动物来说,比直接杀了他们更难受。

    而他们立刻嗅到了这极致的危机。

    最好的办法是让知道这件事的人永远消失,但这个人……实在太有本事了。

    “放心,这份资料目前只有你们看过。”源柊月说,“以后就不一定了。”

    “……”古贺首席讨好地笑起来,“那个、源君,切勿冲动……既然坐在这里,我们大家一定能找到一个所有人满意的解决方法。”

    这小子,可真是……

    难怪能在如此重大的威胁面前,对他放下狠话。够狠。太狠了。

    也不敢想什么服从性测试了,所有人只希望他别一个不高兴将材料交给名取先生,分分钟挂上谄媚的嘴脸,像在祖宗的牌位前恳求保佑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哄着他、安慰他。

    “源君这些天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在外面累了吧?”

    “之前那些事,误会,都是误会。”

    “下面的人一叶障目、办事不力,这就成立新的调查小组,一定还你清白……”

    “……”

    禅院直哉一脸茫然地发现桌上的人一转风向,变成了一帮老舔狗,使出浑身解数向源柊月献殷勤。

    “……?”

    怎么回事?

    他看不懂,但极为震撼。

    低声下气的、带着明晃晃讨好之意的话语,一声接着一声,如海潮一般。

    源柊月听着,一直不置可否。

    几人绞尽脑汁、极尽能力地示好,见他迟迟不表态,也无法从态度中摸准他的想法,笑容顿时有些僵硬,交换眼神,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无奈——踢到路灯了,真是个硬茬,难办。

    “好了,安静。”源柊月拍了两下手,“既然你们都清楚,不多说废话了,我这里正好有一个解决方案,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听?”

    “当然当然……!”

    “洗耳恭听。”

    “愿闻其详!”

    “……”

    源柊月:“这样。很显然,我是一个罪人,一个有能力利用术式造物操控他人精神的罪人……”

    ——这是总监部先前擅自扣给他的污名之一。

    他刚开了个头,其他人立刻呼天抢地反驳:‘怎么会!’、‘怎么可能!’、‘源君这么优秀的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彩虹屁不绝于耳,如同一群诚惶诚恐的佞臣哄着昏君。

    源柊月不耐烦地说了声‘都闭嘴!,他们立刻乖乖地恢复安静,比狗还听话。

    他继续说下去:“……但我犯下错误叛逃,是因为有人利用了我的术式造物,强加精神控制于我。也用这种手段,控制了我的朋友们——我们都是无辜的。”

    “吉川先生无意间发现了真相,出于灭口目的,惨遭真凶杀害,可悲可叹,实在无辜。”

    “当然!”

    “一定是这样!”

    “先前早有猜测,没想到真是如此……”

    “辛苦了,源君……”

    “……”

    其他人纷纷对他的故事表示支持,扼腕叹息。

    “经过这段时间的搜查,我已经找到了凶手。”

    他清了清嗓子,十分愉快地说,“真相只有一个——”

    源柊月抬起头来,目光像隔开黑夜的车灯,精准地投射到坐于主座上的古贺首席。

    “幕后凶手是你,古贺先生。”

    古贺顿时屏住呼吸,他被这一眼定格在原地,瞪大眼睛,惊悚极了。

    牙齿咯咯作响,却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恐慌。

    经年累月培养出来的敏锐嗅觉,让他一下子意识到,这将是他政治生涯乃至整段人生遇到的最大危机——对方手里持有的筹码实在太多了,多到能够把牌桌掀翻,多到能够让这里的所有人彼此间反目成仇。

    更别说,使他们团结起来,攻讦一位区区首席。

    常驻的席位,流水的人选。

    众人鸦雀无声。

    在温度适宜的室内,古贺首席额角却淌下了冷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如同丧钟的悲鸣。

    他了解这些共事多年的人,如同了解自己,如果此时此刻被选中的靶子是另一个人——他会立刻按照源柊月的故事剧本演绎,以此呈送他合作的诚心。

    没有人关心真相,它根本不重要。

    最有力的喉舌说出来的话,每个字都会成真。

    这个地方,显然没有友谊魔法,只存在永恒的利益。

    死寂过后——

    “没错。”禅院直毘人第一个表示赞同,“我们无法容忍一位心思诡谲的伪君子继续掌舵总监部。”

    “源君何其无辜,这些天来,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污蔑为诅咒师……如果不是受人控制,他怎么可能叛逃呢?试问各位,你们忍心看一个有天赋的孩子受人欺凌至此么?在这件事中,源君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他每个字都说得铿锵有力:“为了正义,为了秩序,为了咒术界,我们必须惩治元凶,还源君一个清白!”

    “我建议,立刻撤免古贺道真的首席职位。”

    第119章 (营养液加更二合一)

    古贺首席转过头, 难以置信地瞪着禅院直毘人。

    他猜到同僚们的见风使舵,可禅院直毘人前些天才和他畅谈过委员会新席位的人选问题,也在许多观点上达成了一致, 为什么偏偏是他第一个背叛盟约,站到了敌人那边?

