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四分五裂17
这一柄刀胖子见识过它的威力, 光是锋利程度，在他进入[游戏]以来遇到的各种兵器中就算得上上。这也是为什么胖子觉得洛时并不简单，好的兵器，用在敌人身上大快人心, 但是用在自己身上, 那就不怎么愉快了。
刀锋印着胖子的喉结，连吞咽口水都能感受到那股可怖的锋锐感。
胖子身体僵硬, 肥肉禁止在空中, 不敢有丝毫颤抖, 脸上却情不自禁地流下汗珠, 不上不下地挂着，像是往身体里放了只虫子, 心痒难耐，就想伸手擦掉。
鼻尖的血腥气息令胖子不敢动弹。
洛时握刀的手很稳, 没有颤抖，他比胖子高一点, 稍稍倾身过去, 垂眸看着眼珠乱转的胖子，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偏偏洛时还是笑着，桃花眼里含情脉脉，没有丝毫杀意，更让人身体发麻。
洛时伸手在胖子的脖子上点了两下：“你感觉到没有, 从这儿，到这儿……这一块地方，已经不是你的脖子了。”
他的语气很温柔, 说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
胖子苦笑：“大佬, 我知道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余光去瞥小刀, 从脖子到脸颊那一块肉绷得死死的，看起来恨不能瞬间跳开离刀三尺远。很可惜尽管他身后是随时可以后退的空旷地带，胖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那柄刀的威力，洛时的手指只要轻轻那么一动，他就可以跟刘小小“抱头”痛哭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胖子可怜兮兮地眨巴眨巴眼睛，妄图唤起两人间虚假的队友情谊，“我又不可能跟肖姐一样，把脖子砍了人不就当场去世了！也没有把那一截削了再把头按上去的说法吧，我积分也不够啊！”
洛时拿起他刻到半途的作品，木头虽然还打磨得比较粗糙，但已经被勾勒出流畅的形态，一些细节的处理也很到位。
“那你就有心思刻东西？”洛时疑惑道，“一点都不着急？”
胖子眼珠咕噜咕噜一转，霎时间脸上涌出一抹菊花般的笑意，他谄媚道：“我当然不着急啊！这不是大佬您之前才说过，今天一定可以完成任务，我可相信您啦。什么刘小小，什么何铭，对上您，那都通通没用！”
“您当然那是一言九鼎，说今天解决，那刘小小他们就活不到明天！”
胖子的马屁拍得夸张，但却有用，洛时的笑意渐深，似乎被拍得通体舒畅。
气氛一点点缓和起来。
胖子小心翼翼：“您看，这刀剑无眼……比着刀怪吓人的……”
洛时听了，觉得挺有道理，受用地点点头。
然后持刀的手更近一寸。
“那你也不要总想着把傀儡拿出来啊。”洛时笑吟吟地，“有什么用？我这个刀，深入哪怕一寸……”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胖子已经知道后果了。
随着刀身没入一寸，胖子仿佛听到了皮肉被刀锋割裂，鲜血溢出的声音。疼痛提醒胖子伤势的严重程度，血液如同被放下的挂帘般不断涌出，眨眼就将胖子半根脖子染红了。
“要小心。”洛时低声说。
什么队友情谊，存在过吗？
以为自己能反杀？太天真了！
胖子心中刷过这两条弹幕。
也不知道洛时是怎么觉察到他要拿出傀儡，胖子认命般叹了口气，怂怂地举起双手，作出一个投降的姿势。
“大佬就是大佬，我认栽！”
洛时被他这幅怂兮兮的样子逗笑了：“放心，我不杀你。”
他笑着说：“我只是想和你交流交流，加深感情。”
“……”
被刀抵着，胖子不敢动，胖子不敢说。
“作为朋友，”洛时意有所指，“你一定不会隐瞒我、欺骗我，对吧？”
洛时握着刀，轻而又轻地在胖子的脖颈上滑动。
“作为正在被刘小小侵蚀的人，你也一定很希望我赶快解决掉她吧？”
胖子用眼神疯狂点头。
洛时：“说说，你瞒了什么线索没说。”
——这就是洛时要求和胖子待在一起的唯一目的。
“……”胖子始终绷紧的肥躯一瞬松懈下来，熟悉的笑容重新挂回脸上，把眼睛挤成一条缝，“大佬你早说啊，要是你早问我，胖子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没错，我是藏了一条线索没说。”胖子放下双手搓吧搓吧，狠下心说，“何铭不是杀刘小小的凶手。”
“就这一条，我也是刚想到的。就是不确定，所以才没跟你和肖姐说。”他为自己辩解道。
洛时笑着握刀，冷酷地在脖子上戳了一个洞：“不是这个。”
胖子的脸皱巴：“这……我知道的其他线索大佬你也知道啊。”
洛时笑而不语地再戳一个洞，两个洞排列在一条水平线上，刚好和胖子的两只眼睛对应。
胖子心知洛时是有备而来，糊弄不了。
“行行行，我说！我说还不行！”这一次他终于横下心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很关键的线索……”
“刘小小是寄生者。”胖子犹如丧犬一般交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骨头。
洛时接收到这个信息的一刻，任务进度那一栏线索收集度和世界观解锁度各自增加了13%。
寄生者？
洛时微顿。
虽然对于刘小小已经换了一个人早有准备，但是得到的答案还是有些出乎洛时的预料。他想过刘小小出车祸时，也许就有另外一个灵魂进入她的躯壳；想过刘小小患有多重人格，车祸中主人格去世，副人格控制躯体。但任务进度以及收集到的线索告诉洛时，他那些猜测都是错误的。
于是洛时想到了胖子——胖子、肖晏如和焰城都有隐瞒的线索这一点毋庸置疑。焰城一看就无法威胁；至于肖晏如，等到迫切需要的时候，她肯定会主动告知；胖子看着最好亲近，实际上是最难以突破的人，绝对不会将线索主动告知于人，除非受到威胁。
于是洛时趁着游戏结束之前的时间威胁胖子，胖子最终也给出线索。
只是这个线索……
寄生者？怎么听都不是个好词语。
连人类都不是。
洛时瞬间想到之前那个幻境的异常，当时他还疑惑为什么焰城的附身对象与他和胖子的不同，现在想来，也许因为焰城和刘小小一样，都是人外种。
这么一说的话，就通了。
胖子：“寄生者是个规模比较小的种族，有的玩家可能几百个副本都遇不到一只，我是因为之前在副本里获得过相关知识，才对他们有所了解。”
洛时心念一转，笑说：“怪不得我怎么都解不出这个谜题。”
“呜呜呜。”胖子假哭道，“大佬，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
胖子卡住了，哭得一愣一愣，就是想不出个合适的理由。
洛时无视他不走心的表演，道：“继续说说。”
胖子一声“明白”，犹如最殷勤的奴才一样开始抖落自己这么些年收集到的珍贵知识。
胖子可看得明白，洛时似乎很和善，但说要动手，那绝对不会含糊。
命在他这里比什么都重要。
“寄生者这个名字呢，其实也是系统翻译过来的说法，具体叫什么，我们人类不得而知。这个名字其实翻译的并不好，给人一种很差的观感——只知道名字的时候，我以为这个种族是很邪恶的那种，以寄生他人身体为生。”
胖子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脖子稍稍后撤，洛时看在眼里，只装作没看见。这种程度是允许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再退一点就不行了。
“其实寄生者并不以寄生为生，这个种族，据说是宇宙万年的星风所化，万年难得一个，数量极其稀少。他们的基础形态是一团透明的流状物体，可以反射不同颜色的光，也能和变色龙一样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所以极难被观测到。”
“寄生者的实力很强，据我所知，他们拥有拟态、深度学习等多种能力，还拥有强大的精神力。比较有意思的是……”胖子嘿嘿笑了，“寄生者也分雄性和雌性，尽管从外表来看没有任何分别，他们意识上也会存在性别的区分。”
“怪不得刘小小开口是男性声音，”洛时若有所思，“原来不是小妹妹……”
胖子憋笑：“其实也可以是。”
“前面说寄生者并不以寄生为生，这个种族之所以被翻译成这个名字，我猜测，也许跟他们一生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锚’有关。”
“锚？”
“具体我也不清楚，锚似乎可以是任何一个种族，也可以是石头、木桌、飞船等等物品。寄生者何以认定锚一直以来都是个秘密，不过当他们找到属于自己的锚之后，他们就会完全寄生在锚上，完成与锚同化。”
“同化之后，寄生者就再也不能自由地抽身离开，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完全成为了锚。”
如果刘小小是一只寄生者，他待在刘小小身体里直到被分尸也没有离开，完全沦为副本里的一个怪物……
也就是说，他在这里找到了锚？
他的锚是刘小小？
洛时沉吟。
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小刀立刻抖抖身体飞到洛时身边，迫不及待地离开胖子，好似非常嫌弃这个被迫害的胖子。
胖子总算能松一口气，他伸手一摸脖子，血液扒在上面都有些凝住了，手指碰到伤口，胖子倒抽一口凉气。
忍着肉痛，胖子赶紧拿出一个道具。
【道具：食伤虫】
【描述：只要不瞎不文盲不智障应该都看得懂道具名？】
【提示：过犹不及】
还好洛时的动作很克制，留下的伤口没那么深，胖子一边后怕一边使用道具，这点伤他还是能应付的……
“……！”
脖间发起痒来，过一阵又停歇了，胖子知道那是食伤虫在起作用，但是令他惊诧不已的是——在食伤虫作用下，他的伤口根本没有完全愈合，只是堪堪止住了血！
草！
忍不住在心里骂娘，胖子心道，这小刀到底什么来头，这么霸道？！
面上虽然不动声色，暗地里，胖子却已将小刀和洛时的危险程度再次提升一级。
无法治伤，胖子也只能作罢，虽然他还有比食伤虫更有用的道具，但用在这里显然不值当。这次浪费一个食伤虫，胖子整颗心都在滴血，比自己受伤的时候都痛，再让他大出血，还不如当场杀了他。
呜呜咽咽好一会儿，胖子才收拾好情绪。
“不对啊，”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左看右看，猛地几步上前拉开窗帘，只看到天边灿烂的晚霞。没有找到人，胖子很疑惑，“刘小小呢？”
“她不是在吃我的脖子吗？怎么不在外面等着？”
嘀咕一阵，胖子脸一黑，大腿一拍：“这姑娘不会是区别对待吧！”
洛时失笑，小刀在指尖翻飞，给胖子看得心惊胆战。
“也许她已经知道到最后时刻了。”洛时垂眸，又有些哀怨地说，“我只是想帮她，怎么现在躲着我？”
胖子嘴角抽抽，他也是第一次遇见抱怨BOSS不出来见他的玩家，洛时这个人果然没辜负他的眼光，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很……不同凡响。
洛时又转了会儿刀，就把小刀收进去。
他冷不丁开口道：“我要把刘小小引出来。”
“？”胖子懵了，“现在把刘小小引出来？”
胖子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洛时的节奏了，怎么现在加快到要引BOSS了？
转念一想，他这个脑袋要么给刘小小吃掉，要么被洛时砍掉。前者是不可能的，如果到时间还没解决刘小小，胖子相信不仅仅是洛时，肖晏如也会果断动手砍掉他的脑袋。
为今之计只有抓到刘小小，解决她！
看洛时的样子，也是胸有成竹，他这颗脑袋保不保得住，就全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胖子立马狗腿地出主意：“我们要不去存放刘小小尸体的地方？或者想办法找到她父母的尸体？我看那小姑娘挺有孝心，估计忍不了我们亵渎她父母的尸骨。”
一开口就老恶毒了。
不过胖子有一点说中了。
刘小小现在不肯出来，怎么想也知道她是在做准备，胖子的脑袋都吸引不了她，能把她立刻引出来的只有……
“我们要找到何铭。”洛时起身，“去肖晏如那里看看。”
胖子一头雾水地跟上洛时。
见到肖晏如，洛时一点不含糊，开门见山说：“借《丧乱经》一用。”
——没错，离开刘家之前，他们拿走了《丧乱经》。
当时只是不抱什么希望随手一试，毕竟何铭都拿不走，没想到真被他们成功带走，这下就免了他们把《丧乱经》的内容照下来的麻烦。
带回来后，三个人商量一阵，决定把《丧乱经》放在肖晏如那里。
一是肖晏如性格冷静，也不是私底下搞小动作的人，洛时不怎么放心胖子，但还算相信肖晏如作为队友时的可靠程度。二是肖晏如是他们三个之中经历最丰富的的玩家，虽然之前不怎么显山露水，实力肯定是有的。
肖晏如应该是正在研究《丧乱经》上的内容，闻言直接把手上的经书给了洛时。
“我刚刚再次看了一遍。”肖晏如说，“还是没有找到能够对付刘小小的其他办法。”
“没事。”洛时捏着经书，脸上带笑，语气很笃定，“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有火吗？”
胖子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有是有，但……”
就看见洛时点燃打火机，对着《丧乱经》直接开烧。
胖子：“！！！”
肖晏如：“。”
不过很可惜，普通的火焰对《丧乱经》起不了作用，这本经书似乎是用特殊材质制成，摸到手不像是纸，又滑又厚，更像是某种生物的皮肤。
“大佬，你这是……”胖子语气虚弱。
肖晏如对洛时的行为也很不解，但她没有任何制止的行为，只是看着洛时，等一个解释。
“我想引出何铭。”洛时说，放弃火烧，转为动手去撕，意料之中也没有效果。
他这么一解释，虽然没有说明白，但胖子和肖晏如瞬间就了然了。
几种方法都试过之后，洛时抽出右臂内的小刀。小刀沉默，洛时却感觉到刀中传来的嫌弃之情，比之前威胁胖子时还要严重。
洛时只是非常不走心地安慰一番，旋即对《丧乱经》痛下杀手。
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丧乱经》在小刀轻飘飘的那么一戳之下，立时破了一个洞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悚的哭嚎——何铭果然经不住鱼饵勾引，啪嗒几下就上了洛时的鱼钩！
洛时三人此刻在酒店二楼的一处活动室内，正中央是一面极为开阔的落地窗，何铭就是从落地窗外撞进来，一对畸形的黑翅膀扑扇扑扇，狰狞的双手从翅膀中扯出，直接探向洛时手里的《丧乱经》，如同闻到食物芳香直淌着哈喇子的猎狗。
不过这猎狗的模样很可怜，本来就不美观的脑袋无故比上次见面时还小几号，安在硕大的身体上滑稽得可笑。竖着的嘴缝也橫遭祸事，不知道被谁横着划了几道，远远看着像个“王”字。左边翅膀的骨头像是被拆掉了，软趴趴的，右边的翅膀则遍布伤口，现在还滴着血。
鱼自动送上门来，洛时当然不会放过，更别说何铭此刻狼狈得跟刚从泥地里扑腾出来的狗一样，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何铭明显也是因为心爱之物即将被毁，走投无路才突然现身试图抢走《丧乱经》，都不用胖子和肖晏如一齐动手，洛时手一翻，刀一扎就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墙上。
“这么轻松？”洛时有些惊讶，“刚被刘小小打过吗？”
何铭叠着三个瞳孔的眼睛也是左边青一个右边肿一个，狼狈得很。他一只手被钉在墙上不能动弹，刀没入手掌，不仅带来剧烈的痛意，还带来一股席卷灵魂的灼烧感。即便如此，何铭还是死死盯着洛时手里的《丧乱经》。
似乎身上的伤已经影响到他的神智。
洛时四处看了看，扬声道：“小妹妹，出来玩啊。”
胖子看着都有点心惊胆战，莫名从洛时的笑容里看出几分癫狂意味。他凑到肖晏如身边，低声道：“肖姐，你觉不觉得他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一开始礼貌温和的洛时跟梦境一样。
准确来说，胖子想了个形容，洛时那层迷惑人心的外皮依旧存在，只是他们看到了洛时表皮以下的东西。
就比如现在。胖子相信，换成其他玩家，绝对不会这么冲动行事，也就洛时跟不要命了一样。
不过……
胖子咧嘴露出一个笑容。
他就喜欢这样的！
喊了几声无人应答，刘小小似乎打定主意躲藏起来，不管洛时怎么叫都不出现。洛时也不意外，只是遗憾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一手按住何铭被钉住的手，小刀随他的心意抽身而出，顺从地来到洛时另一只手手心。
“既然她不肯出来，那就又要辛苦你了。”洛时用一种怜悯的语气说道。
下一秒，他持刀一斩。
“滋——”
鲜肉被炙烤的声响。
何铭的嘴缝裂开，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他一只手已经孤零零落到地上，脱离了身体，手霎时呈现出僵硬的姿态。而何铭的伤口好似被火烧过一般，散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合诛在小刀里越来越活跃，已经隐隐压过刀身上附着的冰系术法。洛时没有主动使用的意图，火焰的气息就自然溢出，看来等不了多久，合诛就会主动跑出来。
胖子看着何铭的惨状，都忍不住可怜起他来了，好好一个小副本BOSS，到洛时手里，比工具人还不如。
想是这么想，胖子和肖晏如却已经做好准备。
也是，他们三个如果不是脾气对味，怎么可能一直行动下来还没有开始彼此厮杀？
“这只是第一只手。”洛时慢条斯理地说。
无论如何，何铭都应该是刘小小最想除掉的人。但何铭现在还好好活着，甚至能自由行动，以洛时来看，要么是副本规则限制刘小小不能动手除掉何铭，要么就是刘小小不打算现在杀掉他。
无论哪一种，刘小小都不会乐意何铭死于他人之手。
反正要提高通关品质，何铭是他们必须要击杀的对象，试一试也不亏。
默数几秒，洛时再次干脆利落地斩下了何铭另外一只手。
“第二只手。”
突然想到了什么，洛时笑着问何铭：“你分尸刘若斐和王舒的时候，也是像这样么？”
沉浸在灵魂都被灼烧的痛苦中的何铭没有搭理他。
洛时看一眼胖子的脖子，现在已经快侵蚀到下巴的位置，再等下去就浪费时间了，他举起小刀，对准何铭的心脏部位。
“下一个是心脏。”
直接跳过左腿右腿等诸多部位。
这一次躲藏多时的刘小小无法忍受了，只见头顶的天空猛地暗沉下来，如同盖上了一层暗色的幕布，与远处晚霞灿烂的天空形成剧烈反差。
接着就是刘小小出场时标配的温度下降、阴风阵阵，洛时三人已经很熟悉这个场面，面色纹丝未动，洛时甚至还有闲心拿着刀在何铭心口比划。
穿着裙子的小姑娘浮在落地窗外，苍白细瘦的手臂抱着自己的头颅，头颅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洛时。
仔细看，刘小小的双腿和半截左手的皮肤与其他地方不同，虽然同样苍白，但泛着活人一样的光泽，正是默言、莫欺少年穷和肖晏如对应的部位。
被漆黑眼眸盯着，洛时泰然自若，下一秒却猛地扔开何铭，脚步一错避开突然炸开的吊灯，其中一枚碎片直直钉入洛时刚刚所站位置的地板上，他要是晚上一步，这一枚碎片大概就会直接从他头顶经过大脑、喉管等等部位，将他身体一分为二，然后抵达地面。
但这并非刘小小攻击的信号，洛时扔开何铭的那个瞬间，刘小小立即想跑，谁知道暗处还藏了一个焰城。火鞭显露狰狞，毒舌一般缠上刘小小的脚，将她拉在原地，不过下一刻就被刘小小打开。
但这一瞬间的距离足够争取时间，焰城已经逼近刘小小，流畅的肌肉绷紧，尾部鳞甲大张，呈现出撕裂刘小小的姿态。
眨眼间两人已一追一逃跑到酒店附近的河边，大概从头顶天变的时候，一张无形的大网就将酒店附近的地界笼络进去，平静无波的河水都掀起风雨欲来的波涛，还未到深夜，路上已经看不到半个人影。
洛时用眼睛量了量酒店二楼的高度，再评估了一下现在身体的状态。
“你们对付何铭。”甩下这样一句话，洛时从破碎的落地窗一跃而下，如灵巧的野豹般落地，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视两层楼的高度为无物。
当然，表面看不出来，内里还是受了一点震，还是没有回到身体的巅峰状态。
他身后，胖子抓着何铭，同肖晏如一起跳下。
谁都清楚，大头当然是刘小小，何铭就不乐意了，他似乎从几个人的架势中品出几分死亡危机，也不再捏着藏着，尖啸一声，灰白的颜色自下而上，何铭整个人由黑变灰，原本紧致的皮肤出现大面积的松弛，像是整个人的生命力被一瞬间夺走了一般，呈现出死亡的灰败。
何铭付出这么大代价召唤出来的是两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东西，骨头呈现红黑的色泽，被人砍断后又用凶邪的红珠串起，没有覆盖血肉，纯粹两具骨架，颅骨上遍布裂纹，如同将碎未碎的瓷器一般。
不用多说，在场众人都知道那就是刘若斐和王舒。远处传来的刘小小的尖啸证明了这一点。
“嗬嗬……”何铭的笑容狰狞，“我炼了许久才炼出来的阴傀，今天就用你们试血！”
这两个阴傀血腥味扑鼻，活像在血池里浸泡了一年之久，或许是因为死状凄惨，此刻怨气冲天，已完全沦为何铭的仆从，全然不顾何铭才是让他们凄惨死去的凶手，也不顾几米之外就是他们的女儿，烧着幽蓝鬼火的双瞳盯准肖晏如和胖子。
胖子：“卧槽！”
这下他们是没法去追刘小小了。
何铭召唤出两个阴傀的举动也激怒了刘小小，她嘴里暴涨出两颗狰狞的獠牙，面色变得青紫，尖利的指甲也变得漆黑，赤.裸着双足，空手就和焰城打在一起。
两个人如同原始时代蛮横的野兽一般，赤手空拳地搏斗起来。刘小小细瘦的胳膊和小腿仿佛含着千钧力道，洛时远远看着，当刘小小攻击时从鼓胀的劲风中体味到其中蕴含的可怖力道。
感觉到洛时靠近，刘小小猛地后跳，趴伏在地表上，如同豹子般盯着两人，嘴巴大张露出獠牙，威胁意味十足。
洛时感到阴沉的天幕之下，涌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感。
刘小小明显不想多留，一心都挂在了刘若斐和王舒两个阴傀身上，奈何她的局没开完，满打满算只找回了两个半部位，还有一个人死的顺序都变了，这使得她实力大减，对上焰城都只能说你来我往，加上洛时就更难说抵挡。
这一刻，在场几人的身份似乎彻底倒转——洛时是魔王BOSS，刘小小和刘父刘母才更像是被BOSS欺压的可怜人。
洛时甚至用一种商量的语气说：“小小啊，我是想帮你的。”
这句话瞬时激怒了刘小小，她如豹子般腾起向洛时扑去，染血的指甲锋利而危险，而洛时嘴上说着要帮刘小小，却十分干脆地抽出小刀。
这一次抚摸刀身，洛时竟然摸到了温度，似乎刀中那只霸道的雀鸟也已经迫不及待。
刘小小的动作又凶又狠，仿佛丧失理智，但躯体内的意识却非常冷静地思考：他和这群玩家天然敌对，没有任何合作的余地，现在的境况对他非常不利。
他应该舍弃何铭，赶快离开，以待之后的机会。
可是——
胖子放出了老头子，身形灵活地就躲开几米远。老头子弓腰驼背，站定原地，却在阴傀攻来时猛地出拳，拳头如龙似虎，拳风强劲，阴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拳头正中胸前，经过淬炼坚硬如铁的骨头霎时被击出一个小坑，拳风扫过，更震得四周空气一荡。
刘小小被洛时和焰城联手逼至江边，手臂、小腿、胸膛等地方已经挂满了刀伤和重物击打的伤痕。洛时和焰城也不好过，洛时左肩塌下一半，手臂上缠着几根黑发，此刻紧紧勒住他的血肉，大有将他整根左手都勒碎的架势，而焰城身上的伤痕也不少。
刘小小已经是强弩之末。
但当看见阴傀被老头子一拳打得半退，刘小小还是试图奔过去保护他们，又被洛时持着小刀缠上，震怒之下，刘小小如同游戏里残血后爆发的BOSS，尖利一啸，音波震荡，洛时猛地栽入河水之中。
阴冷汹涌的水波瞬间吞没了洛时。
河面之下的暗潮比河面还要凶残，强烈的水压挤着洛时，他仿佛一只死鱼被数千只手拍打，握着小刀的右手率先失去知觉。
洛时仓皇地睁开眼，发现视线里已经没了小刀的踪迹。没了眼皮的保护，河水迫不及待贴近他的眼珠，又阴又寒，更有一种要将他的眼珠压碎的力度。
一眼望去，是无边无际的昏暗。
但洛时转瞬之间就平静下来。
他突然感觉到了久违的熟悉，就像很久之前他曾经也这样落进水中。抛去因刘小小影响而显得阴毒的水波，洛时没在水中，呼吸被剥夺，四肢被紧紧缠绕。
他却感到很安心。
视线的尽头陡然涌出大片水花，接着一个身影如游鱼般接近洛时。
他暗红色的头发飘在水里，像是海藻，瞳孔在河水之中散发出奇异的光。
焰城张嘴说了什么，接着抓住洛时的右臂，似乎想要将他拉上去。
这一瞬间，“噗嗤——”，暗藏水中的小刀箭一般捅穿焰城的肩胛骨，而洛时在同一时间生生受住火焰的鞭打。
——根本不是营救，而是提前排除对手。
可惜的是，洛时刚跟焰城当上名义上的“队友”不到一天，队伍就因为这种理由分崩离析。也不知道焰城把队友当成了什么，他似乎只是想拥有一个队友，并不理解其真实含义。
更可惜的是，洛时跟焰城想在了一起。
一直佯装溺水动弹不得的洛时一招手，藏匿着的小刀迅速贴近，刀身的温度比之前更高了，好似要把周围河水都蒸烫的热度。
他避开焰城毫不留情的尾巴，将小刀送进焰城的胸口。
这一次捅进去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吃力，焰城的皮肤比人类硬了不是一星半点。
在鲜血弥漫开之前，洛时窜到河面。
游到岸边，洛时抹一把嘴边的血，咳呛几下，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真有意思！
真有意思！
洛时感受到了之前从没体会到的快乐，这种快乐让他整个人都颤动起来。
他冲动了，自从感应到合诛，他身体上的枷锁仿佛就解开了，一团火焰在他体内沸腾，灼烧得他难以自持。
但那又怎样？
下一秒就算死了又怎样？
洛时的双手已染满鲜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焰城的。小刀的温度攀升到极致，洛时仿佛又看到了与刀身死死纠缠的合诛，这一次他看清了那柄长刀的模样。
长刀扎进烈土头顶苍天，吸尽了世间至黑至暗的颜色，合诛的血在纤薄的刀身上留下一道艳丽的红痕，而洛时看见了红痕尽头的铭文。
刀名——神术！
那一刻，洛时将这柄至凶煞的长刀抽了出来。
兔起鹘落，转瞬及至，在一声贯穿天地的雀鸣之中，自背后将奔向刘若斐和王舒的刘小小一捅而穿。
与此同时，老头子和胖子与两具阴傀周旋之时，肖晏如终于从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何铭口中得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最后一个信息点。
“怪物……她是个怪物……她自己把自己……”
“分尸了。”
何铭双目圆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仍死不瞑目地瞪着肖晏如。
也或许是瞪着远处被洛时一刀穿身的刘小小。
他仿佛看到了那天，那一天——
那一天何铭刚刚拆掉王舒身上最后一根骨头，转头时，一直不吭声的刘小小已经泪流满面，她双眼已经鼓胀出红血丝，嘴皮浸满了鲜血，被束缚住的双手挣扎之时崩裂了几个指甲。
可怜的小姑娘。
何铭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放心，对你，我可怜的小侄女，我会轻轻地。”
他的背后是两堆白骨与血肉。
这个时候，何铭看见刘小小竟然歪头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出现在那张满是泪水和血水的脸上，说不出的邪肆，何铭感到非常不舒服。
于是他转而拿起了刀，决定在钉入钉子之前，先将刘小小的四肢斩断。
一定能听到痛苦的哀嚎吧。他想。
可是那一刻，一股莫名阴沉的气息将客厅笼罩。何铭听见刘小小身上传来的“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手里的刀飞至刘小小手心——她已经摆脱了束缚。
可是何铭没有等到她向他歇斯底里地复仇。
他看见刘小小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先是右腿。
“咚”得一声。
再是左腿。
咚。
左手。
咚。
右、
不，下一个不是右手，斩断右手她还拿什么砍下头颅呢？
于是咔嚓，刘小小面无表情地斩下了自己的头颅。
那头颅咕噜咕噜滚在一边，眼睛仍是一眨一眨。
失去头颅的身体却还能行动，刘小小的右手翻转，毫不犹豫地落下最后一刀。
咚——
刘小小将自己分尸了。
刘小小现在，是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本文中角色说的话，表现出来的行为，均不能当真。
这个副本感觉写得有点琐碎，不知道你们看懂没？如果有bug可以提出，马上修改，希望阅读愉快！
如果有觉得不喜欢的地方，及时止损，不要浪费辛苦钱，有缘下一本见！
第024章 四分五裂18
此刻, 神术的刀锋穿心而过，刘小小单薄的脊背在长刀的映衬下如同一个人偶。洛时感到合诛的力量顺着刀身翻滚，涌至刀锋所指之处。
噼里啪啦。
刘小小的身体里发出一阵火烧干柴的声音，接着, 仿佛一柄无形的刀将刘小小拆解, 她的躯体以刀锋为中心，轰然塌解。手臂、双腿、躯干……还有她的头颅。
刘小小的头颅立在地上, 双眼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不远处的两具阴傀。
“……这一次还是输了。”洛时听见从她唇缝中挤出的与鲜血混杂在一起的呢喃。
控制者身死, 两具阴傀也失去了控制, 茫然无措地停手, 颅骨四转，似乎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当他们的视线来到刘小小这边时，阴傀们竟然下意识地朝她那边飘过去。
似乎连他们自己也弄不明白为什么, 没有那层皮肉，洛时却似乎依然可以从他们红黑的骨头里看出几分迷惑。
肖晏如和胖子放过了阴傀, 明明现在抬手就可以将对方击杀。他们没有参与对刘小小的击杀, 有效击杀度那里势必会低一截，击杀阴傀或许还可以增加一些微不足道的进度，他们却没有动手。
头顶的乌云渐渐散去，身后波涛汹涌的河水也慢慢平静下来。
洛时听到脑内一声锐响。
【叮——】
【游戏结束，[深渊觉醒•四分五裂]任务已关闭, 剩余玩家4人，请玩家及时登出副本】
焰城竟然还没死？
洛时有些诧异，又有点意料之中的了然, 至于对方还活着为什么不游上岸来, 就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了。
肖晏如递给洛时一个眼神, 随后身影就消散在空气中。
