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第 31 章
◎我们叶大才女现在可是一门心思要跟你过日子◎
两人随后去国营饭店找顾平他们汇合。经过这件事, 姑嫂俩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俨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小姐妹。
叶苏和顾安到达饭店的时候，凉菜已经上桌。崔胜民挥手和她们打招呼, 目光随即一错，落在顾安手上，顾平和阮锋也看过来, 一眼看到顾安手上拎着的麦乳精。
众人齐刷刷的目光让顾安几分不安，忙把东西放在桌上, 小声对顾平说，“嫂子给我买的……”
顾平表情有些怔然，反应几秒才看向叶苏。叶苏偏头对他笑了笑，“怎么？我这个做嫂子的还不能送小姑子点东西？”
太熟稔自然的一句话，令顾平一时接不住。
倒是阮锋那张嘴惯会调侃，“这位做嫂子的出手够大方，小姑子有口福了。”
叶苏轻笑一声, 在顾平身旁的空位上落座, “头一回送顾安东西, 怎么能抠抠搜搜的？一则算见面礼，二则——你们看她瘦的, 再不好好补一补, 都快被大风刮走了。”
一句话成功逗笑一桌人。除了顾平。他愣了好一会儿，似乎想对她说些什么, 叶苏猜他或许是想道谢, 碍于两人的约定，所以没说出口。
不知是不是错觉, 叶苏觉得他看过来的目光有些不同, 有点灼人, 让她不敢回视。
菜很快上齐，在场彼此都熟悉，没人拘束虚礼，都各自动筷夹菜。崔胜民饿得厉害，先要了份馒头，抓起一个，大口大口地吃。
顾安忍不住提醒，“胜民哥，你慢点吃，别噎着。”
崔胜民胡乱点头，可咀嚼的动作并不见缓。阮锋戏谑道，“瞧你胜民哥这吃相，就跟八辈子没吃过饱饭似的。”
话刚说完，崔胜民就噎着了，抻着脖子硬往下顺。顾安忙端给他一杯水，“跟你说慢点，偏不听。”
崔胜民一气喝完，扭头冲阮锋嚷嚷，“兄弟，我才发现你这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啊。”
“噎着也能怪我？”阮锋笑得肩膀直抖，“谁让你干嚼馒头？又不是没菜。”
“我乐意，我就爱吃馒头，这菜没滋没味。”
叶苏夹一箸菜放进嘴里浅嚼几下，评价道，“味道确实一般。”
顾安也夹起一口菜尝了尝，“我同意我嫂子的看法，味道一般，照着我哥的手艺差远了。”
崔胜民俩眼一瞪，声音几分控诉，“小没良心的，想当年我做了好吃的哪次不先给你打牙祭？这会儿就光夸你亲哥，把我给忘了？”
顾安神情微顿，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随即一拍脑门，“对对对！胜民哥做的麻辣鱼特别好吃，特别下饭！”
崔胜民这才满意，满意之余又有似乎点不好意思，他蹭了蹭鼻头，笑着说，“想吃回头再给你炒。”
顾安抿着嘴笑了笑，低下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叶苏从他们的话中听出了金钱的味道，便随口说了一句，“既然手艺这么好，怎么不自己开家饭店？”
崔胜民筷子停在半空，菜“啪嗒”掉在桌上，他看着叶苏眨两下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开、开饭店？”
叶苏点点头，“对啊，开饭店。”
崔胜民愣怔地看着叶苏，又左右看看其他人，“嫂子真会开玩笑，你瞅瞅咱这儿的饭店，都是国营的，个人开的小饭店，人也不认啊。”
“出来吃饭就图个色香味俱全的饭馆味，只要味道好，价格实惠，不怕没人认。”
她看向另一边的柜台，几个穿白色大褂的服务员正在闲聊，不时发出嘻嘻哈哈的笑声。这个年代的单位只要是挂上“国营”的名号，都有种至高无上的优越感。体制内的人捧着人人称羡的“铁饭碗”，干多干少，干好干坏，都一样享受国企的福利待遇，因此多数人缺少斗志和活力。这样一群缺乏活力的职工充斥在国营单位中，单位自然也活力不起来。
虽然国家倡导改革，可国企体制上的弊端却不好撼动，若不是仰赖国家的扶持，在开放浪潮的冲击下，国营企业还真是没什么竞争力。
“就拿这国营饭店来说吧。”叶苏随手指了指桌上的菜，“也就是这年头没几个私人饭店，不然就凭这里乏善可陈的菜色和口味，还不是分分钟被拍死在沙滩上？”
顾平听得认真，客观道，“虽然咱们这儿没有私人饭店，但是卖餐点的流动商贩却不少，我看生意都还不错。”
他这么一提，顾安也想起来了，“还真是，我回来这几天就遇到过卖包子油条的，还有扛着扁担卖馄饨水饺的，客人来了，扁担一放，摊开就是炉灶，另一头就是桌子，可方便呢。”
阮锋也思忖着说：“私人饭馆现在确实少，正是因为这样，才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如果等别人都做了你才开始着手，没准就丧失先机了。”
“对，沉锚效应。”叶苏打了一记响指，“消费者很容易受第一印象和第一信息支配，所以抢占先机很重要。”
顾平愣了一下，转头看她，“什么效应？”
“啊？”叶苏也愣住了。
她刚才就是突然想起了这么个名词，顺口就说了出来，还真是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这会儿也只好简单解释一番，“意思就是……某种新观念或者新事物，就像、就像第一个固定在海底的船锚一样，更容易被人先入为主的选择。”
说完赶紧闭上嘴，心道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点，得尽量避开那些与这时代不符的时髦词。
“沉锚效应。”顾平重复这个词，若有所思地垂眸，沉吟须臾，不知想到了什么，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顾安此时看叶苏的眼神充满崇拜，就差呲呲冒星星，“嫂子，你知道的真多！真厉害！”
叶苏：“…………”
几人说的热闹，崔胜民也就随便听一听，开饭店哪那么容易？叶苏那家门面房就花了一千多，他要是开饭店，肯定也少不得一千。
还是攒钱娶媳妇吧-
日子一天天过。
叶苏和顾平兄妹每天往返于村子和县城，忙忙碌碌，格外充实。
几位师傅干活麻利，很快就把门店整修完毕，接着就是后面的住房和院子。
顾平效率也很高，没几天就做好一组橱，两三天就打好裁剪桌，其他的诸如衣架、茶桌、凳子、床这些，也已经削好了木头，只等着最后固定成型。
工作室的招牌已经挂上，室内也在一点点变成自己想象的样子，叶苏总忍不住在房前屋后溜达，看看这儿，瞧瞧那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秦丽莹已经从省城回来，现在就等着收滨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叶苏最近在忙开业前的准备工作，秦丽莹常来店里帮忙。她上大学后两人再见面恐怕就难了，所以现在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俩人向来投缘，现在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叶苏从秦丽莹那里得知，白秀微的舅舅王连昌不仅被撤了职，还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罪名是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收受贿赂。
因这个年代法律还不够健全，且在秦丽莹之前，还没有举报冒名顶替高考分数成功的先例，所以这次白秀微侥幸逃过了法律制裁，只被取消了本次高考分数，外加终身禁考。
“可惜没给白秀微判刑，”秦丽莹恨恨地说，“真是便宜她了。”
这种事放谁身上都很难释怀，须臾，秦丽莹叹了口气，拉着叶苏的手诚恳地说，“叶苏，谢谢你。”
要不是叶苏提醒她查高考成绩，谁能料到连高考成绩都有可能被人“偷”走？想到白秀微差一点就成功顶替她走进大学，而她却与大学失之交臂，从此之后一事无成——单是假想这种可能，秦丽莹都觉得后怕。
叶苏轻拍她的手，“你更应该谢你自己。你努力多少，就会得到多少。”
秦丽莹抿了抿唇，感动地说，“那也得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叶苏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低沉又矫情，便说了句玩笑话，“也不是相信你，我吧，主要是自信，毕竟我给你辅导了挺长时间，你要是考不好，那我多没面子，是吧？”
秦丽莹配合地使劲点头，“就是，多谢叶老师的教导。”
叶苏一噎，与秦丽莹相视几秒，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两人站在清平街口，看着来往的行人，笑过之后，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是秦丽莹打破沉默，问她，“叶苏，你真的不打算高考了？”
她转头看向叶苏。叶苏脸上却是一副戏谑而浑不在意的表情，“不打算考了，这不，婚也结了，店也开了，哪有空高考？”
秦丽莹犹觉得难以相信，“不觉得可惜吗？”
叶苏耸了耸肩，实事求是地说，“没什么可惜的。”
话音落，视线中落入一道身影，顾平正从街口走过来。他手里拎着一把收拢的伞，伞头朝下，水滴落在路面的积水中。
是没什么可惜的。虽然放弃了高考和大学，可叶苏觉得，她好像得到的更多。
叶苏朝顾平的方向招手，“你刚去哪儿了？”
他裤腿挽起，露出肌肉匀称的小腿，几步走到叶苏面前，“去跟季大伟聊点事儿。”说着停下脚步，甩掉伞上的水，看叶苏一眼，“咋不进屋？”
叶苏随口答：“我们站这儿凉快会儿。”
秦丽莹却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我们在这儿聊天呢，我刚问叶苏是不是真不打算高考了，你猜她咋说？”没等回答，她继续说道，“我们叶大才女现在可是一门心思要跟你过日子，连高考都不准备参加了，你可得好好待她。”
叶苏窘得不行，偷偷在她腰后搡一下，秦丽莹笑着跳开，“我说实话也不行？”
你瞎说啥大实话？我是这个意思吗？不参加高考是没有考的必要……可这话没法跟秦丽莹说，叶苏无奈地叹了口气，瞥向一旁的顾平。
顾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却是格外认真，就好像他真把秦丽莹的话听进去了。好一会儿，他点点头，“我知道，我会的。”
叶苏一愣，头皮一阵发麻，心里却像埋了一面鼓，砰砰敲个没完。
32 ☪ 第 32 章
◎所以她在顾平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正有些尴尬, 突然有人喊了叶苏一声，叶苏循声望去，见柳梅和一个年轻女子正朝这儿走来。
叶苏笑着打招呼, “柳阿姨，好久不见了。”转而看向她身旁的女子，“这位是……”
“我闺女, 程圆。”
叶苏笑看着程圆，目光快速把她丈量一遍。程圆和柳梅有点像, 但五官轮廓度比柳梅精细一些，脊背脖颈挺直，眼神有些傲气。
叶苏想起柳梅说过，程圆是百货商店的售卖员，也算正式工作，她长得又颇有姿色，有傲气的资本。
“这是您闺女啊——”叶苏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惊叹, “长得真漂亮, 气质也好, 说真的，柳阿姨, 就您闺女这气质, 不比电视上的时装模特差！”
一句话把程圆夸得脸颊绯红，柳梅也是高兴得很, 谦虚地说, “哪有这么夸张，就一般人。”说着拍了拍程圆的胳膊, “程圆, 这是叶苏, 我跟你说过，记得不？”
程圆看向叶苏，点点头，“我妈说要帮人找房子，原来就是你啊。”
叶苏笑看着她，“对，就是我，下个月店铺开业，欢迎你和柳阿姨来捧场。”