    一瞬间, 他想到了原因:如果‘首席’之位空让,禅院家的得利空间将更加宽阔。

    与首席合作, 他们能将自家派系的人选推上位。

    但与源柊月合作, 掰倒首席,又将空出一个额外的席位以及首席的位置……而毫无疑问, 如果成功了,源柊月在人选任命上将有一定的话语权。

    简单的二选一,选择中规中矩的交易,还是赢家通吃的豪赌?

    在目睹源柊月的筹码后,这选择更是一边倒的毫无悬念。

    见禅院直毘人如此强硬而坚决的表态, 剩下的与会成员们也纷纷表明了立场,生怕站队不及时,引火上身。

    “直毘人先生所言极是,老夫深有同感。事关重大, 这不单单是为了给源君一个公道, 更是为了总监部的名誉与咒术界的公义。”

    “古贺首席, 共事那么多年, 你的所作所为,可曾对得起你的职位和权责?太让人失望了。”

    “律法不会放过每一个践踏正义的恶人!即刻成立‘古贺渎职案调查小组’……”

    往日的同僚, 一夕之间, 全部换了副嘴脸。

    他们依旧被链条捆绑在一起,彼此间口蜜腹剑却又不得不站在一处。

    而古贺首席, 已经被踢下这艘船了。

    原有的盟誓、过去若干年的交情瞬间消失,当刀尖对准了同一个方向,人们将不约而同地变得团结。

    “请安静。”禅院直毘人说,“接下来就决议进行投票——立刻逮捕古贺道真,罢免其职务,进入审查流程,直至案情水落石出……同意请点灯。”

    投票方式,是亮起手边的烛台,这是一种特制的咒力道具,输入咒力即可点燃。

    话音刚落,十一盏烛火唰唰亮了起来,幽幽的蓝绿色燃烧跳动,在大白天将人的面目照得莫名诡谲。

    十一票赞同,一票弃权,决议通过。

    唯一没亮的那一盏,恰好落在源柊月手边,那是属于死去的吉川先生的表意烛台。

    它空荡荡的样子,仿若折射了一位幽魂的怜悯,而那份怜悯之色恰好又投映在源柊月的脸上。

    这个面容清隽的黑发少年,对脸色惨白的古贺首席微笑摇头,仿佛在说,真可怜啊。

    古贺首席脑中炸开轰然巨响。

    完了,全完了。

    他们常常以这种方式决定一件大事:影响到众多咒术师的决策、关于咒术界未来的决议、数十名咒术师的生死……而这一次,被审判的是他。

    他的皮肤如同老树皮,而眼睛像树枝尖端的新叶,以权力滋养,古旧的外表下常常蕴含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一瞬间,这唯一的活跃之处被剥夺,抽干全身生命力,仿佛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

    甚至连怒火都没有了,因为愤怒也是无用。

    会议结束,几名咒术师接到命令走进来,将古贺首席围住。

    “古贺先生,请跟我们……”

    “稍等。”古贺转过头,“老夫想跟他说几句话。”

    几人用目光征求源柊月的意见,旁边的五条悟不满道:“臭老头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多废话,赶紧去坐牢,别耽误我们吃晚饭。”

    “没关系。”源柊月站起身,“请讲吧。”

    两人走到门外,其他人贴心地留出了会谈空间。

    “你赢了,源君。”古贺面容惨淡,语气平静,紧紧握着手杖的动作,却暴露他波澜的内心,“职位你拿去,饶过我一条命,我能送你一些相当有价值的东西。”

    终究是在权利中枢浸溺多年的政治动物,到这个地步了,依旧维持着尽可能稳定的情绪,试图用交换条件,保下自己的命。

    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源柊月:“不稀罕。”

    古贺咬牙,忍着耻辱,低声讨好:“你做了那么多、准备了那么多,不就是想介入总监部?

    无论是谋权还是谋利,老夫给的,你总会用得上。不如听完,再下定论……”

    可能是这老匹夫此生最忍辱负重的一次,求着别人收下赠礼,只为饶过他的性命。

    然而,源柊月摇了摇头,笑道:“很巧,这两样,我都不要。收拾你和他们出于顺手,选你当立威的靶子是因为你非得送上来找死,和一群蠢货玩博弈游戏特别没意思,比起和你们争来斗去,我更喜欢回院子里种地——”

    他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单方面结束这番对谈。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差不多到饭点了,有重要的约,恕不奉陪。”

    这一番话,简直是把他的自尊踩进泥里。

    古贺一愣,堪称目眦尽裂地瞪着他,随着‘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呼气声,他的胸膛因恼怒不断起伏,谈话结束,在旁边等候的、羁押他的咒术师围上来,用咒具将他的双手束缚。

    咔嚓。

    结束了。

    在下楼前,古贺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让他失去一切的人,此时正若无其事、无比愉快地和五条悟猜拳。

    “石头、剪刀、布……”

    “怎么又是你赢?!是不是出千了!”