“大佬，我先走了啊！”胖子朝他笑嘻嘻地招手，“等我出去加你好友！”
两个人都登出游戏。
洛时收好神术刀，却仍留在原地，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眼前的刘小小。
系统催促：【剩余玩家1人，请玩家及时登出副本】
洛时心道：【急什么？他们的任务完成了，我可还有一个没有完成。】
系统似乎被他无中生有的话语无语到了，默然一阵，才问：【你想做什么？】
洛时没有回答系统，而是躬身捧起了刘小小的头颅，再将头颅翻转过来，对上刘小小冰冷的视线。在他行动之时，靠着刘小小的两具阴傀动了动手，又茫然地收回去。
洛时捧着尚在淌血的脑袋，温柔地问：“这样的游戏，你重开多少次了？”
刘小小当然不会搭理将自己一刀穿心让她一败涂地的罪魁祸首，脑内的意识却下意识思考：他现在已经重开游戏7600次，之前的玩家没几个摸清他的杀人机制，少数几个快要摸清的却早就被他解决。即便如此，因为规则的限制，她却从没有成功将七人都击杀。
六名玩家，和一个何铭。
只有让他们沿着自己被分尸的顺序死去，再以修炼了魔功的何铭祭阵，他才能以死尸之躯修成阴傀魔功。
之后，他才能将阴傀转化为生傀，不让父母永远受地狱般的拘禁之苦。
他将自己分尸，才脱离人类的桎梏，得以使用身为寄生者时的能力，却没想到会被游戏束缚。
要再次重来啊。
那个冷静的意识分析一切，在最后突然想要叹息。是因为成为人类久了，已经开始同化了么？
刘小小没有说出这一切，洛时却仿佛看懂了她的想法，他的手指温柔地将刘小小交缠的发丝解开、理顺。他的话语被微风送到刘小小的耳边，仿佛伊甸的毒蛇诱哄夏娃：“还要重来吗？”
“你应该清楚，这样永远无法复活他们。”
至于无法复活的理由，洛时和刘小小都清楚，只是刘小小已经被束缚住了，她没有其他办法。
系统再次问：【你想做什么？】
洛时沉吟一阵，道：【我想邀请他们去我家里做客。】
他这一句轻描淡写，将拐走副本BOSS说得跟朋友之间互相串门一样轻松。
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游戏]的最高意志俯瞰一切，冰冷玩味地思考着。
或许他知道，但不在乎。
一个连死亡都不在乎的人，还会怕什么呢？
【可以。】系统居然诡异地同意了。
洛时都很惊讶，他虽然是这么打算，但也只是试探性地提一嘴，根本没想过系统会这么干脆而直接地答应。
一个副本的BOSS，如果能够被玩家随意带走，这个游戏不应该早就乱套了？系统同意，要么是已经不再需要刘小小——这是不可能的，除非废弃副本，要么是……
虽然这么说会显得很自以为是——要么是他在系统那里的价值，大于这一切。
有意思。
洛时淡淡一笑：“你跟我走吧，我帮你复活他们。”
明明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知识，洛时却充满自信，仿佛只要他想，这世间就没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刘小小此时已经不像之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她的双眼终于露出眼白，深邃的瞳孔凝视洛时，似乎有一个极其冷静的意识藏在里面，正透过这个通道打量洛时这个人，评估他言语的真假与分量。
片刻后，她厌倦地闭上眼睛——那是一个拒绝的信号。虽然内心里那个理智的意识告诉她，应该答应，面前的人，会有拯救他们的方法。
但是……
躯体四裂，刘小小却依旧能体会到心脏的感受——她无法不去怨恨面前这个人，让她在这一局游戏的布置功亏一篑的人。理智的意识已无法左右她，这一刻属于“人类”的情感占据上风。
洛时笑了：“你不同意也没关系。”
【系统，带上刘小小和她爸妈，我登出游戏！】
刘小小意识到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却已经来不及反抗甚至无法反抗，被系统打包扔进了洛时所在的世界。
失去了BOSS的副本世界摇摇欲坠，开始缓慢坍塌，而在[游戏]众多副本之中，[四分五裂]副本悄然地消失了。
*
嘈杂的蝉鸣，毒辣的太阳，和她所在的世界差不多的天气。
但是——
刘小小头颅四转，两只断手果断抓住茫然失措的阴傀们。
既然已经离开副本规则束缚的世界，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却不料还没出陌生别墅的门，颅顶陡然传来一阵慑人的压迫感，刘小小不打算转头看那是什么东西，只飞快地扯着茫然的父母试图逃离。
啪嗒。
刘小小感到自己被一张巨掌压住，扯着父母的两只断手也莫名无法动弹。颅内的意识慌乱起来，突然想起她现在已经成为尸体也摆脱了规则的束缚，随时可以动用身为寄生者的能力，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猫叫。
接着是一声饱含嫌弃的沧桑大叔音：“这一家三口修炼魔功跟叠buff一样，练得还是最烂的功法，我拿来当厕纸都嫌多。小兔崽子，你到底从哪儿刨出这些垃圾回来？”
刘小小愣住了，这一瞬间繁杂思绪一闪而过，下一秒刘小小瞬间改变了逃跑的想法。恰逢巨掌挪开，刘小小把头转过来。
这是一个敞亮的客厅，顶上缀着漂亮的枝形水晶灯，一个漆黑的大团子挡住了刘小小的视线，是一只黑猫，鎏金的眸子居高临下，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堆垃圾，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强行把自己带走的罪魁祸首，空气中飘荡着饭菜的香味。
洛时睁眼的那一瞬间吞席就跳到刘小小头顶，似乎对家里多出的三个“人”很感兴趣，只一眼就看出了刘小小三人的大致来路，接着仿佛之前和洛时的剑拔弩张并未存在，熟门熟路地跳回洛时大腿，慢条斯理地趴了下来，俨然将洛时当成了一张舒服的毯子。
刘小小转过头来，吞席又冷嘲道：“这人脑袋里怎么多出了一团鼻涕虫。”
洛时下意识给他梳起毛来，闻言失笑，胖子口里神秘莫测、实力强大的寄生者到了吞席口中，竟然成了鼻涕虫。
他本来就想帮助刘小小，之前打算回来之后找胖子问问，再去商店里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东西，没想到‘妈妈’看起来很懂这方面的事情，于是问：“你说他们修炼的魔功很差？”
刘小小也直直地盯着吞席。
孰料吞席突然不说了，似乎洛时的询问让他来了劲，矜持地掐着嗓子说：“想吾吞席一代通天大能，今日竟沦为小儿玩宠！”他痛心疾首地把之前的台词又念了一遍，接着仿佛憋不出文雅的词句来似的，瞬间原形毕露，骂骂咧咧，“现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给你这个小兔崽子洗衣做饭，还得想尽办法从你这个兔崽子魔爪里活下来……”
越说越来劲，吞席好似憋了几十年的悲愤，如今化为机关枪的子弹，啪啪啪从他猫嘴里吐出来。吞席骂了一通还不起劲，突然站起来不知道想做什么。
“我——”
话没憋出一句，就被洛时温柔的一双手给按下去。
吞席瞬间没了声响。
轻拢慢捻抹复挑，吞席被洛时撸得舒服地眯起眼睛，喉咙里咕噜咕噜得，片刻后，才享受够了似的问刘小小：“你们仨练得是《丧乱经》吧。”
两具阴傀继续茫然，刘小小连他们的一起答复，她的声音细细弱弱：“是。”
“这不就是那群崽子奉为圣经的狗屁天魔典，”吞席不屑道，“擦屎的玩意儿以为换了个好听的名字就没人知道了？越修越死的东西，要换当年，那群崽子把灵山堆在我妖魔宗面前跪着求我们都没人修炼！”
刘小小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越修越死？！”
因为惊诧，刘小小的瞳孔微缩，她看向吞席的目光更加恳切。
吞席懒懒打哈欠：“我不跟潜深伏隩之辈交谈。”
刘小小体内的寄生者于是果断从这小小头颅里溢出，那一瞬间洛时只感觉空气中仿佛多了什么东西，刘小小的颅顶旋即显出一团透明泛着光彩的物体，似乎是寄生者刻意调整了身体的颜色，使他们能观测到自己。
吞席终于肯开口了。
“天魔典的另外两典先不说，只说你们修炼的《丧乱经》，里面其他功法还好，虽然走的是邪路但不至于令修炼者也丧命。但阴傀魔功却是至阴至邪，修炼者修至最后神智癫狂难逃一死，至于阴傀。”吞席似乎也看出刘小小的意图，顿了顿，“被炼为阴傀的人，神智尚存，只是被封进了一个阴邪的人骨偶身，任人摆布、不得脱身，还要日日忍受阴火灼烧，神尸分离的痛楚。”
“由阴傀转为生傀并不会拯救他们，只是将他们提前杀死了。”
寄生者虽然已经离开刘小小的躯壳，吞席说这话的时候，洛时却看见刘小小的睫羽狠狠颤动。
吞席：“阴傀转生傀，炼得是妖鬼，妖鬼将阴傀内的意识吞吃，获得此人生前的一切记忆和情感，再取而代之，完全幻化为人。施术者通常以为是将阴傀救活了，却没想到救活的只是一只空有记忆的妖鬼。”
“这种恶毒的后果，料想《丧乱经》内也没有写出来。”
寄生者——现在也称他刘小小吧，听到吞席一番话，虽然无脸无体，却明显出现心绪的波澜。很久之后才听见寄生者开口，没在刘小小躯体内，是一道冰冷无机质的男声：“求前辈救我父母。”
吞席甩甩尾巴，睨了刘小小一眼。
“想要我救他们可以，我正好缺几个使唤的人。”吞席跳到刘小小面前，“你们三个要成为奴仆，供我驱使。”
刘小小当然不会不答应。
这一件事了，洛时登入[游戏]结算。
【欢迎玩家<洛时>进入[游戏]，我是系统01号，竭诚为您服务。】
【结算副本中……】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副本[深渊觉醒•四分五裂]，线索收集度100%，世界观揭露度100%，有效击杀度67%，综合评定通关品质为[噩梦]，下面进行副本结算】
【获得积分29873】
【获得道具：神术刀】
【描述：前秦符坚，以甘露四年，造一刀，用五千工，铭曰‘神术’，隶书。】
【获得仆从：刘小小】
【描述：一只飘荡千年的寄生者终于找到了他的锚。】
【获得道具：阴傀x2】
【描述：无知无觉，至阴至邪。】
“……”洛时简直无语，“你们游戏这种废物利用的精神还真是可以啊。”
除了积分，其他根本就不是新获得的东西，编奖励也走点心吧！
系统好似听不懂人话：【这都是玩家应得的奖励。】
“行了。”洛时摆摆手，“之前你说的那些东西，现在可以给我开放了吧？”
在[四分五裂]里，洛时可以说相当于什么都不知道，每次听到胖子提到某某东西，总要露出一脸笑容来掩盖自己的无知。洛时觉得这种通过第一个正式副本后才开放所有功能的规则很不好，对于他这种新玩家来说，如果第一个副本碰到玩家对抗性很强的，很容易就被炮灰掉了。
洛时：“你们这样很不利于[游戏]内新玩家的加入。”
系统却说：【一切都是玩家们自己选择的后果。】
也是，这游戏又不只盯着玩家钱袋子，死再多玩家都没关系。
【基础功能说明已开放，请玩家自行查看。】
说完，系统01就下线了。
洛时注视着面前突然浮现的光点，那光点被洛时一扫，化成一道光幕，上面也是用不知名文字拥拥挤挤写了一大堆。
洛时总结了下，大概了解了基础功能，才一个个去看它们对应的光点。
积分。游戏中的流通货币，可以购买技能、道具和休息时间，也可以用积分开通更高级的功能，至于高级功能有哪些，上面没有说。积分主要通过完成副本任务获得，但是任务失败会扣除积分。
洛时目前的积分32373，也不知道能购买到什么东西。
看完积分洛时顺势就去看商店。
商店内的商品分为道具、技能和其他三大板块，商品繁多、五花八门，洛时粗粗一浏览，从修真文明到科技文明，从吃喝拉撒到生死存亡，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的，囊括万象。
洛时翻看道具列表，前几个就看到了【熬夜】，看描述和提示总结功能，大概是需要的时候吸收睡意保持清醒，再在限定时间内释放睡意，这个限定时间大概是十天左右。
也不怪【熬夜】的购买量排在这么前，这个道具功能基础且强大，使用得当几乎没有副作用，所需要的积分又很合适，只要100积分就能购买到一个，在一堆动辄上千积分的道具里可以说很亲民。
洛时果断买了两个放在背包里，虽然按照他健康的作息大概率不会用到，但万一以后碰到一个不准睡觉的副本呢？
【道具：玫瑰手.枪】
【描述：我亲爱的主人，当我的枝叶将您缠绕，吮吸您的鲜血，请不要惊慌。我将把它们化为子弹，为您射中一切敌人。】
【提示：过犹不及】
用血液凝成子弹，应该比普通子弹伤害的范围更广，或许对一些奇异生物有效果。洛时想着，不能总让神术刀糟蹋在一些小怪上，贵是贵了点，要1000积分，但只要鲜血充足，子弹应该就无限，还是划算。
也买下了。
继续浏览。
这一次洛时的视线停在了一个购买量很高的道具上。
【道具：死里逃生】
【描述：置之死地而后生】
需要积分5000。
洛时终于明白为什么肖晏如会认为出副本之后可能还会遇到莫欺少年穷了，原来是有一个免死道具。虽然需要的积分在一大堆商品里算得上昂贵，但和死亡相比，却已经算很划算了。
不过很奇怪，虽然【死里逃生】的购买积分很高，但在这种游戏里还是显得过于宽容了，玩家只会因为在副本里死亡而死亡么？
还是说……
洛时想到了任务失败扣除积分的规则。
任务失败到什么程度会扣除积分？会扣除多少积分？
如果积分清零甚至为负……会有什么后果？
[游戏]里看似对一切附上说明，实际上模糊不清，一切都需要玩家自己摸索，某些时候甚至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洛时在【死里逃生】的界面停留了一会儿，却没有购买。
他不需要一个系统的道具来苟且，生命如果走到尽头，那就走向死亡。
道具页面上还有很多实用强大的道具，洛时也看见了胖子和肖晏如在副本里使用过的道具，但他都克制住没有购买。
再看技能页，更是五花八门。
连【百分百张嘴接零食】这种技能都有。
洛时对其中三个技能很心动。
【刀术•斩神】、【法术•冰河世纪】、【法术•焰雀焚城】。
是最适合自己的技能，但太贵了，洛时目前的积分连其中一个都买不起，只能默默地把它们加入购物车。
赛季，[游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迎来新赛季，届时会开放一个赛季副本并标记众多主题副本，通关这些副本将获得比普通副本更加丰富的奖励，按照规则，每名玩家在赛季途中也必须参加一次相关副本。
赛季的持续时间可长可短，取决于玩家通关赛季副本的速度。
在赛季开始之前，系统会公布该赛季的宣传片，赛季副本和新开放的主题副本的信息只能从里面获取。
像洛时通关的[挚爱]和[四分五裂]都是主题副本，只不过前者应该是这个赛季开始后才开放的，而后者是被标记的普通副本。
排行榜分为世界排行榜、赛季排行榜、第二世界排行榜和军团排行榜。位于排行榜前三的世界和玩家会获得一定奖励，在每个赛季结束后发放。
世界排行榜将玩家的来源世界进行排名，以该来源世界的全部玩家的综合实力计算。洛时点开看了看，上面的世界全部都以数字编号命名，根本看不出什么。
洛时很奇怪，[游戏]更关注的应该是玩家个体，为什么还会搞出一个这样的排行榜，有什么意义？
赛季排行榜根据玩家参与该赛季相关副本的任务难度及完成度对玩家排名，相当于玩家的实力排行榜，洛时在上面排到8021位，位次竟然中等靠前。
第二世界排行榜，洛时没有看到对第二世界的说明，想来那也是高级功能，榜单上前几位是什么冰河世纪、苏醒，意味不明。
军团相当于其他游戏里的帮会，功能也差不多，洛时在榜单上看到了胖子提到的未命名军团。
位次，1。
有意思。洛时笑了，排行榜第一的军团.派人来杀他。
真有意思。
“我该说句荣幸？”洛时淡淡道。
玩家的交互系统有三类，好友系统、军团.系统和星之隙。前两个不用说，星之隙是所有玩家都可以进入的地方，洛时想象不出它的模样。
可以抽个时间去看看。
至于通关品质，分为劣等、良好、优秀、大师、超凡和完美，根据线索收集度、世界观解锁度和有效击杀度综合评定。
洛时皱眉：【01，通关品质里为什么没有噩梦级？】
过了一会儿系统才答复：【玩家<洛时>，噩梦级通关品质为隐藏品质，只有导致副本崩溃才会触发。】
“……”洛时自知理亏，不说话了。
最后一个……个人面板，洛时拉出来一看。
玩家名：洛时
性别：男
所属世界：编号9081203231
第二世界：茧
持有道具：【神术刀】、【好人日记】、【阴傀x2】、【熬夜】、【玫瑰手.枪】
拥有技能：【诸武精通】、【人体剖解】、【五感超凡】、【钢琴】……【凡人】
基础休息时间：三天
后面跟着一长串技能，都是洛时以前闲来无事学的，有的有用有的没用。
只有一个【凡人】，洛时点进去看。
【描述：你是一个凡人】
洛时：“？？”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技能。
洛时按着所属世界的编号去排行榜上查了查，发现这个世界排在差不多尾巴上的位置。洛时为自己太过弱小致使世界排得那么靠后感到抱歉。
至于第二世界。
【我什么时候有一个茧世界了？】洛时百思不得其解。
这高级功能都没开放，他怎么会有？
系统01：【第二世界属于高级功能，暂不开放。】
洛时：“……”
他闭了闭眼，登出游戏。
整理一下疑点。
小刀是洛时从小就带在身边的，具体是从哪里买、谁给的，洛时现在回想，发现记忆一片模糊。但即使是从古玩市场淘来的古董，也不至于可变长变短变大变小，还住着一只神话似的鸟雀吧？
一叶青和默言的追杀更加可笑，知道派默言来的军团排名第一更让洛时感到荒谬，他一个之前根本没接触过[游戏]相关的普通好人，也值得这么强大的军团.派人追杀？
洛时轻轻擦拭神术刀，说：“你也觉得奇怪吧？”
神术刀内，天地洪荒的尽头，合诛冷冷地看着他。
“也对。”洛时手指扣在刀身上，歪头轻笑起来，“为什么要过多在意呢？谁来拦我，我就杀谁。”
*
即将崩溃的[四分五裂]副本中，一处阴暗的仓库里，默言的尸体睁开了眼。
尸体呈现出青灰的颜色，缺了一整根左腿，她的眼睛还泛着沉沉的死气。
默言站了起来，左腿空空荡荡，却站得又直又稳，不用借助任何东西，她朝外面走去。
天已不再是天，不详的血红驱散云彩，天正以缓慢的速度坠落。地也不再是地，歪斜着、颤抖着，撞出滚烫的岩浆。城市不再是城市，高楼大厦轰然倒塌，供电、供水停止，从远处席卷一个搅碎一切的风暴。
人也不再是人了，这个城市空无一人。
一切迹象都昭示这个世界正在都向毁灭。
大街上，只有默言一个人行走。
在歪斜扭曲的世界里，她走得笔直，仿佛一根始终挺拔的竹。
当她迈出右腿，仅剩的小截左大腿跟着扭动，“踩”着空气。她的眼神始终凝视前方，无论身边冒出的岩浆如何滚烫，飞来的岩石如何巨大，都影响不了她。
走着走着，默言长出了左腿。
实际上并不能算是腿，那只是一根腿状的金属物质，是冷冷的银色，微微泛着彩色的光。这一根腿形状完美，坚硬，将脚下的石头蹋得粉碎。
默言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开始泛出银色的光彩，不过很快，无论是她的左腿还是身体其他部位，都恢复了人体该有的颜色。
“该说什么？”默言突然开口，似乎在对谁说话，“还能怎样。”
“……”
默言停下了脚步，她已经走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
“他已经势不可挡。”
这一句低语随着[四分五裂]永远消失在[游戏]中。
*
刘小小和她父母就在洛时这里住下了，吞席用了某种法子，将刘若斐和王舒的灵魂从阴傀的束缚中抽出来，放进了两只布偶里，洛时的阴傀道具于是彻底报废。
刘小小整天都抱着那两只布偶，到哪儿都带着，她自己也恢复地人模狗样，总算把一地的尸块拼起来。
吞席似乎教给她另外一套功法，让她温养刘若斐和王舒的灵魂。刘小小则彻底沦为吞席的仆从，给吞席梳毛，包揽他该做的家务，给洛时做饭。
第二天刘小小出门买菜，别墅里只剩下洛时和吞席。
自从昨天吞席被洛时从黑雾里抓出来，他就一直保持黑猫形态，再也没有变回人过。生活习性也跟猫贴近，在别墅各个角落乱窜，洛时很少看见他。
他和吞席之间的气氛很奇怪，好似彼此都保持默契，维持在一个将破不破的稳定状态。忽略他长时间的猫形，和偶尔针锋相对的言语，两个人似乎回到了从前，还是那一对虚伪的“母子”。
这一次洛时在二楼的阳台发现了吞席，他正懒洋洋躺着。
洛时走过去，浇了一会儿花。
“我其实很奇怪，”洛时弯腰剪除花盆中的杂草，“你为什么一直想杀我？”
“我之前那么小，你忍心杀我？而且从小到大，我都很孝顺你，成绩优良、勤做家务。”洛时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会对我产生杀意？”
他的疑问太多了。
吞席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闭目休憩，但洛时看见他耳尖轻微的抖动。
于是洛时笑着叫他“妈妈”。
“小兔崽子。”吞席低低地说，猛地睁开眼，鎏金的眼睛盯住洛时。
然后吞席那张稍显帅气的猫脸上显出人性化的表情——那是一个恶劣的笑容。
“你该问问你自己。”吞席嗤道，“是你拜托我多杀杀你，我才浪费时间浪费精力陪你这个兔崽子玩。”
“让别人来杀自己，你说你变态不变态？”
如果吞席没有撒谎，洛时居然还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
他是个变态？
他之前跟吞席认识？
但是没有记忆，只有“妈妈”的存在。
好极了，一问未解又添新问。
接下来他们之间相安无事，吞席异常安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洛时隐隐对A市有了掌控力。
掌控一座城市，这说法听起来很悬乎，但洛时的的确确有这种感受。这让他想到个人面板上莫名其妙的第二世界——茧世界。
当洛时打算用剩下的休息时间探索探索这种奇异的“掌控力”时。
却收到了一个通知。
【玩家<瘦瘦的胖子>花费50积分请求添加玩家<洛时>为好友，是否通过申请？】
洛时自然通过。
【玩家<瘦瘦的胖子>花费100积分开通聊天。】
好友系统里于是多出一个光点。
过了会儿那边发来一条消息。
【瘦瘦的胖子：大佬，来星之隙玩玩呗？坐标（451，453，639，137），风里雨里，小弟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行》
神术刀的描述来自《古今刀剑录》
又及，吞席说：“我不跟藏头露尾之辈交谈。”
根据读者“石上优真男人”建议修改为潜深伏隩。
亲亲大家！
第025章 间章01
正巧洛时也打算找个时间去星之隙看看。
【洛时：好】
洛时登入游戏大厅, 找到了飘在外层的小光点。
【星之隙】
一阵柔软的清风将洛时包裹，他轻轻闭上双眼，感到自己像是泡在温水里，浑身上下都非常舒适。
再一睁眼, 洛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与游戏大厅背景的辽阔寂静的黑暗不同，这里的黑暗仿佛在流动。
洛时现在已经不是人的形态了, 据大致感知, 他现在应该是个球状能量体, 浑身暖洋洋的。他观测这片黑暗的视角也变得很奇特, 既仿佛是从球出发来看，又似乎是以一个俯瞰宏观的视角。这片黑暗里分不清上下左右, 一切都是混沌。
洛时正在移动，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着往前飘。
一颗暗紫色的光点从他身边飞快划过,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洛时来到了一片群星璀璨的夜空。
这里的星辰数也数不尽, 似乎从过去到未来, 上下四方的星辰都汇聚于此，组成了宇与宙。有的星星静静漂浮，有的像睡在水波里缓缓移动，有的拖着长长的尾巴急匆匆奔过。它们有大有小，光芒有亮有暗, 有的是凝实的球体，有的是缥缈一样的烟云雾气。
当它们运动时，似乎掀起一阵微微的风, 这风在洛时的耳畔轻响, 时而如琴音, 时而如笛鸣。
洛时不清楚它们到底同自己一样是玩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飘过一个懒洋洋转圈的红色星星，洛时的自然运动停住了。
黑暗里无形的风汇聚在他面前，凝成了一段文字。
【你将去往何处？】
洛时输入胖子发过来的坐标。
输入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无论是在自转还是在奔流，一切都凝固在洛时输入坐标的那一刻。
【已确认，目的地为[风雪酒馆]。】
失重感。
洛时发现自己正在坠落。这是一种很微妙的状态，对比那些静止的星辰，他的坠落速度并不快，只是一瞬间，他却坠得连那颗红色星星都看不见了。
洛时摔进了一个小如针芒的光点里。
头顶是深色木头，地上是浅色木板，这是一间完完全全由木头建成的建筑，分为两层。洛时此刻位于第一层的入口处，正面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篝火四方是或长或短、或高或矮、或圆或方的木桌，墙面上堆放着各色酒瓶和酒桶。
洛时右边一张长桌上，大酒桶的圆口上挂着一颗乳白色的星星，像个糯米团，耷拉成扁扁的长条形状，似乎是喝醉了。那附近一红一蓝两颗差不多大小的星星贴在一起，仿佛在打架。
洛时的视线可及处，但凡有立脚之地，必定有星星待在那里。
酒馆里多出了一个、咳……一颗星星，似乎没人注意到，洛时却敏感察觉到几股精神力不轻不重地想从他身上扫过——当然铩羽而归。
洛时的视线停在篝火后面的一张圆桌上，那上面只坐着一颗淡黄色的星星，身躯比其他星星要宽大不少，直觉告诉他那就是胖子。
“大佬，你好强！”
刚一靠近圆桌，洛时就听见脑内响起胖子贱兮兮的吹捧。怪不得酒馆里除了篝火燃烧的声音就没有其他声响，这里的交流方式有所改变，似乎是用精神力交谈。
洛时飘上圆桌坐好，他之前没学过这种交流方式，只能谨慎尝试——他可不想脑海内想的东西被其他人知道。
洛时把注意力放在胖子身上，试着朝他输送信息。
“果然是你。”
周围的星星没有异动，看来是成功了。
“嗐！”胖子蹦跶两下，靠近洛时，试图像人类形态时拍肩那样和洛时贴贴，奈何洛时在这种形态下并不想靠近别人，胖子贴了个空气，传到洛时脑海内的声音也变得委屈巴巴，“大佬你才是最显眼的那个……”
好在胖子的情绪瞬间就高昂起来：“那光，那能量，那颜色……我都快被大佬你闪瞎了！”
“要知道在星之隙里，”胖子贱兮兮说，“光越亮，能量体越大，颜色越好看的人实力越强……你现在恐怕比在座所有人的实力都高！”
“这样么。”洛时意味不明地回了句。
实际上他很想告诉胖子，别吹了，就硬吹，他只是个刚进游戏的新人！
胖子说：“这是我常来的一个地方，叫风雪酒馆，地头不大，可有很多美酒和情报。”
洛时：“嗯？”
“我勉勉强强也算个情报贩子。”胖子笑嘻嘻说，“这个游戏呢，有一点不好，居然连个交流论坛都没有！所以传递、交换信息并不容易，很多信息都处在闭锁的状态。”
“玩家们就在星之隙里找了几个合适的地方，当成情报交流的中心。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太清楚，反正一直是这么个传统。”
洛时来了兴趣：“除了这个酒馆，还有其他地方？”
“唉！”胖子应道，“现在比较出名的还有忘川和虚数集合。我们酒馆呢，只能算是个情报交流地，真正专业的是忘川，大佬你以后有啥想知道的都可以去那里试试看，我把它们的坐标发给你。”
过了一会儿洛时收到两个坐标。
胖子：“嘿，大佬你进来的时候这么出彩，估计一会儿就有人会来打听你了。”
胖子自顾自乐了一会儿，突然问：“大佬，你知道[四分五裂]崩溃的事吗？”
洛时一顿，他从胖子身上觉察到一点微乎其微的探究。
原来这种交流方式还会传递情绪。
“崩溃？”洛时疑惑，“游戏里的副本还可以崩溃？”
他的疑问像是真心实意，胖子没办法从洛时身上感知到一星半点的情绪。
“我也奇怪呢。游戏里副本消失只有可能是系统关闭了那个副本，我有一个朋友就想去[四分五裂]里试试，闯一闯，没想到副本消失了。”胖子压着声音，“他问系统，系统那边给出的答复是副本崩溃，多新鲜啊，第一次见这种。”
洛时：“我在你后面登出，那个时候焰城还没走，可能……”
胖子恍然大悟：“那我就不奇怪了，他们恶魔种做出什么都不值得惊讶。嗐，不说这个了，来酒馆怎么能不喝酒。”他停了一下，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过了一会儿圆桌上突然现出盛满美酒的木桶，“感谢大佬带我过本躺分，我专门花大价钱点了桶蜜糖雪山，说是酒馆里最受欢迎的品种，您尝尝？”
尝？
现在已经不是人类的形态，要怎么尝？
洛时一顿，想到刚进来时看到的画面。
“扑通”一声胖子直接跳了进去，溅出几滴酒来。洛时嗅到空气中传来一缕奇特的味道，好奇心压倒一切，也跟着跳了进去。
酒的温度刚刚好，处于一个让人保持舒适，又不会过热的范围。跳进去后洛时就感知不到胖子的存在了——他几乎要融化在这酒里。
恍惚间置身巍峨的雪山，凛冽寒风扑面，带来干净的冰雪气息。却又在下一秒品尝到丝丝缕缕的甜意，掺在积雪中，如同融化的雪水一般流淌。
品完这一桶酒，洛时顿觉浑身轻快，像是把灵魂从头到脚洗涤一遍。
他没像之前的糯米团子那么醉，只是有些微微的酒熏。
“既然你是个情报贩子，”洛时对胖子说，“我想在你那儿买个情报。”
胖子也没醉：“什么情报？只要我有，一定告知。”
洛时：“第二世界是个什么东西？”
胖子闻言哈哈一笑：“这个不用买，第二世界这个功能，等系统评估你有条件开启的时候自然会询问你，花点积分就能开启了，到时候你就知道。”
“不过现在知道也没什么，以大佬你的速度，估计下个副本就能达到开启条件了。”
胖子解释：“字面意思，第二世界就是玩家除来源世界以外的另一个世界，类似于普通游戏里的家园，不过用途很多，可以用来充当军团驻地、个人休息地，还可以自行设计副本投入游戏，总而言之花样很多。但是要开发第二世界前期投入很高，很多玩家干脆不开启这个功能。”
这时候，洛时突然听见脑内一声轻响。
系统01：【玩家<洛时>已达到第二世界开启条件，是否花费2000积分开启高级功能？】
洛时：“……”
彳亍。
“不过。”明明不会有人听见，胖子还是压低声音，酝酿出一种交接情报的氛围，“我还是建议大佬你开启，拿来设计副本。”
洛时从他身上品到了奇怪的情绪，不能单纯用喜怒哀乐来概括。
“怎么说？”洛时问。
第二世界还能设计成副本已经让他有些惊讶了，这个[游戏]的一些设计还真是奇怪。
“因为设计成副本是提升第二世界的最快办法，而且还能获得相当大的收益。”胖子微微扬声。
洛时却觉得这并不是胖子心里所想的理由，不过他没多问，转而提起一个他很关心的问题：“设计成副本的话，副本BOSS要怎么办？系统安排？”
胖子：“也不是所有副本都需要个npc或者BOSS守关，也有那种纯解谜流的，不过比较考验设计者的智商。真要安排，商店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比较贵。”