程圆上下打量她几眼，叶苏今天穿的还是自己剪裁过的白裙子，简单中带几分洒脱，程圆忍不住问，“裙子是你自己做的？”
叶苏低头看看自己，笑着说，“裙子是在你们百货商店里买的，前阵子被火烧坏了，我就自己剪裁了一下。”
程圆又往她身上瞥一眼，冷淡道，“怪不得看着有点眼熟。”
柳梅隔窗朝店里看，“房子装得咋样了？”
叶苏这才想起没请人进去，忙侧过身，“柳阿姨，程圆，咱进屋聊。”她边走边说，“前面的店铺已经装完了，还剩后面的院子，这两天能收拾完，剩下几样家具，再有几天也就成了。”
院子里，几位师傅正各自干活。顾安在临时搭设的土灶上炒菜，她说天天买着吃太浪费，还是自己做饭省钱。
一圈看下来，柳梅忍不住夸，“你这小姑娘也太能干了，这才多久，都要准备开业了！”
叶苏笑了笑，“主要是身边多贵人，前有您帮忙找房子，后又有朋友帮着装修。”
柳梅挺喜欢叶苏，尤其是她身上的拼劲和待人的亲和，当下便说道，“开业你提前告诉我，我多带几个人过来，给你这儿添添人气！”
叶苏忙说，“那太谢谢您了。”
柳梅摆摆手，“这有啥？一句话的事。”
顾平走到院落一隅继续做家具。柳梅视线跟过去，见他正把几块木料拼接在一起，柳梅调侃道，“小伙子真能干，上回买房子他就跟着，这也是你的贵人吧？”
叶苏抿唇笑了笑，心里莫名生出一种不能说的禁忌感，顾平当然是她的贵人，而且是头号贵人。
柳梅看着顾平，上下端详一番，只见他长相周正，身形健壮，干起活来却粗中有细，十分利落，印象便又好了几分。这个年纪的女人见到年轻小伙的通病，忍不住瞎打听，“我早就瞅这小伙子不错，有对象了吗？”
顾平身形顿住，扭头看过来。叶苏一时也愣住神，忘了接话。
还是顾安反应快，先指了指顾平，“这是我哥——”又指向叶苏，“这是我嫂子。”
柳梅左右看看，怀疑自己记忆错乱了，“哎？上回在我家，不是说你们是邻居吗？怎么……”
叶苏微窘，赶紧解释，“上回……我俩还没谈，那之后就、就就谈了。”
“哦，”柳梅恍然大悟，“那敢情好，我就说这小伙不错。谈对象就好好谈，阿姨祝福你们。”
顾安拿着饭铲走过来，特较真地纠正，“阿姨，他们不是谈对象，我哥和嫂都领证了，是正经两口子。”
叶苏快速瞥顾平一眼，他这会儿倒是淡定了，又开始埋头干活。
柳梅很惊讶，“你俩真够快的，上回还是邻居，这才多久，都领证了？”又问，“办酒席了吗？”
叶苏摇摇头，“……还没呢，就光领了证。”
“啥时候办酒席说一声，我也过来热闹热闹。”
叶苏脸颊滚烫，只得应下，“行，到时一定给您发喜帖。”
柳梅满脸笑意，紧跟着却叹了口气，看着自家闺女，忍不住蹙眉，“你瞅我家程圆，都二十多的人了，还没对象呢，可愁死我了。”
程圆脸色涨红，翻她妈一眼，“对象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总得找到合适才能谈吧？”
“那你说啥样的合适？”柳梅反问，“也不是没给你找，那一个一个的，你不都看不上吗？”
程圆噎了一下，扭脸不说话了。
柳梅又忍不住叹气，“俩孩子没一个省心，都单着不找对象，迟早把我气死。”
叶苏过来劝，“柳阿姨，您别太焦虑，我觉得程圆说的不错，找对象是一辈子的事，不就得好好斟酌选择吗？”
“那你咋这么快就结婚？”柳梅反问道。
一句话把叶苏问住。也是，要拿她自己举例，确实没有说服力。
“这感情的事吧……说不准，”叶苏清了清嗓子，突然想起之前姥爷的话，正好符合眼下的情境，“若找对了人，闪婚也能幸福，若是嫁错了，白白糟蹋自己的青春。所以结婚不在早晚快慢，在于结婚的对象是谁。”她看一眼程圆，“这种事急不来，要用心去选。”
程圆偷瞥一眼柳梅，撇嘴看向一旁。似乎觉得心累，柳梅摇了摇头，“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就这么着吧。”
叶苏宽慰她，“阿姨，儿女自有儿女福，您别太担心了。”
“行行行，我真懒得管了，不够生气的。说好了啊，你办喜酒的时候可一定要喊我，不然柳阿姨可要跟你翻脸的。”
叶苏连连点头，“一定喊你，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您的。”
柳梅这才满意，笑吟吟地拍拍她的手。
母女俩是出来逛街的，在此没多逗留。送走柳梅母女后，秦丽莹也说要回去，叶苏便把她送去汽车站，看着她上车才离开。
回到店里，顾安已经做好了饭，几位师傅各自端着饭盒在阴凉地里吃。顾平还在忙活，看到她回来才停下，对顾安说，“你嫂子回来了，吃饭吧。”
“好嘞。”顾安把饭菜端到前面，叶苏在茶桌上铺一张报纸，顾安把盘子放上去，说，“还有道菜，我去端。”
顾平洗完手走过来，坐在桌旁。
叶苏用手帕擦擦汗，四下看一圈道，“哎？崔胜民不来吃了？”
顾平双臂搭在膝盖上，手指往下自然垂落，“他今天有别的事，不过来了。”
叶苏:“你们最近是不是挺忙的？在我这儿耽误了不少时间，其实不用这么急……”
顾平抬眸，突然打断她的话，“干嘛这么客气？”
叶苏一愣，“……我客气了吗？”
顾平抿唇点点头，看她一眼，说，“以后除了不用说谢谢，也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你的事，我怎么操心都是应该的。”
叶苏张了张嘴，一时间说不出合适的话。
这闷葫芦今天是怎么了？被秦丽莹点拨还是被柳梅母女刺激？怎么突然就跟开窍了似的，说出的话让人招架不住。
顾安端出最后一盘菜，三个人开始吃饭。顾安看看门口，也问，“胜民哥呢？”
“他今天不来吃。”叶苏说，“就咱仨。”
顾安努了努嘴，有点失落，“咋不早说，特意炒了盘麻辣鱼，想让他尝尝味。”
叶苏垂眸看那盘鱼，红红的辣椒配焦黄酥香的鱼肉，鱼是昨晚顾安去河里捞的，养了一夜，今早特意带来，心思全在里面，失望自然无法掩饰。
叶苏看向顾平，半开玩笑道，“少个人吃饭咋不早说？我们顾安费了一上午劲，做了这么多菜，吃不完不就浪费了？”
顾平看她一眼，又看向顾安，皱眉想了想，对顾安说，“要不你给他留点，他回来再尝？”
顾安没说话，返身去后院多拿了一个空盘子，用干净筷子把每样菜都往里扒拉一些。
看她那么小心翼翼地挑拣鱼肉，叶苏有点想笑，可看她表情那么认真，又把笑憋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顾安还是没忍住问，“胜民哥这两天忙啥呢？总不见人。”
顾平咬一口馒头，“加班。”
“加班？”顾安了然点头，“有急活？”
“算是吧。”顾平说，“过几天我们打算去一趟滨城，得带着产品过去。”
顾安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滨城，哥哥的买卖她向来不懂，只问，“你也要去？”
顾平“嗯”一声，接过顾安递过来的馒头。
“啥时候走？”顾安问。
“过三五天吧。”
叶苏看向顾平。细看才发现他眼中布满红丝，这几天他加快赶制家具的进度，工期大大提前，回村后还要加班加点忙自己的事，精力肯定大为透支。叶苏很过意不去，也没法不感动。
顾平看到她发呆，问道，“想啥呢？”
叶苏回过神来，轻摇了摇头，“没啥。”
片刻后，顾平收回视线，低头夹菜，“放心，走之前都给你整妥当，不耽误你开业。”
叶苏的心没来由揪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你以为我担心这个？”
所以她在顾平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剥削劳动力的市侩老板？叶苏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连饭嚼在嘴里都变得索然无味。
33 ☪ 第 33 章
◎我给你做身衣服吧◎
顾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合适, 惹叶苏不高兴了。虽然她没表现出很明显的情绪，可顾平就是有种感觉，她心情不好, 似乎在生气。
饭后，顾平照例要先回白沙村，前几天都是匆匆忙忙, 今天却有些磨蹭，顾安催他, “哥，你咋还不走？不是得回去赶工吗？”
顾平摆弄着几块木板，隔一道门瞥向叶苏，随口说，“先赶这里的。”
顾安看他一眼，“嫂子都说了，这里的活不急, 让你先忙要紧的。”
顾平没答话, 拿着把锉刀, 一下一下锉木块上的小木茬，隔一会儿, 到底是没忍住, 问顾安，“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顾安一愣, 皱眉, “谁？我嫂子吗？”
顾平大窘，轻咳一声, 压着嗓子叹道, “你小点声……算了, 当我没问。”
“哦。”顾安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朝前面店里看去，嘟囔道，“没看出不高兴啊。”
顾平又瞥一眼店里，叶苏正坐在桌前写写画画，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设计”，她时而落笔，时而皱眉，阳光为她的侧影打上一层光，有种绒绒的光感。看这样子，似乎真不像在生气，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顾平一时走神，没留意手中的锉刀锉到了手指。
“呀，哥，你的手！”顾安吓了一跳，快步跑过来就要捞他的手。
顾平嫌弃她大惊小怪，把手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瞎叫唤啥？”
叶苏听到声音从店里过来，看到顾平举着的手正在冒血，血顺着手指流到胳膊，留下一路痕迹，看上去有些吓人。
叶苏一瞬慌神，紧步跨过来。未及细想，一把扯住他的胳膊猛地往下拽，直到伤指近在眼前，叶苏倒吸了一口气，“怎么搞的？”
她捏住他的手指，妄图止住血。顾平一动不动，手指任她捏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捏得太紧，顾平觉得那根手指在隐隐发烫，血仿佛都是热的。
明明被捏住的是他的手指，可顾平不知为何嗓子会有点发紧，以至于声音微微沙哑，“锉刀锉了一下，不碍事。”
“怎么不小心点？”叶苏很着急，他手指上血太多了，不好判断伤口的深浅。
顾安也凑过来看，这会儿倒放心了，不甚在意道，“嗨，我还以为手指断了呢。没事，嫂子，我哥皮实着呢，这点伤不算啥，你别担心。”
“我带你去医院。”叶苏说。
顾平一愣，心想这哪儿至于，便说，“我去用水冲冲就行。”
叶苏抬眸瞪他，“发炎了怎么办？”
这一眼就跟蜇人似的，顾平只觉得浑身一阵刺挠，心口刺挠得最厉害，让他连思考都慢了几拍。
还是顾安冷不丁想起来屋里的创伤药，是头几天一位师傅受伤用剩下的。
叶苏捏着他的手指往屋里走，“先去抹药，看看如果伤口深的话，还是要去医院。”
虽然仍觉得这点小伤去医院太夸张，可顾平却顺从地应了下来，“好。”
后面的住房已经简装完毕，家具还没抬进来，屋里只有几张板凳。
“你先坐那儿。”
叶苏随手一指，随即走到窗台边，拿起药瓶晃了晃，里面还剩不少，转过身来抬眸，看到顾平正坐在板凳上，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板凳很矮，是顾平用剩余木料拼插起来的，平时师傅休息的时候可以坐一坐。可顾平一米
YH
九的壮汉子，蜷缩在那么一张小小的板凳上，怎么看都有点憋屈，偏偏他还不自知地伸着一根受伤的手指，那画面莫名有种矛盾的反差萌。
叶苏笑出了声，顾平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叶苏赶紧板起脸，走到他面前。
她抚裙侧坐，旋开药瓶盖子，拿棉签在里面蘸了蘸，然后小心地在他手指的伤口处涂抹几下，一个破口随即显露出来。
“疼不疼？”她皱着眉问。
顾平摇摇头，“不疼。”
叶苏抬眸睨他一眼，“才怪，肉都锉去一块，能不疼吗？”
说着又拿出一根新的棉签，重新蘸上药抹到伤口上，顾平的手无意间往回缩了一下，叶苏动作一顿。
“我手重了是吗？”
“还好，不算重。”