    “五条同学,愿赌服输,菜就多练……”

    ……

    散会后,古贺被押走了,剩下的与会者各自向源柊月道别。

    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常务例会,十一个人里只见过三四个,除了禅院直哉和五条悟都是一面之缘的程度,但经过一下午的共事,他们已经迅速地、单方面地与他熟悉起来,态度恭顺礼貌,讲话和风细雨,无比亲切热情地邀请他共进晚餐……

    源柊月一一体面拒绝,五条悟站在边上充当守护神,不耐烦地甩着不存在的尾巴。

    对蠢货耐心,对卑鄙者友善,对心怀鬼胎者有礼。多在烂橘子扎根的营地呼吸一秒都觉得折寿,很难相信他能在丝毫不感兴趣的情况下,又如此游刃有余地应对,某种意义上来说,很恐怖。

    五条悟突然想:“……但是、好厉害。”

    在没有硝烟的战局中,一无往前地永远指向胜利。

    而和他持有同样想法的人,在座还有一个,禅院直哉。

    今天开会的一下午,禅院直哉仿佛在看科幻片:主角源柊月悄无声息登场,呈上文件,莫名其妙的所有人态度大变向他低头,首席一夕之间沦为犯罪分子惨遭拘捕……他看不懂,但极为震撼。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果然十分恐怖”的刻板印象再度得到加深,像精神烙印一样。

    禅院直毘人还让他想办法与源柊月交好,聊聊天、套套近乎,真是要命了。

    但父亲的命令不得违抗,等到其他人都离开,禅院直哉硬着头皮上前,插入两人的决战猜拳之巅……

    禅院直哉:“那个、源……”

    五条悟:“你狗叫什么,滚。”

    源柊月:“礼貌一点。”

    五条悟从善如流地改口:“你狗叫什么,爬。”

    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不想挨打,随口寒暄几句,加快脚步溜了。

    ……

    晚上,回到临时据点,源柊月若无其事宣布了‘事情解决’的消息——

    效率极高,满座皆惊!

    “……诶?!”

    “这就解决了吗!?”

    “既然解决了,什么时候能回去?”

    “确定结束了吗?”

    在他们的印象里,一切才刚刚开始,就以一种荒谬而迅速的方式结束了。

    就像冒险故事里,主角小队刚踏上讨伐恶龙的征途,刚行进到第一个小镇准备拔除恶龙爪牙,踌躇满志地入睡,第二天兴致勃勃地睁眼——然后队友说他昨晚睡不着单刀赴会出门把那条龙宰了,冒险结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种地养老。

    “对,不用怀疑。”源柊月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回去了,想念我的小院子,游泳池,植物田……”

    夏油杰:“……嗯……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放在你身上好像也正常。”

    七海建人:“不错。但那5.3亿的债务,你有什么头绪吗?”

    家入硝子:“冤大头会买单的。”

    七海:“呃、哪有那么容易找……”

    灰原雄最为大喜过望:“我又可以继续当咒术师了?真的假的!!太好啦!!”

    他的欢呼声把五条悟喊了过来,从门边探出个脑袋,问:“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家入硝子:“在讨论小源高达5.3亿的负债。”

    五条悟:“老子付,别担心。”

    七海:“……”

    家入硝子对七海使了个眼神,明明白白地传达着‘你看?’。

    第二天,总监部特意派车来接人,大家这才有了点‘是真的?’、‘这都行!’的实感,几个诅咒师居然能让总监部如此以礼相待,就差铺红地毯准备礼花炮恭迎他们回归了。

    两辆小轿车载着一行人前往高专,下车时藤原校长亲自迎接,脸色红润,笑容亲切:“欢迎各位同学回来!这些天在外面辛苦了……”

    灰原雄:“七、七海,我没有在做梦吧,梦里也不敢这么幻想啊……”

    七海:“……”

    灰原雄痛呼:“嘶好疼啊……你怎么突然掐我!”

    七海:“嗯。看来不是做梦。”

    源柊月被校长请到办公室,五条悟非得跟着,其他人脚步恍惚地回教室。

    茶已经泡好了,上好的茶叶,按两出售,一两的售价就够普通人家消费半年,茶盏边的白雾逸散出清雅悠长的香味。

    源柊月坐在他的办公椅上,而藤原校长立于桌边,谄媚地汇报工作。

    “源同学,这段时间真是委屈你了,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实在汗颜,是我的失职,让你蒙受那么多不公正的待遇……”

    藤原校长搓着手,仿佛情真意切地传达着他的抱歉和关心,他也知道源柊月不喜欢听套话,所以没过几句废话,立刻切入正题,“对了!先跟你说个好消息,除了前首席古贺的渎职调查,你的一级咒术师评定结果也重新介入审核,那突然出现的特级咒灵,应当也是古贺的手笔,放心,总监部很快会查明真相……”

    “做得不错。”源柊月微笑,“没想到还有人惦记我真正关心的事。”

    藤原校长:“那是当然的!源同学这么优秀的咒术师,区区一级评定,不在话下……”

    又是一堆溢美之词,一长串的不重复,也算是一种特别出众的本事。

    源柊月听得耳朵起茧,摆了摆手,说:“差不多得了,既然这么高兴——说明你在委员会备选名单里,是吧?”