说完，胖子悠悠长叹一口气：“现在设计副本最强的也就是神座上那几位了，排行榜上第一的冰河世纪，它的持有者也是现在玩家里公认的第一，霜刃恶魔凋零……不过那都跟我们这些小人物无关。”
洛时在酒馆里又待了半个小时，最后打算走了。
胖子：“大佬慢走，下次有机会一起下副本啊！”
洛时退出风雪酒馆，却没有着急离开星之隙——他很喜欢这个地方。
他静静漂浮着，偶尔能看到远处若隐若现的光带，和一些星辰飘过时露出的点点副本狰狞的影子。
没有待多久，洛时打算离开。
这时候，他突然下意识停下脚步，只见远处一颗巨大炽烈的暗红星星朝这边奔来。星星的颜色明明是偏暗的色系，能量体却凝实得让人在万千星辰中一眼就看见他，四周裹挟的赤红烟雾妖邪而霸道。
洛时不得不感慨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
他慢慢往回走，正好和急速奔涌的焰城再度擦肩而过。
那一刻，洛时感到一股熟悉的精神力轻轻扫过他——然后被洛时不轻不重地打了回去。
等到洛时回到游戏大厅，一众或大或小的光点中果然多出来一个。
洛时把第二世界这个神秘兮兮的高级功能的说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倒和胖子说得相差无几。
【这次能说了吧？我的那个茧世界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心里已经隐隐有所预感，洛时还是先询问系统确定。
答案不出他所料。
茧世界，就是漏洞百出、被几个玩家光顾的，他记忆中从小长大的世界。怪不得等他成为玩家登入游戏之后，会感觉到对那个世界拥有掌控力。
问题来了。
1.为什么他的第二世界在他成为玩家之前就出现，他还拥有在那个世界生活十几年的记忆？
2.他真正的来源世界是哪一个，为什么他没有在那个世界生活过的记忆？
3.为什么他的第二世界会成为游戏里的一个副本？这个副本现在还存在吗？
询问系统，系统只是把人物面板上所属世界的编号重复了一遍，并且很冷淡地告诉洛时，副本[挚爱]已关闭。
洛时想，答案也许只有一个。
——在此之前，他已经是[游戏]里的玩家。
如果他之前就是[游戏]里的玩家，这也能解释来历不明的神术刀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凡人】技能。
但这几个问题解决了，还有更多的问题跑出来。
为什么他会失忆？
为什么他在茧世界里生活了这么久？直到前不久才因为一叶青等人的闯入意识到[游戏]的存在。那究竟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的安排？
问题太多，难以解答。洛时感觉自己就像是面对着一片危险深邃的旋涡，明知道其下深藏暗流，却无从下手。
洛时长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这样的普通人也能做一回“小说里的主角”。前面只是玩笑一般说这种无限流故事的主角大部分是重来的大佬，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应验。
“身为主角的命运性啊……”
洛时回想曾经看过的那些小说，兀自笑了起来，弹了下闭目养神的吞席的脑门。黑猫猛地睁开眼睛，极为不满地哈气。
吞席的大叔音里充盈着愤怒：“你干嘛！”
“我可是故事的主角，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样？”洛时试图把自己代入被游戏眷顾的失忆大佬，发现太过浮夸，说了一句就说不下去了。
他盯着吞席漂亮的灿金色的眼睛，突然兴起说了一句：“你是我之前认识的人吧。”
是陈述的语气。
吞席却没对他的话有什么特殊反应，只是低低骂了一句“小疯子”，尾巴凶狠地在洛时的手臂上拍了拍，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转头又枕着前肢继续休息。
作者有话要说：
焰城嘟嘟嘟跑到洛时面前——
洛时；你瞅我。
焰城：我就瞅你咋地？
洛时：啪——
哈哈哈哈哈哈dbq突然想到
第026章 间章02
第二世界这个功能说来很有意思, 比普通游戏里的家园系统要有意思的多。
它的几个用处并非不互斥，而是能很好地兼容再一起，不会逼迫选择恐惧症患者做出选择。准确来说，一个第二世界, 既可以用来做军团.驻地, 也可以同时充当个人休息地，并且设计、投放副本。
洛时看完说明, 大致明白了第二世界设计成副本的话是怎样的一种原理。那并不是把整个世界都改造成副本, 而是用了类似“复制”的手法, 复制出一个第二世界供玩家使用。复制出第二世界就类似于一个模型, 玩家可以拆分出一个又一个小场景，也可以以整个第二世界为蓝本进行副本设计。
设计成副本之后, 第二世界本体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该做军团.驻地的做军团.驻地, 该当个人休息地的当个人休息地。又因为军团.驻地和个人休息地往往是包容的关系，就完美实现了三项选择的整合。
设计好的副本投入使用, 从任务失败的玩家身上赚取积分, 但玩家如果成功通关，则要给出奖励。难度越高、通关率越低的副本会获得系统的补贴奖励。
同时，依托第二世界设计越多越好的副本也会提升第二世界。至于为什么可以提升，要怎么提升，提升之后除了排行榜奖励还有什么好处, 说明里完全没有提到。
但洛时估摸着，第二世界的提升也许跟玩家的实力挂钩。不过目前信息太少，他也不清楚第二世界是如何影响到玩家的。
说到底, 第二世界的来历就很可疑。
也许有没想的那么深的玩家会觉得第二世界是个比较鸡肋的功能, 有经营第二世界的功夫, 还不如多下副本赚积分。洛时却不这么觉得，[游戏]里唯一一个高级功能，还跟副本挂钩，这里面一定不会简单。
由第二世界设计出的副本也让洛时开始思考其他副本的来历，它们也是某些世界的“复制品”吗？如果是，对大量世界进行复制，开启这个游戏，让各个种族各个世界的玩家参加游戏，并且给予任务成功者丰厚的奖励，光是想想就知道其中耗费的能量绝对不少。
系统大费心力创造[游戏]的目的何在，仅仅为了取乐？
洛时按下这个想得有些远的问题，开始考虑近的问题起来。
他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系统，】洛时说，【玩家能不能扮演副本中的npc？】
系统01：【目前[游戏]尚未开通此功能。】
洛时有点遗憾，[挚爱]让他以为玩家也能成为副本BOSS。
【但是，】系统01似乎看出了他的遗憾，继续说，【你可以。】
哦？
【玩家<洛时>，不要忘记你的工作并不只有成为玩家。】系统01意味深长。
洛时一顿，想起[挚爱]的副本结算，那一行玩家资格的描述。
什么意思？
他进游戏只是想找点乐子，现在是被打工了？
就算是被打工，系统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让洛时去他的副本里扮演NPC？洛时完全相信，游戏不会少副本，就算少，也不至于期待用洛时设计的副本去填补。
洛时总觉得系统说这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可也琢磨不出来什么意味。
【但如果我去副本里做npc，等我之后进别的副本，这个副本里的npc怎么办？】洛时问出关键性问题，他想这大概也是系统不开发玩家扮演npc功能的原因，不然你到底是玩家还是npc？本末倒置，游戏混乱。
可洛时现在成为这个特例了。
难道说……
他之前就是个npc？只是不知道怎么忽然觉醒了，光明正大偷渡成为玩家？
【为了方便玩家<洛时>的工作，主系统临时开发特殊功能[分.身]，玩家<洛时>可以使用[分.身]功能展开工作。】
然后又是一大堆说明。洛时看完，总结一下就是进副本的时候有遵循人物性格和逻辑的傀儡式AI轮岗，出副本之后可以进入傀儡体内工作。并且扮演副本npc的时候可以任意改变种族和外形，但需要积分解锁。
洛时觉得，游戏开发这么一个专门为他服务的功能很邪门，不对劲，绝对有大阴谋。
他现在觉得自己之前的两个猜测也许都是错误的，这个系统01很狡猾，处处都在干扰他的判断。也许失忆玩家或者NPC觉醒这两种猜测都是错误的，但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洛时已经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代入失忆玩家的视角了。
但不管怎么说，他之后的游戏生活不会太愉快了。
洛时抛开系统01，开始考虑要设计一个什么样的副本出来。
经过[四分五裂]和与系统01的对话，洛时稍稍对人与人、人与统之间的勾心斗角感到疲倦，决定要设计一个简单的，弘扬真善美的副本出来。
他想让玩家知道，副本里除了无情的竞争和杀戮，还有温馨的互帮互助，让玩家在过度用脑、自相残杀的游戏环境里得到片刻喘息和心灵的净化。
一个佝偻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洛时脑海里。
“这个副本的主题就定为做好人、行善事。”洛时脑内灵感不断迸发，“通关的条件就是扶老奶奶过马路……”
“也不能太简单，不然我得亏死，最好是既能让他们感受到行善的美好，也不会让他们通关……可以把刘小小拉来充当npc……”
洛时把副本的场景圈定为向素兰过马路的路口附近，又把刘小小拉过去，设置了好几个通关选项。
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洛时清晰地感觉到茧世界的一小块地方被什么东西扫描了一下，接着，他面前缓缓显出一块没头没尾的场景。
绿灯暗，红灯亮。
向素兰的灵魂有些茫然地站在马路边上，洛时来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
那一瞬间，幼时贫穷饥饿，因为偷吃半截玉米被父亲打得半死，母亲东拼西凑送她进学校，毕业之后在大城市里打拼，和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结婚生子，中年时得了眼疾……一幅幅褪色了的画面，在洛时脑海里闪现，痛苦、喜悦、自卑、哀恸……各种情绪在洛时身体里满溢。
他将这位老人的一生都看遍。
【副本[一个下午]成功开启】
*
椰子树是[游戏]里众多玩家里很普通的一个，普普通通过副本，普普通通攒积分。人生最大的理想，就是攒到十万积分，兑换道具【难求死】把他那不负责任的父亲从坟地里拉起来。所以椰子树并不像其他玩家那样攻击性那么强，反而比较喜欢去体验一些设计非常独特的副本。
这一次他匹配到了一个单人副本。
【正在进行随机匹配……】
【玩家<椰子树>成功登入游戏，匹配副本[一个下午]。】
【玩家人数一人次，任务要求详见人物面板。】
【那么，祝玩家游戏愉快。】
睁开眼是在一个便利店里，店里开着空调，吹得椰子树整个人凉飕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捏着火鸡面，迅速打量一圈周围的环境。
便利店很冷清，只有他一个客人，结账处的老板正在追综艺，看得前仰后合，店内趴了三只猫咪。透过玻璃，外面太阳正晒，油柏路被晒得微微扭曲，路上空无一人，只有行车偶尔驶过。
椰子树这才去看任务面板。
【场景：一个下午】
【描述：你是一个好人】
然后就没了。
没了！！
连个任务要求都没有，这破描述能看出什么东西？！
椰子树极度无语，但多个副本培养下来的良好的玩家素养让他迅速压下情绪进入状态。
在他看来，越简单的任务面板，任务的危险性和难度越大。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假装挑选垃圾食品的同时仔细观察起便利店里的老板。
老板的年纪不算太大，二三十岁的样子，面容很和善，从里到外透露出一股没被生活鞭打的幸福气息。估计也是租二代，不怎么关心便利店的收入，完全没管店里的客人，看综艺看得很入神。
外面太阳那么大，给椰子树一种很不详的感觉。椰子树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旦觉得不对劲，就不会再拖泥带水犹豫再三，再加上路上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根本没人，就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椰子树决定先不出去。
然而等椰子树把一面货架都翻完了，没翻到什么关键的物品，转而准备去跟老板搭话的时候。
【叮——】
【游戏结束，[一个下午]任务已关闭，剩余玩家1人，请玩家及时登出副本】
椰子树：“？？？”
“我艹，这他妈是个限时本！”
根本没摸着头脑的椰子树得了他有史以来最低的品质评价，还被扣了500积分。他进入副本之后几乎什么也没做，也就是说他的任务全盘失败，然而全失败也只扣了这么点积分，说明任务本身的难度和副本里npc的强度没那么高。
这居然让他得到了劣等的品质。
椰子树不服！！
椰子树完全被那股憋屈的情绪统治了，极为上头地再次找到[一个下午]挑战。
【玩家登入副本的频率过高，是否花费20积分再次进入副本？】
“是！”椰子树怒吼。
他就不信了。
这一次他快速将其余货架翻完去跟老板搭讪，老板理都不理他，椰子树于是决定出门探查，踏出门的一瞬间就得到了死亡提示。
椰子树：“我靠！我的死里逃生！”
【玩家登入副本的频率过高，是否花费50积分再次进入副本？】
“进！！”
椰子树料想自己是被太阳晒死，在便利店买了一把伞后再出门，果然没出事，只是隐隐感到不适。这个副本限制大部分的道具，他只能谨慎展开探查。
沿着路一直走，走到道路转弯处椰子树就不能再进一步了，说明副本的场景很小。椰子树没有发现线索，转身决定去另外几个方向看看。
嘭。
咕噜咕噜。
“叔叔，你能帮我、”
椰子树瞬间跑开。
突然出现，被撞掉脑袋的刘小小幽幽说道：“……捡一下头吗？”
【叮——】
椰子树：“为什么！”
【玩家登入副本的频率过高，是否花费100积分再次进入副本？】
椰子树：“我他娘就不信了！”
这一次椰子树仔细琢磨了下任务描述，心道女孩掉头是个陷阱，大部分玩家应该看了就跑，但是按照任务的描述，作为好人应该帮忙才对，之前是他条件反射着道了，这一次他不会失败！
椰子树打伞快步走到之前的转弯处，等了一会儿果断转身，再次撞掉了女孩的头。
“我帮你捡！”椰子树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捡起女孩的头来，还用手拍掉灰尘，小心翼翼给她安上去。
女孩阴森地笑了：“谢谢叔叔！”
说完不见踪影。
果然！
椰子树一脸喜色，自觉已经摸到了这个副本的规则。想到也许是个限时本，立马朝其他方向跑。
【叮——】
椰子树：“……”
“这个副本什么鬼，根本不合理啊！”椰子树无能狂怒，“如果是限时本，那点时间根本不能跑完全部方向！”
怒了一阵，椰子树逐渐下头，仔细一算，抱头痛哭。
“我的积分啊，我的死里逃生啊……全没了，全没了！”
正准备开始下一个副本的洛时，全然不知有一个玩家正因为他的副本陷入崩溃。
【正在进行随机匹配……】
【玩家<洛时>成功登入游戏，匹配副本[深渊觉醒•降临]。】
【玩家人数二十人次，任务要求详见人物面板。】
【那么，祝玩家游戏愉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7章 降临01
似乎有很多人在他耳边说话。
很嘈杂。
洛时想要凝神去听, 却发现那并不像他知识体系里任何一种语言的发音，很清透，落在耳朵里应该很令人舒适，只是……不知道在说什么东西, 变得稍显刮耳。
洛时的神思都挂在那些人说的话上, 他想要听懂，可是一个从未接触过、学习过这门语言的人怎么可能听懂呢？
……
几秒之后, 洛时听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在喜悦和痛苦之中, 我们迎来了降临。”
洛时睁开眼睛。
【场景：深渊觉醒•降临】
【描述：在喜悦和痛苦之中, 我们迎来了降临】
【任务要求：在降临中活下来】
这一次没有写明任务的具体时限。
洛时开始打量周围。
他现在处在一个空荡无人的教堂里, 穹顶高而远，雕绘着认不出的植物, 身后是一片空旷，只有洁白地砖上隔一段距离便设有的柔软草垫。洛时跪在最前面的一团草垫上, 双腿发麻，身体又酸又痛。
他现在似乎变成了一个小孩。
洛时通过观察四周时视线高度的变化和缩水的身体得出结论, 他穿着白色衣裤, 只在领口和袖口绘有金色的纹路，双臂如孩童大小，在明亮的灯光下依稀可以看见浅浅的绒毛。
不妙的是——洛时动了动手，一阵“丁铃当啷”。
他双手双脚都被银色的锁链铐住，只能小幅度摆动, 试图站起来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住了他——洛时现在只能维持跪着的姿势。
洛时的脖颈处也有异物，锁在他的喉咙处，只是轻轻地贴着那层肌肤, 却令洛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教堂里几乎一切都是白色的, 极致的白会让人恐惧, 在洛时的视线里，教堂的神圣变成了阴森和恐怖。
他面前的墙壁上，一根横着的白色树枝涌出清水，形成一面水帘。清水流淌至地面，被圆形的水池框住。水池当中跪着一个雕像，正对着水帘的位置。
那应该是一位温和、慈爱的女性，洛时想。水雾模糊了雕像的面容，但是无论是谁看到她，心情都会变得柔软而轻快。
但是紧接着，洛时的情绪中生出了几分厌憎，再看水雾中的雕像，只觉得对方邪恶而恐怖，之前的感觉就像是个错觉。
洛时继续跪在地上。
大概半个小时后，身后紧闭的大门被推开了，洛时嗅到迫不及待涌入的风雪气息。
哒、哒、哒。
来人见洛时乖巧地跪着，似乎很满意，语气温和地问：“你现在反省了吗？”
洛时偏过头去看她，黑发褐眼，长得没有攻击性，宽大的黑袍罩住了她的身形，但洛时猜眼前的女性身形偏瘦弱。
但是——
她长着一双与人类迥然不同的尖耳。
洛时瞬间联想到在西方幻想小说里高频率出场的种族——精灵种，现在姑且称她为女精灵。女精灵说的语言和他刚进入副本听到的是同一种。
洛时含糊说：“我知道错了。”
还没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多说多错，这具身体的主人公能被关进教堂里关禁闭，估计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只要女精灵问，他就说知错，积极认错总不会出大事。
果然，女精灵很满意的样子，洛时手脚上的锁链悄无声息地解开，洛时跟着女精灵走出教堂。
外面一片纯白，弥漫的风雪笼罩整个世界，天阴沉沉的。洛时的衣袖短，裤长也堪堪到脚踝，衣服薄薄一层，站在风雪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很舒服。
教堂在二楼，洛时环视四周，发现这大概是一个环形的建筑，整体白中带金，和暴风雪浑然一体。
洛时紧跟着女精灵走过几个走廊，来到另外一栋建筑里，途中经过有镜子的地方，洛时发现自己完全变了个模样。
身材缩水成六七岁的小孩不说，还换了个种族，银色的头发半披着，虹膜是金色，一双和女精灵如出一辙的尖耳，颈环也是白色的。
这一栋建筑里的房间似乎都是教室，但是全部空无一人，直到女精灵带着洛时来到尽头处，他才依稀听到了其他精灵的声音，那一间教室很热闹。
带洛时进门之前，女精灵提醒：“记得跟他道歉。”
谁？
可没等洛时想明白，女精灵就带着他走进教室里面。
教室里的嘈杂热闹有一瞬间的安静，接着里面或坐或站的各色小精灵起此彼伏地叫道：“瑟拉老师！”
一眼花去，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的海洋。
教室里的布置跟洛时生活的世界竟然高度相似，只是课桌和讲台之类的设施看不出具体的材质，洛时根据对精灵种的刻板印象，认为那大概是某种木头。
教室里只有一个空座位，在最后一排靠门的位置。
“快去吧。”瑟拉在洛时身后说，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所以他应该向谁道歉？
洛时两眼一抹黑，面上是八风不动的笑容，步子放得很慢，迅速观察起教室里的其他精灵。
洛时能感觉到瑟拉的视线始终跟随着他，其他精灵的视线也时不时扫过他，但并没有什么恶意，洛时的到来也没有引起其他精灵太多的关注，他们大多数只是看了洛时一眼就继续自己的事情。
直到洛时快要走到最后时，路过一个面带笑容盯着他的女精灵。
洛时果断停下脚步，微微皱眉，作出一副郁闷的表情。
女精灵果然开口询问：“怎么了？”
洛时瘪了瘪嘴，不情不愿道：“老师让我跟他道歉。”
女精灵笑了：“你抢瘦瘦的胖子蛋糕吃，确实应该道歉。”
洛时：“……”
缘分啊。
他迅速把视线放到和他位置隔了两个精灵的一个微胖精灵上，就说为什么感觉这个精灵有种熟悉感。洛时几步走到他面前。
“对不起，我不应该抢你的蛋糕吃。”
胖子看起来时刻在关注他，闻言大度摆手，显示自己毫不在意：“没关系，原谅你了。”
看来还没认出他是谁。
洛时没走，还站在他桌前，站得胖子表情变得懵然，突然眨眨眼睛，伸手在自己的脖颈处敲了敲。
那一瞬间，洛时看见胖子浑身一激灵，双眼瞪大，心领神会。
洛时回到座位上，不久后钟声敲响，悠长地在整个天地里回荡。
瑟拉走上讲台。
“大家好，今天第一节课是历史课。”
没有课本也没有讲义，瑟拉在讲台上光讲，底下的学生光听，洛时看不出那些精灵有没有在认真听讲，反正他自己听得很认真。
瑟拉大致讲了一段传奇的历史。
说是很久之前诞生了一位魔神，魔神强大无匹也无恶不作、嗜杀成性。面对外敌，尚处在混战中的精灵族组成纳亚联盟，合理讨伐魔神。
纳亚联盟派出联军，由生命女神祝福的勇者带领走上讨伐的道路。他们杀死魔神的七个手下，一步步收复被沦陷的失地，解救饱受魔神统治之苦的精灵们。联军的队伍也随之逐渐减少，直到他们站到魔神面前，只剩下勇者和她的小队。
“这一战持续了整整一年，结局是魔神倒下，勇者的队伍只剩下勇者和她的法师两人。”
一个很正统的勇者打败魔王的故事。
瑟拉不带任何情绪地叙述完之后，是法术课，还是她上。
这一次是一对一教学，并且他们有课本了。
在瑟拉教导其他人的时候，洛时翻看手里的羊皮卷，里面记载着各种各样的法术。想到之前对风雪的亲近和神术刀上附着的冰系术法，洛时径直翻到冰系术法的部分。
【浮冰术】
【冰花】
……
【冰河世纪】
洛时的视线顿住，不知道这是不是商店里的那个冰河世纪，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开始看起来。
瑟拉最后来到他身边。
“看来你已经选好适合你的方向。”她从头到尾，把除了冰河世纪的十几个冰系术法的要点都讲了一遍。
钟声再度响起，在教室里坐了一上午的精灵们风一样跑出去，洛时收好羊皮卷，等了一会儿，和胖子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之前观察精灵，洛时发现有大半都给他一种玩家的感觉，这个副本的玩家很多，既可能意味着通关很难，也可能意味着很简单。待了半天，洛时觉得是前者。
他再次选择和胖子结盟。
两个人跟着前面的精灵出了教学楼，来到一片广阔的雪地里。积雪很深，一踩整只脚都会陷进去，洛时和胖子装模作样地走了一圈，随后来到较为偏僻的一颗树前。
没等胖子开口，洛时猛地转头过去，无人的身后站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性精灵。
他见洛时发现自己，无害地举起双手：“我没有恶意。”
“我叫帕什米尔，已经过了九个副本。”这是一个结盟的信号。
洛时打量着他，片刻后说：“洛时，四个。”
他没忘记自己的人设，把[四分五裂]也加进虚假的副本数里。
洛时表态，胖子自然不敢唱反调，笑眯眯站出来：“瘦瘦的胖子，叫我胖子就成，三个副本。”
这一番简短交谈，三个人默契地站成一个圈。
“这个副本叫降临，刚好瑟拉讲了魔神的历史，我估摸着很大概率要降临的就是那个魔神。”胖子摩挲下巴，“但为什么描述里是痛苦和喜悦之中？如果我们是精灵种的阵营，那么对应痛苦；可如果我们是魔神的信徒或者仆从的话，才是喜悦……怎么会又痛苦又喜悦？”
洛时：“你们一进入游戏就在教室里吗？”
帕什米尔点点头。
“大佬，你那边是什么情况？”胖子问。
这一点情报没什么好藏，洛时：“我被关在一个教堂里关禁闭，然后瑟拉把我带出来。”
“教堂里有一座跪着祈祷的雕像，我原本猜她是生命女神，但现在不太确定了。”洛时补充，“如果我们是魔神阵营的话。”
帕什米尔懒懒打了个哈欠，过了会儿，他意识到自己也该说句话，慢吞吞道：“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的教室，只有一个在使用，就没有其他精灵了吗？”
胖子：“而且只看到一个成年精灵。”
他刚说完，远处传来一阵喧闹，三个人虚假的情报交流被打断，不约而同上前看热闹。
原来是两个精灵不知道怎么发生了矛盾，其中一位愤怒地把另外一位推倒在雪地上，周围有精灵试图上前阻拦，也被这个精灵一把推开。
“你冷静点！”
“纳图！”
纳图不听劝阻，推倒对方还不够，握拳上前准备动手。
还没动手，被一声冷喝吼住。
“够了！”
洛时三人齐刷刷看过去，胖子刚吐槽完只有一位成年精灵，现在就来了第二位。
这位精灵又高又瘦，肌肉线条流畅紧绷，灰色的眼睛深邃而冷淡，穿着一身白色皮甲。
精灵们似乎对她很是畏惧，小声叫了声“乔老师”，就跟被罚站一样站成一堆，不敢乱动。
“不要打斗。”说完，乔又走开了。
洛时听着她说话的声音，眉梢一动，刚进副本时候说话的那个精灵应该就是乔。
精灵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散开，但是活动时间差不多也结束了，众人只能遗憾地回到教室。
帕什米尔和他们分开，分开之前他想起了什么，说：“我姑且还是问问，你们有见过我的弟弟多什米尔吗？”
他当然只能得到“没见过”的答复。
精灵们似乎不吃午餐，回到教室之后继续上课，这一次的老师不再是温和的瑟拉，而是冷酷的乔。
“这一节上烹饪课。”她说。
烹饪课的成果最终成为了精灵们的晚餐，乔坐在讲台上看着精灵们矜持地吃着食物，冷淡的视线从第一个精灵扫到最后的洛时身上。
“不允许浪费食物。”她似乎看到有精灵吃不完了，皱着眉头说，“你们做多少，就吃多少。”
饭后精灵们自觉用洁净术收拾残局，洛时没学过，但看着别人的动作，学着试了试，很顺利地用出来。
乔让精灵们在教室外面排队，跟老鹰带小鸡一样带着精灵们离开教学楼，沿着洛时早上被带过来的路线，把他们带到了洛时才被在里面关过禁闭的教堂。
洛时这才想起，早上看教堂里的草团，似乎刚好四十二个。
推开门，瑟拉果然早就等在里面。
“今天唱圣歌第三篇第五节。”乔说。
洛时随便选了个草团跪下，学着精灵们的动作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轻轻闭上眼。
洛时想，完蛋，他根本不会唱。
然而当前方瑟拉的声音响起，似乎唤起了洛时身体的自觉，他情不自禁张开嘴跟着唱诵。
“吾神，我将带来胜利。”
“吾神，我将斩杀魔神。”
“魔神的血液在大地上流淌，祂的心脏碎在我的剑下……”
洛时突然感到脊背上一阵隐隐约约的刺痛，一股阴冷的不适感将他笼罩。
“吾神……”
洛时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等到唱诵圣歌的环节结束，这股莫名其妙的颤抖还在。
睁开眼睛，洛时一顿。
因为最前面的乔不知何时转过了身来，眼神正对着洛时的方位。
她在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8章 降临02
洛时感到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恐惧堆积在他心头，直到乔轻飘飘挪开视线。
两次出现异常都是在这个教堂里，按理来说唱诵圣歌应该会让人感到平静安详，他却一反常态负面情绪积身。这具身体很不对劲, 洛时想, 他得加快节奏了。
乔又让精灵们在外面的走廊上站好队，和瑟拉一起领着小精灵们朝另一半拐去。
暴风雪弥漫的天暗得很快, 洛时大概感知现在应该是下午六七点左右, 天已经暗得跟凌晨一样沉黑, 风雪使得能见度更低, 乔的手里出现了一盏灯，随着她的步子摇摇晃晃, 引领着看不清道路的精灵们。
和教堂连接的另外一栋建筑似乎是精灵们的住所，三层高。乔领着最前面一个精灵去了一楼, 剩下瑟拉守着剩余的精灵。
洛时借着瑟拉手里的灯打量四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的缘故，这一栋建筑的墙面显得有些灰暗, 上面还有一些划痕, 房间的门显得很诡异，是铁制的，锈迹斑斑。
乔一个一个把精灵们送进了他们的房间，最后轮到了洛时。
洛时的房间在第二层最里面的位置，乔把他送到门口, 沉着声告诫：“晚上不要出来活动，早点睡觉。”
“等到明天早晨第一声钟响起，你就得起床去教室。”
在乔面前, 洛时很乖巧：“知道了, 乔老师。我会乖乖的。”
铁门打开的声音令人牙酸, 和上面的锈迹一样一听就年久失修，洛时走进去刚摸索着把灯打开，门就“嘭”得一声无情关上。
洛时一顿，乔没有锁门。
他收回神，打量自己接下来的住所。这是一个正方形的空间，最左侧放着一张铁床，床的对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柜子。铁床的左手边是一扇窗户，洛时走过去试了试，发现无法打开，只能从这扇窗户看到外面狂乱的雪花，看不清外面的景色。
右边摆放着一张长桌，桌上有一盏夜灯，一根羽毛笔和一叠羊皮卷。洛时翻看羊皮卷，发现那是和教室里法术课上一模一样的教材。
打开长桌右侧的门，里面是盥洗室。
房间内虽然开着灯，但无论是铁床沉黑的颜色，还是墙壁上的裂纹和划痕，都让人觉得异常逼仄和沉闷。
“这里简直就像个囚室。”洛时低语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外表和其他部分都洁白如雪，充满神圣感的建筑，会有这么一栋破旧、阴沉的宿舍楼。
洛时摸了摸脖间的颈环，拿起羊皮卷。
早上上课的时候他已经学到冰系术法部分第四个法术，现在也无事可做，决定继续学习。
洛时不是不想出去，他不能出去。
——乔还在门外，她没有走。
……
窗外风雪的呼啸声越发急迫，洛时合上羊皮卷，揉了揉眼睛，困意涌起，不动声色腐蚀他的理智。
于是洛时不再挣扎，上床睡觉。
床板好硬。
洛时盖上被子，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神术刀贴着他的肌肤，让洛时很安心。