叶苏下意识往伤口上徐徐吹气。女孩气息温温的，气流拂过，略带着微痒，像挠在心上。顾平整个人都僵住了。
顾平坐不住了，可叶苏偏不让他起来，返身从窗台拿来一卷纱布，“我先把这根手指包上，你尽量不要碰到伤口。”
顾平想说“不用包”，可脑子嗡嗡的，刚要开口，一截纱布已经缠在了他的手指上。
“你经常受伤？”她动作未停，随口问道。
顾平说：“……也不是。”
“不是？”叶苏看他一眼，显然不信，“上回扎到手的不是你？”
顾平愣了一瞬，想起来了，那次是帮她修床，不小心扎到手——她不提，他都快忘了。
“这么大人了，这么不小心。”叶苏小声吐槽。
“……”
顾平没法反驳，但其实他学徒出师后就很少受伤了，这两次或许是因为不专心。
叶苏在他手指缠了薄薄两层，在一侧打了个结，抬眸看他一眼，男人眼中的血丝更加明显，叶苏忍不住提了一句，“今天回去别干活了，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再干。”
“明天还有明天的活。”顾平说，“还有一组木橱没上挂销，明天一早……”
“我跟你说过，我这儿的活不急，不急！等你从滨城回来再弄也不迟，你的身体重要！”叶苏没好气地打断他的话，“你这人死脑筋吗？”
顾平傻眼了，原来她是因为这个生气。
叶苏说完就沉默下来，那些张口就来的话后知后觉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才意识到自己态度实在是差，顾平明明是为了帮她才受累，她还说人家是“死脑筋”，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我不是那个意思，”叶苏掐着一截纱布，“我向你道歉，对不……”
“不，不用道歉——”顾平站起来，“怪我，没提前跟你说去滨城的事，你生气是应该的。”
叶苏抬眸看他，突然问：“我生气了吗？”
顾平被问得一愣，“……没有吗？”
叶苏想了想，很确定地摇摇头，“我没生气。”
非要说有情绪，肯定是无奈多一些。自打领证，一直是顾平单方面对她付出，他总是任劳任怨，去滨城还要惦记着先把她的活干完。她欠顾平欠得都快还不清了。
顾平打量她的脸色，见她又皱起了眉，不像是生气，倒像是遇见了烦心事。
“顾平。”
“嗯？”
顾平垂眸，对上一双熠熠发光的眼睛。叶苏是突发奇想，有点兴奋，“我给你做身衣服吧，你去滨城的时候穿。”
不知为何，顾平的脑子又开始变慢，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叶苏已经单方面做好决定，“做衬衣和西裤吧，晚点给你量尺寸，你喜欢浅蓝还是白色？你有好几件白色衬衣了，可你穿浅蓝会显黑……还是白色吧，衬衣穿得多，你勤换着点。”
顾平耳朵里充斥着她的甜脆嗓音，而他嘴里就只会冒出两个字，“都行。”-
叶苏一时兴起要为顾平做身衣服，可事实上她现在连台缝纫机都没有。
咋办？
买呗。
叶苏是行动派，即刻就去百货商店买装备，先买缝纫机，蝴蝶牌，一百三十块。针头线脑、裁剪工具，一站式买齐，没费周折。
至于布料，叶苏着实动了一番心思。这年代流行“的确良”，这种布料好看，乍一穿上挺凉快，可一点都不吸汗，穿久了肤感并不好，所以叶苏不大打算用“的确良”，她想买品质好的布料给顾平做衣服，贵一些没关系。
多亏有姥爷的帮忙，让叶苏虽费了点周折，但如愿买到了好布料——丝麻料子做衬衣，透气、凉快；纯羊毛精纺西裤，又薄又挺括。夏天穿都是极好的。
姥爷出谋划策之余还不忘调侃：【难得我外孙女开窍了，知道给自己男人做衣裳。】
叶苏被那句“自己男人”臊红了脸，嘴硬地反驳：“我这叫知恩图报。”
【那你脸红啥？】
“我脸红了吗？”
【红了。】
“……热的。”
傍晚师傅都离开后，叶苏锁上店门，和顾安一起走。缝纫机放在店里，前后门都上了锁，很安全。路上，顾安问叶苏，“嫂子，你不是说等过几天再买缝纫机吗？怎么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叶苏没瞒她，“我打算给你哥做一身衣服，让他去滨城的时候穿。”
顾安惊讶地睁大眼睛，“嫂子，你对我哥真好。”
叶苏笑出声，“做身衣服就算好了？你咋不看看你哥帮我干了多少活？”
“他是你男人嘛，给你干活是应该的。”顾安看着叶苏，表情突然变得格外认真，“嫂子，我哥肯定特别特别喜欢你。”
叶苏表情怔了一下，心突然砰砰乱跳。风从车窗外吹进来，把头发吹乱，也似把她的心吹得乱七八糟。
34 ☪ 第 34 章
◎动心了◎
顾安兀自说道：“我哥从小冷冰冰的, 不爱说话，长这么大，我就没见我哥对谁这么好过。”
她看叶苏一眼, 突然笑了，“嫂子对我哥也好，还要给我哥做衣服呢, 那料子我摸了，特别好, 肯定很贵。”
叶苏的心还在乱跳，“……布料应该还有剩的，给你也做一件。”
顾安眨巴几下眼，有些不好意思，“嫂子，我能选颜色好看点的不？”
叶苏忙说，“那给你哥做完, 回头你和我一起去买布, 选你自己喜欢的。”
顾安眉开眼笑, “谢谢嫂子！”
回到白沙村，顾平果然在忙, 机器嗡嗡轰鸣。叶苏拿着软尺和纸笔去找顾平量尺寸。门没关, 崔胜民正在院子里喝水，水瓢遮住脸, 咕咚咕咚喝得豪迈。
叶苏走过去问, “顾平在里面吗？”
崔胜民呛了一下，水瓢拿下来, “咳咳”几声, 咧嘴笑道, “嫂子来了，顾平在里面。”又问，“顾安也回来了？”
叶苏边往里走边答，“回来了，在家呢。”
顾平站在车床前，屋内闷热，他上身只穿一件白色背心，下摆上翻，露出结实的腰腹，下面是棕黑色旧裤子，裤腿也挽得很高。
觉察门口有人，他蹙眉看过来，见是叶苏，表情一瞬怔愣，“你怎么来了？”边说着边将衣服拽下来。
叶苏收回视线，把软尺展开，随手挂在脖子上，“来给你量尺寸。”
顾平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他身上都是汗，衣服也有点脏，“我这……”
“没事，你先去洗把脸，我去院子里等你。”
“……好。”
院子里刚才崔胜民还在，这会儿却不见人影，叶苏猜他大概去找顾安了。
顾平跟着出来，走到刚才崔胜民喝水的地方，抄起水瓢往一旁的盆里舀几瓢水，接着弓身洗脸，也不怕弄湿衣服，呼噜噜一顿浇，连头带脖子都洗了一遍。
叶苏退到一旁，顿了顿，从晾衣绳上拽下一条毛巾递给他，“快擦擦。”
顾平抬眸看过来，被水洗过的眉眼尤显得黑亮，水珠挂在睫上，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倏然坠落，“谢谢。”他顺手接过。
叶苏莫名有些心乱，闷声道，“又谢。”
顾平一顿，失笑，“抱歉，我忘了。”
这笑有点拿人，叶苏心里又是一阵乱，“……擦干净过来量尺寸。”说着扭头往别处看。
“好。”顾平说。
这院子比先前亮堂不少，墙边的东西运走了一些，空出很大一块地。转眸看到顾平正往这边走，他换了一件半袖汗衫，清爽了不少，叶苏拿起软尺迎过去，问，“有没有喜欢的款式？”
“没有，都行。”
叶苏歪头看看他，这张脸很英俊，可又偏周正刚毅，太时髦出挑的的款式显然不适合。她绕着顾平走一圈，右手捏住软尺一头，开始按顺序量尺寸。
叶苏踮起脚，右手绕到他的脖颈后方，左手接过软尺头，牵拉至喉结以下，顾平的呼吸停顿一瞬，下意识别开脸。
“别动。”
顾平身形微僵，一动都不敢动，连喉结的滚动都显得几分小心。却在这时，两根温润的手指贴在颈侧，占领了肌肤和软尺之间的狭小空间，顾平下意识停住呼吸，心跳快得不受控。
叶苏看清软尺上的数字，低头记下。量完领围，再量胸围。顾平站得笔直，两条胳膊并在身侧，就像在站军姿，叶苏说：“胳膊展开点，我量胸围。”
顾平张开臂膀，脸扭向一侧，耳朵红得出奇。叶苏走近一步，一手拿软尺绕到他身后，另一只合拢过去，软尺围绕他的胸部一周。
顾平身形健壮，她稍稍费力才够到软尺，而她的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胸口。
这动作无论是视觉和触觉，都像她在抱着他。
这种认知让叶苏几分抓狂，心跳得太过，耳膜间全是脉搏的鼓噪，震耳欲聋似的。
也不知是她的呼吸发烫，还是他的体温灼人，叶苏感觉自己像在发烧。终于量完胸围，叶苏低头记下数字，暗自深吸，吐息，心跳却无法平复。
接下来是袖长、袖肥、肩宽、衣长、腰围、下摆围……每一处有每一处的尴尬。
在心跳鼓噪中，终于量好衬衣尺寸。叶苏松了口气，却又暗自懊恼，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专业水平——过去经她之手量过的身体不计其数，哪一回像现在这么不淡定？
她瞥一眼顾平，要怪就怪这人的脸和身材都太符合她的喜好和审美……
叶苏做好心理建设，准备给他量裤装尺寸，可刚要动手，自己就愣住了。量裤装尺寸，意味着她要给顾平量裤长、臀围、直裆、横裆、中裆。臀围自不必说，沿臀部最凸起处围量一周。直裆要从裤背面上沿正中，量至正面裤沿上方。横裆量的是，大腿根部……
呃。
叶苏快速瞥一眼顾平的……下围，慌忙收回视线。去他的专业精神，她觉得自己要炸了。
“要不……你自己量？”叶苏不得已提议道。
顾平口干舌燥，身体早就不像自己的，一时愣怔，问，“我自己咋量？”
“我跟你说着，你量。”叶苏满脸通红，把软尺递给他。
顾平接过软尺，看叶苏一眼，迟疑片刻，见她是认真的，只得照她说的做。
或许是因为太紧张，顾平几次领会错意，叶苏连比划带解释，他才恍然大悟，然后接着再量。
顾平也终于知道，叶苏为啥要让他自己量……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等到终于量完，顾平衣服都被汗水打湿，贴溻在身上。而两个人的脸色竟是出奇得一致，红得像漫天飞霞-
吃饭时气氛有些微妙，顾安发现她哥和她嫂子都不怎么说话，连眼睛都很少抬。
不会是吵架了吧？那不行，她得劝和劝和。
“哥，再有两天房子就能装好了，你临去滨城前，是不是得陪我嫂子去逛一逛，填补填补？”
顾平停下筷子，有些迷茫，他看叶苏一眼，说，“……好。”
叶苏没捕捉到他的视线，抬眸时他已经低下头，“也没多少东西要买，你哥最近挺忙的，就，不用了吧。”
顾平再度抬起头，语气确定道，“我有时间。”
叶苏一噎，眼睛乱瞟，“……那好。”
这人怎么突然看过来，也没个预兆，搞得她好狼狈。
顾安在一旁问：“哥，你们打算在滨城待几天？”
“说不好。”
崔胜民开玩笑道，“得看那边骨头好啃不好啃，好啃就快，不好啃就慢。”
叶苏知道他们此行是要扩展市场，可能会对接触一些上规模的厂子，这确实不是很容易的事，但她认为顾平有这个能力和韧劲，再难啃的骨头都能啃下来。
顾平吐槽崔胜民一句，“你属狗的？啃骨头……”
叶苏尴尬地看他一眼，虽然刚才只是她的心理活动，可她确实也对号入座了“啃骨头”。
“嘿我这不就是打个比方嘛。”崔胜民道。
“赶紧吃，多嘴多舌。”-
第二天上午，叶苏和顾平、顾安一起坐车进城，崔胜民留在家里继续加工铁器。
到店后，顾平去院里给木橱上挂销，这是细活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八留意齐齐散散零四，挂销穿榫，严丝合缝，急不来。不过剩下的活本就不多，敲打固定一番，不到中午就干完了。
顾平舒了口气，看向前铺。此时叶苏正俯身案上，有条不紊地裁剪衣服，时而舒展手臂，将布匹展开，剪刀一顺儿下，她的身形婀娜有致，动作间有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顾平不觉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安走过来，突然在他后背上拍了一下，“哥，你干完了？”
顾平慌忙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嗯。”
“那你要先回去？”
顾平身形一滞，随即环视一圈，“我再帮忙干点别的。”
“好嘞，”顾安随手一指，“哥，你去帮忙铺院里的砖吧。”
顾平点点头，转身就去帮装修师傅干活，顾安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发现他上手很快，一个顶三个，如此便放下心来，继续去忙自己的。