    总监部的行政效率,是薛定谔的高效,重要的工作流程三催四请推不动,敲门像敲棺材盖,里边鸦雀无声;一涉及到权力分配,老东西们揭棺而起,黑灯瞎火通宵开会。

    名额多出了两个,于是,藤原校长作为禅院家一脉的咒术师,忝列其中。

    “是这样的……”藤原校长显然是和禅院家沟通过,恭敬道,“感谢您给的机会。”

    源柊月:“不用谢我,把握住机遇,好好干。”

    藤原校长感动:“一定不辜负您的期待。”

    源柊月:“说起来,我应该要写几份报告吧?”

    “对,一共需要三份,一份是一级咒术师评定当日的情况述明,一份您离开咒术界这些天的近况报告,再一份是关于古贺首席的个人指控文书……”

    ——把编故事的权力移交到了他的手里,只要他敢写,总监部就会按照他的剧本演。

    藤原校长小心地说:“按照条例,这三份需要七日内完成递交给我……是否需要宽限几天?”

    源柊月:“哦,好多字,我不想写。”

    藤原校长:“啊、那……呃……那我替您写吧?写完我跟您同步一下,您点头确认没问题,再向上一级提交?”

    源柊月:“就这样吧。”

    藤原校长:“好的!源同学把如此重要的任务托付于我,我一定尽全力完成,幸不辱命。”

    五条悟在边上津津有味地看上半天,终于咂摸出了一点趣味:看老东西们一个个不情不愿地当舔狗,还真蛮有意思。

    藤原校长继续陈情,表达衷心和关怀,演得太逼真,说到激动处差点把自己讲得眼泪汪汪,想去拉源柊月的手——然后被五条悟一把拍开。

    五条悟龇牙咧嘴:“滚开!碰什么碰?”

    藤野校长:“咳、失态了……真是抱歉……”

    五条悟抓住源柊月的右手,握得紧紧的:“只有老子能碰。”

    源柊月:“……”

    源柊月:“好歹读下空气……”

    不一会儿,校长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敲响。

    笃、笃、笃。

    是夜蛾老师来了。

    他当然听说了昨天总监部的事,不过对于过程一无所知,只清楚结果,以及结果带来的利好他的连环效应——藤原校长正式就职后,夜蛾将从班主任擢升为新校长。

    前来藤原校长的办公室,就是为了详谈此事,职务交递、工作交接、上任考核,依然有一系列琐碎的流程。

    简单详谈片刻,夜蛾看向源柊月和五条悟,而藤原校长眼神在三位师生间转了个来回,十分识相地找借口离开,将办公室留给他们。

    “……”夜蛾沉默片刻,开口叹气,“你们可真是……”

    他回忆起源柊月刚入学时,由于在学校里种植物被罚义务劳动,很忧郁地抱着铲子发呆,他上前关心,结果这小鬼盯着他,忽然问,夜蛾老师,你想当校长吗?

    ……没想到,这么快就成真了。

    他的学生,虽然一个比一个刺头,也真是一个比一个有本事——毫无背景的小鬼,究竟是使用何种手段,让总监部一次次退让低头?

    无端联想到臭小子们之前的宣言,‘开农家乐、开始制霸咒术界’之类的……此时此刻,很难不让人觉得,他们是认真的。

    夜蛾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

    源柊月往后推了推,拿出一支烟,以一种十分教父的姿态,陷在老板椅中。

    是家入硝子的女士烟,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摸来的,细长的一段,挟在他葱白的修长指间非常漂亮,隐约有种优雅的艺术感。

    “夜蛾老师,不客气。”他做作地摆出姿势,“对我而言,举手之劳罢了。”

    而旁边的五条悟立刻带上墨镜:“Captain,你太谦虚了,必须让夜蛾老师付出代价——就应该让他请我们吃饭才对!”

    源柊月:“说了多少次了,叫我源总。”

    五条悟:“好的Captain。”

    源柊月:“算了,你是笨蛋。——小悟,给我点火。”

    五条悟:“没问题Captain。”

    五条大少爷十分自即如地扮演点烟小弟的角色,在校服口袋里摸了半天,果然没能找到一枚打火机,于是急中生智,指间燃起‘苍’,用另一只手护着‘苍’的跃动闪光,弯腰为大哥递火。

    夜蛾:“……”

    而‘苍’哪怕控制得再精细,威力也不可能和打火机划等号,与女士烟相触的一瞬间,一整根烟都燃烧了起来!

    五条悟大惊,源柊月立刻手忙脚乱地把烟扔掉,这支通体燃烧的烟掉到地毯上,立刻星火燎原,唰唰烫出一个洞,火苗疯长,往真皮沙发的方向一路蔓延。

    夜蛾:“你们两个!?”