*
“啊——！！”
黑夜里一声猝然的尖叫让洛时惊醒过来，听这声音，是从他附近的房间里传出。洛时又等了几秒，那声尖叫过后，再没有其他声响，连风雪的呼啸都听不见了，室内安静地诡异。
洛时起身，轻轻下床来到门边，小心翼翼推开门。
“咔——”
洛时听到了从走廊那边传来的风雪声，也看见了……乔。
室外没有开灯，乔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她灰色的眼睛在黑暗里显得很渗人。
“不要外出。”乔的声音沙哑，“继续睡觉。”
“……好。”洛时乖乖妥协，在乔阴冷的注视下，缓缓关上了门。
洛时睡进床里，袖子里的神术刀隐隐发烫。
他看到了乔皮甲上暗沉的血迹。
*
第二天一早来到教室，大部分精灵已经到了，精灵们似乎不吃早餐，洛时也并不饿。他坐回位置上，开始观察。
十分钟后，没有其他精灵进教室。
洛时数了一圈，发现少了一套桌椅，还有一个位置上一直没人。
胖子溜过来假装找他聊天：“你昨晚……”
洛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胖子又默不作声地溜回去。教室里除了npc一大半都是玩家，目前来看，二十个玩家要么独行，要么结成几个人的小队，竞争性还是挺明显的，没有人傻到在这里交流情报。
钟声响后，瑟拉走上讲台。
“早上好。”瑟拉的面容有些憔悴，笑容稍显勉强。
“瑟拉老师，早上好。”
“今天，我们又失去了一名伙伴……”瑟拉的语气变得低沉，“纳图，他昨天晚上失踪了。”
“我和乔没有找到他。”
精灵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纳图？”
“他跑到哪里去了？”
“……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纳图是昨天和其他精灵打斗被乔制止的精灵，昨天晚上洛时听到尖叫，他刚好就在昨天晚上“失踪”……而且是失踪的话，怎么可能连他的桌椅都被撤走？
动作未免也太过迅速。
洛时不禁思索，如果每“失踪”一个小精灵，就会撤走他们的桌椅的话，在他进入副本之前，有多少精灵“失踪”了？
“瑟拉老师。”有位精灵伸了伸手，说，“但是，片片也不见了。”
瑟拉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她顺着那个精灵指的方向，看到了空无一人的位置。
“……我知道了。”
洛时也开始回想那个位置上的精灵，似乎是个男性玩家。他的消失不在瑟拉的预料内？
而且片片的桌椅也没有消失。
有意思。
动手的有两个势力？
两个精灵的失踪并没有引起轩然大波，精灵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离别，很快就忘记了他们。
第一节课也是历史课，瑟拉沿着昨天的时间线，开始讲述战胜魔神以后，纳亚联盟的建设。
“瑟拉老师。”又有一个精灵举手，这次是个玩家，她好奇地询问，“魔神是被封印了，还是被勇者彻底杀死了？”
瑟拉：“……魔神当然已死。”
她说话时的笑容虚假地像挂上去的一样。
第二节课法术课，洛时向瑟拉请教了一些昨天晚上练习后的问题。
很快就到了活动时间，洛时和胖子一前一后走出教室，在路上逐渐会和。
洛时：“你昨天在教堂里有没有很阴冷的感觉。”
胖子皱眉，回想一阵，很肯定地摇头：“没有。”
没有吗？
难道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感觉？也有可能其他几个玩家跟洛时一样，但他现在无法挨个询问。
胖子：“大佬，你昨天晚上有出去看吗？我想着第一晚那个女精灵很可能在外面守着，就没出去，本来打算用纸人去看看，没想到纸人怎么也出不了那扇门……”
“你是对的。”洛时远远看到了雪地里的乔，她现在瑟拉在一起，也许是在交流片片的失踪，“我昨晚开了门。”
“然后呢？”胖子很激动。
“然后就跟乔四目相对。”
“卧槽……有恐怖片那味了。”
洛时：“乔的身上有血迹，纳图的失踪应该是她动的手。但问题是，片片的失踪是谁干的？看瑟拉的样子，她们并不知情。”
胖子思索良久，最后道：“会不会是其他玩家？”他说，“在乔处理纳图的时候，离开房间……虽然第一天这样做太鲁莽了，但如果两个玩家之间有仇也不是不可能。”
“可能吧。”
洛时的视线从雪地里的每一个精灵身上快速扫过，最后停在独自一人、满脸忧郁的女精灵身上——那个第一天和他有简短交谈的精灵。
他径直走过去，胖子在后面一跑一走地跟着他。
“中午好。”洛时随口问了句好。
女精灵：“是你啊。”
她的声音很细嫩，整个人瘦瘦小小的，五官本来就偏忧郁，不笑的时候显得可怜兮兮。
“洛时，”她似乎和洛时这具身体比较熟悉，“纳图失踪了……”
“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女精灵有些出神。
胖子安慰她：“纳图可能就是跑出去玩玩，很快就回来了。外面这么大的暴风雪，他不可能在外面多待。”
洛时察觉到女精灵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刚想开口，女精灵就顺着胖子的话头：“也许吧。纳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找到他……”
女精灵看着洛时和胖子，终于露出了笑容：“你们和好了。”
“你前几天都很消沉，现在终于好起来了。”女精灵反过来安慰洛时，“之前你最好的朋友失踪，你整天都昏昏沉沉的，被关了好几次禁闭，我很担心……瑟拉老师和乔老师也很担心你。看来你现在已经想明白，不要太伤心，也许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姑且不说女精灵的安慰水平，洛时只想问，他最好的朋友是谁？
但女精灵显然不可能告诉洛时。
“莎夏，来玩吗？”远处有精灵扬声问道。
莎夏摆摆手，拒绝了。
胖子抓紧时间询问：“莎夏，纳图失踪之前有什么不对劲吗？也许我们可以把他找回来。”
一提到纳图，莎夏的神情就恹恹的，她想了想，随口说：“纳图可能在藏书室看了什么闲书，，想要离开这里吧……”
见胖子听了她的话后眼睛一亮，莎夏紧接着严肃告诫：“但是你们知道的，藏书室不能随便进入，你们要进去，必须要得到瑟拉老师和乔老师的允许。私自进入被发现的话，会被关禁闭！”
洛时和胖子听了连连点头，乖巧承诺“我们不会随便进去”。
所以，只要不被发现不就行了吗？
洛时和胖子的行动力极强，从昨天来看，他们的活动时间大概会持续一个半小时左右，除此以外就没有明面上的活动时间了。还剩下差不多一个小时，洛时和胖子找了个借口和莎夏分开，将身形掩藏进风雪中，假装嬉笑打闹。
他们生活的地方主体是三栋连接一起的建筑，分别是宿舍、教堂和教学楼，被一圈高大的围墙围住，只依稀可见不远处一扇高大的门，暴风雪中，也看不清门外的景象如何。
按莎夏所说，藏书室是一个平常不能随便进入的地方，洛时直觉它位于教堂建筑的一楼。再加上现在风雪弥漫，基本上看不见还有什么小建筑，要把这个地方每一个角落都走完也不现实，两人直奔教堂建筑一楼而去。
一楼只有一扇高高的拱门，纯白的拱门上用金色绘着枝叶的花纹，此刻门扉紧闭。
沿着台阶走到门前，洛时轻轻将耳朵贴在门上，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回头冲胖子点点头。
胖子于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只纸折的千纸鹤，轻轻放在门脚。千纸鹤贴着拱门，颜色慢慢地变幻到与拱门一致。平常人进一楼，随着走上五级台阶，视线也会不自觉地变高一点，很少会注意到门底的东西，再加上千纸鹤改变了颜色之后，与拱门几乎浑然一体，被发现的概率大大降低。
洛时使了点力气，推开拱门。拱门虽然高大，但被推开时竟然一点声音都不发出。
掩上门扉，洛时和胖子打量里面的景象，高高楼阁布满藏书，果然是藏书室。
藏书室的中央是一个被台阶垫高的圆台，摆着一张长桌，以长桌上金色的钟摆为中轴，两旁横斜的书柜呈扇形分开。墙壁被深凿，更多柜子嵌在里面。洛时粗略估计，这里大概有万本藏书。
藏书室内洛时和胖子没有交谈，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到圆台上，长桌上除了钟摆和一支羽毛笔再无其他。看来线索也不会给得这么明显。
于是洛时往右，胖子往左，两人分开探索两边的书柜。
洛时没有急着一个一个看过去，而是全部扫视了一遍，他伸手摸了摸近处书的书壳，摸到一指灰尘，这一书柜的书都积了灰尘，其他书柜应该也差不多。
只有纳图可能看过的那一本，因为近期被人取出翻看，即使积了灰尘也不像其他书一样厚重。
《六大帝国变迁》、《纳亚崛起》……历史类的书籍。
《绝对零点》、《魔顿克斯分解术详解》……法术类的书籍。
一个一个书柜看过去，一直没有看到一本洛时预想中的书。不过他并不着急，步伐如野猫般轻巧，穿梭在如林的书柜中。
《恶兽与野兽》、《克洛纳斯》……
洛时的脚步停住了。
视线中央，一本名叫《祭》的书籍外壳只覆盖着星星点点的尘粒，在一众灰扑扑的书籍中，鲜红的外壳显得格外出众。洛时伸指点在深黑色的“祭”字上，突觉心神一瞬间宁静下来。
洛时将这本书抽出，快速找到还没有什么收获的胖子。
两个人猫在两排书柜之间，轻轻翻开扉页。
【谨以此书，祭我伟大的魔神陛下——克洛纳斯。】
看到这一句话，洛时和胖子的心瞬间定下来，有了。
这本书不像其他书一样有系统性的目录，洛时快速翻看，发现这似乎是一本笔记。书的前半部分，笔记的主人从各个角度抒发自己对魔神的敬仰、钦佩和向往，洛时见识到了疑似精灵种的花式彩虹屁。
中途还掺杂着对魔神具体事迹的描述。客观公正地说，抛开那些华丽的辞藻，这本书讲魔神比瑟拉讲得要生动有趣得多。
直到——
【可恶的女勇者，那个该死的、下贱的纳亚娼妓。她根本毫无力量，若非持有神圣十字剑，加之陛下陷入了千年虚弱期，怎么会拥有夸耀自己那虚假功绩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9章 降临03
到这一页, 笔记主人的笔迹明显狂乱起来，似乎对女勇者饱含怨愤，这一页下笔的力道十足，甚至写破了柔软厚实的纸张。
【我的陛下, 您忠诚的奴仆永远等待您的归来……到那时, 纳亚的娼妓和马夫再无法阻拦您！您的铁骑将踏破整个源大陆！将那伪善的生命女神打落深渊！】
【……】
【我的陛下，这是您的启示吗, 您忠诚的奴仆在魔兽森林里发现了一卷手记……】
洛时迅速翻到下一页。
下一页上是一幅图, 似乎是从其他书籍上撕下来贴上去的。图里画着一个赤.裸的男性小精灵, 精灵的腹部上画着一道赤红的十字, 脸上是满足而喜悦的笑容。下面写着一行咒语一样的东西。
【献祭最纯洁的羔羊，唤醒我伟大的魔神陛下……】
接下来几页的内容看得洛时和胖子连连皱眉。
【男性, 7岁，纯洁之身……献祭羔羊之后, 我似乎感觉到了您力量的涌动……】
胖子凑到洛时耳边说：“纳图很有可能是看到了这几页被灭口了。”
“这里的精灵很有可能都是唤醒魔神的祭品……邪.教祭祀么……”洛时低语，“瑟拉和乔又扮演什么角色？她们是魔神的信徒？”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描述中“痛苦和喜悦中”, 痛苦可能指的是奉献生命的痛楚，喜悦则是信徒唤醒神明的快乐。
但是……
“为什么除了纳图还有一个玩家失踪？”洛时的手指轻轻点在书上，“那个玩家不太可能和纳图一起行动，一起看到了这本书，那为什么会失踪？”
“你之前说可能是玩家动的手。”洛时分析, “我觉得不大可能。第一，你也说，那个时候一些道具和技能不能够正常使用；第二, 外面有乔和瑟拉时刻关注, 乔动手的时候, 还有瑟拉在巡视……会有玩家这么强吗？”
连瑟拉和乔都无法察觉到他/她的动静，这样岂不是很破坏游戏的平衡？
但那个玩家如果拥有什么特殊道具就另当别论了。
胖子也在思考，他想了想，觉得洛时说的有道理，刚想开口，神情骤然一变，竖起手指比了个“嘘”的姿势，两个人迅速躲进书柜的夹角里。
胖子在洛时手掌上写道：有人。
两个人齐齐屏住呼吸，藏书室内一时间安静到极点，只听见门外传来几声“嗒、嗒”。
是乔。
瑟拉和精灵们都穿的是软底鞋，只有乔身着皮甲，脚踩皮靴。
洛时就看着胖子喉结滚动，额头紧张得冒汗，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朵干瘪的苍蓝色小花。
嗒——嗒——
乔的步伐停住了，她似乎距离拱门仅一步之遥，胖子更加紧张，屏息静听。
片刻后，“嗒、嗒”的声音逐渐变小，乔走远了。
洛时和胖子仍是一动不动屏住呼吸，直到五分钟过去了，才缓缓起身，把书放回原位。
胖子回收千纸鹤，两个人迅速溜进了风雪里。
“还好我提前放了个千纸鹤……”胖子拍着胸，后怕道。
洛时则是在想，乔为什么没有进来，是有其他东西吸引住了她的注意力吗？
结果他和胖子都太天真了，这一天照常唱诵完圣歌之后，乔专门把洛时和胖子留了下来。
洛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装傻说：“乔老师，我们还不回宿舍吗？”
乔居高临下地看着洛时，教堂里点着一排巨大的蜡烛，烛火随风摇曳，橘红的灯火照着乔，在墙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怪兽一般的影子。
乔说：“跪下。”
胖子“扑通”一声，直愣愣跪倒在草垫上，光听声音洛时都替他疼。洛时没那么激动，一手撑着地面，慢慢地把腿放下去，把跪姿调整到最舒服的那一个。
四条锁链从四面八方的阴影中蔓延出来，犹如暗夜中行进的毒蛇，“咔哒”，死死扣在洛时的四肢上，将他整个人固定在草垫上。
“你们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乔冷冷道，“今天晚上好好反省。”
说完推门而出。
教堂里陷入寂静。
好半会儿，胖子才假哭道：“原来她发现了啊，我白高兴了！大佬，你说我们会不会马上被解决掉啊，就跟纳图一样……”
洛时却在想：“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不进来？”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去问乔本人才有答案。
半个小时安静地过去了，突然，教堂的门再度被人推开。
洛时回头去看，依旧是乔。乔似乎刚从风雪里出来，头发和肩部还带有未融化的雪花，她绷着脸，手里提着一个男性小精灵。
男精灵蓝发蓝眼，皮肤苍白到透明，安静地被乔提进来，扔在洛时旁边的位置。
“你也给我好好反省！”乔终于不再平静无波，声音里冒着火气。
这一次三个人安静地跪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胖子打了个哈欠，男精灵冷不丁开口。
“我是准刻的星。”
洛时心想，这小子终于肯开口了，等着胖子先说，自己最后再做自我介绍。
哪知道胖子刚说了个“我”字，准刻的星就气势汹汹问：“你们是不是人类？所属世界是什么？”
真没礼貌。
洛时淡淡说：“是又怎么样？”
准刻的星冷哼，说：“果然，我一看你们就知道……人类……哼……”
胖子笑着问：“这位朋友对人类很了解吗？”
洛时接道：“那还真是我们的荣幸。”
准刻的星仿佛没听出来两个人暗自怼人的意思，微微扬起下巴，冷冷说：“当然，尤其是你们的领袖——随机。”
“他可是一个十足卑鄙的人物。”准刻的星仿佛亲眼见过对方一样，讲得头头是道，“当初在[死地]副本里，他跟今天吃什么军团的可乐鸡翅明明约定在先，却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对方……”
“可乐鸡翅可是人类，他对同类都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对其他种族。”
“随机这个人，不仅卑鄙，还喜欢欺骗别人，总是在给了别人希望之后又让别人坠入深渊。他之前和一个蘑菇人在同一个副本里……蘑菇人都以为他们成为了跨种族的好朋友，随机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虽然洛时没有见过那个随机，但光听准刻的星严肃的控诉就想笑。身为一个玩家，第一要务不就是完成任务通关游戏吗？为什么准刻的星会产生一种身为同一种族就会照顾对方的错觉？还会相信副本里虚假的友谊？
洛时都怀疑准刻的星是不是第一次进副本，之前被一些恶俗的故事给洗脑了。
胖子明显也是竭力忍住笑意，他问：“你见过随机吗？”
“没有。”准刻的星说，“但我一听这些事情就知道他的性格……他这样的人，居然是你们人类的领袖，真是不可思议……”
最后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这个虚伪的小人！”
看他那个严阵以待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胖子是真的快憋不住了，咳呛几声才缓过来。
“真稀罕啊……”胖子眼角都笑出了泪花，但为了准刻的星的面子，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教堂里再次变得安静，只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洛时直视前方，女雕像依然跪在不断流淌的水幕中，因为光线的缘故，不像白天那样圣洁，反而在阴沉的黑暗了多了几丝诡异。
“你。”准刻的星突然开口，他转过头来紧盯着洛时，“你叫什么？”
谢天谢地，这孩子终于想起来要交换基础信息了。
“洛时。”
“瘦瘦的胖子，叫我胖子就成。”胖子急匆匆说，生怕准刻的星再次打断他。
“洛时……”准刻的星念着这个名字，点点头，“你可要小心了……”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发亮：“乔很关注你。”
洛时：“我的荣幸？”
准刻的星冷笑：“小心下一个就是你。纳图就住在我旁边……”
话说一半，准刻的星刻意停住了，他抬眼看着洛时，从眼神到表情都挂着“快来问我我大发慈悲就告诉你”的讯息。奈何洛时八风不动，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感兴趣，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准刻的星的表情僵住了，好在胖子及时跑出来解围：“然后呢？你看见了什么？”
胖子料想他应该不会轻易说出来，哪知道准刻的星冷哼一声，竟然真的非常诚实地开口了：“那天晚上，我看到乔进了纳图的房间……”
*
有一件事洛时没猜错，除开迎新副本，这确实是准刻的星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个副本。不过他可不像其他玩家一样两眼一抹黑，他从出生开始就在学习[游戏]相关的东西。
准刻的星的族群很久之前也有跟人类相似的学校……
但到了准刻的星这一代，一切都变了。他们只会学习一门课程——[游戏]，种族的前辈们将经验倾囊相授，准刻的星甚至可能比一些自诩老玩家的玩家还要了解[游戏]中的一些潜规则。
副本里的第一个夜晚向来至关重要，准刻的星没有睡，而是在铁门上画了一个法阵——这一个副本以精灵种的世界为蓝本，对准刻的星相当有利，他试过了，提前准备好的一些道具在这时根本无法使用，但精灵种的法术却可以。
这个法阵会成为他的眼睛，窥视外面的动静。
前半段时间，外面很安静，昏暗的走廊里只听见时不时响起的“嗒、嗒”的声音，准刻的星知道那是乔在巡视。每当乔快要接近这里的时候，他会立即停止使用法阵。
——乔是个很厉害的精灵，准刻的星也不能确定她会不会发现法阵。
直到这一次，乔没有像之前那样慢慢走过去，而是停了下来，停在了准刻的星右手边。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0章 降临04
准刻的星知道那个房间里住着一个名叫纳图的精灵, 今天中午的时候他和别的精灵发生了矛盾。
“咔——”
门开了。
准刻的星悄无声息催动法阵，铁门成为了他的眼睛。准刻的星尽力往右手边看去，捕捉到乔进门前最后一个身影。
咚——
是利器砍到墙壁上的声音，准刻的星感到墙壁微微晃动。
里面发生了打斗？
准刻的星很好奇, 可惜铁门的视野没那么深入, 他看不见另一扇门内在发生什么。
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 准刻的星忍着不适, 将耳朵贴到墙壁上。他听见了利器割裂某种柔软物体的声音, “噗——”, 是液体从那里面流了出来。
准刻的星鼻子翕动，嗅到了隐隐约约, 腥臭难闻的血腥味。
乔将被风吹得半合的铁门推开，她的脚步依然“嗒、嗒”富有节奏, 然而在那脚步声内，还有另外一种声音——那是重物被拖拽的声音。
准刻的星借着铁门望去, 只看见乔的背影逐渐被黑暗吞没, 她的右手里拽着一根浅色的带子，带子被拉长，连接着地面上被缓缓拖动的……尸体。
嗒。
乔突然停住了。
准刻的星迅速停止法阵的运转，几步回到床上，悄无声息地躺了上去。
他的心脏因为紧张开始剧烈快速地跳动起来。
被发现了？
然而几分钟过去了, 他的房门没有被突然推开，直到乔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和那毛骨悚然的拖拽声渐渐变远之后, 准刻的星才从床上坐起。
他的手心湿漉漉的, 已然出了冷汗。
但现在还不是后怕的时候, 乔拖着纳图的尸体要去哪里？
准刻的星来到床边，暴风雪把一切都染成灰白两色，然而穿过厚重、阴沉的天幕，准刻的星依旧能感知到星星的存在。
他们一族是被命运眷顾的种族，命星会成为他的双眼，替他看到一切。
准刻的星割破了手腕，银色的液体从伤口里涌出。
*
“总之，我用了点手段，知道乔把纳图的尸体拖到了哪里。”准刻的星高深莫测地说。
胖子听着，若有所思，片刻后，试探性地开口：“暗星精灵？”
“——！”
原本还端着高人姿态的小精灵表情瞬间僵住。
“……算你有见识。”准刻的星冷哼。
洛时听着又想笑了，他很想问这个小屁孩，你是猪吗天天哼哼？
“那个地方在这里的西边！”准刻的星扬高声音，试图把尴尬的气氛盖住，“不远，在暴风雪里徒步，大概要半个星移的时间……换算过来差不多四十分钟。”
洛时点头：“谢谢。”
胖子：“那你现在被关进来，是乔后面又来找你麻烦了？”
准刻的星瞬间皱起眉心，摇摇头说：“她应该没有发现……”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的表情变得郁闷至极，“是我今天晚上想去那里看看的时候被她抓住了。”
胖子：“在哪里？”
“……门口。”
噗。
这一刻的寂静，是两个人的憋笑，一个精灵的尴尬难忍。
之后再没有交谈。
洛时把准刻的星透露出的线索和他昨天晚上的经历结合了一下，大致还原出当时的场景。
乔先是进了纳图房间，杀死纳图，拖着纳图的尸体出来。然后不知道为何察觉到洛时的动向，来到洛时门口警告他，最后才拖着尸体离开。
中途准刻的星没有听见乔的脚步声，她有类似瞬移的能力？
据准刻的星的描述，最开始应该又一声锐响，可事实是洛时是被那一声尖叫惊醒。
乔又为什么只察觉到洛时的动静而没有察觉到离她更近的准刻的星？
是因为……乔更关注他？
洛时的视线忍不住来到跪拜的雕像上。如果说他和其他两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唱诵圣歌时会出现的异常情况。
联合《祭》上看到的内容，他这种表现……快要成熟的祭品？
现在的情况，对他来说很不妙。
一片安静的黑暗里，水声淅淅沥沥，洛时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雕像的轮廓。
洛时突觉脊背处泛起一大片刺痛的感觉，这种痛觉很快顺着他的脊椎来到颈部，沿着尾椎下坠到双腿上。
洛时的双眼模糊一瞬，后又慢慢恢复清晰，但是当他再去看雕像的时候——清泉仿佛全然染上了黑暗的颜色，浇洗在雕像上，留下邪恶、腥黑的痕迹。
雕像祈祷的姿势逐渐变了味道，她仿佛是双手被什么桎梏住了，难以撼动，只是痛苦地跪在地上。
教堂在晃动——几秒之后洛时意识到，那是自己在剧烈颤动。
“大佬——”
在失去听觉的前一秒，洛时听到了胖子惊讶的呼喊。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心力管顾外界发生了什么。
咚。咚。
洛时的心脏仿佛膨胀成一个皮球，不停撞击他铁骨一样的胸膛。他感到寒冷，从鲜活心脏蔓延开的寒冷，冷风从每一处骨缝里飘出，吹打在他血液奔流的管道里。
冷与痛交织在一起，然后是窒息。
是颈环。洛时默默想。
那一个白色的环贴着他的肌肤，从来显得既无害而温顺，此刻却显露出它狰狞的一面，毫不留情地缩紧，再缩紧，仿佛一双拥有怪力的巨手，毫不留情掠夺洛时的生机。这种巨大的压迫感让洛时喘不过气来，浑身颤抖，双眼发黑。
但是黑暗过后是光明。
寒冷、痛苦、窒息……它们全都消失了。
甚至洛时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太感觉到，他仿佛一团凝实的物体，又仿佛一片离散的雾气。洛时的视野里，天空是漂亮的蓝色，那种蓝是静谧的湖水的颜色，天幕之下，一片无垠的旷野，低矮的青草簇拥中，是一片密密麻麻、没有尽头的墓碑。
埋骨地。
洛时下意识想到了这个词语。
然后他和这片墓碑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在众多墓碑之中，有一块墓碑位于最前面，仿佛领袖一般，洛时现在就位于它面前。
墓碑上浮现出一行秀气的小字。
【你好，欢迎来到埋骨地。】
仿佛是有一个人通过墓碑正在跟他交流。
洛时想要张口说话，下一秒却意识到颈环还在不断收缩，蓝天旷野和墓碑都破碎了，只有右臂骤然生出灼烫的疼痛——神术刀的温度骤升，第一次反伤其主，在洛时的右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由此，洛时才从那种奇幻的境地里彻底清醒过来。
颈环终于停止了收缩，洛时身体前倾，差一点就倒在地上，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大佬，你没事吧！”看洛时清醒过来，胖子忧心忡忡地问道，准刻的星虽然没有说话，但透过来的目光也饱含担忧。
“……没事。”洛时的声音哑了。
“嘭——”
一片风雪中，瑟拉跑进来，她匆匆来到洛时面前，发现他已经清醒过来了，一路上憋着的气猛地松了。
瑟拉似乎知道洛时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怎么样？”瑟拉平缓了呼吸，问道。
说实话，不怎么好。冷汗打湿衣裤不说，残余的痛觉仍深埋在洛时的骨髓里，之前长久处于冰冷的环境，也让洛时现在对温度变化失了感知。
最难受的还是脖子，不用看就知道，白色颈环之下，一定有一圈恐怖的淤痕。
“没什么。”但洛时没有开口，他清楚地知道，不管怎样，瑟拉都不会给他取下颈环。
颈环这东西，大概类似于一个监视器和控制器。
瑟拉闻言，果然没有多问，松开三个人手上脚上的锁链：“你们应该已经反省过了，上午的课刚上完，出去吧。”
没了那四根锁链的束缚，顿觉周遭空气一松，那股如影随形的压迫感和禁锢感刹那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胖子狼狈地爬起来，捶捶腰背捶捶腿，脸皱成一团。准刻的星挺着脊背起来，看着还好，但身体还是微微晃了晃。
瑟拉给他们松了锁链就不知所踪，胖子松松筋骨，赶紧跑到洛时身边：“大佬，我扶你吧。”
洛时摆摆手，脸上不知何时又漫出微笑，看得胖子心惊胆战，生怕他又像上一个副本那样“放飞自我”。洛时缓了缓，等到那股“隔膜”感差不多消失了，才一手撑着草垫起来，胖子离得近，听到他身体里传来几声骨头动作的“咯咯”声。
“我先走了。”看洛时起来了，准刻的星硬邦邦扔下一句话，眨眼就出了教堂。
洛时和胖子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极为默契地“噗”得笑出声来。
顾及着也许还没走远的准刻的星，胖子还要控制音量，他狠拍了几下大腿：“憋了一晚上差点没憋死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孩子真有趣。”
洛时也是笑得不行。
准刻的星嘴上说着人类如何卑鄙，随机如何卑鄙如何不好，但表情和语气里不自觉表露出的向往骗不了人，洛时觉得准刻的星更像是随机的迷弟。
想到这里，洛时问胖子：“随机是……？”
“你才进游戏没多久对吧。”胖子了然，说，“其实之前人类在游戏里的处境没现在好，现在还能偶尔在排行榜上看到人类，也有几个出名的人类军团，但是几十个赛季之前并不是这样……”
“比起那些拥有成套修炼体系的种族，人类各方面来说都很平庸。寿命？对于长生种来说，人类的生命太短暂。科技？我们的科技树完全无法与机械种等种族匹敌，力量就更不用说了……”说起种族相关的问题，胖子的表情不由自主变严肃起来。
“不是有修.真.世.界吗？”洛时想到莫欺少年穷。
“的确，修.真.世.界的人类和一些拥有异能的人类，在玩家里也算排得上号。但……”胖子顿了顿，“一是人类进入游戏的时间太短，二是……在前期，不少实力强大的人类玩家遭到针对。“
胖子用了个含蓄委婉的词语，洛时自动把它翻译成“追杀”。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1章 降临05
和洛时目前的处境倒有些相似, 都是被一群异种生物追杀。
“领袖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说是领袖，其实他们并未领导人类什么，只是实力格外突出，同时拥有一定凝聚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产生了‘领袖’这种说法……第一代领袖的时代过于久远, 我不太清楚，不过大佬你如果感兴趣, 可以去[忘川]那里试试。”胖子说。
“第二代领袖叫黎音子。”听到这里, 洛时的脚步一顿, 胖子没有察觉, 继续说，“那一位的时代大概在十几个赛季前, 从她开始，人类在[游戏]中逐渐成为一方不容小觑的势力。”
“不过很可惜, 她在十个赛季前陨落，至今也有差不多十八年了。”
胖子：“第三代领袖就是随机, 不过这只是他玩家名里简缩出来的一个称呼。准刻的星说要打败他……其实不可能实现。”他叹了口气, “他也在差不多六年前陨落了。”