顾安很有当大管家的潜质，临近中午又开始准备午餐，虽然忙，但是却很乐呵，这是她嫂子的店，为嫂子干活，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
顾平是吃完午饭走的，院砖已经铺完大半，他效率高，下午几位师傅轻松了不少。
叶苏做衣服效率也高，上午剪完布料，贴衬，各个部件成型，吃完饭后休息了一会儿开始缝合。
傍晚时，一件衬衣就已经完成。
顾安捧着衬衣，一脸惊艳，“嫂子！你太厉害了！！”她轻抚着内侧的接缝，“这也太细致了，一点毛边都没有。”
叶苏抿唇笑了笑，她特意花时间把接缝包得很工整，希望顾平穿的时候能舒适些。
“等会回去让你哥试试，哪里不合适我明天再改。”她揉着肩膀说。
“嗯，好，走吧嫂子，我们快回去。”顾安小心翼翼地叠起衣服。
回到家，顾安迫不及待拿着衬衣去找顾平。
叶苏洗了把脸，坐在院里休息，因今天低头时间太长，脖子又酸又胀，叶苏微仰着头缓解不适。碧空清透，白云悠悠，天气难得不是很热，叶苏也难得放松，思绪不由放空。却也不是完全放空，看着天空，叶苏脑海中不由自主冒出顾平的样子，还穿着她刚做的衬衣……
【顾平长得好，身形也好，穿上你做的衬衣，玉树临风的。】
姥爷的调侃来得突兀，叶苏有些窘。她知道自己的任何想法都逃不开姥爷的法眼，所以常常有意识地摒除杂念，可有时候偏又没法做到心无杂念。
尤其是对顾平。
好吧，她承认自己对顾平有想法，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不也是系统所希望的吗？
叶苏努了努嘴，问姥爷，“这下你满意了？”
【不光满意，姥爷还为你高兴。以后你们两口子好好过日子，生活会越来越好。】
叶苏笑了，“那是自然，我们是自力更生，勤劳致富！”
“嫂子！嫂子！我把我哥拽来了，你快看呀！”
顾安欢快而几分俏皮的声音自墙外传来，没一会儿，她一只脚跨进门。
“哎呀哥，你快点！咋还扭捏上了？！”
叶苏看向门口，先看到顾安那张喜气洋洋的脸，紧接着是被她拽进来的，另一个人。
叶苏预期中知道那人是谁，因而心跳加快，呼吸微窒。她定定地看着顾平，看着他跨进门槛，脸涨红，神情几分无奈，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又分明带着些许期待。
他穿着她做的崭新衬衣，笔挺，端正，带着几分清隽的味道。
叶苏甚至忘记了欣赏穿着新衬衣的他，而只注视着他本身。
此时她无比确定，她，动心了。
对顾平。
35 ☪ 第 35 章
◎结婚聘礼◎
“嫂子, 快看呀！我哥俊不俊？”
顾安在背后推顾平，致使他走到叶苏面前。两人视线对上，顾平随即移开目光, 扭头瞪顾安，“闹什么？”
然而声音和眼神都没有什么威慑力，顾安自然不怕, 笑嘻嘻地继续缠问，“嫂子你快说呀, 我哥俊不俊？”
叶苏有点被架起来的感觉，不得不回答，“挺俊的……”
顾安满意了，哈哈笑道，“人靠衣裳马靠鞍，我哥一穿上这身衣服，人都显斯文了, 活脱脱一个俊俏书生！”
“俊俏书生”似乎夸张了点, 顾平此时的气质更像一位归乡探亲的军官, 虽未着军装，但仍显出戎马归来的一身正气。事实上, 他曾经就是一名军官, 铁骨铮铮的气质始终未变。
叶苏抿唇笑了笑，掀眸瞥顾平一眼。后者偏巧也在看她, 两双视线相触, 顾平飞快移开目光，白衬衣衬托下, 他的脸红得滴血。而他一触即离的目光亦仿佛带了电流, 令叶苏的心不由怦怦直跳, 她慌忙转头朝菜地而去，嘴上道，“天不早了，我去做饭。”
顾安却过来拉住他，“嫂子，你歇着吧，今天累一天了，我去做饭。”话没说完就笑嘻嘻地跑去了菜地，完全没给叶苏商量的空隙。
隔一会儿，叶苏看向顾平，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她越发觉得顾平的注视有些烫人。叶苏暗暗深吸一口气，心想果然动什么都不能动心，一旦动了心，就容易变得扭扭捏捏，做什么都不自然。半晌，她清了清嗓子问，“……怎么没见崔胜民，他还在忙？”
顾平一直站在门口，这会儿才想起往里迈几步，“是，还有点活儿，一会儿过来。”
叶苏点点头，目光下移，看着他的胸口，“衣服有没有不合体的地方？”
“没有，都挺好。”
“嗯，那行，明天我把裤子做好，不耽误你去滨城的时候穿。”
“不用这么急，你，你别累着。”
“不累，顾安说的对，人靠衣服马靠鞍，谈生意更要穿着得体，这是礼数。”
“嗯，我听你的。”
叶苏心口发烫，抬眸看他，他也在安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有隐隐笑意，叶苏没忍住，几分试探地问，“那，我的话，你都愿意听吗？”
“当然听。”
叶苏心跳更快，“为什么？”
“还能为啥，你是我媳妇。”他下意识回答，可说完仿佛自己都不可思议，猝然慌神，扭头看向一旁。
然而叶苏听得分明，一时间哑口无言。她紧张得不像自己，没来由想起“情窦初开”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虽羞耻，却也几分贴切。过去在服装设计领域，她无疑是翘楚，悟性和天资都极高，可在感情方面却始终没开窍。
直到穿进书中，遇见顾平。
所以这本书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歪打正着让她获得了亲姥爷系统，也让她邂逅了怦然心动的男人-
顾安动作麻利，很快就做好晚饭，她去喊崔胜民过来一起吃。
崔胜民忙得灰头土脸，看到顾平忍不住一阵牢骚，“你倒是有新衣服穿，也不让我回家，我就穿来这么一件衣服，天天洗，你瞅瞅，这都起毛了。
“今天我无论如何得家去一趟，谁都别拦我。”
这让叶苏冷不丁想起曾许诺给崔胜民做衣服的事，没成想尚未给崔胜民兑现，扭头却给顾平做了一身。
她几分心虚，对崔胜民说，“要不我给你做一件吧，吃完饭我给你量一……”
话音未落，顾平猝然打断，对崔胜民道，“回去一趟也行，过几天咱去滨城，你回去准备些换洗衣裳。”
崔胜民双手抱拳，搞笑似的来了一句，“谢大哥开恩！”转而又问叶苏，“嫂子你刚才说啥？”
叶苏刚要开口，顾平再度打断，“你嫂子说从滨城回来送你一套成衣。”
啥？
叶苏转向顾平，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起先还有些发愣，旋即想起她给顾平量尺寸时的画面。
女人心思难免细腻，尤其是对自己上心的男人，他的言行和表情，小到细枝末节，在女人眼里都容易产生不一样的解读。就像现在，顾平的话令叶苏不由自主地解读为，他，介意她帮崔胜民量尺寸。
莫名地，叶苏心里突然漾开一圈水花，可嘴上却故作深沉地调侃，“你还懂成衣？”
成衣是按规格和号型标准批量生产的成品衣服，跟量体裁衣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顾平这个直男居然知道这些。
顾平看她一眼，稀松平常地说，“跟你学的。”
叶苏掩唇笑出声，故意问：“那你身上穿的是成衣不？”
“不是，这是独一份。”顿了顿，瞥崔胜民一眼，正色道，“他就不用了。”
“啥我就不用了？不是说好从滨城回来给我一套吗？”崔胜民扭头问顾安，“他俩打的啥哑谜？”
顾安天天跟叶苏待一起，多少也学了点术语和皮毛，自然知道什么是成衣，什么是量体裁衣，便对崔胜民说，“我嫂子这两天做衣服辛苦，我哥心疼我嫂子呢。”
顾安随口一句话，听在叶苏耳朵里却好像炸开一朵朵烟花，瞥顾平一眼，见他正闷头扒饭，脸都快埋进碗里了。可那双露在外面的耳朵泄露了秘密，某人显然也被“心疼”这个字眼冷不防蛰了一下。
状况外的崔胜民迷迷糊糊地“哦”一声，还是不明白这跟他“不用”有啥关系，扭头又问，“嫂子，那还给我做衣服不？”
话音一落，脑袋被一双筷子敲了一下，顾安嫌弃地说，“你催啥？刚我哥不是说了回来让嫂子送你一套吗？”
崔胜民揉揉自己无辜的脑门，嘟囔一句，“嫂子这不是没开口嘛，谁知道你哥说话好不好使……”
叶苏答：“好使。”
“…………”
“啪嗒”一声，不知谁的筷子掉到了地上，间隔须臾，顾平清了清嗓子，俯身捡起筷子，继续闷头扒饭-
崔胜民是吃完晚饭后离开的。顾安一刻都闲不住，收拾完饭桌又说去收拾床。
叶苏让她歇歇，“床有啥好收拾的？一会儿都该睡觉了。”
顾安怪笑一声，朝顾平努努嘴，“胜民哥走了，你不得回那边睡啊？”
叶苏一愣，脑中嗡地一声，顿时明白了顾安的潜台词：她“又”可以和顾平“同床共枕”了。
“……”
叶苏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虽然她和顾平确实领了证，可是，可是……他们的结婚证是怎么一回事，只有她和顾平知道，跟顾安却说不清楚。
叶苏承认，随着交往加深，她对顾平好感越来越多，私心之中也愿意和他相处。顾平心里对她是什么想法，叶苏虽能猜出几分，可这种猜最多是隔雾看花，没有明示，她不好自作多情。
这么想着，她看向顾平，后者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表情呆呆的，他在想什么，叶苏不得而知，也许他也觉得，现在就睡一张床未免太早了点？
许是她的注视太过直白，顾平猛地反应过来，粗声粗气来了一句，“……折腾啥。”
顾安眼睛一瞪，“咋是折腾？哪有两口子不住一起的？”旋即联想到自己，表情变得几分惊愕，“哥，你不会也……”
“别瞎说！”顾平不知该怎么跟她讲，看一眼叶苏，迟疑道，“我和，你嫂子……还没办酒席。”
“领证不就行了？”顾安理所当然道。
她是办过结婚酒席的人，也只办过结婚酒席，虽略显寒酸，可对外是一种昭告，她是谁家的媳妇。在婆家三年顾安才明白，与领证相比，办酒席真的不算什么。再铺张热闹，若没有那一纸结婚证，就一切都是个空，说难听点，就是架秧子起哄，自欺欺人。
顾平自知理由不充分，可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话，眉头皱起，抿唇不答。
顾安想了想，犹疑问道，“不会是因为我吧？”她声音低下去，“我住在这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啥呢，傻姑娘。”叶苏怕她多想，只得胡乱扯个由头，“还不是……因为你哥！”
兄妹俩都一愣，直直看向她。
顾安有些不解，拧着眉问，“我哥咋了？”
“你哥……”叶苏看着顾平，灵机一动，扬声便说，“你哥打呼噜。”
“啊？”
“……”
“真的，”叶苏煞有介事地眨眼，“睡得又晚又爱打呼噜，前半夜机器吵我，后半夜呼噜吵我，可聒噪了。”
她说得有鼻子有眼，顾安还真信了，“那……那你俩不能一直分开睡吧……”
叶苏看顾平一眼，示意他说句话。
顾平很是无奈，那表情一看就是硬撑着没破功，“……等我忙完这一阵，尽量，尽量晚上不赶工，就……就不吵了吧。”
“那你的呼噜呢？”顾安皱眉，似有些嫌弃，“哥，你啥时候添了这毛病？”
顾平一噎，窘迫地看向叶苏，眼神几分无辜。
这眼神让叶苏生出几分负罪感，她刚才只是随口诌出来的由头，一不留神倒把顾平给“贡献”了，早知道还不如说自己打呼噜呢。
“那什么，”她讪笑道，“你哥这呼噜吧，也分时候——累的时候打，不累就不打，就，还挺人性化的……”
撒谎真累。
顾平：“……”
顾安抿唇想了想，“那行吧，那这几天我还是和嫂子睡一起。”说着把叶苏胳膊抱在怀里，头歪到她颈侧，不无炫耀道，“哼，我嫂子可香了，被窝都是香喷喷的。”
顾平身形一僵，扭头轻咳。
也不知是不是介意她的话，这晚顾平家的机器真没响到很晚，四周那么安静，叶苏却失眠到后半夜-
隔天叶苏没让顾平一起进城，让他先忙自己的事。房子装修进度已近尾声，就这两天的事，没什么好操心的。顾平思忖片刻便答应了。
叶苏忙活一天，把裤子赶制出来。房子也装修完毕，只剩下打扫工作。
第二天顾平到底是跟着进了城，三个人一起把屋里屋外房前屋后全打扫干净。也幸亏顾平在，他个子高力气足，成了干活的主力军。