    五条悟喊道:“哇呜!着火啦!Captain!!真是超级不妙了!”

    源柊月沉着冷静:“那快使用妙妙工具……!”

    夜蛾大怒:“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聊天吗!!!赶紧去找灭火器!!!”

    两人顿时结束角色扮演,冲到走廊上找灭火器,高专的消防措施水平不高,等搬回灭火器、一阵忙活也不知在忙什么无比慌乱地灭了火之后,手工地毯已经被烧成了一堆黑色不明物,真皮沙发也没能幸免于难。

    五条悟:“不要紧,账单寄到五条家。”

    源柊月:“果然是笨蛋,这个关节眼校长老头怎么可能敢问我索赔,不该花的钱别花。”

    五条悟一脸‘学到了’的样子,认真点头:“哦哦、原来是这样!……”

    但,藤原校长不敢做的事,另有人会出手。

    在他们一问一答聊着天的时候,身后仿佛有一股杀气凝成实质,如芒在背。

    夜蛾正道:“我说你们两个臭小子——”

    源柊月:“哎呀……”

    五条悟:“哎呀……”

    夜蛾正道吼道:“是在找死吗!!之前的事都还没跟你们算账!!!”

    ‘咔嚓’推开窗户,‘哐当’移窗撞上窗框,五条悟重归角色,大喊了句‘Captain我们走!’,伸出手捉住源柊月的手腕,将他拉着,自空中一跃而下——

    ……

    二年级教室。

    窗口飞过两个人影,仿佛正在空中漫步,而夜蛾的飞行类咒骸紧随其后,在校园的半空中进行着紧张刺激的追逐战。

    而这一动静,毫无悬念地吸引了他们两位同期的注意力,窗户变成了电影屏幕,两人津津有味地围观着以源柊月和五条悟为主角的沉浸式校园逃杀实景电影。

    家入硝子:“嚯。”

    夏油杰:“好热闹啊。”

    家入硝子感叹:“夜蛾老师应该期待这天很久了吧。”

    夏油杰笑眯眯道:“真好,收拾了他们就不会再单独收拾我了。”

    家入硝子:“真恶劣……”

    出现了,是腹黑眯眼男。

    然而,恶人自有他人磨——

    “喂!”门板被大力推开,‘砰’得一下撞上墙壁。

    歌姬学姐,堂堂登场!

    身后跟着似笑非笑的冥冥。

    歌姬:“五条、夏油、姓源的!三个人渣混球,给我出来!”

    “之前把我关在校门外的事还没跟你们算账!你们什么意思!”

    夏油杰无奈道:“哎呀,果然还是轮到我了么……”他缓缓开口,“歌姬学姐,是这样的……”

    歌姬:“我倒要听你怎么狡辩。”

    夏油杰耐心:“我们在学校里办的超赞Party确实没有邀请你,很抱歉,但现在已经结束了,你问问小源,下次他或许会给你发邀请函。”

    歌姬震惊:“你们是真的有病吧!?”

    ……

    经过好一番努力,两人才勉强摆脱夜蛾老师的追杀。

    他们趴在屋顶上,鬼鬼祟祟地观察四周,屋脊线上露出一撮白毛,旁边紧紧挨着一撮黑毛,像两个藏身技术拙劣的潜入特工。

    源柊月:“成功了吗?”

    五条悟:“好像以为我们出去,真去外面了。”

    源柊月:“那就好……”

    五条悟:“可恶的夜蛾老师——”

    这才敢恢复正常的坐姿,盘腿坐在屋顶上,从天顶盖下来的阳光软绵绵的。

    源柊月伸手,手指擦过他的脸。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怪叫:“啊!你干嘛掐我。好痛哦。”

    “……”源柊月摊开手,对他展示手掌,食指和中指的指腹上,沾着一层浅浅的黑灰。

    他说,“你脸上沾了东西……”

    应该是刚刚校长室着火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贴在下颌处像一个小墨点,也不知他为什么没开启无下限。

    五条悟:“不可能,一定是你趁机抹到我脸上。”

    源柊月:“嗯嗯,你说是那就是吧。”

    五条悟:“老子受伤了,需要补偿。”

    源柊月:“您呼叫的用户已暂时耳聋。”

    五条悟“哼”了一声,挪了挪位置,又靠近一些,衣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非常主动地来索要补偿,握住了他的手。

    干燥温暖的掌心相贴,手指叠着手指,一起懒洋洋地晒太阳。

    难得安静片刻。

    风也清朗,昏昏欲睡。

    “……喂。”五条悟忽然说,“为什么会同意?”

    源柊月:“?”

    五条悟小声道:“同意和老子交往。……之前不是一直都很不乐意吗?”

    源柊月:“这个啊。”

    很难阐明理由,只能以‘鬼迷心窍’来形容,试图掰扯清楚也是惘然,于是,他低头沉默了片刻。

    没得到回答的五条悟瞬间难耐起来,催促道:“……就有那么难回答吗?”