“也不知道准刻的星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反正自从随机陨落，没有新一代的领袖接上，人类种怕是要面临一场大危机……”
洛时：“怎么能确定他们已经死亡了？”
“玩家名消失。”胖子说，接着又感叹道，“精灵种的人居然会崇拜人类……不过也正常, 随机强大到简直不像个人类……”
根据准刻的星所说的，两个人打算去大门口看看，兴许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途中路过帕什米尔, 这个只在第一天和他们有所交流的玩家此刻懒洋洋坐在雪地里, 眯着眼睛看向天空, 不知道在想什么。
胖子突然说：“大佬，我猜他也是一只寄生者。”
寄生者？
洛时扬眉，帕什米尔除了懒了一点，其他也没什么异常的：“你怎么看出来的？”
胖子咂咂嘴：“感觉吧。”
走近了才发现，这匹高而宽的大门是纯粹的金色，只是因为被大量不间断的雪花遮盖，远远看着才像是银白色。这扇门华丽，上面的纹路是自由舒展的枝叶，没有被锁住，似乎下一秒就能被推开。
但洛时和胖子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现在谁也没办法推开这扇门——一股无形的屏障阻碍了他们，洛时只能从门往外望去。
这时候的暴风雪恰好小了一点，洛时凭借良好的视力，能大概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森林，林木树冠被积雪压得有些低矮，再远一点就看不见了。
钟声响起。
回到教室后洛时发现，又少了两名玩家。
下午的课上洛时有些走神，虽然依旧在记录乔所讲的内容，他大半部分的心神还是放在了思考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在教堂里出状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洛时差不多已经习惯，令他久久思索的是，他因颈环窒息时看见的画面。
埋骨地。
洛时至今能清晰的记得里面的一切事物，无论是天幕还是狂野，青草还是……墓碑。
那么多的墓碑，如果一个墓碑是一个人的归宿，该有多少生物葬在那片土地上？他为什么会看见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与当时的痛苦、冰冷和邪恶毫不相干的画面，在那一刻，洛时甚至感觉到久违的温馨。
“……源大陆上还遍布岛屿，其中大部分都集中在耶罗那海上，我们所在的岛屿就是其中之一。”乔面无表情地讲着地理，这一段话让洛时的心神瞬间收了回来。
他们位于一个岛屿上……
微微一扫，教室里的玩家心神浮动，看来都很关注这个问题。
岛屿意味着与世隔绝，意味着难以离开，如果想通过离开这个地方来从‘降临’中活下去，恐怕很难了。
有玩家大胆问：“乔老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其他地方看看啊？”
乔：“等你们毕业以后。”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少见的柔和。
没有人问什么时候才能毕业，所有玩家都很清楚，所谓“毕业”，也许对那些小精灵来说是解脱的时候，但对他们，却是彻彻底底的催命符。
晚上照例唱诵圣歌，洛时照例难受至极，他现在已经到了看一眼雕像就会觉得胸口发闷，进而浑身刺痛的地步。这不是个好兆头，说明洛时离危险越来越近，他甚至在想今晚被处理掉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不过这一次睁开眼后，洛时发现前面有一堆精灵居然歪了身体，要知道所有小精灵在唱诵圣歌的时候异常虔诚，哪怕是中途动了动脚都会被认为是不敬神，更别说连身体都歪了。
那一堆小精灵似乎也不想做出亵渎的举止，可是看他们的脸色，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乔和瑟拉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她们把精灵们一个一个送回了房间，洛时是最后一个。
这一次乔没有再警告洛时什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她走后没几秒，洛时就打开铁门，循着纳图房间的方位去了。
纳图失踪后，他的房间空着，门也没锁，此刻被风吹得呜呜咽咽。洛时踮着脚，猫一般溜了进去。
粗略一扫，纳图房间的布局和他的如出一辙，在灰白的墙壁上，有几道凶狠的划痕，似是利器所划，又像是野兽留下的爪印。除此以外，没什么特别的，洛时把整个房间看完，连一滴血迹都没发现。
那一天晚上洛时分明看到乔皮甲上的血迹，依准刻的星所说，乔是把纳图拖出去的，一定会留下拖拽的痕迹和长长的血痕。但现在这里什么也没有。
被打扫过了吗？
洛时轻而缓地走动，指尖拂过长桌桌面。
下一瞬，他身形骤然一转。“嘭”——桌上的羽毛笔被弹飞出去，狠狠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什么人？！
洛时快速扫视寻找目标，黑暗里，纳图的房间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其他生物的踪影。但洛时不敢懈怠，玫瑰手.枪悄无声息地被他握住。
灵异类生物么……
藤蔓枝叶缠绵地从袖口深入，避开霸道的神术刀，安静地圈住了主人的手腕。小刺迫不及待探出，扎进苍白细腻的肌肤。
咕噜。
是吮吸血液的声音。
黑色手.枪上，一朵玫瑰缓缓绽放。
玫瑰手.枪是个十足危险的道具，藤蔓枝叶吮吸血液带来酥麻的快感，而当血液充沛之时，缠绕漆黑枪身的枝条上便会缓缓绽放出一朵鲜嫩玫瑰。一朵玫瑰，一颗子弹，血液凝成的子弹似乎无穷无尽。但若是主人真的沉浸在射击的快感中，这一簇玫瑰就会悄无声息夺走主人的命。
不过，洛时用它正合适。
他冰冷的右手捏着这把美丽而凶邪的手.枪，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被它偷走，在枪身中凝成一颗无坚不摧的子弹。
这颗子弹能帮他射中空中身形难辨的敌人么？
洛时双耳微动，捕捉到空中一点异常的晃动，蓄势待发的子弹瞬间射出，这一枚透红的圆珠一样的子弹穿过层层空气的阻拦，来到被洛时锁定的目标处。
——却击了个空。
但这并非洛时唯一的手段，子弹射出的同时，他右臂上紧贴的神术刀就“嗖”地窜出，精准地封住敌人的后路。
“铿——”
神术刀从某种坚硬物体上一划而过，折返回到洛时手中。
他已经收回了玫瑰手.枪，手握横亘红线的长刀，他脊背挺拔，身姿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玄妙——洛时曾经专门修习过刀术，没想到第一次用到它会是这样一种场景。
狭窄、昏暗，看不见的敌人。
这一刻，洛时听到了呼吸声。
似乎这一柄突然出现的长刀激怒了对方，他/她在空中的存在感陡然高了起来，洛时大概能想象对方此时的模样，蹲坐在衣柜之上，因为天花板不得不垂着不驯的头颅，犹如野兽一般紧盯着黑暗中的猎物。
于是，洛时就更想用神术狠狠砍伤对方了。
洛时微微错步，诡异的安静之中，两个人沉默对峙着。
最后是洛时先动手，神术刀纤薄的刀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新月的弧度，贴着衣柜顶部滑过。洛时感到面前的空气里多了点东西，毫不停顿地转刀就砍。
洛时嗅到焰火的气息，下一瞬黑暗的房间被一簇熊熊燃烧的橙色火焰照亮，接触到神术刀锋的瞬间，这簇火焰便骤然拉长，在空中圈出一条火线。
沸腾的火元素跃跃欲试，想要附着在神术刀上腐蚀刀身，可惜就如同神术从不沾血，这些火元素根本无法覆盖在上面。不过对方的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合诛，洛时感到神术刀的温度节节攀升，一如合诛膨胀的怒气。
火线圈出后，狭窄的房间一扫之前的阴暗，炽热、明亮，普通人身处其中仿佛要化成血水，洛时只觉得浑身燥热难忍，视线再度模糊。
衣柜变成了沸腾的岩浆池，灰白的墙壁化为冷硬深褐的岩石壁，洛时刀锋所指处，一只完全由冷灰色岩石组成的怪兽虎视眈眈。它有猩红的双目，岩石缝隙间流淌着岩浆，偶尔迸溅出来，将周围的空气和物体吞吃。
洛时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一人一兽对峙——
微微掩上的铁门却突然被推开，乔手提小灯，面色阴沉地站在门边。
在她开门的那一瞬间，火焰、岩浆、怪兽，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神术刀也恢复成小刀的模样，乖巧地贴在洛时的手臂上。洛时收敛笑容，双眼瞪大，有些惊慌失措：“乔、乔老师……”
他不安地将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交缠着，似乎在慌里慌张绞尽脑汁地编造谎言和借口。
乔身上的凉意驱散了房间内最后一丝燥热的气息，纳图的房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好似刚刚那场无形的对峙并不存在一样。除开冰雪的味道，乔身上现在最浓重的就是血腥气，这一次不像前天晚上那样若有若无，大泼、大泼的血花绽放在乔银白的皮甲上，甚至连她柔软的发丝上也沾染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血味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小怪兽，从乔的发间滑到肩部，再由肩部跳到皮甲上，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肆无忌惮地彰显存在感。
以至于让人不得不产生疑问：这是杀了多少精灵，血腥味才会这么浓？
“你在这里干什么。”出人意料的是，乔开口之后竟然很温和，和她阴沉的面孔截然相反。
“我……”洛时低垂着头颅，不敢看她，十足一个被老师抓住做坏事的学生，这个学生还是个新手，半天都想不出来一个借口，“我……”
乔：“回房间去。”
洛时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把洛时押送回房，乔没有第一时间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看着洛时：“圣歌第五篇第七节。”
“老师，我……”
“你这几天处处犯戒，是对女神的不敬。”乔神色难辨，语气却越发温柔，“只有唱诵圣歌才能使你的身心洁净。”
洛时怀疑乔是刻意针对他，但又没有证据，只能苦着脸唱完了长长的第五篇第七节。
“好好睡觉，不准再出去。”乔告诫说，关上了铁门。
洛时听见门上锁的声音。
哦豁，玩脱了。
洛时怀疑接下来每天晚上他都会收到锁门套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洛时：呜呜呜虽然我随便进藏书室随便进纳图房间随便跟人打架，但我真的是好孩子，你信我啊乔老师呜呜呜呜
乔：……
洛时：老师，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乔：好的，好孩子先生。
根据大家的意见，就不修改文名了，亲亲！
第032章 降临06
用了个洁净术把唱诵圣歌时出的一身冷汗弄干净, 洛时摇摇晃晃栽进床里，没有丝毫睡意。他的心还留在纳图的房间里。
真有趣。
洛时把头埋进被子里，低低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兴奋与杀意。
片片应该就是死于看不见的敌人之手了, 对方今晚选定的猎物是他。
但问题是, 为什么乔一出现，对方就迅速消失？甚至不是安静地蛰伏在房间里, 洛时的感知很清楚, 对方是彻彻底底从那个空间里消失不见了。
是忌惮乔, 不想被发现……还是规则所致？
洛时脑内的思绪乱成一团, 不过还是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来到教室，洛时发现少了七个精灵, 其中有三个都是玩家，也就是说, 敌人不止一个。在他和对手周旋的时候，还有另外三个人出手了。
真有意思。
瑟拉站上讲台, 脸色比之前还要苍白, 一直挂着的笑容也隐没。洛时注意到她行动的时候身体微晃，像是受了伤。
法术课上，洛时继续自己之前的进度学习，羊皮卷上冰系术法一共十三个，前十二个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 或许是因为神术刀的缘故，洛时学得很快，现在已经能使用出来。
只有疑似商店里技能的【冰河世纪】, 把洛时的进度卡住了。他抛开脑内杂乱的线索, 全身心投入到理解法术和运用法术上, 不过进度并不理想，等到瑟拉一对一指导完其他精灵，来到他桌前的时候，洛时还是不得要领。
瑟拉看见他羊皮卷上的法术，有些诧异：“裂冰刃你已经掌握了？”
洛时也不自谦，很干脆地点头，说：“晚上回去的时候有看。”
经过几天的教学，瑟拉已经充分清楚洛时在冰系术法上的天赋，可以说即使是她也难以匹敌，因此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怀疑，揉了揉洛时的脑袋，夸奖道：“真棒。”
洛时微微偏头看她，却发现除了满意之外，瑟拉的眼中还有几分惋惜。
看错了？
可是洛时清楚自己从来都不会看错。
“瑟拉老师。”洛时指着【冰河世纪】，“这个法术……”
瑟拉了然，说：“冰河世纪所需魔力巨大，难度也高，你现在学不会很正常。”
不过她接着就说：“和前面几个法术不同，冰河世纪是一个领域性的法术，并不是学会咒语和魔力走向就能学会，更侧重于理解。”
“【冰河世纪】会是怎样一种景象，你再想想。”瑟拉点到为止。
洛时点头，若有所思，这一想就想到了钟声响起。
洛时迅速从之前学习的状态里抽身而出，他分得很清楚，什么时候可以用来学习法术，怎么时候要抓紧调查。他打算再去莎夏那里，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胖子当然是屁颠屁颠跟着他，走了一截路，身后又多了一个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洛时和胖子的准刻的星。
但是当洛时看见莎夏的时候，也看见了眯着眼睛径直走向莎夏的帕什米尔。
三人于是放缓步伐，都想看看帕什米尔要做什么。
只见帕什米尔走到莎夏面前，打了个哈欠，揉了揉脑袋，问：“莎夏，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岛？”
准刻的星：？？
胖子：？？？
洛时：。
还真是，异常直接。
两人一精灵都被帕什米尔这种异常直接的态度和语气给惊到了，谁知道莎夏听了后，仅仅沉默一瞬，竟然真得非常直白地回答：“圣堂不远处不是有个法阵吗？使用魔顿克斯分解术就可以开启离开啊。”
莎夏慢悠悠说完，又说：“不过那个不是个简单的法术，一般来说只有魔导师级别的法师才可以掌握，你就不要想了。”
帕什米尔闻言点点头，又打了声哈欠，似乎困倦到极点，眼睛都睁不开，含糊道：“谢谢了……太困了，得找个地方睡觉……”
然后睡眼朦胧地从洛时三人身边路过，还差点撞到一个从后面突然跑出来的精灵。
胖子看着他摇摇晃晃远去的身影，目瞪口呆：“我靠……”
准刻的星也是一脸说不出来的扭曲表情。
只有洛时并没有觉得有多惊讶，帕什米尔这个人，看着懒懒散散整天都在找地方睡觉，但他做出什么洛时都不惊讶，毕竟是只寄生者嘛，比照刘小小那个熊孩子，也大差不差。
不过莎夏和帕什米尔一问一答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很大，洛时听了之后第一反应是——不对劲。
上一次跟莎夏交流，她说的话洛时记得一清二楚，当胖子问及她纳图失踪前是否有什么异常的时候。
莎夏的回答是——“纳图可能在藏书室看了什么闲书，想要离开这里吧……”
这句话的隐含之意，纳图要么被书上描绘的外面的世界所吸引，要么是知道了离开这座岛屿的办法，于是产生了离开的念头。但洛时看得出莎夏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什么真心实意，也就没有多问。
但是现在想起来，莎夏当时明显是说谎了。
纳图是她最好的朋友，她面对帕什米尔都能直接回答离开的方法，面对纳图怎么可能不说？
而且看莎夏回答帕什米尔时的语气……洛时几步找到一个落单的小精灵，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有点忘了，启动法阵的那个法术是什么来着？”
那精灵不假思索回答：“魔顿克斯分解术啊。”
就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和莎夏回答帕什米尔时如出一辙。
一直跟在洛时身后的胖子和准刻的星也明白了，胖子小声说：“看来这是一个所有精灵都‘应该’知道的事情。”
那么毫无疑问，纳图肯定也知道。
莎夏在撒谎，她为什么撒谎？并且……面对突然失去这方面记忆的一些精灵，她难道不觉得不对劲？
“这估计是一个通关方法。”胖子说，“但通关品质应该达不到优秀。”
胖子看了眼任务进度，三个指标的进度都不太理想，也不知道洛时的进度怎样。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赖在洛时身边，但就[四分五裂]副本来看，洛时是什么都不干线索进度都能蹭蹭上涨的类型，自己完全比不了。
胖子并不知道洛时的三个指标也不过卡在20%左右，不过洛时直觉接下来几天就不会像之前那么平缓了，逐渐增加的死亡人数就是最好例证。
准刻的星：“这个法术在羊皮卷上有，不过并不像其他法术那样详细，我之前看了几眼，确实很难学。”
要知道羊皮卷上杂七杂八的法术足有上百种，洛时这几天专攻冰系术法没看其他的，胖子是技能体系不一样干脆没学，但打算全看一遍——他只看不学都还没看到那个法术，准刻的星明显是学了的，进度竟然比胖子还快。
胖子心思一转，笑眯眯说：“小星啊，那你觉得你有希望把它搞定吗？”
准刻的星抿唇：“……我尽力。”
洛时：“藏书室里有《魔顿克斯分解术详解》。”
说完，就看到准刻的星双眼唰得一亮，维持不住矜持，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很高兴的模样。
不过准刻的星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咳了几声，硬生生把喜悦的笑容敛下去。
“得！”胖子说，“那趁还没上课，咱们现在赶紧去藏书室看看。”
时间宝贵，三个人都不是拖沓的人，当即就要往藏书室那里去，可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凶恶霸道的吼声。
洛时循声望去，只见弥漫的风雪中，一匹高达三米的巨兽走了出来。四周的精灵们有些惊慌失措，为了寻求安全感下意识往后退，只有洛时三个人跟见了肉骨头的狼一样嗅着味道直往前面去。
洛时三人走到门边，附近的精灵退得几乎没人，洛时扫视一圈，发现只有莎夏跟着他们一起上前。洛时等人已经及时停住脚步，莎夏却仿佛丢了魂一样继续往前走，洛时赶紧上前把她拦住。
莎夏猛地握住洛时的手臂，浑身颤抖不止：”这、这是什么……“
这只巨兽浑身漆黑，那黑色仿佛某种流淌运动的物质，随着它逐渐上前的脚步流淌，落到雪地上，那一块皑皑的白雪霎时变得重而污浊，甚至沾染着干净的风雪气也变得腥臭起来。
洛时皱了皱眉，看着那怪兽双目通红，嘴部却畸形地裂开难以自然闭合，涎水不停从里面流淌出来，滴在雪地里将厚厚的积雪腐蚀出一个洞。怪兽头上支出一根粗壮狰狞的弯角，锋利危险，威胁力十足。
他们和这只怪兽仅仅隔着一扇大门，凑得这么近，洛时甚至能嗅到怪兽呼吸时升腾的阴冷气息。
怪兽阴骘的视线从洛时四人身上一扫而过，却将目标放在了面前的大门上，像是早就知道门上有一张无形的屏障，额间弯角毫不留情向前冲撞。
咚——
咚——
在漫天飞舞的风雪中，洛时甚至感觉到天地都在晃动。
“大佬……”胖子溜到洛时身边，欲言又止。
洛时明白他的意思，只说：“乔她们应该很快就会来。”
于是门前的四人中，只有莎夏一个人真心实意感到恐惧，洛时任由她抓着手臂，感到她持续不断的颤抖。其余三个人以一种堪称冷漠的姿态旁观，更多关注的是怪兽身上的异常，思考它的来历。
屏障正在不断变薄，洛时冷静地计算，大概还要不到一分钟，这个屏障就会彻底粉碎，到时候……
神术刀开始升温，刀内的合诛跃跃欲试，洛时默默安抚。
现在还不到时间。
“让开！！”
一声冷喝打破了焦躁的寂静，一只温柔的手落在洛时颈部，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提了起来，紧握他手臂的莎夏也跟着他被提起。瑟拉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的身后，温柔的魔力从掌心泻出，将两人包裹起来，挪到一个安全的位置。
而那一瞬间一柄银色长剑从洛时原来的位置一窜而过，流星般冲着怪兽而去，被怪兽敏捷地躲开。
咔嚓。
乔站在雪地里，白银皮甲泛着寒光。
她几步从屏障一穿而过，在怪兽凶狠的注视下握住了长剑剑柄。这剑剑身极宽，通体颜色比雪还白三分，剑身上还带着一个黑色十字架。
看到十字架的一瞬间，洛时心中就浮现出一个词语——神圣十字剑。
“你们怎么到这前面来了，”瑟拉语气温和地责备，“很危险。”
她把胖子和准刻的星也拉到了身后。
“瑟拉老师……”莎夏的声音里带着颤抖和哭呛，“那是什么？”
乔将长刀一抽而出，接着一瞬，就只是一瞬，洛时看见瑟拉用手挡住莎夏的双眼，微不可闻地叹息。下一秒乔手里的长刀已经沾满黏黑腥臭的液体——乔一刀即中，那头怪兽在她刀下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彻底被带走了生命。
而怪兽身体上覆盖着的似有生命的黑色液体，也随之失去活力，转眼就被汹涌的雪花淹没。
“好了。”那股柔和的力量又带着四人转过身来，瑟拉笑着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回去吧。”
莎夏是第一个迈步的人，她走得摇摇晃晃，似乎还没从当时的恐惧中缓过神来，但却走得很快，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洛时三人也乖乖往安全地带走去，走着走着，洛时突然回头，看见大门之外，乔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变得极为渺小，长剑已经被她收好，她拖着死去的怪兽，一步一步往远处走去。
这一段小插曲过去，三人心中都有了计较，明面上还是打算去藏书室看看。
刚好乔拖着怪兽不知道去做什么，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瑟拉也不知所踪，这一次的潜入行动就比上一次来得安稳很多。
照例放好千纸鹤，准刻的星也刻了个法阵，洛时带着他们直奔当时那一排书架而去。
“就在这里。”
准刻的星迫不及待抽出《魔顿克斯分解术详解》，也不顾地上灰尘，随地而坐，迫不及待地翻开起来。那模样，跟之前肖晏如看到阵法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洛时却没有跟着他一起看，而是抽出了《祭》。
他翻到画有幼童写有咒语的那一页，仔细看起来。
看着看着，却突然出了神。
洛时在想进入[降临]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他身体的异常。
莎夏、纳图和莎夏口中他最好的朋友。
乔对他额外的关注。
看不见的敌人。
以及……今天出现的怪兽。
图上的精灵满脸幸福的笑容，腹部横亘一只鲜红的血十字。
洛时的手指沿着血十字的脉络缓缓移动。
乔和瑟拉，真的是魔神的信徒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3章 降临07
钟声响起, 马上就到下午的上课时间。
一回到教室里，洛时就发现里面的气氛不对劲。他一边慢慢回到座位上，一边暗中打量。
教室里紧绷气氛的源头是坐在中间的几个精灵，其中一头绿发的精灵神情阴鸷, 阴冷地盯着对面的红发精灵。
红发精灵像是没有看见他的眼神一样, 依旧和旁边的精灵嬉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反而充满挑衅。
四周的精灵和玩家都逐渐没有声音, 安静的教室里, 只听见红发精灵肆意的笑声。
绿发精灵的眼神越来越阴冷, 直到他再也忍不了，一根藤蔓从他手腕里伸出, 尖部锐利，直冲着红发精灵的眼睛而去。
好在红发精灵及时避开, 不然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就要因此破裂了。
“怎么，嘉尔兰, 气不过就动手吗？”红发精灵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危险有所收敛, 挑衅的意味越发浓重，直接转过来正面对着绿发精灵说，“你的木藤术用得真难看，要是瑟拉老师看到，估计会很失望吧。”
洛时只觉得两人的冲突格外突兀, 尤其是嘉尔兰极为凶狠的攻击。他进副本这么多天，大概也摸清了这些精灵npc的性格，虽然不是每个精灵之间都亲如兄弟姐妹, 但一起生活而产生的感情不一般, 基本不会有冲突, 要有冲突，也是洛时之前抢了胖子蛋糕的那种程度。
今天居然演变到极富血腥味的攻击，周围的精灵们还丝毫不觉得不对劲，有的恐惧，有的竟然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很不对劲。
就在洛时思索之时，嘉尔兰和红发精灵已经开始你来我往的法术攻击，他们没有起身，没有肢体上的冲突，仅仅使用法术。木系法术对上火系比较吃亏，逐渐的，嘉尔兰露出颓势。
红发精灵的笑容越发险恶，使用的法术攻击性也越来越强，看得人心惊胆战。
终于又精灵意识到不对劲了，小声劝阻：“够了，米楠，马上就上课了……”
“关你什么事！”米楠随手一扬，火球砸到没有丝毫防备的精灵身上，嘭得燃烧起来。这一次猝不及防的攻击彻底点燃了教室里逼近极点的气氛，教室里一瞬间陷入惨叫、慌乱和残忍的笑声之中。
米楠和嘉尔兰的面孔越来越狰狞，根本不像精灵，反而跟中午的那头怪兽极为相似。
就在混乱进一步升级前，乔终于出现了。她恐怕是刚从外面赶回来，身上的积雪和血迹还没清理，但不显狼狈，反而让她这个人更显得冷酷。她的目光从外围的精灵来到混乱中央，下一秒，米楠和嘉尔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砸到墙上。
砰——
教室里的嘈杂、尖叫和混乱瞬间归于平静。
瑟拉从乔身后走进来，面色难看，给被火球灼烧的精灵治疗后，将参与这次混乱的精灵都带走了。
少了九个精灵，再加上之前就失踪了几个，教室里瞬间空荡下来。洛时心想，明天早上再来，他们的座位估计也会消失了。
接下来的课堂气氛无比沉闷，好不容易挨到两节课之间短暂的休息时间，精灵们却不再像往常那样笑着交谈，有的趴着休息，有的到外面清醒。洛时坐了一会儿，起身来到莎夏面前。
莎夏的脸上没有笑容，不知道是还没从中午的意外中走出来，还是被之前的混乱吓到了，面色苍白，眼神呆滞，整个人犹如木偶。
看到洛时，莎夏眨眨眼：“有什么事吗？”
“我在想毕业之后要干什么……”洛时微微躬身，双手撑在莎夏的桌上，一个很亲昵的姿势，他压低声音，“莎夏，你毕业之后要做什么？”
莎夏：“毕业之后啊……估计到处看看吧。”
洛时偏头，一幅心驰神往的模样：”不知道外面是不是也和岛上一样，整天都是暴风雪……会有什么样的吃的？外面的精灵也跟我们一样吗？“
说着说着，洛时的语气却变得低落：“毕业之后，我还想和他一起去联盟里的城市……没想到……”
“你又想到那家伙了。”莎夏似乎对洛时口中的人很嫌恶，她说：“他那种人，估计根本就毕不了业，要不然也不会第一个失踪。“
“但是……”洛时恹恹的，“我还想跟他一起学法术……我们当初说好的……”
见他很沮丧的样子，莎夏放缓语气：“他是火元素亲和，你是水元素亲和，不一样的……你也别多想了，说不定哪天那家伙就回来了呢？”
莎夏又跟洛时聊了几句，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开，又上课了。
洛时回到位置上，心想，如果他猜得没错，那天晚上的敌人很有可能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很快到了晚上，乔和瑟拉照例把精灵们领到教堂里，之前被瑟拉带走的九个精灵齐齐跪在草垫上，被银色锁链束缚住，似乎还没清醒过来，面孔依然透着凶邪。
乔：“第六篇章第一节。”
洛时闭上双眼，做出虔诚的祈祷姿势，再一次迎来痛苦。
这一次唱完之后，胖子找到他，面色有些不对劲：“大佬，我感受到了。”
“那种疼痛和阴冷的感觉……”
洛时点点头，看到准刻的星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心里了然，对胖子说：“晚上小心，我之前被看不见的敌人攻击过。”
夜晚，洛时安分地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在死寂之中，突然起身。他打算再去纳图房间看一次，看看那个敌人会不会再次出现。
没等他走出几步，铁门就被乔一下推开，看到洛时的动作，乔一点也不惊讶：“最近几天你很不安分，估计锁上门你也会撬锁出去。”
乔拖开凳子，慢悠悠坐下：“所以我今晚守着你，晚安，做个好梦。”
洛时：“……”
不用这样吧？
外面的事瑟拉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不管心里再怎么吐槽，洛时还是无可奈何地回到床上，乖乖盖上被子。他倒是想理直气壮地告诉乔，说他要出去看看，但现在看怎么也不合适，乔也肯定不会同意，要不然她早就对洛时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房间里有别人，洛时本来以为这一晚上都睡不好了，没想到刚闭上眼没多久，睡意就如潮水般涌上，瞬息将他淹没。
乔用了什么东西……
……
痛。
脊椎说着。痛。
但是不对——鼻子说着，有火的味道。
是哪里烧起来了么？鼻子困惑了，马上又闻不到了。
当下，还是“痛”这个词语在每一个器官的口中传递，最后来到倦懒的大脑处。大脑懒洋洋的，品味着这一个“痛”字，慢吞吞认可了。