过午时分终于打扫完，叶苏和顾平的合照被挂在粉刷一新的墙上，莫名有种理所当然的强调意味，昭彰这是属于他们两人的房子。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他们两人的“家”。
叶苏心中闪过一丝陌生的异样，她看着照片发了一会儿呆，很快思绪又被别的事占去。兀自盘算一番，叶苏发现有许多东西需要买，茶具、衣服撑、人台、桌布、窗帘、电熨斗、布料……零零碎碎的不少。
她把需要的东西记在纸上，打算集中采购，就是不知道一次能不能买完。要是有个助理就好了，可惜她的设计师光环没一起穿来。
“这些都要买？”顾平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叶苏身旁，猝然出声。
叶苏原本专注，被这声吓得呼吸一窒，猛地转身，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顾平低笑，“吓着你了？”
叶苏长舒一口气，“你下回走路能不能出点声？”
“行，下次我使劲踩地。”顾平垂眸看她手中的纸，又问一遍，“这些都是要买的东西？”
“……对，明天去买。”
“我和你一起。”
叶苏一愣，“你有时间？”
“嗯。”
叶苏想了想，有顾平陪着显然更方便些，便笑着点头，“好，那就辛苦你啦！”
叶苏心情愉悦，在心里哼起了歌。
助理？不需要。
她有顾平呢-
隔天两人一起进城，直奔百货商店，叶苏手里有电熨斗票，便先决定去买电熨斗。
这个年代物质生活尚不够丰富，电熨斗的品牌没多少可选性，且这玩意对她来说是必需品，没啥好纠结的，叶苏简单了解过后就要去付款。
顾平却说，“你再好好看看，了解一下性能，万一不好用怎么办？”
叶苏一想也是，多了解一下总没坏处，便低头研究起来，一边研究一边还忍不住感叹，自己真是出息了，从装房子到买设备，全是亲自动手，要搁过去，这说出去谁信呢？
谁料就这么会儿的空，顾平竟抢先一步把钱付了，然后熟络地从她手中拿过电熨斗票，转手递给售货员。
叶苏全程懵逼，眼巴巴看着顾平和售货员一手交票，一手交货。
“你这是做什么？”她不明所以地问。
顾平拎着装电熨斗的箱子，偏头看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付钱。”
“…………”谁还看不出来你在付钱？
“我这儿有钱。”
“嗯，所以呢？”
叶苏一噎，“……那我回去再把钱给你。”
顾平没看她，径直朝前走，“不用。”
“……”这人想干啥？
须臾，顾平长舒一口气，转过来看着她，“今天买的东西都算结婚聘礼，所以你不用给钱。”
叶苏愣在原地，心房似被捻开一隅角落，露出新鲜的泥土，他的话恰似无意间拂过的蝴蝶，翅膀触动心尖最柔嫩的一角，让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可，可那是给我的店里买的……”
在她的认知里聘礼之物应为夫妻小家所用，哪有男方把聘礼投入到女方开的店里？难道他已经代入了婚后夫妻共担创业成本的模式？可他的创业成本，她一点都没分担呢……
顾平哪知道她千回百转的小心思，只状若思忖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算聘礼的话——”
叶苏等着他后面的话，却见他抿唇想了想，迟疑片刻，倏忽垂眸，低笑，“当入股也行，你说了算。”
“……”
叶苏感觉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莫名又有点不舒服，正说着聘礼呢，扭脸又变成入股……跟谈生意似的。
“那我还得给你分红。”
“不用那么麻烦，你以后承包我的四季衣物，就算分红吧。”顾平煞有其事道。
叶苏的心炸了一下，就像泥土中开出了花。
36 ☪ 第 36 章
◎百姓委托店◎
“走吧。”顾平走到她前面, “不是还有挺多东西要买？”
叶苏眨眨眼，收回神思，“……好。”
随后他们买了几对提花枕巾, 两盏台灯，又在卖布柜台买了各色布匹，叶苏计划分别做成窗帘、桌布和床单被罩, 还有一些是要做样衣，做好后会陈列在橱窗里。
窗帘、桌布和床单被罩的布料, 挑的都是淡雅素净的，虽颜色不相同，可搭配在一起却出奇得和谐。样衣布料选的是一些舒服的亮色，更吸引人眼球，能起到好的展示效果。原本还想买一套茶具，可一圈下来没找到中意的，只得暂时作罢。
不远处是成衣柜台, 顾平问叶苏要不要去买套衣服, 叶苏转眸睨他一眼, 半开玩笑道，“你对我的制衣技术不满意？”
顾平沉笑一声, “那还要买什么？”
叶苏有点犹豫, 刚才买东西都是顾平付钱，他是那么理所当然, 也似乎足够心甘情愿, 可一番采购下来，花费积少成多, 叶苏做不到心安理得。
“也没有什么要买的了。”她低声道。
“没有了？”顾平显然不信, 抬手指指她的包, “列的单子拿出来瞧瞧。”
叶苏抓着包的手紧了紧，“也不用非得今天一次买完，之后慢慢淘就是了。”
“我后天就要出发去滨城，”顾平看着她，神情认真，“我想在离开前陪你把该买的都买齐。”
“……后天就走？”
“嗯。”
叶苏心里突然生出几分异样，无法形容，嘴上却说，“你忙你的，我可以让顾安陪我买。”
顾平迟疑一瞬，叹息着笑一声，“也好。”正要提步离开，叶苏却又叫住他，顾平回身看她一眼，“怎么了？”
叶苏看向另一侧的食品柜，“不是后天要走？去买点干粮，你们路上吃。”说完不等他答话，径直朝那边柜台走去。
顾平只得跟上。
叶苏问顾平想吃什么，可他只说不用买，叶苏便自作主张买了些饼干和火腿肠，接着快速付款交票，根本没轮到顾平出手。
买完这些，本打算直接回清平街，顾平却突然驻足，神情若有所思，“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你可能会感兴趣。”
“什么地方？”
“去就知道了。”
叶苏看着他，不知是不是感觉出错，亦或是解读过度，总觉得顾平比之前生动了些，不那么像“闷葫芦”了。
“还卖关子。”她小声笑道。
“……”
顾平带路，两人在站牌等了一会儿，叶苏问，“是要坐公交车？很远吗？”
“不算远，在南岐县城。”
叶苏点点头，南岐县和北岐县挨着，确实不远。
没一会儿，客车到站，两人先后上车，约摸半小时就到了。下车后步行几百米，到道路中段，停在一家阔大的门面前。
“到了，就是这里。”顾平抬手指道。
叶苏抬头看招牌，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字——百姓委托店。透过门窗往里瞧，依稀可见琳琅满目。
姥爷说，委托店是这个年代特有的产物，经营模式和古代的典当行类似。人们把想卖的东西拿到店里寄卖，和商店商定好价格，卖出后店里收取一定比例的费用，或者由委托店直接收购，再卖出去。
听完姥爷的科普，叶苏对委托店很有兴趣，提步入内。
店内房顶高阔，风扇转动，呼呼作响，柜台分布在不同区域，顾客络绎交错，好不热闹。叶苏看到距离门口最近的一组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已经泛黄的怀表，还有些早略带损毁的旧木器。另一边是各种自行车和电器、家具，也有些二手缝纫机，品牌各异，有新有旧。
果然是琳琅满目。
叶苏觉得像在逛跳蚤市场似的，新鲜极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有这么个好地方？”她笑着对顾平说，“早知道我就在这里买些二手家具，就不用让你费劲了。”
话音落，顾平脚步顿住，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的神情有些难辨，叶苏愣了一下，“……怎么了？”
半晌，顾平收回视线，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叶苏隐约觉得他突然之间有点深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谁说男人不是？她撇撇嘴，跟了上去。
等到两人并肩，顾平突然开口，却道：“我没觉得麻烦。”
叶苏一愣，隐约觉得他说的是家具的事。
果然，须臾过后，顾平状若无意道，“结婚的家具，还是新的更合适些。”
“……”
风扇在头顶旋转，周遭的气流也似乎打着旋儿，仿佛不经意落在心湖，成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叶苏没有说话，却情不自禁地对顾平绽开笑意。
似是受她感染，顾平也勾起唇角。只是他好像不习惯这么笑，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很快低下头，笑纹掩入眼角。
委托店里最值钱的当属宝石戒指和照相机，叶苏挨着柜台看，忍不住啧啧称奇。这里的照相机并没有太多种类，成色好的、新型号的大部分是归国华侨卖的，价格并不便宜，一台八成新的禄来福莱克斯双镜头反光相机就要一千八百块。
叶苏虽然有买照相机的想法，可预算卡得紧，太贵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往前又看到一部海鸥牌双反相机，价格倒是不贵，不到一百块钱，可一上手发现机身上有很明显的摔痕，叶苏皱了皱眉，又放了回去。
她的表情细微，却恰好落在顾平眼里，“不如买一部新的。”他说。
“那你带我来这儿干嘛？”叶苏随手指了一圈，“这里可没一件新的。”
“…………”
顾平的表情瞬间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负手往前走，“……再看看。”
看到他吃瘪的样子，叶苏好笑地眨了眨眼。两人继续逛，就算不买东西，也当是走马观花长长见识。
然而意外之喜常在在不经意间出现。叶苏看到角落一隅的柜台边摆放着一对立裁人台，还有几个塑料人体模特，都是接近全新的成色。她心中大喜，直奔过去。问完价格后，当即买了下来。
今天可谓是收获满满，回到清平街已是傍晚，和顾安汇合后，三人一起乘车返回白沙村。
第二天上午叶苏来店里缝制桌布、窗帘、床单、被罩。顾安把新买的棉花带了过来，先在地上铺一层凉席，又把布和棉花铺在凉席上，她和李小婉坐在上面行被褥，小姐妹俩边聊天边干活，到中午时已经行完两套。
中午顾平和崔胜民赶来的时候，房前屋后都静悄悄的，门廊下的石栏上摊放着两床被褥，院中晾衣绳上挂着床单、被罩、窗帘和桌布，被水洗过的颜色，静静地吸收着夏日的阳光，是多彩的生活气。
“有人来了，我去看看是不是你哥。”
叶苏从屋里走出来，拨开晾衣绳上的床单，一眼看到顾平，“你来了！”她笑着招呼道。
顾平看着她从一片艳彩中出现，那双眼睛里盈着光，那么美丽，又那么干净，不禁微微失神。
崔胜民却在这时突然从他身后蹦出来，冲叶苏乐呵，“嫂子，你没看见我啊？”
叶苏愣了一下，脚步微顿，转而笑道，“你故意藏着，我哪能看见？”
“我哪儿藏着了？嫂子，是你眼里只有顾平吧？”
崔胜民扔下这句调侃就跑去找顾安了，全然不知自己的话会引起怎样炸裂的心理活动。
叶苏搓搓微热的耳朵，走到顾平跟前，“你们明天走？”
“嗯。”
“行李收拾好了？”
“嗯。”
“你只会‘嗯’？”
顾平一噎，垂眸轻笑，“收拾好了。”
叶苏看着他也笑起来，紧张感消散不少，后面的问话也就从容了许多，“滨城远吗？你们打算怎么走？”
“不算远，从运输队租了一辆车。”
“……哦。”顿了顿，叶苏说，“出门在外，注意身体。”
“嗯。好。”他沉声道。
夏日日盛，吃完午饭没一会儿，晾在院里的东西就都干了，顾安和叶苏一股脑儿把东西收进屋。随后顾平和崔胜民登高挂窗帘，李小婉铺桌布，叶苏和顾安各自铺床。
东偏房是顾安的卧室，她动作麻利，忙进忙出，高兴得跟过年似的，一边收拾，一边不忘显摆，“小婉，你瞧我嫂子眼光好不好，窗帘和床单被罩好看不？”
李小婉被拉进门，目光环视一圈。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铺着嫩绿色床单，罩着同色的被罩，就连枕巾都是素净的青绿，床头一张简易的小桌子，上面放着顾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汽水瓶，养着一簇乡下常见却不知名的小花，颜色和窗帘一样，浅嫩的黄色。
