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何铭,连肖晏如和胖子听了都难掩诧异。
还有其他人?!
随着洛时话音落下,禁闭的大门无声推开,积聚在别墅里的浓烟和火焰迫不及待要往更广阔的地方蔓延,却在堪堪探出门之际,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阻碍住了。站在门口的人大概有两米高,差一点顶住房门,遮住大半阳光。
火焰听从何铭的驱使从那个人的脚畔往上,试图一鼓作气将不速之客吞没。
“——!”
何铭只听见自己颅骨内似乎传来一声脆响,凝滞在半空中的畸形身躯触电般颤抖,接着左翼上浮现出一道狰狞的鞭痕,仿佛是被火焰燎出,泛着橘红。
“啊!”
被鞭打的痛楚太过强烈,饶是何铭也忍耐不住惨叫出声,他的舌头狂乱地在空中飞舞,将楼梯的木扶手劈得稀碎,洛时冷静躲开。
这下何铭的注意力已经不在洛时身上,缓过气后,他猛地回头,三叠瞳孔齐齐盯住门口的身影。何铭发现自己对屋内火焰的控制力大幅下降,而之前被无形鞭打的恐惧犹缠绕在身,说话时都带着难以察觉的畏惧:“你是什么东西!”
在重重火焰之中,他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是与其他人类截然不同的外表。
冷灰的皮肤仿佛岩石,烧着斑驳的烫金红痕,像是躯壳内涌着一身岩浆。额上独角,覆满鳞甲的尾部也翻涌着灼热岩浆。
对方的视线慢吞吞从洛时挪到惊诧不已的何铭身上,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火圈,尾巴懒懒地扬了扬,下一秒,别墅内的火焰仿佛听到了什么感召,倏然朝那尾巴奔涌而去,眨眼间便没入其中不见踪影。
吸收了这些火焰之后,尾巴依然是尾巴,没有任何变化,只似乎喝饱了一样,懒洋洋垂下来。
胖子躲在肖晏如身后,看见这一幕,小声感叹:“啧啧,不愧是恶魔种……这就是咱们那个队友了吧……”
而失去火焰的何铭被定住一样,愣在半空,眼睁睁看着对面来个怪物无视自己,几步走到洛时身前。
高大的身躯遮挡住自然光线。
“我救了你。”
洛时笑着点头:“嗯,谢谢你。”
焰城的尾巴勾了一下:“所以你要跟我组队。”
虽然之前就被拒绝过一次,但焰城好似认定了洛时,再次出场,无视僵硬的何铭和看戏的肖晏如、胖子,再一次向洛时发出邀请。
或者该说,要挟?
洛时心里调侃,对方的脸色有如他不答应的话下一秒就会动手。
洛时突然伸手拍了拍焰城的肩膀,他站在高处的楼梯,并不需要踮脚,然后绕过焰城往下走,“新队友,合作愉快。”
身体真硬。
胖子见了又是一连串的“啧啧”,对洛时挤眉弄眼,满脸都写着“大佬不一般”。
然后洛时停在何铭面前。
这个开场时颇有威慑力的怪物如今在别墅里竟然隐隐沦为背景板一样的装饰物,此刻不知是被震慑到还是一时没回过神,嘴缝可怜地张开,舌头耷拉在外面。
洛时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其他人都没有接收到,独独只有何铭看见了。
他看见了,那个渺小的、卑贱的人类,明明仰望着他,却仿佛居高临下,像是看着脚边一块垃圾,眼神傲慢至极。
那一刻怒火席卷,将何铭仅存的理智烧得粉碎,他如同泼妇一般尖声狂叫,音波震碎玻璃和家具。翅膀猛地膨胀,眨眼间笼罩了整个客厅。
洛时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听见胖子的怪叫。
“这什么鬼!!”
……
…………
好冷。
手指动了动。
作为第一个清醒过来的“器官”,手指尽职尽责地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摸索。
粗糙。
难以进一步活动。
束缚……
昏暗。眼睛醒了过来,它被眼皮盖着,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摇摇晃晃的人影。
“若斐?若斐?”
接下来是耳朵。
三十秒后,大脑意识到了对面的人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但是——
似乎又有另一个大脑说不是。
在一个有限的颅骨内,怎么可能挤下两个大脑?理智嘲笑着。
不!大脑激烈地反驳,的确,在这个狭窄温暖的空间里,只有自己填满了整个空间,但是——
大脑将接下来的讯息从神经传递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有一个幽灵大脑,叠在了它身上!
眼皮猛地睁开了。
屋内的光线很昏暗,并不刺眼,但是幽灵大脑的主人——洛时睁开眼后,还是习惯性地渗出几滴眼泪,干涩的眼眶勉强滋润一点。
是的,洛时不在自己的身体里。
对于这样的处境,他已经非常习惯。结合之前何铭的狂怒和面前的场景,洛时不难得出一个结论——一个小型副本或者幻境。
同样一个别墅客厅,窗户、窗帘……一切可以渗进光线的地方都被挡住了,整个别墅陷入一种阴冷的、潮湿的黑暗中。
洛时所处的躯壳被什么东西绑住了,除了眼睛、嘴巴和手指,其他地方根本没办法动弹。和他具有相同遭遇的还有不远处的一个女人,以及一个小女孩。
沙发上,头发短一点的何铭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丧乱经》翻动。
他的动作不徐不疾,眼睛里却涌动着抑制不住的狂热。
“你醒了,哥。”何铭放下了《丧乱经》,“大家都等着你。”
他的语气仿佛责怪,又带着一股粘稠的古怪感。
洛时意识到这个躯壳的主人,应该就是刘小小的父亲刘若斐。
原来如此,凶案现场重演啊。
没有等到刘若斐的答复,何铭自若地继续说:“可被我找到了,原来在小小的房间里,真调皮。”
他阴沉地笑:“哥,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交给一个孩子!小小也不对,叔叔问你问题的时候,你怎么能撒谎呢!这孩子真不乖!”