于是身体开始等待下一种感受，那应该是冷，冷了过后该是窒息。
那么窒息之后呢？
身体的器官在那三种痛苦的感觉之中齐齐说道：是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洛时朦胧的意识从睡意汹涌的深海中缓缓上浮，离开幽暗深邃的海底，来到拥有阳光的地方。
这缕阳光，是从天上照到海水之中，也是从天上照到墓碑之上。洛时又来到了这个地方，他轻轻地说出它的名字，埋骨地。
洛时知道自己现在在梦中，估计又触发了什么东西。现在颈环应该在不断缩紧吧，乔会发现么？还是说她预料到了会出事，所以说要看着他？
这些思绪浅浅掠过，洛时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墓碑上。
最前面的墓碑上还保持着上一次看的时候的内容——
【你好，欢迎来到埋骨地。】
洛时往那墓碑后面看去，发现之后的墓碑跟被雾气笼罩一样，完全看不见墓碑上的内容，于是洛时又重新看先面前这一块。
“你好。”他轻轻说。
墓碑上的内容快速变化：【你好，我们的伙伴。】
“伙伴？”
【同为人类，大家自然是伙伴。】
人类。
洛时咀嚼着这个词语，突然感到略微清醒的意识再一次被睡意的潮水冲击，墓碑上的字似乎又有变动，可洛时的视线模糊，已经看不清了。
在再次入睡之前，洛时忍不住骂出来：“能不能让我一次性看完！”
与此同时，胖子的房间里。
不像之前在[四分五裂]里整夜不睡觉，胖子进入副本之后的前几天晚上都有好好睡觉，毕竟【熬夜】这个道具也不能天天都用，只有这一次，因为突如其来的身体异常和洛时的提醒，胖子没有睡觉，他也没有用【熬夜】，而是站在房间中央，默不作声地练起拳来。
老头子被他放出来，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
很难想象一个胖子一脸严肃地练拳是种什么样的场景，如果叫洛时来看，他估计也会诧异，因为这是胖子第一次表情那样冷淡、严肃，没有故作幽默的眯眼笑，没有滑稽的表情，胖子的五官平静，黑暗之中，竟有几分庄严的宝相。
而他满是肥肉的双臂此刻笔直，横在半空之中，没有丝毫颤抖，稳极了。
胖子的拳头时而柔和如风，时而猛烈如虎，变化多端，配合脚下的步法，让人看不透到底是哪一路的拳法。
一直静默的老头子突然动了，他的头三百六十度转过去，拳随头至。如果说胖子的拳法飘逸多变，那么老头子的拳头刚猛有力，虽然细看都是同一种拳法，但偏偏被他们打出了不同的风格。
而老头子的拳头，显然比初出茅庐的胖子要硬千倍百倍。
嘭嘭嘭——
空中不断传来拳头击中硬物的身影，等到胖子打完一遍拳，老头子已经停止了攻击，再次把头转过去。
在这短暂的三分钟内，胖子没有分心，没有回头，等到老头子的攻击结束，也没有去看。
他擦着额头的汗珠，知道敌人无论是谁，都已经死了。
*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不见乔的身影。
昨晚前半截虽然睡得不太安稳，后半段的睡眠质量却很好，洛时神采奕奕走进教室。
然后，他得知了一个消息。
又有八名精灵失踪了，其中有两名玩家，包括帕什米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4章 降临08
帕什米尔的“失踪”并不在洛时的意料之中, 他难得有些意外。在洛时看来，连准刻的星出事几率都比帕什米尔高，他为什么会出事？
洛时很想快点去帕什米尔的房间调查，奈何瑟拉宣布了这个消息后, 还要继续上课。上课途中, 洛时能感觉到胖子的视线时不时扫到他身上，明显也是急了。
就在这时, 瑟拉突然说了句：“你们很快就能毕业了。”
“毕业之后就可以离开岛屿, 去其他地方生活。”瑟拉淡淡地笑着, “时间快到了。”
安静的课堂上瞬间响起小声的交谈, 精灵们既兴奋又好奇。
“毕业？”
“我们能毕业了？”
“天呐……外面是什么样子？”
当然，兴奋的只有所剩无几的npc, 在场所有玩家面上的表情虽然和其他精灵如出一辙，但内心深处却是咯噔一声, 暗叫不好。
“毕业”这个词语在他们那里，约等于副本即将结束, 或者说任务即将失败。毕竟目前从表面上来看, 玩家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洛时倒是很兴奋，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几天不会像之前那么平淡和无聊了。
之后再上课，精灵们明显不像之前那样集中，心思浮动，时不时就交头接耳说些什么。瑟拉在上面讲历史, 明明看得清楚，却不加任何约束和制止。
想来她的心思也无法集中到授课上了。
洛时扫一眼教室，记得刚进副本的那一天, 教室里还坐得满满当当, 现在却只剩下23个座位, 而且按照人员消减的规律，最后几天的“失踪”人数将会越来越多。
洛时也看不出那些或平静或兴奋的精灵面孔之下，是不是已经被黑暗污染，但如果要论教室里谁的程度最深……咳咳……很不好意思，就是他自己。
估计瑟拉和乔也没想到，他这个第一天就出现异常的精灵，居然挺到现在还没出事。
课上到一半，前门响起“咚咚”的敲门声，声音不高不低，且礼貌而克制的只敲了几下。
但所有精灵的头都唰唰转过去，视线紧盯着前门——乔老师根本不会敲门，只会直接推门而入，圣堂里也没有别人，门外的是谁？是新来的精灵？
这么一想，再联想到瑟拉之前说的毕业，精灵们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瞬间犹如被吹胀的气球一般，充盈着好奇。
但讲台上的瑟拉似乎并不好奇，甚至很不想开门，表情变得很冷。直到外面又“咚咚”两声，她才缓慢地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成年男性精灵。
他有一副在众多精灵中极为突出的相貌，五官深邃、轮廓流畅，淡绿色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泉，能把人都吸进去。他就站在门口，身姿挺拔，有几个精灵看着都呆了，可洛时没有忽略掉对方眼神扫到小精灵们时的冷淡和厌恶。
瑟拉：“你来做什么？”
男性精灵笑了笑，却没有说话。瑟拉深吸一口气，再转身时脸上已挂上温柔的笑容：“抱歉，上午的课先上到这里，大家自由活动吧。”
说完就和男性精灵离开了。
洛时注意到，除了最开始那冰冷的一眼之外，男性精灵再也没有看过教室里的小精灵们，漠视和厌恶之情可见一斑。
除了玩家，npc们倒是没察觉到这一点，既看到了漂亮精灵，又能提前下课玩耍，何乐而不为呢？迫不及待就从教室里涌了出去。
玩家们也顺着这一股潮流，有几名玩家明显是顺着瑟拉和那个男精灵离开的方向走的，洛时倒没有跟着他们，而是脚步一转，往宿舍那边走去。
走了没几步，身后就传来两道其他人的脚步声，洛时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胖子和准刻的星，不知不觉中，他们三个人已经经常性一起行动。
胖子边走边嘀咕：“帕什米尔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就出局了呢……不应该啊……”
看来他也抱有和洛时同样的困惑。
比起纳图的房间，帕什米尔的更加干净，连墙上的痕迹都没有了，就跟之前没人住过一样。这一种反而更加刻意，洛时心知应该是看不见的敌人对他动手了。
三人没有多说，默契地分好工，洛时检查房间左侧，胖子右侧，至于准刻的星……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进房间的，自然而然分到了盥洗室。
其实房间狭窄，东西也不算多，很多地方都一览无余。不过如果之前住的是玩家那就不一样了，玩家么，手里说不定就有什么特殊的道具或者办法。
洛时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衣柜，依他来看，里面没什么东西，不过他也说不准会不会有道具之类的，打算之后再叫胖子他们看一遍。衣柜无所获，洛时将目光放在铁床上。
床上的被褥凌乱，看得出原来的主人起床入睡极为怠懒，不怎么叠被子，洛时从里到外看了一遍，也没什么收获，刚要移开视线，脚步突然顿住。
洛时又摸了一遍，起身道：“胖子，这里不对劲。”
他的手里没有摸到东西，眼睛里也没看到东西，但直觉告诉洛时那里有个东西，想着胖子自称情报贩子，也许懂一点这方面的，就叫了一声。
这一声把还在盥洗室里徘徊的准刻的星也叫了出来。
三个人齐齐围在帕什米尔曾经睡过的床边，最后是准刻的星认了出来：“是红珠。”
准刻的星手一探，刚刚还空无一物的被子里，突然冒出一粒弹珠大小的红色圆珠。胖子一听，也明白了，跟洛时解释说：“红珠是个储存信息的道具，不过又贵又偏门，很少有人买。”所以他才没看出来。
同时，随着准刻的星手一触，那红珠原本鲜艳的颜色瞬间暗淡下来，与此同时空中投出两个红字。歪歪扭扭的，不是系统文字，但洛时大概知道意思。
——对抗。
这一瞬间，洛时就明了了。
“靠，原来是这样！”胖子也恍然大悟，“居然还有一队玩家！”
“大佬，你说的看不见的敌人应该是他们，他们昨晚没来袭击我，居然把帕什米尔当目标了！”
准刻的星分析：“那一队玩家跟我们阵营敌对，应该是受到了规则约束，只能在晚上出现，至于你说的无法看见，应该是他们的优势所在。”
洛时却想：“他们跟我们一起进副本？”
胖子：“应该是吧。”
洛时摇摇头：“还是有点不公平，他们的出现时间被压缩到晚上，而且……似乎不能出现在乔和瑟拉在的时候……”
“莎夏曾经说我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是第一个失踪的。”洛时垂眸，“我怀疑他们是曾经失踪的精灵。”
既然是玩家……
洛时想到那一股熟悉的滚烫的火焰与岩浆的气息，又是一个“老朋友”。不过似乎结仇了，不然怎么会第一个拿他开刀？尝过神术刀滋味的人，应该都明白一个道理——柿子要挑软的捏。
不过前有狼后有虎，乔和瑟拉的实力不容小觑，手里握着颈环这个控制器，又有摸不清数量、辨不准行踪的敌对玩家，这个副本的难度，还真是不怎么友好。
信息一传送完毕，完成使命的红珠就化为了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出了房间，准刻的星突然说：“分解术，我已经能坚持一秒。”
“分解术？魔顿克斯分解术？”胖子惊讶问，“小星，你已经学会了？”
准刻的星皱眉：“不准叫我小星……不算学会，只是明白了里面的原理……”说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来，“这法术也不算太难，现在我魔力不足，等我之后想出一个改良方法，魔力少的人也能用出来。”
啪、啪、啪。
胖子一下一下拍手，把准刻的星拍的有点不自在，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扬起的嘴角，准刻的星立马收敛了笑容：“怎、怎么了……”
“其实你们要是认真研究也可以……”
“小星！”胖子的语气严肃下来，然后突兀折上去，“你真是个天才！”
准刻的星被他突然的高声下了一跳，不过意识到胖子说了什么之后嘴角忍不住又扬了上去，试图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平静，奈何嘴角波澜频起：“也、也不算什么……”
胖子的夸赞让他心情好了不少，准刻的星说话也变得轻松起了：“不过也可以不用改良，我们三个一起，可以试试用三个人的魔力驱动……现在就可以去试试！”
“暂时先不用。”洛时若有所思，“再看看。”
胖子也是一脸笑而不语。
准刻的星看他们两个人的表情，明白是自己一头热了，表情顿时冷了下来：“看什么？等突发异变吗？这可不是你们人类之前过的那些简单副本，只要按部就班就能通关，再等下去说不定就任务失败了！”
准刻的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现成的通关办法就在眼前，洛时和胖子却不愿意去尝试，又因为他难得情绪这么激动，却被狠狠泼了一盆冷水，更是恼羞成怒。
这就是人类！
准刻的星没有再多说什么，怒气冲冲地走开了。胖子尴尬地摸了摸鼻头：“这……”
他看洛时波澜不平的样子，试探性说：“其实这个办法也不错，虽然可能没有继续下去的通关品质高，但至少保证不会失败……？”
洛时笑吟吟扫了胖子一眼，没有说话，许久，胖子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都心照不宣。
身为赌徒，收益更少的通关路径他们永远不会选择。
“得。大佬，我去藏书室看看有没有其他资料。”胖子摆摆手，也走了。
他没有问洛时去不去，因为清楚洛时现在应该有其他事情要做。
身边的两个人都走了，原本还算热闹的氛围一瞬间冷清下来，不过洛时并不因此失落。
启动法阵离开岛屿？
谁又说，离开岛屿，就能活下来呢？
洛时笑了笑，回到教学楼。
瑟拉和男性精灵应该不会走太远，他开始一层一层漫无目的晃荡，直到把底层看完了，走到转角处，察觉到不远处的动静。
洛时瞬间贴紧墙壁，凝神细听。
大多是那男性精灵在说，但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洛时耳力再强，在呼啸的风雪声中，也只零星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句。
“……离开……”
“法阵建构……降临……”
然后洛时听到更远处，乔冷冷的一声“滚”。
“乔，你——”男精灵似乎稍显激动，声音变大起来，“你，你和瑟拉，你们真是！”
他似乎又愤怒，又无奈，在乔又一声毫不留情的“滚”中，败退了。
“好，我走！可是乔，我还是要告诉你，长老院已经决定启动它了！相信不久你就会收到消息，你们……好自为之。”
他走后，周围一时安静下来。
洛时感到一股锐利的视线直直盯过来，似乎要穿透墙壁。
乔发现他了。
但是——她们又马上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5章 降临09
从那时候开始, 洛时就发现，食物在减少。精灵本来就不用吃早饭和午饭，只有晚上需要进食，而且也不需要吃很多。洛时估摸着这大概和光合作用一样, 虽然这个地方天天阴天没有太阳。
不过即使吃的少, 可供选择的余地也很多，洛时吃了那么多天, 大概清楚圣堂里的物资有哪些, 提供给他们的晚餐无非是蛋糕、饼干、树浆、莓果糖和炙牛肉。但这一天晚上, 晚饭少了炙牛肉和饼干。
洛时不会认为那只是个例外。
同时, 上课时间也在缩短，下午的课乔只上了一半, 然后是漫长的自由活动时间。一切的迹象都表明，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
洛时仰头, 风雪呼啸，阴沉的天幕里似乎有什么在翻涌。
去教堂的路上, 扑面而来的雪花让洛时第一次感受到寒冷, 其他精灵也跟他一样，瑟瑟发抖，鹌鹑一样挤在一起取暖。
“好冷啊……”
“怎么会这么冷？”
“老师……”
乔和瑟拉提着灯，走在最前面，似乎并没有和小精灵同样的困扰。
“进教堂之后就好了。”
然而出乎所有小精灵的预料, 推开教堂后迎接他们的不是温暖，而是更加阴冷的环境，有精灵甚至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啊……”
洛时通体冰冷, 脚踩在教堂如玉一样的地砖上, 仿佛是踩在了寒冰之上, 丝丝缕缕的寒意顺着脚心往上蔓延，犹如毒蛇一般攀升至他缓慢跳动的心脏。
毒蛇露出獠牙，狠狠咬在那颗艳红、鲜活的心脏上——扑通。
洛时闭了闭眼，烦躁与恶意是剧毒的毒液，顺着毒蛇的獠牙一点点将洛时的心脏填满。
等到所有小精灵找到自己的位置跪好，做出祈祷的姿势时，乔却没有说要唱诵的篇章，而是顿了顿，道：“从明天开始，早、中、晚各进行一次诵读。“
早中晚各一次？
精灵们神情各异，有的无所谓，有的却皱紧了眉头，还有几个……洛时不动声色看过去，四个跪在一起的精灵面上是难以掩饰的烦躁，其中有一个似乎按捺不住，脚动了动，想要起身，但还是咬牙忍住了。
“瑟拉。”乔唤道，瑟拉从她身后走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手链，每条手链都串着一粒透明的圆珠，看着那圆珠，洛时心里立即生出抗拒之情。
“每个人拿一根。”
从最前面的精灵开始，瑟拉一个一个给他们系上手链。前面的精灵还好，即使可能同洛时一样产生了抗拒心理，但不算严重，但是等瑟拉来到那四个精灵面前时，意外发生了。
“这一根、”瑟拉话没说完，伸到一半的手就被小精灵猛地打开，“我不要！”
洛时皱了皱眉，那精灵的嗓子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粗哑低沉，闻之刺耳。狠狠拍掉瑟拉的手还不够，小精灵一下站起来，后退半步，看向瑟拉的神情凶厉。
乔冷声：“辉！”
“我不戴！”名为’辉‘的精灵再次大吼，他附近的三个精灵也露出和他如出一辙的表情。
瑟拉一顿，缓缓收回手，叹了口气。她没有生气，神情依旧温和：“你们四个，跟我出来一趟。”
四名精灵虽然已经被影响到不听老师的程度，但还算保留有一点理智，脸上的表情虽然没变，脚下却老实地跟着瑟拉出了教堂。
乔看着他们的背影，表情纹丝不动。
洛时闭上了眼，教堂里一时陷入安静之中。
片刻后，大门被推开，回来的却只有瑟拉一个人，不见那四个精灵的踪影。洛时的视线从瑟拉暗红的袍边来到她染血的左颊，已经明白了他们的归宿。
洛时甚至听到胖子情不自禁的低语：“乖乖，这才几天，就到这种程度了……”
没人是傻子，即使是精灵npc，也明白瑟拉脸上的血迹代表了什么。在底下精灵或恐惧或探究的眼神之中，瑟拉不紧不慢地回到最前面，她垂眸，柔和的面孔被跃动的烛火照耀，多了几分缱绻。
瑟拉语气温柔：“圣歌第六篇第七章。”
在精灵们颤抖的唱诵声中，她做出了和池中雕像一样的祈祷姿势。
*
洛时想，这一天晚上，乔必定会把那四个精灵的尸体拖到准刻的星说的地方，她也必定无暇管顾他。果不其然，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洛时既没有等到落锁，也没有等到乔的出现，于是他轻轻推开铁门。
瑟拉似乎还在一楼。
洛时快速从宿舍楼来到教学楼，远远看到黑暗里一个渐行渐远的身影，来不及下楼，一手撑着走廊边，轻轻一跃，无形落至雪里，赤.裸的脚踝深陷雪中。
他没有快速缩短和乔之间的距离，而是和乔保持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
夜晚行动，最大的困难除了随时会被乔发现之外，大概还有如何从大门屏障处通过。洛时原本想，如果屏障阻拦他前行，他就试试神术刀能不能将它破开，没想到这天晚上他刚到大门前，就感到那股无形的屏障如流水般散开，为他留出一个通往外界的通道。
洛时看着乔的背影，笑了。
离开被屏障保护的圣堂，才知道外面是种怎样的情况。寒风如刀，从四面八方刮割着洛时的躯体，用世界上最冷的温度摧残洛时的皮肉，洛时觉得自己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他似乎行走在雪的海洋里，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只能紧盯着视线尽头乔的背影。风雪组成的天地间，乔的身影犹如画中一点墨迹，小得离谱，并且随时都能消失，洛时只能在乔将要消失之前，快速前行，跟上她的步伐。
四周寂静，只能听见风雪的呼啸。
这个时候，洛时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这一停，视线中就彻底没了乔的踪影。
啪——
积雪四溅，洛时前方不过一步的位置现出一个坑洞，厚厚的积雪在一根布满尖刺的铁锤之下呻.吟、粉碎，苍白的地表裸露出来，如同从人体中剖出的白骨。
这一砸砸得天地都在晃动，锐鸣刺耳，搅得脑髓天翻地覆。
如果洛时没有及时停下来，那么他现在大概就是一滩凄惨的血水了。多么熟悉的情景，这种把戏在之前就轮番上演。有些东西，出现一次两次是新奇，出现得多了，就惹人厌烦了。
洛时肃容，轻轻握住神术刀，漫天飞雪中，升起一轮漆黑的新月。
敌人的铁锤只有落到实处才会显露痕迹，没有落下时，仅能凭借风雪的运动估计它的轨迹，然而风雪本就急迫，不须外力扰动就混乱恣肆，敌人只要稍稍收力，就能在空中不动声色地使用铁锤。
对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没有在雪地上留下一个脚印。
啪、啪、啪——
铁锤接二连三地落下，虽然每次都被洛时及时避开，却把四周的积雪都砸完了，洛时站在积雪凹陷处，感受到地表的僵硬和死寂。
神术刀微微颤动。
铿——
火花四溅，外形狰狞的铁锤被纤薄的神术刀阻在半空。洛时垂眸，只见铁锤把手尽头，一双黝黑的手紧紧握住把手，因为用力筋肉喷张，不过手腕之上，便是虚无，雪花毫无阻碍地从那里穿过。
不管手的主人如何用力，铁锤一寸未动，洛时还很轻松的样子，握着神术刀的样子优雅而闲适，似乎并没有觉得对面的力度有多大。这种轻视的姿态惹怒了敌人，只见铁锤周身的尖刺猛地冒出，形如自丛林间腾出的蟒蛇一般，绕开神术刀，直取洛时的心脏位置。
如果洛时移开神术刀，铁锤就会毫不留情地砸下；如果他保持不动，柔软的尖刺就会狠狠刺破他的心脏，
洛时轻啧。
却是突然躬身弯腰，猛地前倾，避开尖刺，与此同时，神术刀化为小刀模样，那一瞬间敌人因为始终用力，控制不住铁锤地往下砸。神术刀飞至洛时掌心，与他一同自下而上起身，猛地一刺。
雪花纷扬而过，同一个位置，洛时却刺中了坚实的肉.体。
洛时的动作凶狠而缠绵，神术刀整刀没入后再次化为原形，他便轻轻转动手腕——
铁锤落地，那双手也僵硬地被风雪掩埋，敌人该是被分成了两半。
合诛不满地鸣叫，洛时看着刀身，敌人身体里的东西虽然没有成功附着在上面，却把那股仿佛腌制几十年的陈年抹布的味道留在了上面，这味道闻得让鸟想发火。
洛时也想发火。
可是敌人的尸体已经消失，他没有鞭尸的对象，只能狠狠皱眉，坐在雪地上，曲起左腿。洛时将神术刀插在雪地上，自手边抓起一捧积雪，顺着刀身快速地抹下。
一捧，两捧……
干净的冰雪味一点一点将那股奇异的臭味所取代，及至洛时双手通红，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那股臭味才完全被驱散。
但是洛时心中那股自敌人出现时就冒出来的烦躁之感却一直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越来越强烈。洛时握着刀，闭眼做了几次深呼吸。
“出来！”他终于还是忍耐不住。
第036章 降临10
洛时冷厉的声音响起后, 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急迫的风雪，他的发顶、发间、睫羽、鼻尖都被雪花濡湿，寒冷之下，被冻出红色的痕迹, 让苍白的肌肤显出几分活力。
洛时闭了闭眼, 握住了神术刀的刀柄，就在他马上要抽出神术刀之时, 一声急切的“大佬！”阻住了他的行动。
于是洛时继续稳稳当当坐着, 手指一下一下敲着神术刀的刀柄。黑夜里, 一个圆滚滚的胖子滚了出来, 他的身躯明明一看就比洛时要庞大，却如履平地, 脚丝毫没有陷进雪里。几步跑到洛时面前，胖子微微弯腰, 谄媚道：“大佬，您看, 我这不就出来了么。”
洛时懒洋洋掀开眼皮, 浅色的瞳孔在黑暗里微微发亮，如同一只小憩的野兽，即使没有动作，也给人带来极大的威胁感。
“我是怕出事才跟上来的，这外面的风好大, 我还以为跟丢了呢。”胖子嘿嘿笑道，“没想到走了几步，就听见大佬你叫我。”
“刚刚我听见好几声响动, 大佬,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洛时停止敲动, 微微笑道：“没发生什么，只是解决了一个讨人厌的小虫子。”
“哦。”胖子了然的点头。
但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洛时处理“小虫子”的时候，胖子就在一边看着。虽然洛时不知道胖子用了什么道具或者办法掩藏身形，但他却可以感知到胖子的存在。
胖子又说：“那我们还继续走吗？”
继续走……
茫茫天地，荒原白雪，没了乔的指引，似乎分不清方向。
洛时眉心微蹙，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把那股烦躁感排解出去，反而令他握紧刀柄，让神术刀再没入雪地几分。
“你的脾气似乎变差了。”胖子指出来，“大佬，这不像你。”
胖子清楚洛时并不是个能够始终保持冷静的人，相反，[四分五裂]快要结束的时候，他就认清了洛时的本质——一个披着人皮，内里血腥的怪兽。大部分玩家唯恐避之不及的杀戮他喜欢并且期盼，洛时不喜欢循规蹈矩，不喜欢等待和被动，大部分榜上有名的玩家都有这样的特质——但这并不意味着洛时会被情绪所操控。
若要胖子用一句话来形容洛时，他会说：清醒地发疯。
显然洛时此刻的状态并不正常。
洛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似乎越靠近乔处理尸体的地方，他内心的烦躁与恶意越重，如同他越靠近教堂、越唱诵圣歌就越感到不适一样。
所以他在估量，估量到底该不该顺着乔的方向继续走下去，继续下去的收益会令他满意吗？还是让他感到不值？
很快，洛时就得出了答案——
咔嚓。
洛时和胖子偏头，不知何时，乔站在了他们左手边。她垂眸看着不应该在此处的两人，面上波澜不惊，似乎早已经知道他们的行踪，只说：“回去吧。”
来时尚要顶着风雪的摧折，回去的时候，乔走在最前面，洛时和胖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感到原本暴虐的风雪变得温顺起来，柔和地飞舞。
胖子小声嘀咕：“哎呀，功亏一篑啊……”
洛时和乔恍若未闻。
晚上再没有敌人来打扰洛时的安眠，第二天早上来到教堂，洛时发现，又少了一名精灵。于是他开始佩服起乔来，把他和胖子送回去之后还要继续工作，当老师就是辛苦。
那做学生的会感激老师吗？
洛时是很感念乔和瑟拉的辛勤付出，不过似乎其他学生不这样认为。昨夜向来温和的瑟拉把血腥残酷的一面暴露出来后，天真单纯的精灵们仿佛整个世界都破裂了，麻木的混沌期过后，是后知后觉的恐慌与不可置信，经过一夜的发酵，转变为怨恨与怒火。
死去的四个精灵中，有的是他们最好的朋友，有的是和他们预定好毕业之后一起生活的人，然而这种美好的祈愿被宣布毕业消息的瑟拉亲手打破。
脆弱的精灵们在这时候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这一次的唱诵，洛时发现他们不再像以往一样虔诚地祈祷，而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跪拜；声音不再清越，转化为与辉同样的低哑粗粝；充满信服的目光被仇恨和恶意取代，当他们注视乔和瑟拉时，便不再是学生，而是猎手。
痛、冷。
轻微的窒息。
但这一次，洛时却没有再进入埋骨地，他感到左手的手链微微发热，垂头一看，原本晶莹剔透的圆珠已变得浑浊，似乎容纳了一些污渍。那些跪拜前如仇敌的精灵们再抬头时，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眼神变回孺慕、信赖。
不过被他们信赖的对象似乎并不好受，瑟拉虽然笑着，洛时却觉得她那双漂亮如同宝石的眼睛已经破碎了，悲哀的裂痕和勉强的笑意混杂在一起，使这个笑容显得滑稽而古怪。
除了洛时，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离开教堂前往教学楼的这一段路上，瑟拉时不时就会仰头望天，每看一次天，她的笑容就浅一分。她与乔对视，笑容变得无奈而苦涩，于是她不再看天，由乔接替了她的“工作”。
洛时顺着她们的角度，望了望天空。
阴沉的天空似乎比前几天低垂了几分，近得给人一种伸手就能探到的错觉。铺天盖地的雪花增加了望天的难度，洛时很难从中看出天空完整的模样，即便如此，洛时也成功地看到了乔和瑟拉“看到”的东西。
当他走过一段距离，望天的角度变化的时候，洛时发现，在厚厚的阴云之中，闪过了一道暗蓝色的弧光，随着他看得越久，看到的弧光便越多，这些弧光仿佛是随意出现和排布，却又仿佛依照着某种规律。并且洛时知道，那当然不会是闪电。
快要抵达教学楼的时候，洛时收回了视线，因为长时期仰头，他的脖子酸痛。
活动时间，剩余的精灵走得稀稀拉拉，洛时刚要从后门出去，却发现准刻的星挡在了门口。准刻的星发尾有些干枯，眼睛底下是两处大大的黑眼圈，让人很容易想象出他昨晚上是如何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于是洛时问：“出什么事了？”
当然，他下一秒又想到，也许准刻的星只是彻夜研究那个法术。
准刻的星没有回答他，洛时昨天的行动惹恼了他。他只是环抱双手依靠在门边，挡住了洛时和胖子的去路，却不说话。
调节气氛小能手胖子再度上线：“小星，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说。”
他压低了声音，示意教室里还有其他精灵在，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虽然除了他们三个，只剩下一个莎夏，但谈及[游戏]相关的事情的时候，还是要避开NPC。
准刻的星冷哼一声，硬邦邦问：“你们确定不跟我一起？”
胖子说：“有个名人说得好，做事情，应该两手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个道理，你也懂吧？”
“但只要离开不就好了——”准刻的星急了。
却听见洛时说：“我们怎么只想着自己离开？乔老师和瑟拉老师这么尽心尽力地教导我们，我们得帮帮她们。”
帮乔和瑟拉？
怎么帮？
自杀吗？
准刻的星怒火中烧，觉得洛时说这一通话冠冕堂皇，明显是在敷衍他，他虽然对面前的两个人类很有好感，但又不是贱，硬生生要凑过去。再也没多说一句话，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胖子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身影，调侃道：“大佬，你别找这么离谱的借口啊，小孩子又不是傻，大人是不是在敷衍他们听得出来。”
洛时无语，他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他想帮助乔和瑟拉构建和谐的师生关系，协助她们完成精灵们的毕业事项。
就连胖子也以为他在敷衍，洛时也懒得解释。
