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是头一次一起进城,可与上次相比,这次情况完全不同。
上次他们是去录口供,同行一趟像是奔赴一场共同的任务,而这一次他们却更像是单纯的搭伴前行,没有其他不得不结伴的借口。
两人走在村里,周围不乏探究和八卦的目光,叶苏心里却坦然极了。
青天白日,他们光明磊落,没什么好背人的,而且在霍知山的对比衬托下,顾平的形象不知要清新多少。
生而为人,无论在哪个时代,叶苏都不认为结婚是必需品,且她生性慢热,从没对某人动过心,不过此时她却开始认真考虑起姥爷的建议。
如果非要在这本年代文里结婚,叶苏宁愿选择顾平。
脑中刚冒出这个念头,姥爷就出声了,颇有几分欣慰的意味。
【这就对了,听姥爷的准没错。】
叶苏顿觉无语,忙掐断思绪:
……我就是想一想而已,还没决定呢。
【有想法就是欣赏的第一步,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察他。】
“……”
没听见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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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觉间,他们来到客车停靠点,并排站在阴凉地里等车。
这个时间进城的人少,周围很安静,风声和蝉鸣仿佛都停了,顾平比她高许多,偏头看她时候视线低垂,“进城有事?”
叶苏点点头,“去找人淘换缝纫机票。”
“想买缝纫机?”
“嗯,我想做些好看的衣服拿去卖,我觉得现在的衣服不够漂亮,”叶苏仰头看他,“你觉得呢?”
他认真想了一会儿才答:“与南方一些城市相比,我们这儿的衣服确实老气些。”
叶苏顿觉惊喜,眼睛多了几分神采,“对吧?!一水的黑白灰,不只颜色老气,款式还少呢!”
顾平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不觉目光中也多了几分笑意,轻道:“你的衣服不老气。”
叶苏一愣,下意识低头,她今天穿的是那件明黄色衬衣,款式虽一般,可颜色已然比大多数同龄女子要清新透亮得多,且她又将下摆收进裤腰之内,显出柔美纤细的女性线条,衣服衬人,人也衬衣服。
顾平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连夸赞都显得过于稀松平常,可叶苏却难得有种害羞的感觉,这在过去是从未有过的。
她突然想起姥爷刚才那句“有想法就是欣赏的第一步”,啧,不得不承认,姥爷很懂人性智慧。
人一旦对某个人产生想法,就会不由自主对这个人多加关注,关注多了,就会由点及面发现这个人更多优点,由此产生欣赏、吸引……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姥爷这招以退为进可谓高明。
上车后两人没有多聊,直到下车前,叶苏才问,“顾大哥,你进城做什么?”
顾平沉默片刻,“……去找阮锋。”
叶苏还记得这个人,“县委大院那位大哥?”
“嗯。”顾平偏头看窗外,“前面到站了,准备下车吧。”
“好。”
客车停稳,两人先后下车。
叶苏把包拢至身前,“顾大哥,我们应该不顺路,就在这儿道别吧。”
顾平问,“你去哪儿?”
“去凤舞街。”
顾平低头看手腕,叶苏这才注意到他腕上戴了块表。
“时间还早,”他说,“我先跟你一起去取票,来得及。”
叶苏有些意外,“不会耽误你时间?”
“不会。”顾平指着前面的路说,“走吧。”
叶苏思忖片刻,心想如果今天赶巧遇上合适的房子,正好可以让顾平帮忙掌掌眼,别的不说,就他人高马大杵在那儿,也让她有还价的底气。
“那行,”叶苏扬眉笑道,“那我们作伴一起去。”
顾平神情稍顿,目光从她含笑的脸上一触即离,“走吧。”
就这样,两人继续同行,步行来到凤舞街。叶苏一路数着找到第六弄,在第一户院门前停下来,“应该就是这儿。”
她稍整了整衣服和头发,上前敲门。没一会儿,门里响起一道透亮的嗓音,果然是柳梅。
“谁啊?”
叶苏应声回答,“柳姨,是我,叶苏。”
柳梅忙打开门,一看见叶苏就乐开了,“你说巧不巧,我正念叨你,你就来了!”
随即看到叶苏身边的男人,目光上扬,仰头顿住,笑意转而有些暧昧,几分调侃,“我说怎么忙着要缝纫机票,这是好事将近了吧?小伙子够高的,瞧这体格。”
顾平噎了一下,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连带着脖子和耳朵都变了颜色。
叶苏尴尬得脚趾抠地,赶紧解释,“柳姨您误会了,这是我邻居,正好也进城办事,我们就搭伴一起过来了。”
“……邻居?”柳梅左右打量两人,“不怪柳姨误会,你俩长得太般配了。”
叶苏无奈扶额,“……阿姨,我俩真不是。”
柳梅爽朗地笑起来,“不是就不是呗,阿姨开个玩笑嘛。”
说着看向顾平,忍不住又夸一遍,“小伙子真高,这大体格子,啧啧啧……”
顾平顶着一张大红脸任她打量,表情无奈又憋屈。
叶苏偷偷看他,莫名有点想笑,又不好真笑出来,只得忍着,“柳阿姨,您别逗他了,他脸皮薄。”
顾平:“……”
柳梅哈哈笑几声,“行,不逗了。”
叶苏瞄顾平一眼,见他悄悄吐出一口气,出于礼貌,也客客气气地叫了声“柳阿姨。”
柳梅应声而笑,“哎,别在门口杵着了,进来坐吧。”
柳梅在前面带路,领着他们穿过院子,走进屋内,忙乎着要去沏茶。
叶苏赶紧拉住她,“柳姨,您别忙了。我来就是想问问,缝纫机票这回有了吗?”
“有了有了,稍等,我这就去拿。”
柳梅走到一张八仙桌前,自抽屉里取出一个四方的马口铁盒,打开,从中拿出一叠票。
叶苏不禁感叹,“柳阿姨,您家可是不缺,有这么多票呢!”
柳梅自然得意,笑着说,“家里四口人都有班上,拿票容易些。”
叶苏从柳梅手中接过缝纫机票,心里高兴,说的话也惹人喜欢,“柳阿姨,头回见您我就看出来了,您是有福气的人。”
一家子全捧着体制内的“铁饭碗”,在这个年代可不是有福气?。
柳梅被恭维得很舒坦,不自觉便夸起自家儿女,“福气嘛说不上,就是闺女儿子都让我省心……”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什么,拍叶苏一下,音量提高三分,“我儿子你见过的,上回你找我拿布票的时候,还记得不?”
她这么一提,叶苏就想起来了,没啥说的,继续夸,“当然记得。您儿子仪表堂堂,是个好人才。”
柳梅愈加自豪,“他在北都工作,忙着呢,上回是难得回来。”
顿了几秒,眯眼细细打量叶苏一番,突然笑起来,“我儿子还没对象呢,我瞅着小叶你就不错,要不给我当儿媳得了。”
叶苏一噎,哭笑不得。这又扯到哪儿跟哪儿,她是捅了红娘窝吗?这一茬茬的,总有人要给她说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