“真好看。”李小婉难掩羡慕，“还洋气。”
顾安心里美滋滋的，拉着李小婉往外走，“走，去看看我嫂子在忙啥。”
临出屋门，顾安从门口拿起另外一只汽水瓶，里面插着几枝嫣红的月季，格外浓郁艳丽。经过客厅，卧房房门半掩，顾安推开门走进去，“嫂子，还需要我们干啥不？”
进门才发现顾平在挂窗帘。而叶苏刚铺好床，此时正拿着一只枕头发呆，被顾安冷不丁这一声，吓得一跳，枕头掉到床上。
“……没啥要干的了，”她说，“歇会儿吧。”
顾安把花交给李小婉，走到床边捡起枕头，顺手摆在床头，和另一只放在一起，铺上枕巾，整整齐齐。叶苏看着那对枕头，表情几分讪讪。
顾平统共打了两张床，一张单人床，在顾安卧室，一张双人床，就是这一张。她那会儿刚铺好床单，簇新的灰粉色调，枕巾是米色，正中有小巧的紫玫瑰提花，买枕巾时她特意挑选素色，可那玫瑰仍旧显眼，透着许多喜庆。
李小婉把插着花的汽水瓶放在桌上，对顾安说，“你别一惊一乍的，瞧把叶苏姐吓的。”
顾安吐了吐舌头，乐呵呵地看向顾平。
他才挂完窗帘，恰从椅子上跳下来，抬头看看窗帘，又反复拉合几次，确定没什么问题，俯身擦掉椅子上的脚印，重新放回桌旁。
这间卧室比顾安的宽敞些，窗子也大，阳光充足。书桌靠窗而放，铺着黄格子桌布，上面一盏台灯，此时又多了瓶月季花，花叶随风轻摆，香味清淡。
“我回来了！”
门外传来崔胜民的声音。他刚才风风火火的出门，说要出去买点东西，这会儿背着手走进来，脸上的笑透着几分神秘。
“买了啥？”顾安问。
崔胜民嘿嘿笑几声，直接把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
闪亮亮的大红喜字。
“…………”
37 ☪ 第 37 章
◎你喜欢吗？◎
“我瞅着屋里太素了, 特意买了一对红喜，咋样？好看不？”崔胜民一副邀功的样子，把那俩喜字放在大衣柜上比划, “贴这儿还是贴墙上？”
顾安和李小婉凑过去看，一个说贴柜上，一个说贴墙上。崔胜民佯作同意, 突然把一对红喜往两个姑娘脸上一盖，“瞧你俩积极的, 贴脸上吧。”
顾安和李小婉追着崔胜民跑出去，院子里随之传来几人玩笑的嬉闹。
叶苏下意识看向顾平，顾平也倏然看向她。在他的注视下，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来了，叶苏感觉到自己强烈的心跳，慌忙抿唇移开视线。
下午顾平去季大伟那里把车开过来，带他们回白沙村。顾安喊崔胜民和李小婉去坐后面的车斗, 副驾理所当然留给叶苏。
车在清平街上缓缓行驶, 叶苏偏头看着窗外, 前面路过副食门市部，门上挂着个显眼的牌子, 写着“店内面包出售”。
叶苏眼前一亮, 赶紧对顾平说，“前面靠边停一下。”
顾平便减速停靠在路边, 和她一起下车。走进门市部, 看到橱窗里陈列着各式糕点，占据C位的正是面包, 扁圆形, 泛着暗红色的油光, 看上去很是可口，下面标注口味，有原味和椰蓉味。
叶苏问顾平喜欢吃哪种，顾平愣了一下，说，“我不吃。”
“没让你现在吃，明早带着路上吃。”
“你昨天买了饼干和火腿肠，我俩吃那些就行。”
“那些留着去滨城再吃。”她安排得明明白白，“饼干和火腿肠好携带，饿了随时能吃，面包早起在路上吃——快说，要哪个口味？”
“真不用……”倏忽看到叶苏朝他皱眉，顾平顿了一下，无奈妥协，“都行。”
叶苏眉开眼笑，冲里面吆喝，“同志，来六个面包，椰蓉、原味一样三个！”
买完面包，继续上路。顾平开车专注，只偶尔瞥向她这边的后视镜，然而即便只是这样若有若无的余光，都让叶苏觉得几分无所适从，她只得没话找话，问顾平，“滨城那里怎么样？”
“沿海城市，挺好的。”顾平匆促地看她一眼，又继续目视前方。
“离我们这儿远吗？”
“开车四小时能到。”
“那也不算近。”
“还行。”顿了顿，顾平问，“那里可以买到海货，你喜欢吃吗？”
叶苏愣了一下，突然笑了，“你不会要从滨城带海鲜回来吧？天这么热，路上就坏了。”
须臾，顾平忽又转过来看她一眼，轻道，“只要你喜欢，我就有办法带回来。”
话落，叶苏定定地看着顾平的侧脸，他颌角分明，鼻梁挺直，不说话的时候肃默得像一尊雕像，可叶苏却仿佛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踏实的安定，如同落进静谧安恬的港湾。
“你喜欢吗？”见她没答，顾平又问一遍。
不完整的问话，很容易让人产生旖旎的遐想，可叶苏突然想放任这个歧义引起的误会，她看着前面的道路，轻声说，“喜欢。”
顾平随即也反应过来，耳朵悄然变红，余光微微闪烁，当那两个字眼从她嘴里说出的一霎，他呼吸一窒，脚不由自主点了下刹车。
两人身形随惯性前倾，晃动，又很快归位。
后面同时传来一声惊呼，叶苏往后看一眼，视线收回时顺势落在顾平脸上，“注意安全。”她说。
顾平缓缓吐出一口气，“……知道了。”
男人耳朵红红的，像崔胜民买回来的红喜字。叶苏突然生出三分逗他的心思，“你紧张什么？”
“……没有。”
叶苏没理他的否认，继续问：“因为我说‘喜欢’？”
顾平呼吸梗了一下，闭着嘴不说话，耳朵上的那团红却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
虽带着促狭的成分，可偏又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蛊惑她说出一些教人脸红的话，“我喜欢吃海鲜，也喜欢你为我买海鲜的心意。”叶苏语气稀松平常，可心跳却快得像擂鼓。
顾平的心跳又何尝不快，他险些又踩向刹车，堪堪忍住了，“行，那我……我带些回来。”
“嗯。”叶苏看一眼窗外，想借此转移注意力，好让心跳别那么快，“那你呢，你喜欢吗？”她问的是海鲜，却故意省略了某个名词。
“我都行。”说完猝然转头，仓促地看她一眼，改口道，“……喜欢。”
转移注意已是徒劳，心跳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叶苏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撩人撩半截，自己却慌了。
到白沙村后，先把李小婉送回家，叶苏分给李小婉一个面包，这年代面包还是稀罕物，一个少说也得五毛，李小婉推辞着不要。叶苏便趁她不备，直接拿面包碰了一下她的嘴唇，笑道，“这回你碰了，你不吃谁吃？”
李小婉只得收下。
恰在这时她哥哥李国志出工回来，逮着顾平聊了两句，听说他们要去滨城，李国志很羡慕，他也想出去看看，可总缺少一些豁出去的勇气。
兄妹俩目送着汽车开远，李国志闻到香味，低头看到妹妹手里的面包，知道是刚才叶苏给的，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面包是好东西，可别把嘴养叼了。”
李小婉把面包掰成两半，随手递给他一块，“养不养得叼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它能堵住你的嘴。”
“……”
顾平开车带叶苏他们回家，一起吃了顿简便的晚饭。顾平炒的面粉，用开水一冲就能喝，味道简单浓厚。吃完饭把晾凉的炒面粉装起一些，这几年出远门他习惯带这个做干粮，虽没啥味道，可又当水又当饭，很方便。
他把炒面粉和火腿饼干放在一起，视线顿住须臾。过去他从没有过这种经验，会有个姑娘为他准备香甜的饼干和面包。顾平唇角没来由多出一丝笑意，把这些东西一并包裹起来。
顾平和崔胜民还要回去装车，隔天四点就要启程，路上顺利的话，能在早上八点前到达滨城。叶苏让他们忙完早睡，好好休息，养精蓄锐。顾平也叮嘱她和顾安无需早起，隔天走得太早，就不过来打招呼了。
叶苏答应了，可是这晚却睡得极不安稳，睡梦中每每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猛然惊醒，起身凝神细听，外面只有昆虫的低鸣，遥远的犬吠。
就这么时睡时醒，梦境和睡眠都支离破碎。又一次睡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再次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叶苏猝然睁开眼睛，看到窗外透着微光的天，她猛地坐起来，确定外面真的有汽车发动的声音，不是梦里，赶紧披上衣服，开门跑出去。
顾平发动汽车，崔胜民坐在副驾眯着眼打哈欠，刚睁开眼揩一把眼角，突然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身影。
“那是……”他摇下窗子往后看，使劲揉了揉眼睛，“嫂子！嫂子在后面！”
顾平刚踩了油门，车才驶出，旋即猛地刹车。
崔胜民被这顿操作晃得一阵迷糊，才坐稳，就听另一边传来“咣”一声，车门合上，顾平人已经不见了。
叶苏一出门就看见车驶离，以为今天必定是见不到顾平了，可就跟做梦似的，他突然从车上跳下来，小跑着返回，一路来到她面前。
叶苏张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
“你怎么来了？”因刚才的奔跑，他的头发往后稍扬，那双眼睛神采分明，似带着几分愉悦。
“我来……送送你们。”叶苏缓过神来，问，“吃的都带上了？”
“带了。”顾平看着她，眼神中有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灼热。
叶苏垂眸点点头，沉默须臾，仰头看他，顿了顿，还是那句，“你们注意安全。”
“好，我知道。”
“你……”
似乎知道时间紧迫，两人语速都有些急，话赶话就撞到了一起，顾平看一眼路旁，笑道，“你先说。”
叶苏轻咬一下嘴唇，“我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她突然有点紧张。
“还不好说，”顾平轻叹一声，“但我会尽快。”
“嗯，”叶苏再度垂下眼眸，只看到他的胸口，“你刚才想说什么？”
清晨四点的光景，天色尚不透亮，四处都蓝莹莹的，透着几分清冷。女孩着一身素白色筒裙，外面罩着她的明黄色衬衣，扣子没系，用手指堪堪捏住前襟，在这清冷之中干净得仿佛不似凡尘之人。
顾平心里突然生出难言的情愫，想干脆不走了，或者，想带着她一起走。
没听到答话，叶苏重又抬起头，倏然落入一道灼热的目光中，叶苏怔了一下。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就这么定定地对视。
如果不是凌空而来的鸟儿，恰巧打他们头顶飞过，翅膀扑棱棱地响，顾平大概还在发呆，他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
叶苏捏衣襟的手抖了一下，视线缓缓往下落，看到他喉结在滑动，而他的声音低沉地落入耳中。
“我不在的时候，有事可以找阮锋，我都跟他说好了。”顾平说。
叶苏轻点了点头，偏头看一眼车的方向，只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天色似乎亮了一点，村里飘起了炊烟，飘飘袅袅，被微风裹挟着轻轻晃动。
“回去吧，”顾平低声说，“我该走了。”
叶苏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可眼底仍有化不开的情绪，那么刚毅深刻的脸，目光却带着别样的柔和。
叶苏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击中，一瞬间，理智被情绪左右，她突然抬手抱住了他。毫无征兆，也毫无章法。
拥抱而已，叶苏在心里说，只是社交礼仪，一个离别的拥抱，而已。
顾平的双臂还垂在身侧，她连同他的手臂一起抱住，男人肩宽背阔，她的双手甚至无法在他背后合拢。
顾平呼吸都停住，大脑一片空白，耳中鼓噪着不知哪儿来的风声，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可心跳却快得不像话，他想，这下叶苏肯定听见了。