出门之前，围观了一次吵架的莎夏提醒他们：“今天晚上有蛋糕就多吃点吧，明天应该就没有了。”
“好，谢谢。”
“谢了啊！”
出了门，胖子嘀咕：“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跟断头饭一样，插满了flag……不过莎夏怎么知道……”
洛时有新的调查方向，胖子那边也有自己的线索，两个人在门前分别。
白天，瑟拉和乔轮流上课，晚上，她们在走廊巡视，这两名成年精灵似乎不需要休息、睡觉，也没见她们回过房间。
但昨天突然出现的男精灵说，会有消息发过来，洛时于是想找到乔的房间，碰碰运气，看会不会找到那个消息。
洛时想了想，她们如果有住所，应该也在宿舍那边。宿舍楼有三层高，一楼和二楼他都去过，住的全是小精灵，也只有三楼了，洛时顺着楼梯攀爬。
果不其然，一到三楼，洛时就看到两间紧挨着的房间。房门不是铁门，而是木门，一看就非常特殊。楼道内静悄悄的，乔和瑟拉没在房间里。
听从直觉，洛时来到第二间，伸手轻轻一碰，房门就轻飘飘开了。这是一个宽敞许多的房间，里面的摆件和小精灵房间里的大差不差，只是都是木纹材质，床、书桌、衣柜端端正正摆放着，扑面而来的冷淡风，更让洛时确定这是乔的房间。
洛时发现长长的书桌上，除了羊皮卷和羽毛笔外，还放有一颗紫色的水晶球，一看就与众不同。他观察了一阵，把手轻轻放在水晶球上，没有反应，又试探性往里面注入了一点点魔力。
水晶球里静止的紫色瞬间流动起来，洛时的脑海里现出水晶球里的信息。
这一刻，随着嗒嗒嗒的声音响起，乔走进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洛时：我说的是真话……
第037章 降临11”怎么还不回来？“
十分钟内, 这已经是胖子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他此刻和准刻的星跪坐在一排的草垫上——精灵们里大概只有洛时会老老实实地认准第一天跪的草垫，这几天里，胖子就换过不下三次位置。更何况精灵数量每天都在减少，现在除开洛时以外的所有精灵在教堂里, 连一半的草垫都跪不满, 更方便他们更换位置。
但胖子得说，他和准刻的星成为“邻居”只是个意外, 他自己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就是不知道准刻的星为什么选择跪在他旁边, 要知道前不久他们之间刚刚产生了矛盾。
不过现在胖子无暇考虑这些, 他满心都是一直没有出现的洛时。
以及乔。
活动时间结束后，精灵们就不情不愿地汇聚到教堂里, 可胖子左等右等，就是没有看到洛时出现, 同时迟迟未到的还有乔。也因此，瑟拉并未让他们开始唱诵, 教堂里陷入漫长的等待, 精灵们小声交谈。
虽然很相信洛时，但十分钟过去了，胖子忍不住开始担忧——他倒不是担忧洛时的安全，只是怕洛时和乔撕破脸皮，干起来了。
准刻的星冷笑：“说不定他现在正在被乔处理。”
他顺着心中的残余的怒火说出了这样的话, 胖子没有放在心上，准刻的星却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唇，他犹豫片刻, 仰头望了望教堂的穹顶, 说道：“放心, 人还没死。”
“小星，这么厉害？”胖子笑了笑，“谢啦。”
准刻的星避开他的笑脸，神情冷峻，背在身后的双手却忍不住动了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终于，随着一股寒风涌入，洛时和乔的身影出现在教堂里。洛时的衣服整洁，裸露的肌肤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和乔站在一起。
然后他们往里面走来，胖子注意到，这一次，洛时不再是跟在乔的身后，而是和她并排前行。
洛时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和胖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时间回到乔走进房间的那一刻。
洛时没有提前察知到乔的行动，在他注入魔力读取水晶球信息的时候，注意力的集中，以及其中信息含量的巨大，使得他也无法在乔进入房门之前进行补救。
于是洛时读完信息睁开眼之后，就看见乔站在他身边，意味不明地注视着水晶球。
“都看见了？”乔问道。
没有严厉斥责，没有武力打击，她就站在洛时身边，仿佛一名温和的老师询问学生一般，诡异地和谐。但洛时知道那只是她的假象，乔的身体里奔涌着野兽般的血液，她平静的外表只是伪装。
洛时点头：“看见了。”
之后长达三十秒的沉默，让洛时意识到他不该这样回答，那并不是指他的回答出错了，而是——乔似乎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她灰色的眼睛看向洛时，示意让他开口，但这一下，洛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
乔硬邦邦挤出一个字：”好。“
——所以说这就是为什么洛时和乔许久不出现，当他们这样心平气和、面对面地交流的时候，信息的交换并没有变快，反而因为乔稍显薄弱的社交技能而陷入长久的凝滞。
最后是洛时打破这样折磨人的沉默，他问：“老师，那里面说的都是真的？”
乔：“嗯。”
“……”
洛时心想，救命，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胖子也拖过来。
好在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尽力说：“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观察了很久。”乔顿了顿，组织语言，“你们这些外来者……其中只有几个比较有用，那里面，你是最特殊的。”
“你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受到了祂的影响，却坚持到现在还没出问题。”
又是一个清楚地了解玩家身份的NPC，刘小小也是如此，难道每个副本的NPC都这样吗？当NPC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玩家的身份，知道他们这些外来者可以离开，难道不会产生不甘？
洛时想了想，没有得出答案，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水晶球，最后对乔说：“老师，继续吧。我会解决好一切，让大家迎来毕业的那一天。”
即使可能到了那一天，不再会剩下任何一名学生。
时间又回到现在。
乔：“圣歌第六篇第九节。”
洛时忍着翻涌上来的痛楚，一字一句念诵着赞美诗篇。不知道是不是越来越急促的暴风雪的影响，教堂里即使燃着蜡烛，也显得异常阴森，这种阴暗洛时闭上眼睛也能清楚地感知到，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顺着他肌肤上的毛孔钻入身体里，扰乱血液的流动。
赞美诗篇诵至一半，突然冲出一声低低的吼，那声吼打破了平静的教堂，精灵们的唱诵戛然而止。
洛时睁开眼，前面的前面，不远处的位置，一名精灵身形佝偻，似乎极为痛苦地蜷缩着。他的手链已经断裂，圆珠滚到一边，呈现出漆黑的颜色。与此同时，精灵的皮肤逐渐变得暗淡，躬起的脊背处某种物质正上下翻涌，急不可耐地要破皮而出。
精灵们惊慌失措，身体下意识地已经远离了那名出问题的精灵。其中有一位精灵似乎与那名精灵交好，咽下恐惧之后问道：“……你怎么了？”
虽然他已经竭力避免表露出回避和畏怖，或许在他的想象中，他应该是镇定自若地在询问，但现实中落到在场所有精灵的耳朵里时，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那名精灵也回应了他，不过不是用言语。
“吼！！”
那名精灵猛地仰头，发出了一声似痛苦似愉悦的吼声，他脊背里的物质也终于打破了皮肉的束缚，争先恐后地从里面涌出来。先是一股黑色液体，形如喷泉一般断断续续地涌出，接着，不到一秒的时间，就变成了浪潮一般的水花。
精灵们终于忍不住尖叫，尖叫中还有孩童遇到危险时下意识的求助：“老师！”
而被他们呼唤求助的对象也终于有所行动，洛时的视线移过去时，乔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紧握银色长剑，在那名异变精灵察觉危险，中止变化想要逃离之前，长剑就已经毫不留情地将他钉在了地上。剑锋刺穿了坚硬的地砖，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
黑色的液体喷溅至乔的额头，发出“滋滋”的响声，随着身体主人的死亡，褪去邪佞恶心的外表，露出血液的本质。
那名精灵最终死去了，他的头垂倒，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脸变得畸形，双目通红，黑色的液体将他大半的身体包裹。
精灵们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愣愣地看着乔抽出长剑，一伸手，拽着由颈环延出的一根白色长带，将发生异变的精灵缓缓拖出了教堂。黑色液体在地砖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又缓缓地变回红色。
而与那精灵有交情的精灵已然双目圆瞪，及至教堂的门轰然关上，才后知后觉地发出一声哭呛。
瑟拉温柔地安抚他们：“好了，乔老师已经解决好了，别怕。”
精灵们在她的安抚下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由于这一桩意外的发生，下午的课程、活动时间通通被取消。精灵们被留在教堂里，在瑟拉的看守下，沉默地数着时间。
晚餐的种类再一次减少，只剩下树浆。不过现在除了洛时和胖子，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一点，大家都食不下咽，勉强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完了。
然后又是一轮唱诵圣歌，乔像是卡着点一样，在开始之前回到教堂内。但她的出现并没有给精灵们带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反而让他们觉得末日即将来临。
精灵们双手合十，闭紧双眼，表情是难以掩饰的恐惧。不过，这一次，等到诗篇唱完，仍然没有意外发生。
晚上分配房间的方式也有所改变，剩下的十八名精灵被分成两队，每一队一间房间。这种方式显然很不合理——房间本就狭窄，一个人生活刚刚好，现在挤进九个人，不要说睡觉，连站着休息都勉强。
但没有精灵直白地表达不满，中午时发生的事情在他们脑海一遍一遍重复，恐惧锁住了喉舌。
只有莎夏在进门之前，转头问瑟拉：“老师，我快要毕业了吗？”
瑟拉弯腰，很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老师保证，很快。不要担心，快进去休息吧。”
洛时被分到的这一队里，有他、胖子、莎夏、准刻的星，还有五名精灵NPC，于是三个玩家无法过多交流，他们把床让给了五名精灵NPC，自己则或坐在凳子上，或从柜子里抱出薄薄的被子铺在地上，权当休息。
洛时隔着一层薄被和冰冷的地板贴近，能感觉到门外面瑟拉和乔默默的守护。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心情入睡，洛时本来想好好休息，但一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强迫自己没有入睡。
到了夜半，正值换日时，屋顶之上，一股巨大的魔力涌动惊起了每一个精灵。突然变大的暴风雪敲打窗户，发出“嘭嘭嘭”的声响。
准刻的星惊疑不定：“这种魔力流动——”
他与莎夏同时跑到窗边。
天空阴沉地几乎与房顶同高，在阴云之中，一个巨大的、暗蓝色的法阵将整座圣堂笼罩。
准刻的星看到了法阵里魔力的涌动，以及法阵的脉络，不由自主地露出恐惧的表情，与一脸麻木的莎夏同时说。
“神裂临世祭……”
这重叠的一声，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幽灵的低语。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8章 降临12
【乔•圣痕, 圣堂的情况，长老院已悉知，决定于晨光历3281年2月4日换日时完全展开神裂临世祭。望请及时处理魔神余孽，提前离开。】
这是洛时从那颗紫色水晶球里取得的全部信息, 当他看到的那一刻, 任务要求、此前的种种线索就全部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是神裂临世祭？！”
有精灵几乎是崩溃地质问，但在场的其他精灵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各自沉浸在恍然大悟、惊疑不定、难以置信等种种情绪中。
洛时记得, 神裂临世祭这个非常特殊的法阵, 在羊皮卷最后的位置。那上面并没有写明它的学习要点、魔力脉络以及纹路, 只是叙述了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
【晨光历3091年，魔神余孽作乱, 于霞光城叛乱，宣布独立于纳亚联盟。长老院决议构建神裂临世祭进行威慑, 长达月余的僵持后，于次月满月时分完全展开……霞光城夷为平地, 东部平原陷入长达百年的枯萎期。】
在所有精灵的常识里, 神裂临世祭只用于对付最邪恶、最顽强的敌人，每启动一次它，就会有相应的土地遭受难以想象的损失。虽然有着“神裂临世祭”这样神圣的名字，却没有精灵愿意见到它完全展开的那一幕。
现在他们见到了。但还不如不见。
“我们是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们用它？！”
隔壁的房间也响起这样的哭吼和质问。没有人可以接受被视为需要彻底消灭的敌人，且不久前他们才收到可以“毕业”的消息。
原来“毕业”, 是这个意思吗？
短暂的茫然之后，是遭受背叛和欺骗的怒火，洛时这一队的精灵率先发起攻击, 火球狠狠砸在铁门上, 外在年久失修的铁门却纹丝不动。
以这一次攻击为信号, 彻底拉开了这一天晚上的混乱。
在或崩溃或愤怒的一众精灵中，玩家则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早已预知一切的发生。实际不然，除了洛时提前得知消息，其他玩家也全然措手不及。不过，[游戏]已经令他们拥有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会崩溃的能力了。
胖子喃喃：“在痛苦和喜悦之中，我们迎来了降临。”
原来，降临不仅仅指魔神重生，还拥有核弹级别武器发起攻击的含义。
混乱变为暴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些精灵同时表现出与辉一样的异常变化。
“快走！”随着哗啦一声，窗户玻璃在准刻的掌心下碎裂，他的手掌立在半空，手心处银色法阵将呼啸狂野的风雪组绝在外。他对胖子和洛时说，“我们从法阵那里离开！”
准刻的星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洛时和胖子不可能拒绝他，因为已经不存在第二种选择——继续留在这里，毫无疑问会迎来死亡。
然而，他听到洛时与之前别无二致的说辞：“我再等等。”
胖子也如往常一样，站在洛时的身后。
接着，他听到洛时说了第二句话：“小心敌人。”
准刻的星的眼神变得很冷，他点头：“好。”从窗户一坠而下。
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将掌心的法阵留在空荡的窗户上，使得风雪不会冲破阻碍席卷房间。
胖子：“大佬，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洛时的目光平静地从发生异变的精灵身上掠过：“等待。”
到事情不能再继续进行的时刻，也就是发生异变的精灵的手链断裂之时，无论遭受如何攻击的都纹丝未动的铁门终于打开，迎接他们的不是老师温柔的安抚，而是利剑和强烈的攻击法术。
洛时的房间里有四名精灵异变至无法转圜的地步，乔迅速地结束了他们畸形的生命。四具已然看不出其原貌的怪物的尸体之后，是平静的洛时、胖子和蜷缩成一团的莎夏和另一个精灵。
与此同时，隔壁的喧闹也被人为终结。
剩下的精灵被叫至门外，洛时发现，另一队存活下来的反而不是玩家，而是一个神情麻木的NPC，洛时房中的NPC见状，猛地冲到对面，他们紧紧挨在一起，仿佛两只落水的幼鸟，想藉由对方的体温汲取力量。
于是现在，除了离开的准刻的星，进入副本时四十二名精灵，只幸存下五个，真是个恐怖、残忍的数字。
“不要怕。”瑟拉抹去面颊上大片的血迹，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浅浅的红痕。她说，“老师会保护你们。”
乔说，取消接下来的课程和活动时间。然后把他们带到了教堂里。
这一个夜晚显得格外漫长，仅存的几位小精灵坐在一起，或瑟瑟发抖，或呆滞如人偶，数着烛火的跳动，沉默地等待新的一天的到来。
洛时和那几个坐在一起的精灵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属于走几步就能加入其中的程度。他懒散地曲起左腿，手放在左膝上，随着烛火轻微晃动，上面的手链也跟着摇晃，浑浊的圆珠一上一下地运动。
他偏头观察瑟拉和乔，她们也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瑟拉的头靠在乔的肩膀上，睫羽不安地颤动，在眼下投出一排阴影，极为疲惫的样子。乔则是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也无法动摇她。
洛时却注意到，处理完暴动之后，乔行走的时候，左腿有微微的跛，而瑟拉一直使用法术，显然魔力已经近乎枯竭。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保持着无所不能的长者姿态，尽管神裂临世祭的完全展开让小精灵们对她们的信赖全然粉碎。
长久的寂静中，终于有精灵忍耐不住，哭了出来，在极度的恐慌和悲哀之上，仍然下意识地向过去信任的老师寻求一个答案：“瑟拉老师……不是快要毕业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啊……”
“……我们还能毕业吗？”
仿佛幼兽痛苦到极致而发出的哭呛将瑟拉惊醒，她下意识起身，来到那名泪流不止的精灵面前，弯腰躬身，轻柔发顶。然后，有些懵然的双眼里才显出神光，瑟拉沉默半晌，眨了眨眼睛，语气上扬：“别担心！老师会让你们毕业的。”
洛时分明看到，她眼里有水光。
“……骗子！”另一个精灵冷声低语，“骗子。”
“……”
暴风雪似乎越来越急迫，身处教堂，都能听到逐渐清晰的风雪拍打门扉的South wind声音。
瑟拉深吸一口气：“再唱一次圣歌吧。”
精灵们漠然以待。
然而当瑟拉说“第七篇第一节”时，他们还是下意识找到草垫跪下，做出祈祷的姿势。他们对自己顺从的动作表示难以置信，然而当一个人开了头之后，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开，悠长、神圣的诗篇便在教堂里回荡。
结束之后，一名精灵痛昏了过去，手链加上及时出现的银色锁链，成功制止他进入后续的阶段。但那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说明在场的所有精灵，无论现在状况如何，总会有发生异变的那一天，更何况天穹上的神裂临世祭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洛时知道它将会在第二日换日时之时启动，将这一座岛屿粉碎。
洛时来到乔面前，她坐在阴影里，面孔稍显阴骘，他问：“如果在它启动前，魔神被完全解决，神裂临世祭便会散开，对吗？”
乔点头：“及时把消息送给长老院的话，是的。”
但，要如何解决魔神呢？乔想着，回首过往，她打败了祂，封印了祂，却无法阻止祂将种子种在那片土地上无辜的孩童体内，让他们遭受如此的痛苦。她力不从心，无能为力。
如果是面前这个人，会有办法吗？
乔听到洛时说：“我要去你处理尸体的地方。”
乔深深地看了洛时一眼，点头答应。她和瑟拉低声商议，最后决定由乔带着洛时和胖子前往那里，而瑟拉带着剩下的精灵留下来，等着他们回去。
“我也去！”莎夏站了起来。
她的眼神坚定，是非去不可的固执。乔只得同意，不得不承认，她无坚不摧的外壳之下，是满怀愧疚的心情，这使得她在面对他们的时候，通常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语。
乔将宿舍楼那里的尸体拖过来，让三小只手牵手跟在她身后。她支起结界，为他们阻挡寒风，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可以感受到暴风雪的肆虐与无情。
莎夏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每走一步，脚就陷进雪里。她新奇地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出来，好神奇！”
她总感觉外面的雪和里面的不一样。
温度、触感等等，莎夏向其他人列举自己之所以觉得不同的原因：“纳图在外面，应该也会跟我有同样的感受。”
“我们的爱好和对世界的看法很相像呢，这也是我们成为最好的朋友的原因。”
莎夏的语调变得低沉：“他死了也没几天，尸体……应该还在那里……”
乔回答：“是。”
天空之中，魔力顺着暗蓝的弧光流动，越来越快速，洛时感到一阵紧迫的危险。
“如果可以出去的话，我想看看外面的精灵是怎么穿衣服……我喜欢研究这些，漂漂亮亮的衣服和首饰……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成为一名时尚大师。”莎夏的话变得格外多。
胖子捧场：“那你做出的衣服一定非常美丽！”
“谢谢。”
莎夏又说了一遍，这次不是只对胖子，也是对着洛时和乔：“谢谢。”
她停下了脚步。
在乔回头时，莎夏轻轻地说：“乔老师，我要毕业了。”
元素在莎夏手中汇集，化为一道锋锐的冰刃。没有任何犹豫，莎夏将它送入自己的胸膛。
“谢谢。”
这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039章 降临13
莎夏倒下之时, 脸上是幸福且满足的微笑。锋利的冰刃刺进她的心口，将鲜活跃动的心脏终结。从伤口涌出的并非是刺目的鲜血，而是那股带有腥臭的漆黑液体，它们从心脏涌出, 将冰刃污染, 又试图顺着莎夏的躯干向四周进军，完成它们光荣的使命。
却被乔一剑终结。
乔右手持剑, 微微垂头, 半长的发丝将她半张脸都遮住, 洛时听到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藏在身后颤抖不已的左手才逐渐恢复平静。
银色长剑阻止了液体的继续蔓延，却无法改变莎夏已经转化到一半的事实。由于她和洛时、胖子始终并排前行, 后背处的异变无人能看见，这一次乔将她轻轻搂起, 无视液体沾在她皮肤上“滋滋”作响，在场之人就都看到莎夏已经全然畸形的后背。
脊柱躬起, 撑起一个巨大的弧度, 把后背上的衣料都撑破，骨刺破开皮肤，黑色的纹路隐隐流动，与之前发生异变的精灵不同，莎夏的状态显然更加完全, 也更加邪恶和难以名状。
略过臀部僵死的触手和皱巴巴的黑色皮肤，乔的手指摸到莎夏的颈环处，在上面轻轻一扣, 随后扯出了一根白色长带。
行至一半, 她手里又要多出一具尸体。只是一想到莎夏将被拖行, 任由冰冷的雪花剐蹭掩埋，乔就感到自己向来无坚不摧的心脏被刺了刺，说不出的难受。
“等等。”洛时打断她的动作，“老师，我来把莎夏带过去吧。”
胖子也说：“对，您拖着他们也不方便。”
没等乔回答，洛时就向前伸手，手指礼貌地放于莎夏弯曲的脖颈之后，另一只手无视液体和触手，搂住莎夏的腿部，将她轻轻抱起。
“持续接触那些东西，你……”乔欲言又止。
洛时已然感受到了顺着手掌、手臂向上传递的刺痛，他忍不住露出笑容：“很不错。”
把胖子看得一颤，仿佛回到了上一个副本之中，疑心洛时这是又要发疯了。
三个精灵继续前行。
乔紧紧拉住白色长带，突然说：“我想过结局。”
“大概是我和瑟拉陪着他们，一起在神裂临世祭下化为尘埃。也有我成功解决了他们身体里的东西，跟他们说‘毕业了’，然而把他们带出去，向他们介绍源大陆的一切。”乔的声音很平稳，“后者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奢望。”
洛时：“为什么不可能？”
乔短暂笑了下，似乎觉得洛时的话很天真，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圣堂设立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将这群‘魔神种子’集中到一起，你们知道种子吗？”
胖子回答：“种出植物的东西？”
“差不多吧。”乔淡淡说，“顾名思义，魔神种子，就是结出魔神的东西。他们……他们身上有魔神被封印之时冲破法阵遗留下的碎片，时机到来之际，便会将宿主吞噬，转化为魔神重临的饲料——怪虫。”
“最开始的圣堂里，有二百七十三个精灵。”
而现在，刨除已经离开的准刻的星，和刚刚死去的莎夏，满打满算只剩下四个。何其悲哀，何其残酷。
“我想过很多办法，都只能暂时抑制他们体内种子的生长速度，到第一个精灵出事，我知道我无能为力。”乔的话语被暴风席卷，支离破碎，“年少的时候，我同瑟拉游历大陆，自以为实力强大、无所不能，那个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力不能及的痛苦。”
“我无法拯救他们。”
“即使在他们发生异变之时终结他们的性命，也无法彻底扼杀尸体内的种子，它们会继续生长、发育，直到汇聚，向它们忠诚的魔神陛下扣响降临的大门。”
“所以才一定要启动神裂临世祭？否则你只需要处理掉我们就可以了。”洛时已经完全带入了魔神种子的角色。
“没错。”乔颔首，“那是最后一道防线，也是长老院的底线，我坚持不处理他们，已经让长老院的人很不满了。估计，现在有不少长老席等着我在神裂临世祭下灰飞烟灭。”
洛时冷不丁说：“封印魔神的最大功臣——勇者和她的法师，也会遭受这种对待？”
《祭》上写，讨伐魔神的联军到最后已所剩无几，真正与魔神决一死战，并成功将祂封印的，其实是勇者和她的小队。勇者战胜魔神的关键所在，就在于她的武器——神圣十字剑。
第一次看到乔使用她那把奇异长剑时，洛时就有这样的猜测。
“什么勇者……”乔冷嘲道，“事实上，我什么也没做到。”
“卧槽！”胖子瞪大了眼睛，看向洛时，“大佬，你早就知道了？！”
然后露出被欺骗隐瞒的委屈表情：“我真傻，啥也不知道……”
洛时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他爱演就演吧。
“那我们岂不是才是这个副本的BOSS？”胖子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小声谴责道：“[游戏]真毒，给我们挖好大一个坑，一不下心就栽里面了！”
也不知道胖子为什么现在敢在乔身后说[游戏]相关的事情，还这么直白，他们之前一直有注意不在NPC面前谈这些，现在胖子却打破了这种“默契”，难道[游戏]对此没有惩罚机制吗？洛时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很快就揭过去了。
胖子放慢脚步，凑到洛时耳边，低声问：“大佬，我们现在不是坐以待毙了吗？我看我们现在还是先跟着小星，离开神裂临世祭的攻击范围再说……”
冷风一刮，准刻的星双手环抱出现在两人面前，他微微昂着头，冷冷问：“现在知道找我了？”
“小星？！你不是阵法那边了？”
准刻的星冷哼：“区区一个魔顿克斯分解术，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乔：“怪不得瑟拉这么喜欢你，还想收你为学徒，你很有天赋。”
准刻的星听到她这话，下巴抬起的弧度更高了。
至于瑟拉为什么最后没有让准刻的星成为她的学徒……或许就要归结于他们的身份了。
风托着准刻的星的身体，他飘在半空，跟洛时等人走了一段路，终于端不住，忍不住问：“喂！还不跟我走吗？”
他凶狠地盯着洛时和胖子，满脸都写着不容拒绝。
胖子有些为难，左看又看，就是不敢看准刻的星。他很着急的样子，但洛时没开口，他也不敢答应，只能眼巴巴看着洛时。
在一冷一热的注视下，洛时慢悠悠开口说：“我答应了乔老师，要帮她解决此次事件。”
又是拒绝！
准刻的星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胖子也是浑身一僵，不过很快他就抖擞精神，嘟囔说：“既然大佬这么说了，肯定有办法！”
或许准刻的星已经习惯了洛时油盐不进的拒绝，这一次没有怒气冲冲地离开，而是挂着冷笑，继续跟着他们，也不知道打算做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回头已无法看见圣堂的影子，通过内心越发明显的躁动，洛时感觉到大概快要抵达目的地了。
还没有看见目的地出现的时候，洛时就敏感地从风中捕捉到腥臭的味道。
也是，二百多个精灵的尸体堆积在一起，如果不是暴风雪在原野上游荡，其积累起来的气味足以让这附近都充斥。
“我……有点不对劲……”胖子哆哆嗦嗦地说，看表情，他已经忍耐了很久痛苦，准刻的星的脸色也惨白。
独独只有洛时，手里抱着莎夏，步伐依旧不徐不疾，脸上的笑意未消散——长久遭受折磨，已经使得他对此适应良好。
腥臭的来源终于映入眼帘。乍眼一看，似乎没有那么多具尸体，但仔细瞧，发现乔只是将尸体一具一具排列整齐，冰雪就将他们掩埋，形成天然的坟墓，平整的雪面上，只依稀看见他们或狰狞或平静的面孔。
洛时、胖子和准刻的星停下脚步。
乔接过莎夏，来到一具尸体旁边，积雪瞬间凹出一个长坑，乔将莎夏轻轻放了进去，不到几秒钟，落雪将她淹没。
莎夏旁边的尸体，有一张很熟悉的面孔，正是洛时看见乔第一次拿出神圣十字剑时的打击对象。
“接下来……”