    他只是想再听一次‘喜欢你’啊。

    可恶。是故意吊着他不肯说的吗?

    真是狡猾、狡诈、居心叵测。

    五条悟试图给予他一些直接的提示:“还用想吗,肯定因为喜欢老子……”讲到这里又觉得不好意思,打了个拐,“咳、喜欢老子的脸?”

    而源柊月倒是没去猜测他这一刻的想法,也不知道罪名又多添一重。

    他正在剖析自己,反复追问自己一次又一次,也依旧没能得到一个有说服力的答案。

    如果非要条分缕析地拆解因素,可能是因为那天月色很好,而五条悟说出‘从今天开始、我们交往吧!’时,蓝眸又过于明亮,他的精心计算、处心积虑、踌躇不前,在这一眼中,悉数忘却。

    冥冥之间,诞生一种预感:所有的歧路,都将引他走向一个结果。

    “对。”源柊月点头笑了下,“因为喜欢你的脸。”

    五条悟:“……”

    五条悟:“真的吗?”

    源柊月胡说八道:“嗯嗯,一直是外貌主义,现在才告诉你。”

    五条悟大惊:“居然以貌取人,你也太肤浅了吧?”

    在清楚对方大概率开玩笑的情况下,他心里的五条小人却开始偷偷苦恼地咬手指,雄竞之魂疯狂燃烧——很显然,老子的脸也是无敌的!

    但以防万一,晚点要不要向硝子请教一下如何护肤……?

    第120章 (1500雷加更)

    擅自紧张了几分钟, 五条悟想起一件真正关心的、一直忘记询问的事情。

    “上次还没回答我——”他说,“凭什么第一眼就讨厌老子?”

    这是个好问题。

    且又是一个让人不知怎么精准给出答案的问题。

    源柊月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逃避、离开、退缩……非得类比, 就像是毁了容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面目全非的脸——这种程度的不想面对。心情复杂,下意识的准备逃跑。

    既然难以面对, 胡乱瞎团一气,通通归类到‘讨厌’里。

    五条悟:“哦。”

    虽然没听太懂, 但觉得可以接受。

    “那……”他轻哼一声, 接着询问情史,“你那个‘初恋’呢?是怎么回事?”

    源柊月:“……初恋?”

    五条悟:“就是你那个暗恋失败的对象。”

    其实是影影绰绰的一种感觉, 没有证据,而在他真切的记忆里并不存在这么个人,当时会提到,只是因为偶然想起……而且,如果非得定位到个人的话……

    源柊月欲言又止。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五条悟盯着他, “是男的还是女的?”

    源柊月:“应该、是男的……”

    五条悟:“?!!?!什么!!!”

    他立刻紧张起来,掷出一连串连环追问:“长什么样?今年多大?在哪里?做什么工作?在上学吗?有钱吗?什么家庭情况?是不是咒术师?有老子帅吗?有老子有钱吗?”

    堪比人口普查的仔细问询,虎视眈眈的注视,非要与他的不知名初恋一较高下, 似乎很想把那个不知名的家伙拖出来打一顿。

    二十八、九岁。位于平行时空或者未来。是咒术师。很有钱。

    长得和你一样, 哪里都一样。

    这能说吗?

    源柊月:“……”

    五条悟抓狂:“快回答!你是不是还和他藕断丝连!”

    源柊月:“呃……没有……”他捡了唯一能回答的, 糊弄道, “比我大十一二岁?”

    “……哦。”

    听到这个回答,五条悟顿时扬眉吐气。

    以源柊月的年龄推算, 他的‘初恋’应当年近三十, 都那么老了一定比不过他的年轻帅气,说不定已经有了家庭, 所以对方谈起‘初恋’时才犹犹豫豫,不便开口。

    不管怎么说,没品的东西,谢谢你。

    “那么老的你居然也喜欢,品味真差。”五条悟说,“幸好及时改邪归正,做出明智的选择,老子大发慈悲,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

    源柊月:“……”

    源柊月:“……唔……行吧。那谢谢你不跟我计较。”

    五条悟:“不客气。应该的。顺带一提你喜欢他哪点?”

    源柊月:“喜欢他年纪大。”

    五条悟:“还有呢?”

    源柊月:“喜欢他三十岁。”

    五条悟:“???”

    五条悟瞪着他:“喂、你不要太过分了!只有这个我没办法学吧?!”

    ……

    放学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阔别许久的院子。

    “真是好久没回来了。”夏油杰说,“也不知道总监部的人有没有乱翻我们的东西……”

    源柊月凝重道:“我怕他们偷我小猫。”

    夏油杰:“……会‘苍’的小猫应该没人敢偷?”