38 ☪ 第 38 章
◎疼媳妇呢，还是费兄弟呢◎
顾安醒时, 天色已经大亮，听到外面有声音，她边起身穿衣服, 便探身望出去，是秦丽莹和李小婉在院子里跟叶苏说话。
顾安走出门跟三人打了个招呼，一边刷牙, 一边听她们聊，主要是秦丽莹和李小婉说, 叶苏和她一样，只负责听。
“最近没见白秀微，你们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李小婉问。
秦丽莹一提这名字就上火，“管她去哪儿呢，这种人去哪儿都是祸害。”
李小婉托腮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我只觉得她心高气傲, 没想到这么心术这么不正, 白瞎那张好看的脸。”
秦丽莹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皱眉瞪眼，“她哪儿好看了？在我们叶苏面前, 她连提鞋都不配！”
叶苏正擀面条, 听她们提到自己，还是跟白秀微比, 便有些好笑。最近她光忙着自己的事, 倒不知道那对男女主的剧情进展到哪一步了。问姥爷，姥爷答得含糊, 只说还在曲折推进, 至于多曲折, 姥爷不肯说。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她也不关心。
见叶苏在擀面条，顾安去生火烧水。李小婉扭头看一眼顾安的方向，转过来，压低声音道，“顾安知道‘那件事’了吗？”
李小婉没明说“那件事”是哪件事，可秦丽莹显然清楚，她也悄悄打量顾安一眼，皱眉答道，“我猜……还不知道吧？”
叶苏不解，“你俩打啥哑谜？哪件事？”
李小婉吓了一跳，随即拿食指竖怼在嘴唇上，“姐你小点声，我怕顾安听见生气。”
顾安走过来，恰好听见这一句，“背着我说啥呢？我生啥气？”
李小婉和秦丽莹身体同时一僵，摇头，不约而同道，“没啥。”
顾安努了努嘴，俯身收拢案板上的面条。
看到两人紧张的样子，叶苏大概猜到是为什么，能让顾安生气的也就是红袖村的事。此时顾安就在旁边，李小婉和秦丽莹都噤若寒蝉，叶苏等不到从她俩口中套话，只得问姥爷。一问方知，果然是关于梁顺利。
自从顾安离开后，梁顺利就和他们村一个叫孙玉莹的寡妇好上了，两人无视村里那些风言风语，公开出双入对。梁家看不上孙玉莹，不同意俩人在一起，闹的是鸡飞狗跳。没想到梁顺利竟为孙玉莹干脆离家出走了。
到这里，这俩人要是能好好锁死，叶苏还有点佩服他们不畏世俗的劲，可最近几天剧情突然跑偏，变得特别狗血。
梁顺利向来做事稳妥，又因读过几年书，是村里为数不多能写会算的，因此前年被推举为红柚村的会计，照这个势头，以后极有可能接老支书的班。可最近有人举报他的作风问题，说他老婆还没走的时候，他就暗地里跟孙玉莹好上了，妥妥是搞破鞋的狗男女。迫于压力村大队把梁顺利撤了下来。梁顺利是个要面子的，被骂得抬不起头，主动要求去干村里最脏的活——挑粪。
都说患难见真情，可前提是得有真情，孙玉莹刚开始还能放低姿态去博取梁家的好感，梁顺利被撤后，她权衡一番，觉得自己占不到一点好处，干脆跟梁顺利一拍两散，不仅如此，还逢人就说是梁顺利上赶着跟她好，都有媳妇了还粘着她，撵都撵不走。梁顺利他妈气歪了嘴，一半脸不听使唤，梁顺利也就跟孙玉莹闹翻了。
没一会儿，面条煮好，四个小姐妹一起吃早饭，秦丽莹和李小婉来的时候也没空手，一个带着自家做的酱菜，一个带着亲手做的蒸饺。
顾安不知道刚才的瓜是关于自己，这会儿还想着听热闹，秦丽莹头都不敢抬，一个劲地低头扒饭，顾安便只抓着李小婉闹，李小婉躲不过，只好告诉她，还一再强调让她不要生气上火。
顾安沉默半晌，随即释怀一笑，“没啥好生气的，虽然没过多久，可总感觉红袖村的日子好像离我很远了。”
“这就是现世报，他们活该。”李小婉忿忿地说。
才刚过八月中旬，距离顾安火烧陪嫁不过半月有余，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点。叶苏猜是有人从中主导，是谁，不言而喻。
很快，她的猜想从姥爷那儿得到了证实。也就是说顾平和崔胜民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还腾出手来把梁顺利给收拾了。
站在顾平的角度想，梁顺利是咎由自取，自家妹妹受了三年委屈，哪个哥哥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说的对，他们活该，”叶苏对顾安说，“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顾安看着她，点点头，想起近期种种，嫂子待她简直比亲姐还亲，她有点激动，“嫂子，谢谢你……”
“谢什么谢，傻不傻。”
顾安垂眸掩住情绪，“反正、反正就是谢谢你。”
她是打心底里感激，是嫂子给了她退路和底气，让她敢于挣脱樊笼，也有了安身之所。
“行了，快吃饭吧，今天还有的忙呢。”叶苏给她夹了一个煎饺，“多吃点。”
“嗯，谢谢嫂子。”
“又谢，再谢不给你吃了。”
顾安嘿嘿笑了两声，其余三人随即也笑起来-
开业前确实还有挺多事要忙，得做一批样衣，还要找人做宣传页。
吃完饭，叶苏和顾安收拾东西进城，到店发现阮锋正倚在门口，早晨的太阳照得他微眯着眼，“怎么才来？我都快等睡着了。”
叶苏挺意外，她事先不知道阮锋会来，可看他那样子又像是谁跟他约好了似的，顾平约的？怎么没提前告诉她？
“对不住，阮大哥，让你久等了。”叶苏掏钥匙开门，把阮锋让进店里。
“那家伙叮嘱我早点来，就没叮嘱你们早点到？”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叶苏看顾安，“你哥跟你说了没？”
顾安摇头，“没说，我哥就让我多帮你干活，累着你他会心疼。”
叶苏一噎，臊红了脸。
阮锋这才明白过来，登时气笑，“我都不知道该夸疼媳妇呢，还是费兄弟呢。”
“…………”
阮锋来就是帮忙的，听说叶苏要印一些宣传单，也是巧，他前不久刚跟印刷厂对接过业务，正好驾轻就熟，只是也得看印刷厂最近的工作排期，毕竟这地方只有一个印刷厂。
叶苏很高兴，赶紧在纸上画了一幅样板。
阮锋看完却皱了皱眉，问，“你希望多久印好？”
“当然是越快越好。”
“那你这肯定快不了，”阮锋指着那几笔极具设计感的线条和花纹，“字好说，这种花纹不好弄，得用那啥……环氧树脂来照相镂空，贴到特制的木字丁座上印，费事，也贵。”
叶苏皱了皱眉，看来自己又不小心超前了，这年代印刷麻烦，听说印之前还得捡字排版，工作量巨大。插画费事，照片更不用说，如此看来，要想尽可能吸引人入店，宣传思路就得换一换，纯粹用文字来渲染店铺，就要写出实打实的优惠和亮点。
“那我重新写吧。”她说。
叶苏重新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写字。顾安凑过来看，她认识的字不多，只觉得嫂子写的字真好看，跟她的人一样好看。
阮锋离开后，叶苏开始着手做衣服，款式图是早就画好的，布料也有现成的，现在要做的就是打板、剪裁。
顾安在旁边打下手，一脸崇拜，嫂子画衣服的本子她早就看过，那衣服画得可好看了。没想到嫂子还能把画中的衣服变成真的衣服，还都是她从见过的样子。怕叶苏累着，顾安每隔一小时就提醒她休息，可叶苏干活太专注，只嘴上答应，身子却不挪窝，顾安只得在旁边陪着，随时添茶倒水，提醒她多喝。
叶苏身上有股拼命三郎的劲，为了节约时间，她和顾安干脆住在清平街，反正房子都装修完了，什么都是现成的。
一连加班几天，做出了十几种样衣，女装居多，每一样大、中、小各三个尺码，这样各种体型的顾客在试衣服的时候都能合体。
在叶苏的要求下，顾安把店里的女装都上身试了一遍。人靠衣装马靠鞍，顾安身形清瘦，个子又高，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上这些衣服，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
“太美了，以后你就是本店的首席模特！”叶苏围着顾安转一圈，满意极了。
顾安很不好意思，脸颊红扑扑的，都不好意思看镜子-
转眼到了八月底，开业在即。样衣已经做好，叶苏挑了几件最亮眼的穿在塑料模特身上，放在橱窗，其他的都挂在店里的衣架上。
“咱都快开业了，我哥和胜民哥怎么还不回来？”顾安刚发完宣传单，进门就灌了一大杯水。
叶苏正在立裁人台上搭折布料，手上动作顿了一下，算了算，这俩人出发有十天了，确实挺久的。
“嫂子，要是开业前我哥还没回来，我们要等吗？”
“不等，宣传单都发了，说哪天开业就是哪天。”
顾安放下水杯，“嗯，那希望我哥到时候能回来。”
叶苏没说话，拿起笔在垂平好的布料上做好标记。
下午，叶苏拿着几份宣传单亲自去了柳梅家一趟，邀请她来店捧场，顺带着从她那里买了一些糖票。柳梅很高兴，接过宣传单，说到时候一定过去。
叶苏接着又去了趟百货商店，找到程圆，也客客气气地邀请一番，程圆点点头，只说有时间就去。
离开成衣柜台，拐几道弯去另一边柜台买了几斤糖果，开门做生意，进店皆是客，到时候给顾客发点糖果，也能加点印象分。
本来想去买些饭菜，可身上带的钱都买了糖，只得先回去。刚走到四岔路街角，就见顾安朝她走来，眼睛闪闪发亮，咧着嘴冲她笑，就跟过年似的。
叶苏乐了，“你干啥去？”
“嫂子，我来找你。”
两人并肩朝自家店走，叶苏笑道，“我不是告诉你了？我去凤舞街送宣传单。”
“我知道，”顾安神秘一笑，“家里来人了，我看他等得着急，寻思可别让他急坏了，这才出来寻你。”
叶苏脚步微顿，扭头看她一眼，“是谁？”
顾安只笑不说话，叶苏突然猜到什么，心跳蓦然一快，“是……顾平回来了？”
“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顾安笑吟吟地说，蹦跳着走到前面。
叶苏莫名紧张起来，心情几分迫切，脚步却刻意迈得很沉，她看向工作室门口，恰在这时门朝外打开。
叶苏呼吸一窒，定定地看着门口。
八十年代的街道，朴素的街景，原木色的宽大招牌，像极一场平淡却隽永的老电影。那个人从门里迈出，就像融进这场电影，他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目光倏然落在她身上，一瞬定格。
39 ☪ 第 39 章
◎惊喜◎
很奇怪, 顾平离开后最初的一两日，她心里总默默地盼望，后来忙到没时间, 盼望就成了晚睡前的一点念头。
十日不见，她险些忘了离别前那个仓促的拥抱，这会儿倒每个细节都想了起来, 她看着地面，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尴尬, 总之是不自在。
“你回来了。”顾平率先开口道。
男人低沉的声音令她浑身酥了一下，叶苏点了点头，“嗯，刚去了趟柳姨那儿，顺道买了些糖。”
顾安把糖接过去，笑嘻嘻地说，“走走走, 嫂子快进去, 你可别吓一跳, 我哥买了可多东西！”
崔胜民恰好出来，“啧”一声, “不是让你先别说吗？这可是你哥准备的惊喜。”
叶苏笑了笑, 心想看到他回来，就已经是挺大的惊喜了。
顾安吐了吐舌头, 拉着叶苏的手走进店里, 顾平紧随其后，不甚自然地垂眸。
叶苏环视一圈, 店里确实多了些东西。茶桌上摆着一套崭新的白瓷茶具, 壶盖是莲叶的形态, 壶身线条疏朗，六枚小巧的茶杯环绕周围，是莲花初绽的样子，很是精巧。茶桌旁的小立柜上多出一淡青色花瓶，瓶颈娉婷，花瓶里还没得及插上鲜花，可花瓶本身就足够清秀，如同身形曼妙的少女。裁剪桌上放着一捆木制衣架，显然也是顾平买回来的。从茶具花瓶，到日常衣架，莫名有种从艺术走进生活的微妙。
叶苏转头看一眼顾平，刚想跟他说句话，顾安却又拽着她走，“后面还有呢，嫂子快去看！”
叶苏只得把嘴边的话咽下，任由顾安牵着走进院子。
“嫂子，你看，我哥给你买了一辆自行车。”
其实她不说叶苏也已经看到了，院中青石板路上，一辆亮红色女士自行车，前面的车筐上系着一簇鲜红的红绸，堆叠成花朵的样子，有种欲盖弥彰气派。