洛时猛地拔出长刀，同一时间，胖子的老头子，准刻的星周身浮现的银色法阵。三个人齐齐出手，目标——
呼啸的风雪里，敌人隐匿行迹，到了这里，终于露出端倪！
第040章 降临14
之前在圣堂里, 另一队只能在夜晚出现的玩家拥有一个非常有利的优势——完全掩盖身形，即使是洛时这样感官非常敏锐的人，处理起来也很棘手，更别说其他玩家了。洛时想, 之前玩家每夜都折损得这么严重, 应该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然而现在，在离开圣堂, 进入那二百多名精灵的“埋骨地”之时, 这种巨大的优势瞬间消失。风雪之中, 猝不及防地露出三名紧跟洛时他们的玩家的身形。
“是他？”胖子嘀咕。
在场之人没有任何交谈, 已经自动分好了对手。洛时注意到其中一名纤细瘦弱的男孩似乎想要向他发起攻击，却被焰城一尾巴拍开, 不得已和胖子对上，想来, 他应该是不具名敌人派出的“杀手”。
似乎因为[四分五裂]中一刀之仇的缘故，焰城径直选中了洛时。
进入[降临]之后, 玩家们的形象都或多或少地发生了变化, 焰城也不例外，他现在也缩水成了六七岁小孩子的身材，和洛时差不多高，一头红色卷发蓬乱，顶端几根毛倔强地竖起来, 使得他在视觉上变高不少，他的眼睛也是红色，额上的角和尾巴还在。
不过……
或许是因为身体缩水的缘故, 焰城的角尖变得圆润, 尾巴变短变小, 连上面覆盖的鳞甲也看着柔软不少。不管他脸上的表情如何凶恶冰冷，都让人生不起太大的恐惧之情，只会觉得对面是一只幼狼在龇牙咧嘴。
现在幼狼对洛时躬起脊背，像猫咪肉垫一样露出锐利的指甲，身体上的烫金纹路缓缓流动，汇聚至翘起的尾尖，形成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
一瞬间，他动了。
手掌与刀锋相接，剐蹭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焰城的攻击迅猛，完全不留给洛时停下休息的余地，他没有使用道具，也没有使用技能，仅仅赤手空拳和洛时打斗。
上一次洛时其实没怎么和焰城正面对上，虽然已经很清楚恶魔种的强度，却没想到那个种族光凭肉身就如此强悍，果然是胖子羡慕嫉妒恨的[游戏]第一种族，真可谓得天独厚。
然而……
看着神术刀一点一点在焰城的身上留下细小的伤口，洛时轻轻地笑了，还是他的神术更胜一筹！
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意，懒洋洋睡在刀里的合诛也扬颈发出一声清越的啼鸣，似是在应和洛时的想法。
就在玩家们对上时，乔远远看着，她并不打算插手，那是属于他们外界人的争斗，和她们没关系。现在最要紧的是——乔仰头望着天空，神裂临世祭恐怖的毁灭力正在酝酿之中，已然在降临之前初露端倪。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乔估算着，但她也无法确定恼怒的长老院会不会忍无可忍地提前开启神裂临世祭，毕竟，那也不是没有过。
“草！”胖子吼叫地避开一只飞虫，“怎么这么恶心呢！”
不过他再怎么蹦跳，都不忘躲在老头子身后，丝毫不给对手可乘之机。胖子的对手是一种名为“虫师”的人，他曾经听一个生意伙伴说起过，但只听到寥寥数语，没想到今天就对上了。胖子这才知道生意伙伴为什么一提起虫师就头疼。
看着空中密密麻麻，视死如归的爆鸣虫，和在雪地里行军的黑虫，饶是没有昆虫恐惧症的胖子都想尖叫了。又麻烦，又恶心，无怪乎虫师在很多人那里的风评不好。
而且据说，虫师最高端的那一批，不仅将昆虫如亲人般养大、驱使，还让最深爱的虫和自己融为一体，化为“虫人”，追求最高阶段的虫师形态。
光是想想就一股恶寒。
至于对面的人，胖子怪叫，满脸崩溃，内心却非常冷静地思考和分析。虽然还达不到虫人的阶段，但在虫师群体中也算佼佼者。他的目的是洛时，这一点毫无疑问。
先是默言，再是虫师，洛时的敌人驱使中高层玩家如同随手派出一两个小卒一般轻易……胖子想到排行榜上的那几位大佬，心绪浮动。看来，[降临]结束之后，他得去[忘川]那里走一趟了。
身为一个情报贩子，他怎么能放过洛时这么大一个情报源呢。
胖子避开在空中炸裂的爆鸣虫，却被爆炸余波波及，在左脸上留下一块黑色污渍，那块东西盘踞在他脸上，没有带来一丝一毫的痛意。但胖子清楚，如果他没有及时解决爆鸣虫的主人的话，那块污渍将会逐渐扩大，不知不觉间侵蚀他的身体，直到将致命毒液送入他的心脏。
速战速决！
恰好，虫师也和胖子的想法一致。不过虫师不怎么把眼前的傀儡师放在眼里，他见过更厉害的傀儡师，那些人操纵心傀儡，让他一度惨败。眼前的傀儡虽然和真人没什么两眼，但显然没有至关重要的“心”，威胁不大。
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虫师南向来谨慎，他于培虫、驭虫和融虫一道都不算天才，在杳杳症理一众虫师中天赋只能说中上，但过去常常被其他虫师瞧不起的他现在却走到了那些人无法匹敌的高度，而过去或嘲讽或忽视他的人一个个陨落。走到这里，虫师南没有因为胜利和权势而飘然，反而更加小心。
纵使眼前的傀儡师不是心傀儡一脉，也绝不能小看，虫师南在[游戏]里学会的第一件事是谨慎，那么第二件事就是不能小看任何一名玩家。
他体术不强，和胖子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通过爆鸣虫、行军虫几种虫类试探，虫师南大致摸清了这胖子的底细。他的傀儡很灵活，掌握一门极为精妙的拳术，因此正面突破的可能性不大。
因此——
更多的爆鸣虫从虫师南的胸膛处醒来，铺天盖地地朝胖子涌去，就在胖子疲于应对那些弱小却十分危险的爆鸣虫时，一只樱粉色的小虫自虫师南的指尖爬出，懒洋洋顺着他的袍子滑下，钻进雪地里。
[血虫]，又名[雪虫]。在冰雪环境中，这种虫子可以算是得天独厚，拥有众多强大的能力。虫师南也是偶然在一个副本的秘境里得到它，精心培育温养，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血虫，虽然舍不得，但一想到成功之后的好处，虫师南就释然了。
这粉粉嫩嫩，外表极为可爱的小虫子十分危险，只要它通过积雪来到那胖子的脚下，悄无声息钻进他的皮肤里，那圆滚滚胖子满身奔流的血液，就全在虫师南的掌控之中。而且血虫进入人体时不会带来任何异样的感觉，连一丝丝痒意都不会有，对那些感官敏锐的玩家，几乎是致命克星。
“靠！越来越多了……”胖子额间不断滴出汗珠，似是疲于应对，大部分爆鸣虫都被老头子拦下，以饱含气劲的拳头打得粉碎，他只面对一小撮爆鸣虫，就感到气喘吁吁。
血虫在积雪里快速地行进，很快就来到了胖子脚下。这时，爆鸣虫虫潮小上不少，胖子脚踩雪地。
虫师南的心跳快起来，只要——
嘭！
事情的进展并非如虫师南所想的那样顺利，在血虫进入胖子身体之前，一直抵挡爆鸣虫的老头子突然转身，任由几十只爆鸣虫将他后背炸出一个凹坑，弯腰，一拳狠狠锤在雪地上，周围几里的积雪霍然一震，震得虫师南心都痛了。
他的血虫！
胖子瞬间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看着老头子背后的伤口，咬牙骂了一句，表情狠厉，抬手招出另外一个傀儡。
兵者三！
这傀儡身材圆滚滚，双眼却仿佛滴血一般赤红，赤.裸的木纹上是艳红诡异的纹路，浑身都透着凶煞之气。而因为和虫师南心血牵连的血虫暴死，他受到不小伤害，兵者三和老头子双面夹击，不擅长正面作战的虫师南很快败退，被兵者三残忍地捅穿了心脏。
另一边，准刻的星的对手是法师，看样子是矮人，他就显得轻松很多了。
暗星精灵最擅长的就是绞杀法师，过往曾经被冠以[法师绞杀器]的凶残名号。因为命星眷顾，暗星精灵们掌握五花八门的偏门法术，诸如占星术、换星术、咒术等在法术体系上攻击性极强且对正统法术具有极佳克制作用的法术。
对面的矮人显然走得是最正统的法师道路，当他一对上暗星精灵，结果只有一个——
矮人的脖颈上突然浮现出一双血红的诡异眼睛，与此同时，他浑身一僵，栽进雪里，已无声息。
准刻的星深吸一口气，进入[游戏]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以杀人的方式淘汰玩家。缓过神来后，他看向和洛时打斗不休的恶魔种，刚想帮忙，却被胖子一把捏住手。
“不着急。”胖子弯起眼睛。
寒风，冷雪，刀，和火焰。
洛时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与此相反，焰城打得神情却越来越冷肃。他们就像截然相反的镜像，有着相似却绝不相同的特质。
神术刀内，天地炽热地喷涌火焰，天边滚来卷卷红云，伴随着轰然的雷鸣，那柄长刀贯穿天地，其上缠绕的雀鸟却伸长脖颈，暗红色的眼珠紧盯着外面的事物，它逐渐地离开长刀。
离神裂临世祭启动，还有二十分钟。
洛时双手握刀，狠狠劈下，却被焰城灵敏躲开，只在雪地里深达几尺的刀痕。一击未中，洛时并未停歇，刀越来越快，神情越来越疯狂，持刀的手，却越来越稳。
洛时感到那浑身烧着血与火的合诛彻底离开纠缠不休的长刀，仿佛一簇火箭，飞入滚滚红云。
就是此刻！
风雪骤停，天地静默，只听到一声仿佛自亘古而来的啼鸣，霸道如帝王君临，随着神术没入焰城胸膛，其漆黑的刀身上飞出一只烧着火焰的鸟。合诛偏头，一把咬住焰城裸露的右肩，那一瞬，焰火和妖异的血光顺着合诛疯狂涌入焰城的身体，焰城痛苦地扬起头来，发出一声低吼。
刀锋捅穿他的心脏，火焰摧毁他的筋骨，那血珠坠入他体内灼烫的岩浆之中——
轰然地，焰城在风雪之中化为灰烬。
第041章 降临15
焰城的灰烬被纷纷扬扬的雪花裹挟, 除却因火焰和他本身的颜色而稍显浅红，几乎和风雪融为一体。冷风一刮，这一片灰尘就被送至远处，它将会从白雪皑皑的原野上滚过, 去往不知名的远方。
胖子几乎合不拢嘴：“厉害……”
即使他已经提前知道洛时的变态和强大, 也没想到他和焰城正面对刚竟然能赢。恶魔种啊，那可是恶魔种啊！胖子的身体内似有一道闪电劈过, 他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 这一次是人类赢了！
准刻的星不是人类种, 因此也无法体会胖子的心情, 只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很诡异，温和甚至偶尔显得猥琐的笑眼布着一丝狂热。准刻的星的心情很复杂, 他想到了随机。
姐姐跟他介绍随机的时候，曾经说过：“过去由恶魔种和机械种统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现在、未来，将是其他种族的时代。”准刻的星记得姐姐那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含着畏惧和向往的神色, “……或者该说，由随机掀起的，人类的时代。”
那时候的随机，也和洛时一样强大吗？
不知不觉间，准刻的星已然把洛时放到了和随机差不多的位置上, 但他浑然未觉。
激烈的战斗后，三个人都有些疲倦，洛时席地而坐, 合诛消失, 神术变为小刀的形态, 漆黑的刀光在洛时指尖飞舞，被他一下送进深深的积雪之中。尽管不会有任何东西附着在神术刀刀身之上，洛时心理作祟，还是打算用雪来擦一擦刀身。
冰冷的积雪簇拥着世间至暗的刀身，冷却下来的神术刀甚至比雪还要冷几分。洛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冰河世纪】，他右手轻轻搭在雪地上，想及此处，在雪地上点了点。
要说冰河世界，眼前的风雪原野似乎有那么几分味道。
天地辽阔，而他只是雪海中的一芥舟。
洛时仰头，任由冷风和寒雪刮过，他睫羽缀满雪花，银色的头发没入风雪之间，远远看去，就像是个浑身皆白的雪童子。
然而当他睁开那一双灿金的眼睛时，一切都变得不同。
胖子拉着准刻的星，也休息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冲乔点点头，准备去叫洛时。哪知道他刚刚起身一步都还没迈出去，就见洛时手指一动，神术刀顺从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润的弧度，狠狠捅进了他的腹部。
胖子/准刻的星/乔：“！！！”
洛时一手撑着雪地，两腿懒洋洋半曲，神术没入他的腹部，只看得见刀柄在外面。艳红的鲜血很快涌出来，迫不及待把洛时洁白的上衣染得鲜红。
“大佬？！”胖子惊疑不定，摸不准洛时是受到什么东西的影响才这样做，还是有其他的深意。
甚至是……单纯就想捅自己一刀。
以胖子目前对洛时浅薄的了解，最后一种解释说不定有很大可能。毕竟，上一个副本的时候他就见识过洛时突然疯癫的情况。
但准刻的星没有经历过[四分五裂]，他不像胖子一样想些有的没的，而是焦急地看了一眼天空，似乎在读取什么东西。然而，他焦急的神情逐渐平静下来，最后演变成一种古怪的神色。
胖子把他脸色的全变化放在眼里，心想，稳了，绝对是洛时发疯，内心的担忧减少几分。
然而，还没等他坐下去。洛时突然起身，起来的那一瞬间，神术刀还稳稳地埋在他的肚子里，而血液迫不及待地往下流淌，将裤子也弄得脏污。
洛时突然笑了起来，他很愉悦地样子，握着刀柄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拉。接着，洛时抽出神术刀，就在胖子以为他终于打算停下来的时候，洛时又拿着神术刀横着在肚子上拉开一道。
咕叽咕叽。
血沫，血液，皮肉，内脏。
现在，洛时纯洁的上衣上，出现了一道血十字。
胖子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腹部，咬着牙，洛时那毫不留情的两刀就像划拉在他身上，带来隐隐的幻觉痛。
“痛死我了……”洛时笑着说，“好痛啊……”
他已然是“开膛破肚”的状态。
乔的声音里终于显露出几分惊讶：“你是想——”
她的话语被洛时打断，洛时抬手，苍白的食指轻轻搭在唇上，比出一个令胖子战栗的手势——嘘。
滴答，滴答。
洛时听见血珠落在地上的声音，他能想象到那个场景，血珠滚落地面，在洁白的雪地上盖下一道殷红的圆戳，但坚持不了几秒钟，就会被新雪覆盖。
洛时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受。
痛吗？
当然是痛的。而且那伤口是他在神智清醒的情况下，一刀一刀拉出来的，比别人带来的伤还要痛苦。洛时的腹部像是个漏气的气球，瘪了下来，同时呼呼的寒风又灌入，奈何神术并没有将洛时捅穿，涌入的风“无路可退”，只能在洛时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但其实，洛时又觉得没那么痛苦。
就像他在何铭的幻境里那样，感官是清楚的，但理智又是另外一回事。理智告诉他：这不算什么，你还见识过更厉害的。于是，洛时就仿佛被关进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他清楚地明白此刻的痛觉能让一个健硕的成年人泪流不止，但却没有任何实感。
要说洛时最大的感受。
还是流逝——生命力迅速的流逝，一个生命体即将走向毁灭的孤独感。
洛时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出的气越来越弱，他四肢发软，却仍然站在风雪之中。视线变得模糊，随之涌起的还有一股熟悉的窒息感。
继续下去的话，会又去到[埋骨地]吧。
洛时再一次说：“好痛啊……”
穹顶之上，隐隐传来雷鸣的声音，神裂临世祭已然蓄势待发。洛时闭上眼睛，凝神细听风雪呼啸之中，魔力涌动和纹路变化的雷音，手指打着节拍，口中含糊地哼了几句。
胖子的眼睛虽小，却非常眼尖，看见洛时的领口处突然冒出一道淡红色的纹路，眨眼的功夫，那纹路的颜色加深，变为妖异的血红，随之洛时的脖子、面颊、手掌、脚踝，全都被那一道道怪异的纹路布满。
胖子突然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祭》！”
“我想起来了，《祭》上面有画祭品身上的纹路，血十字和血藤痕！”胖子看向准刻的星和乔，“大佬想召唤邪神？！”
乔早就想到了，脸上没有诧异，准刻的星却皱眉，低骂一声：“他想干嘛？！”
虽说如此，却并没有上前干涉洛时。
洛时吐出的气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下更像是一缕烟，那股缥缈的烟雾转瞬就被风吹走，而胖子和准刻的星在那一刻，突然感到身体里涌动着的痛意和心口的烦躁一扫而空，仿佛也被那风带走了。
洛时睁开了双眼，血色盖住了鎏金。
力量，力量从四面八方传来，更多来自于他脚踩的土地之下。那些尸体内的、活人体内的魔神种子，一听到魔神的号召，便迫不及待地脱离宿主，汇聚在洛时体内。它们在洛时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低吼着发出渴望的讯号，洛时听见自己的骨头噼里啪啦作响，血液以一种异常的速度奔流。
加快，加快！
仿佛下一秒整个人要爆炸开来。
洛时纤长白皙的左侧脖颈，那一道赤红的纹路突然凸出，又很快恢复平静。但这一次凸起，仿佛在外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波澜，更多、更多的纹路凸起又恢复，诡秘莫测的海底世界彻底暴露出来。
叩。
乔的手指搭在神圣十字剑上。
在那一瞬间，风雪骤停，辽阔的天地陷入一种孤独的岑寂，仿佛这个世界下一秒便要走向毁灭。洛时听到在远处的虚空中，一声难以名状的呼唤，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东西停住了，它们纷纷安静下来，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它们跪倒、顶礼膜拜，在洛时的身体里，发出成千上万声——“陛下！”
洛时嘴角的笑容扩大，他毫不犹豫地拔出神术刀，刀身暴露在空气中的一瞬间，唰得恢复原状，又被洛时毫不犹豫地再次捅入！
这一次不再是腹部，长刀自洛时的胸膛一穿而过，精准地刺破他的心脏！
血液滴在神术刀上又瞬间滑落，合诛从刀身一跃而出，霸道的鸣叫贯穿天地，犹如劲风将纷扬的雪花一吹而散。而合诛已然咬住了洛时的左肩。
面前的情景代表着什么，在场之人不会不知道，毕竟焰城的灰飞烟灭犹在眼前。
洛时的脸色以一种极为恐怖的速度变差，准刻的星神情有些慌乱：“他的生命力快掉没了！”
胖子坚定不动摇的心瞬间慌了，他原本以为洛时是有自己的打算，所有根本没有出手干涉，没想到洛时捅自己一刀之后就跟完全疯了一样，竟然真得是以杀人的力度在杀自己！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洛时！”胖子慌得连大佬都顾不得叫，“你有没有【死里逃生】？！”
“死里逃生？”洛时歪了歪头，惊人的温度和毒素顺着合诛注入他的身体，阴邪的魔神和霸道的合诛殊死较量，使得他的思维变得缓慢、迟滞，洛时想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没有买……”
胖子：“我靠！”
胖子三人急得不得了，连头顶高悬的神裂临世祭都顾不上了，却看到面前浑身染血，身体已然发生异变的人居然笑出声来了！胖子一口气哽住，差点没顺过去。
他第一次觉得跟着大佬下副本躺分是件这么折磨人的事情，比连下几个危险副本还要刺激百倍！胖子的指尖都忍不住颤抖！
“魔神快要从他体内复苏了。”乔说。
“现在重点不在这个，魔神肯定会死的，但是洛时——”
“可是……”洛时晃了晃头，想起了什么，“可是……”
胖子忍不住吼出声：“可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洛时仰头望向天空，他仿佛又来到了埋骨地，那一片墓碑如林的地方。记忆中一块蒙昧的角落雾气霍然散开，露出真实的内里。
个人面板、拥有技能那一栏里，【凡人】的后面，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圣人】。
【描述：凡人不死，圣人不灭。】
洛时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微不可闻，但他一字一字咬着。
“圣、人、不、灭！”
我、不、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
多年以后[星之隙]流传着这样一个八卦：
人类领袖洛时曾经在一个高难度副本里，先杀了自己的伴侣，再自杀殉情！
众吃瓜玩家（纷纷后仰）：什么叫疯披爱情故事啊！
洛时（默然无语）：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很纯洁的敌对关系……
第042章 降临16
事情的发生, 大概还要追溯到很多、很多年以前。
洛时看着没过脚踝的青草，那草并不柔软，稍稍有些刺，当洛时的脚踩下, 它们便迫不及待地拥上, 将它包裹。洛时很清楚那并不是什么喜爱的表示，而是——捕杀。
它们的学名叫[涉血草], 一种外表和普通杂草没什么两样, 异常温和无害, 内里却极为血腥的草类。它们是猎人, 其他所有物种都是猎物。
洛时的世界里没有涉血草，在副本世界里也没见过, 他之所以知道它们，是因为很久之前, 人类的第一代领袖玩家名为[涉血]，涉血草便是她所属世界里独有的物种。
现在, 涉血草将这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填满了, 和头顶白云悠悠的蓝天构成一幅非常和谐美丽的画卷。只要……原野之上没那么多墓碑。
“埋骨地。”洛时低声叫出这个地方的名字。
埋骨地是个隐秘的地方，从来没有[活着]的玩家踏足过，现在活着的洛时进来了，他成为了唯一的例外。
洛时慢慢往前走，他距离有墓碑的地方, 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但他现在已经可以看到前面一部分墓碑上的字了。
一个墓碑：【终于有活人进来了！】
另一个墓碑：【这小子是谁？】
还有一个墓碑：【呜呼高哉，蜀道之难……】
墓碑里的[生灵]，似乎在藉由墓碑聊天似的, 墓碑上没有刻生卒年, 没有刻墓碑主人姓甚名谁, 也没有刻墓志铭，只有不断浮现又隐去的话语。
【我靠，别念了师傅！死了都还要听人背《蜀道难》，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唔……小友，这《蜀道难》，很有味道……】
【呜呜呜，这写得是好，但我他娘进游戏之前就背背背，饶了我吧！】
【你们世界的高考有《蜀道难》？太惨了吧！】
【一言难尽……】
【你现在不用背了，毕竟俺们都死了哈哈哈哈哈】
【这倒也是】
洛时终于走到了最前面的墓碑前。
那位于第一排的墓碑说：【你好，欢迎来到埋骨地。】
“你好。”洛时顿了顿，“涉血？”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知道我的名字。】
在那一排小字后面，墓碑主人画了一个笑脸，显示她的开心。
后面的墓碑也纷纷说。
【现在都多少年了？十几年是有的吧？】
【唉，现在的小伙子都长得这么帅吗，老了，老了。】
【不对！大叔，你是死了，死了。】
洛时笑道：“第一代领袖，很难让人不记得。”
【领袖……】墓碑沉吟，问，【你是我的后继者？】
洛时：“不，我不是领袖。”
【是么？我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外面的事了……一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是能带领他们继续走下去的人。】
“你失望吗？放弃一切等在这里，等来的却不是领袖。”
【不，孩子。我们的火种，并非只有领袖才能接下。你既然能够到达埋骨地，就说明你是最特殊的一个。】
“……”洛时看着涉血身后聊得欢畅的墓碑们，“我有一个小小的疑问。为什么你们——那么多人会甘愿放弃回归世界或者彻底死亡的机会，而以这样一种形式存在？”
日日夜夜依附在一块小小的墓碑之上，没有形体，没有知觉，不知道未来，甚至很有可能在漫长的等待中，连过去也丢失了。这种状态，比死亡还要可怕。
墓碑们沉默了。
【因为，人类利益高于一切。】涉血说。
洛时感慨：“也是，[游戏]千千万万个种族中，也许只有人类，会甘愿为了种族利益做出这种事。”
“你们很了不起。”这一次，他真心实意夸赞。
涉血：【谢谢。】
【嗐，说这话干嘛，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
【老子之前脑抽选择不死，现在他妈总算有个结果了】
【此之谓，人之志！】
涉血：【我们已经等待太久，也许之后不会再有其他人进入，你是唯一的，也是特殊的……这一簇火，你愿意接下吗？】
洛时：“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它。”
【尽管那异常痛苦？】
洛时点头：“尽管那异常痛苦。”
许久之后，涉血才说：【好。】
而她身后，无数的墓碑陷入安静。
你见过各种死法吗？窒息、穿心、割腕、溺水……这些死法，只要一种就足够把人带离世界，但也许有一些追求刺激的人会想要知道，它们全部尝试起来，是什么滋味。
这种想法和行为极度疯狂，但事实上，那些人也根本不会体验到最真实的感受。因为当人体受到的损害达到某种程度之后，他们才会听到真正死亡到来的讯号，那个时候，他们往往已经停下那种疯狂的尝试。
洛时现在体验到了。
老实说，痛，是真的痛。
上一秒，他在深不见底的大海里挣扎，海水从四面八方灌入他的躯体，将生气一点点蚕食。下一秒，他却来到了炙热的岩浆内，皮肤、血肉、骨头，一点一点，被火焰吞噬。
而每当洛时经历一种死法之后，他就看到一块墓碑凭空消失。
——那是属于他们的死法。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一直背蜀道难的人，死于背刺。
【不用高考，不用下副本，再见啦！】死于火。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其一*。穹莱大世界浮光岛竹脉叶溪亭敬上！】死于剑。
……
一块一块墓碑消失，时间被拉长到极致，洛时感觉像是过了千万年，又像是仅仅过去了一刹那。
洛时数不清已经经历了多少种死法，眼前如林的墓碑只剩下零星几个。
【已经到了最后了吗？有点舍不得你啊，老林。】
【放屁！你是想等到我走了你才走是吧，想都别想！】
【小子，咱们一千三百八十四个人付出一切代价留下的火种，你可要接好咯！】
洛时想，我接着呢。
只剩下了涉血。
这一块墓碑，如今孤独地屹立在无边的原野上。
【其实，我是最后一个到这里。他们很多人比我来得要早的早的多。】涉血说，【那个时候人类还是一盘散沙，也几乎没人知道[游戏]的真相，但已经有人自愿放弃失去的机会，只为了等到一个也许不会到来的未来。】
【幸好，我们等到了。】
涉血草开始疯长，将洛时包裹，它们没入洛时的肌肤，犹如情人一般缠绕着他的骨和血。
洛时死去一千三百八十四次，又活过一千三百八十四次。
当他彻底清醒过来时，眼前已无墓碑。
【获得技能‘圣人’。】
【描述：凡人不死，圣人不灭。】
只要[游戏]里还有一个人类玩家存在，洛时就永远不会迎来死亡的那一天。
*
洛时又一次感受到了濒死的感觉，他听到魔神在体内说着听不懂的絮语。洛时的生命力飞速流逝，生理机制不断崩解，他已经到达死亡前最后的一线。
但是，那一线他永不会迈过。
“他现在最虚弱。”洛时说，顺便搅动已破碎不堪的心脏，“但我和他都无法真正死去。”
【可恶的女勇者……若非持有神圣十字剑……怎么会拥有夸耀自己那虚假功绩的机会！】
洛时指着乔：“来，杀了我。”
胖子：“不是，大佬，你确定你不会死？？”
胖子心说也没在商店里见过这种锁血挂啊，但洛时现在又确实处于濒死一线却没有死，胖子反而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里起来了。
乔没有这种顾虑，她只是确认了一遍：“你确定。”
洛时：“我确定。”
于是毫不犹豫地，乔握起神圣十字剑。那一瞬间，乔仿佛突然回到了几百年前，那时候也是在一个原野上，魔神站在她们面前，高大、强壮，仿佛远古时代的巨人，蕴含难以匹敌的力量。但那个时候，乔和瑟拉都没有任何的惧怕。
她们不知道，在那之后，会有几百个无辜的孩童为此而死，不知道鲜花过后是永久的黑暗。
直到现在，她将终结这一切。
乔双手交叉握着银剑的长柄，神圣十字剑垂直悬于半空，一股温柔的力量突然顺着剑锋外溢。暴风止住，寒雪停留，温暖而圣洁的气息将这一方天地笼罩。
乔灰色的双眼变得慈悲。
感受到熟悉的敌人的气息，魔神发出嘶吼，他挣扎着想要在信徒体内降临，却被合诛死死地咬住。
远处，教堂内的瑟拉似有所感，抬头望向茫茫白雪之中，已经被拔除种子的两个小精灵依恋地靠着她。
乔从前以为，她是女神的代行者，是女神钦定的勇者，她无所不惧，无所不能。
然而，然而。
神圣十字剑毫不犹豫地贯穿洛时支离破碎的心脏，女神的力量疯狂涌入，将已奄奄一息的魔神包裹、绞杀。乔清晰地感觉到，魔神已经死去，并不是被封印后等待重临，而是彻底的陨灭。
抽出神圣十字剑，乔一瞬间仰倒在雪地上，她和他们睡在一起。
不实感。
荒谬感。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乔茫然地看着神裂临世祭。
“结束了……”
洛时收回神术刀，无视破破烂烂的身体，道：“喂，乔老师，赶快联系长老院啊！”
……
恐怖的法阵终于分解、散开，阴云密布的岛屿上空，第一次露出太阳的影子。
【叮——】
【游戏结束，[深渊觉醒•降临]任务已关闭，剩余玩家3人，请玩家及时登出副本】
胖子和准刻的星都走得很快，后者离开之前，扭扭捏捏地看了洛时好一阵，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又只剩下洛时，和目送他们离开的乔。
乔问：“你的同伴已经离开了，你还不走吗？”
洛时道：“乔老师，谢谢你和瑟拉老师一直以来的教导。你愿意和瑟拉老师离开这里，去我的世界做客吗？”
系统01：【……】
乔轻轻摇头：“你已经毕业了，但是佩和林诺还没有毕业。”
“好。”这一次，洛时没有强求。
【登出副本】
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风雪，乔轻轻说了声：“毕业快乐。”
她低头，看着雪地里或平静或狰狞的面庞，重复道。
“毕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易•系辞上传》
第2卷 释我枷锁，驱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