刘小小是唯一一个被吊起来的,姿势看着就不好受,但她一点也不像个普通小孩,面对这种情形,她只是咧嘴一笑,笑容竟然比何铭还要古怪阴沉。
洛时心道,这小孩竟然不是惨死之后才变成那副鬼样子的,原来之前就出了问题,可见家庭教育并不好。他严正谴责刘若斐和王舒这一对不太称职的父母。
何铭显然不是个正常人,他压根没有意识到家庭教育的问题,而是将刘小小的笑容视为挑衅,就在他的眼神越来越朝变态杀人狂转变的时候,洛时的身体终于发话了。
“何铭!不准动她!”
大脑虽然告诫整个身体,但刘若斐醒来之后显然没有察觉到洛时的存在,他艰难地喘气,一边叫住何铭,一边动着手指。
洛时品出他手指的律动,似乎是想使用什么法术。
“呵呵。”何铭果然被他叫住,“哥,姐,你们既然都不打算修炼,为什么宁愿把圣典给小小,也不给我?!”
他的语气怨恨。
“哥,你身为族长,不但不想着复兴家族,还阻碍族人修炼圣典,这个族长,你根本不配!”
刘若斐语气平缓:“这个族长你爱当就拿去,没人稀罕。”
何铭猛地站起来:“那就更应该把圣典给我!”
一直不吭声的王舒冷笑道:“就是为了防着你这样的畜生!何铭,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修炼这么阴毒的功法是想做什么?”
“阴毒……”何铭幽幽道,“姐,你竟然说圣功阴毒。”
“哥,你也这样想?”
刘若斐道:“族里之前修炼,是为了保护族人,而现在太平盛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何铭面无表情地站着,然后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那好。”
“也好。”他珍爱地摩挲着《丧乱经》的封皮,“要想炼成阴傀魔功,还需要几个阴傀儡,你们三个正合适,免得我再杀无辜之人。”
“等彻底炼好《丧乱经》,我再去把遗落的天魔典找回来,《修罗经》、《琵琶典》……”
说着,扬手一招,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柄薄如蝉翼的小刀,刀身是雪一样的白。
“这新月刀,拿来剥皮最合适不过。”
一把砍刀。
“拆骨刀。”
三枚漆黑的钉子和一把小巧的铁锤。
拿着这些工具,何铭走向刘小小:“就从小小开始好了。”
洛时瞬间感觉心头烧起一把火,手心渗出冷汗。
刘若斐的声音都颤抖了:“何铭!你要炼傀儡,拿我们炼!”
也不知道何铭做了什么布置,洛时感觉到刘若斐的身体里一股奇怪的力量不停地涌起来,奔向指尖,但无论怎么冲击,都被一面看不见的屏障阻碍住了。
刘若斐更加心急如焚。
“你是他叔叔!”
“就是因为我是她叔叔啊。”何铭义正辞严,“小小不小了,还是撒谎,死性不改,不给点教训,她根本记不住。”
说完,不顾刘若斐和王舒的低吼,掏出一枚小一点的钉子比在刘小小眉心。
“小小放心,叔叔会轻一点的,不疼啊。”何铭哄道,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刘若斐目眦欲裂,洛时感觉浑身不舒服。
然而就在铁锤将将要碰到铁钉时,何铭突然僵住了,他的脖子一下伸长,头歪倒刘小小颈侧,嗅了嗅。
“你是什么东西……”面对刘小小的冷笑,何铭低语。
接着,何铭若无其事地转过头。
“我改主意了,若斐,你是我最好的兄弟,还是应该从你开始。”
脚步一转,犹如游魂一样荡到刘若斐面前。
洛时仍然无法控制刘若斐的身体,他的意识还十分顽强。洛时冷静地想,也许还没到那个时机。
何铭将钉子比在刘若斐眉心,铁锤毫不犹豫轻轻一敲。
“何铭!!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在王舒的惨叫声中,一股剧痛席卷全身。
太痛了。
太痛了!
这种痛楚触及灵魂,仿佛将灵魂四分五裂。
伴随而来的是一股突如其来的隔膜感,在体会到那股剧痛之后,洛时突然感觉自己在刘若斐的身体里有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了。
疼痛依旧在。
洛时却想到,铁锤轻轻一敲,刘若斐现在的颅骨一定呈现出一副将碎未碎的完美状态。
真奇怪。
这种痛感剧烈,洛时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出彩,他仿佛拥有过比这更痛的体验……所以这种痛楚,也算不了什么了。
意识到这一切,进入副本后洛时第一次感应到了小刀的存在。
它就在自己的“身体”里。
“接下来,是掀皮……”何铭温柔地说。
薄薄一柄新月刀,缓缓抵在刘若斐的指尖。
不能再等了。
如果他没猜错,玩家贪图线索继续等下去,一旦寄宿的身体死亡,会立即导致玩家死亡。
虽然洛时很想看到之后刘小小的表现,但是很遗憾,他抽中了最开始被分尸的刘若斐,运气真不好。
刀如心至,因剧痛而泪流不止的刘若斐身体内突然冒出一根手来,这手捏着一把漆黑的小刀,色泽与新月刀截然相反,猛地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