    说着,推开了大门。

    前院的猫尾草原本正生无可恋地游来游去,见到源柊月的瞬间立刻精神起来,疯狂嗷嗷叫,此起彼伏的‘嗷嗷’声像是一场毫无秩序的合奏,没有美感,但足够吵闹,全是小猫咪沉甸甸的爱。

    源柊月一个个摸脑袋安抚,哄完猫尾草们,还有一只大的蹲在边上,镜片后露出一半蓝眼睛,满脸写着‘我呢我呢?’。

    源柊月无视他。

    五条悟:“喂。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源柊月恍然:“……对了!泳池里还有一只,差点忘了,感谢提醒。”

    五条悟:“?!”

    好过分的人!

    他阴魂不散地飘在源柊月身边,像只跟脚猫,就差用胶水把衣服黏在一起了,直到被摸摸脑袋、牵上手才愿意消停。

    后院的泳池近一个月无人打理,飘着草叶和被风刮来的树叶、塑料瓶,脏的让人看不下去;客厅、走廊、房间、厨房,通通积了层薄灰,闻起来有种久置的沉郁气味。

    院子的大扫除工作,即刻展开!

    而每到这种时候,源柊月自然是偷懒的那一个,溜达一圈,在七海刚打理干净的沙发上躺下,若无其事地玩手机。

    一打开,弹出一条十分钟前的未读消息,来自藤原校长。

    【源君,关于一级咒术师评定的事……】

    简单来说,藤原和禅院家知道他关注这个,帮忙疏通关系,舍去一切繁琐流程,进入快速通道,也不用繁文缛节的书面报告和重新评定了,找个他有空的时间办一场小型听证会,投票表决一下、走个极速省流的流程就行。

    对方问他什么时候有空。

    源柊月:【今天下午五点行吗】

    对面秒回:【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安排,等会会有人来接你,源君路上小心。】

    源柊月:“?”

    好家伙,总监部如今是真把他当祖宗供着,真是一群好孙子,哄堂大孝了。

    ……

    “我去评个一级咒术师!大家要加油做家务哦~顺带把我的房间也整理一下拜托了。”

    留下这么一句话,院子主人挥挥手,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所有人都见怪不怪。

    夏油杰拖完走廊和楼梯,二楼转角处正好是源柊月的房间,本着‘来都来了’的目的,他走进去,准备顺手收拾一番,结果刚走进门,地板上积了层水,光滑无比,穿着室内拖鞋的他差点摔倒。

    定睛一看,五条悟在房间里,手里拿着拖把柄。

    五条悟:“出去出去,这里是老子的地盘。”

    夏油杰看了眼地上湿漉漉的水痕,滴滴答答的蜿蜒一路,再看眼他的拖把,破案了。他甚至都不想吐槽‘老子的地盘’这一句,发自内心地问:“谁教你这么拖地的?”

    五条悟丝毫没察觉到不对劲:“没人教。”

    夏油杰:“至少把水稍微沥干一点,哪有这么从池子里拎出来就开始拖的……你完全不会做家务是吧。”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是这样。但五条悟嘴硬:“我可以学。”

    夏油杰:“别了,我来吧。”

    五条悟:“不要。你是他交往对象吗,就这样擅自闯进别人房间抢拖把?你礼貌吗?”

    夏油杰:“你究竟在讲什么……难道你就是吗,别太好笑了。”

    忽然间,五条悟单手扶着额头,突然扭出一个无比骚包的姿势靠在窗边,之前铺垫那么多,显然是为了这耀武扬威的一刻。

    他得意洋洋地说:“哈哈,本来不想说,但没想到被你发现了!既然如此,索性承认好了,老子确实是。——没错,我和他已经交往整整三天零15个小时了。”

    如此洋洋洒洒的一番台词讲完,夏油杰愣在原地。

    夏油杰:“……”

    夏油杰震惊:“真的吗?”

    五条悟:“真的哦。”

    夏油杰:“…………”

    夏油杰陷入沉默,很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受到天大的打击,接着抬起头来,用视线将五条悟浑身上下扫描了一遍,眼神变得越来越嫌弃,最终得出和那天发觉他心意时一样的结论。

    “……我不同意。”他说。

    五条悟:“呵呵,你不同意也没用,我们已经在交往了。”

    夏油杰:“说实话,为什么非得是你啊?哦对了是不是那个,那个是叫什么来着……对了……你给小源喂了魅惑菇,趁着他神志不清的时候提出交往,是不是?”

    五条悟瞪大眼睛,来自挚友的背刺使他瞳孔地震。

    “哈?!”他恼怒地说,“你别太过分了!不是我,难道是你吗!?”

    接着超级大声地强调:“我们已经在交往了,就算你再喜欢他也没用,如果擅自插入关系那就是第三者了!”

    “嗯……”夏油杰倒并未在意他无由来的指责,陷入思考,接着说,“如果小源喜欢男生,说实话,从我的角度来看,七海会是更好的选择。学习能力出色、情绪稳定、人品端正,怎么看都比你适合多了……”

    五条悟:“……??”

    五条悟:“你是不是吃错蘑菇了?”

    夏油杰:“实话实说。”

    一般人会吐槽他这诡异的切入角度,而五条悟同学轻而易举地陷入了‘老子才是唯一选’的自证陷阱。

    五条悟:“老子是最强的,七海太弱了。”

    夏油杰:“他会成长嘛。”

    五条悟:“老子也会,所以老子还是最强的。”

    夏油杰:“可小源也很厉害,不需要最强也行。”

    五条悟:“……”

    无法反驳。

    五条悟略一思索,提出异议:“那万一有危机情况,还不是得老——”

    夏油杰从善如流:“我会保护他啊。”

    五条悟:“???”

    五条悟大怒:“找茬是不是?想拆散我们?做梦!我就知道你这个偷腥猫不安好心很久了!”

    ……

    与此同时,源柊月正在进行一级咒术师评定听证。

    按照惯例,如果出现异常情况,应当呈送一份书面报告和重审请求,接着经过几周的乱七八糟审核复议流程,最早一个月左右能进行二次评定;如果是有一定家族背景的咒术师,也至少需要一周的时间,行政效率摆在那里,再催也快不起来。

    然而,面对源柊月心心念念的一级咒术师评定,总监部给予高度重视,几乎是生死时速的程度,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

    今天凌晨私下紧急会议,决定满足源柊月一切要求,包括一级咒术师评定;上午源柊月与藤原校长私聊时谈起此事,藤原校长大为重视,又进一步反映推动。

    高层们一合计,决定特批一个极速解决方案,没有办法就创造办法,没有规矩就新造规矩。

    下午五点,源柊月准时出现在总监部会议室,参加听证的八名一级咒术师个个严阵以待,其中包括片山。

    和大多数供职于总监部的咒术师一样,片山一整天的心情堪比坐过山车。

    ‘听说源柊月回来了’、‘唉?居然能让他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回来?’、‘首席是一切的罪魁祸首,锒铛入狱了?还很可能被判死刑?’、‘源柊月的一级咒术师评定重启了?’……起起落落,每个人心里都是惊叹。

    虽然上面口风很紧,但大家都不是傻子,根据已有的信息,也能将真相还原得七七八八——这个少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强势姿态回归了,连高层都要对他低头,相当可怕。

    片山心服口服,再也不敢小觑他分毫。

    片山:“您准备好了,可以随时开始。”

    源柊月:“好的。”

    要讲什么,他心里也没点数,总之就是编故事,他清楚他在胡扯,而大家都会闭着眼睛同意;底下的人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编,但他们也知道只能投同意。

    彼此心里门清,也就不浪费时间了,速战速决。

    于是,这场极具形式主义的听证会只持续了15分钟,就进入了评审议论环节:这一环节是所有人发表对源柊月的看法,而放在这里,显然只能是彩虹屁接力,一时间,溢美之词充斥着整个会议室,堆砌出一名完美的一级咒术师。

    半小时后,所有流程结束。

    毫无疑问的,源柊月顺利通过了一级咒术师评定。

    “恭喜您获准一级咒术师资格。”片山公事公办地说着套话,“即日起,您是一位一级咒术师,新证件将在七个工作日内寄送至咒术高专;从本月起,您的最低薪酬标准、任务报酬提成,都按照一级咒术师的标准计算……”

    源柊月:“好的,谢……”

    【系统】:【叮咚!】

    暌违已久的系统提示音,响起了!

    这一声,源柊月盼了整整一个多月,这代表着他的新紫卡、新植物,抽卡之魂熊熊燃烧,已经迫不及待了。

    【系统】:【恭喜你完成[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奖励已发放至邮箱,接下来请向着[通过特级咒术师评定]努力吧!更多支线任务请前往[支线任务-咒术师个人培养计划]查看。】

    【系统】:【[诅咒之王]的部分信息已解锁,是否立刻阅读?[Y/N]】

    源柊月:“!!!”

    必须的。

    做了那么多,也是时候推进一下主线了。

    源柊月:【查询[诅咒之王]等级。】

    【系统】:【请稍等……】

    看来是属性面板解锁了。

    在等待的期间,源柊月先看向自己面板左上角,通过一级咒术师评定后,直接进行了一个质的飞跃——现在他是100级。

    一根宿傩手指25级,二十根的本体应该在500级以上,但不可能超过1000级,因为他是在100级时解锁对方面板的。

    按照丰富的游戏经验,源柊月估算,两面宿傩的等级应当在600级左右,可能有个700级的二段形态。

    此时,系统加载完毕。

    【系统】:【查询完毕!】

    【系统】:【[诅咒之王]等级:[5000级]】

    源柊月:“……”

    ……啊?

    他揉了揉眼睛,反复确定没数错,五后面跟了三个零;

    五千级!!!!两面宿傩五千级!!

    源柊月忍不住问:【……你确定,没打错?】

    【系统】将刚才的消息重复一遍:【查询完毕![诅咒之王]等级:[5000级]】

    源柊月:【……】

    源柊月:【确定是我打宿傩吗?真的假的?】

    要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