叶苏说不出话来，顾安继续拉着她穿过院子，走进屋。
原来最大的变化却在屋里。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以为是在做梦，亦或是谁在房间里来了一场变戏法。
客厅里原有的陈设并无变化，还摆在原处，却多了好几样电器。组合柜的台面上摆着一台十四寸的电视机，墙角立着一台电冰箱，门口左边是洗衣机……
顾安拽着叶苏走到桌前，叶苏一下便看到桌上的照相机，海鸥牌双反。
她的确很想要一台相机，可她从未对他说过。叶苏的心情剧烈而复杂地起伏，说不清是因为感动还是不安。
“还有呢还有呢！”顾安兴奋地从一旁的椅子上拎起一只棕红色皮包，递给叶苏，“嫂子，你打开看看。”
叶苏讷讷地接过，突然开始紧张，包里有东西？不会是戒指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上动作微滞。后来是在顾安的牵拉下打开的皮包，一只小巧的女士手表映入眼帘。
顾安说：“我哥说这些都是结婚聘礼。”
叶苏愣了一下，放眼这些物件，确实是这个年代结婚聘礼的配置，大概还是较高规格的那种……
顾安偷瞄叶苏一眼，见她那双好看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呼吸却是轻轻的，莹白的牙齿轻咬着下唇，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嫂子，你咋了？不喜欢吗？”顾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好直愣愣地问。
叶苏忙说，“不，我只是，有点意外。”她做梦都梦不到这样的情节，也想不到顾平竟然这么舍得花钱。
顾安放下心来，回身看一眼门口，“哎？我哥咋没进来？”
刚说完，崔胜民却先一脚跨进门，笑嘻嘻道，“你哥做饭呢，不知咋搞的，自个把自个熏得满脸通红。”
叶苏：“……”-
厨房里，顾平正弓身切菜，他身高体长，背展宽阔，显得厨房屋顶几分逼仄。发觉门口有人，他微转过头看一眼，动作顿住，转身。
叶苏再度想起那个拥抱，有点想跑。顾平却朝她走过来，落足停在她面前。
叶苏心如鹿撞，硬撑着问，“听崔胜民说你……生不好火，我过来瞧瞧。”
顾平侧过身，“我炒菜，你来烧火。”
“……哦。”
叶苏坐在到炉灶前，火生得已经很旺，她拖着板凳往后撤了撤。
顾平切好菜，往锅里放一勺油，“再往后点，别崩到你。”
叶苏拖着板凳又往后撤了些。油烧热，“刺啦”一声，菜下锅，顾平用铲子翻炒几下，突然看向身边的人。
叶苏正盯着他炒菜的样子发呆，冷不丁被一道目光锁定，就像考试作弊被抓包一样，赶紧低头看灶膛，顺手往里添了一把柴。
她的样子那么乖巧，又几分仓惶，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顾平忍不住轻笑一声。
叶苏脸颊发烫，清清嗓子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的声音有种故作平淡的骄矜。
“中午，”顾平直落落地看着她，“先回了一趟村子，然后才过来，你那会儿刚出去。”
叶苏点点头，拿了根柴火棒在地上乱戳，“在滨城挺顺利？”
“嗯，刚开始有点麻烦，后来就顺利了，多亏穿着你做的衣服。”他笑着说。
叶苏知道他在开玩笑，也垂眸笑了一声。
顾平又把菜翻炒几下，准备装盘。叶苏起身帮他拿盘子，恰与他半道而来的手相撞，手背抵上手掌，叶苏只觉浑身像触电一般，手倏然收回，背在身后。
顾平的耳朵也有点红，兀自拿起盘子，把菜盛进去。
“叶苏，”他突然低头叫她一声，说，“把菜端出去吧。”
叶苏忙答应，端着菜，快步走了。
看着她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顾平紧绷的背脊也卸了劲，失笑着松了口气。
走出厨房，看到顾安正蹲在墙角，那里放着两只水桶，叶苏放下盘子，走过去瞧。顾安偏头看到她，笑道，“嫂子，看，我哥还买了许多海鲜，已经洗干净了，一会儿咱就煮来尝尝。”
叶苏想起不久前在车上她与顾平那些话，她以海鲜为幌子，暗自表情达意。现在顾平真的把海鲜买了回来，就好像那天她说的话，今日到达锚点。
正说着，崔胜民走过来，“别看了，我拎进去煮上，今天管够。”
“这也太多了，”顾安说，“咱能吃完吗？”
叶苏想了想，“不如把阮锋他们喊过来一起吃？”
崔胜民笑起来，“嫂子，你和顾平想到一块了，他回来的时候顺道喊过阮锋，他们一会儿就来。”说着拎起桶往厨房走去。
阮锋、季大伟和许国庆跟掐着点似的，菜刚上齐人就到了，阮锋还提来一扎啤酒，说海鲜配啤酒才对味。
七个人围坐在桌前，阮锋起开几瓶啤酒，谁想喝就递给谁，顾平是不喝酒的，连眼都没抬一下，叶苏却突然有点馋，拿着杯子对阮锋说，“我想喝一杯。”
坐在她身旁的顾平猝然看过来，叶苏故意没看他，从阮锋手中接过酒杯，放在自己这边。
酒满上，阮锋冲顾平挑一下眉，“顾老板不喝点？大家好碰一下，祝你此行圆满。”
顾平不为所动，端起杯子，“以茶代酒。”
“行。”阮锋笑着说，“知道你滴酒不沾，不逼你。”
大家举起手中的杯碗，欢笑着往中间一聚，崔胜民和季大伟嗓门巨大，那句“干杯”喊出了豪迈的气势，惹得众人大笑。
喝完第一杯，各自挑着喜欢的海鲜吃，叶苏夹了个蛏子，觉得好吃，又夹了第二个。
许国庆问：“刚才在路上听阮锋提了一下，说你们这次签了好几个厂子，我顾哥果然厉害，干啥都成。”
顾平低头夹起两个蛏子放在叶苏碗里，笑道，“也是运气好。”
季大伟喝酒喝得满脸通红，从里到外透着股兴奋，“顾哥，说说呗。”
顾平想了想，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崔胜民恰巧啃完螃蟹腿，一搓手，扬声道，“我说！”
他脸上闪着红光，神采奕奕，“滨城真是个好地方，经济比咱这儿发展得好，厂子也多，这十天我们去了十几家厂子，谈成了有……”他扒拉着手指，边说边向顾平求证，“六家吧？”
顾平“嗯”一声，手上没停，正剥着一只海虾。
崔胜民继续道，“没拿下来的那几个，顾平也给留了产品。”说到这儿他就有点心疼，“留的也太多了，一家给一袋子……那可是咱点灯熬油赶制出来的，还不定人家怎么处理呢，扔了就可惜了。”
季大伟问：“没拿下的都是什么原因？”
阮锋思忖片刻，说道，“大概都有指定购买厂吧，那些厂子死板得很，也傲气。”
顾平点点头，“大部分是这个原因，也有的纯粹是看不上小个体。”
“所以多留产品是对的，不然他们眼高于顶，更看不进眼里。”叶苏说。
顾平一愣，转头看她。
叶苏朝他耸耸肩，“我瞎说的，不一定对。”
顾平却道，“我就是那么想的。”说着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旋即又从盘子里拿起一只开始剥。
崔胜民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原来是这样，那你当时咋不跟我说呢？我天天心疼着呢。”
因叶苏的那句话，许国庆和阮锋都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许国庆竖起大拇指，“嫂子果然是有见识的人。”
阮锋：“那可不，要不怎么开店？你听这名字就非同凡响，别说北岐了，就是整个省也没有第二个叫‘工作室’的。”
众人说笑一阵，又碰了几次杯，阮锋问顾平，“这次去滨城谈成的量我瞧着不小，你们就打算一直干个体？没想扩大规模？”
顾平又剥好了一只虾，正往叶苏碗里放，动作一顿，看着他说，“想。”
话落，一只干净的虾肉落在叶苏碗里，而她微微发愣，转头看向顾平。突然有种感觉，她可能攀上了一个未来的商业大佬。
季大伟正吃一只生蚝，鲜得眉毛乱飞，“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吃海鲜，好吃。”
崔胜民：“咱这是沾了嫂子的光，嫂子想吃，平哥特意买回来的。”
“嗯嗯，感谢嫂子！”季大伟端起酒杯，“来咱喝一个，预祝嫂子开业大吉，买卖兴隆！”
一时间祝福不断，叶苏格外高兴，仰头一饮而尽。
热热闹闹喝完这一杯，季大伟突然问，“嫂子你们是哪天开业来着？”
崔胜民啃螃蟹啃一半，无语地看着她，“九月四号，你可真厉害，连哪天开业都不知道就一通吆喝。”
季大伟嘿嘿笑，“现在知道了，我回去一定宣传宣传。”
叶苏起身拿来一沓宣传单，分别递给三人一些，“到时候欢迎你们来捧场。”
两瓶啤酒下肚，许国庆脸膛发红发亮，喜滋滋地看着顾平和叶苏，“这回房子装完了，开业日子也定了，是不是你俩的结婚酒席也该提上日程了？我可是还等着给你们好好操办呢，倒是给个具体时间啊。”
叶苏一噎，转头看顾平，他正跟一个皮皮虾较劲，闻言整个人呆住，愣愣地看过来。
40 ☪ 第 40 章
◎你喜欢我吗？◎
压力给到两人, 叶苏借故喝酒脑子迷糊，索性缩到顾平身后，她身上依稀有麦芽和酒花的香味, 顾平脑中突然也有一瞬发飘，口中喃喃，“办酒席……”
“是啊, 办酒席。”许国庆反应过来，“你们不会还没定日子吧？”
顾平：“最近都很忙……”
“你说你这人, 嫂子不跟你急啊？”然而看向叶苏，却发现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一点都不急，倒显得他皇帝不急太监急似的。
可一口吐沫一个钉，包票是早就打好的，当初阮锋说帮忙装修，房子装修好了, 季大伟说给用车, 车也给用了好多次, 他说给张罗婚礼，总不能食言吧？
“反正你俩尽早定时间, 忙完开业总该办酒席了。”
阮锋端着杯子把玩, “你瞅瞅他们两口子，啧啧啧, 都是事业型的同志, 哪有空搞酒席这么琐碎的事？”
顾安唆着手指，状若无意地咕哝, “九月四号, 农历是七月二十五, 那天日子不错，宜结婚。”
崔胜民：“傻妞，你嫂子那天开业，不是结婚。”
“就不能开业结婚一起办吗？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
顾安是随口一提，叶苏却是听进了心里，主要是忙活一次，省得以后再麻烦一次。她从顾平身后探出头，“我觉得可以。”
顾平一愣，转头看她，“可以？”
叶苏点点头，莫名几分娇羞。
一顿海鲜大餐吃得热闹，结束已是夜半，许国庆、季大伟先走，崔胜民跟着阮锋去借宿，顾平自然而然被留了下来。其实找个理由离开轻而易举，可叶苏一句不经意的挽留，让他一时忘神，就这么留了下来。
顾安今天也喝了些啤酒，简单洗漱一下就回屋睡下了。
叶苏坐在院子里吹风，过去的她酒量很好，可这具身体显然酒量差了些。顾平递给她一杯水，在她身边坐下。
叶苏低头喝一口水，然后就笑笑地看他，她的眼睛里仿佛洒满星光，而被水沾染的唇透出几分亮泽，像雨后池中饱满欲滴的莲花骨朵。半晌，嘴里冒出一句，“海鲜很好吃。”
顾平定定看着她，心里莫名有些痒，喉间几分干渴，仰头看看天，低低地“嗯”一声，“……那就好。”
叶苏却盯上了他的喉结，那里时不时滚动一下，像揣着一颗诱人的葡萄。许是酒精作祟，她突然探出一根手指，在他的喉结上轻点几下。
顾平浑身僵住，一动都不敢动。
“你说奇怪不奇怪，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挺想你的。”叶苏声音发飘，是湖面拂过的一片叶。
顾平呼吸都窒住，头稍稍偏转，看向她。
叶苏的手仍停在他的喉结上，觉察到那里又在滚动，她眯起眼来笑了，问，“你呢，有没有想我？”
顾平呆住似的，抿着嘴不说话。
叶苏瘪了瘪嘴，小声嘟囔，“没有就算了。”
顾平突然攥住她欲要收回的手指，沉沉地看着她，“有想过。”
叶苏眼眸一亮，朝他靠近，“几次？”
酒香同时逼近，顾平脑中“嗡”地一声，“……你醉了吗？”
“没那么醉——快说，想过几次？”
“常常……我没数过。”
“有很多次吗？”
“有。”
叶苏又笑了，手指在他掌心里画圈，“为什么买那些东西？”
“……什么？”
“电视机啊什么的，怎么突然买？”
“不突然，”他深吸一口气，闻到她呼吸间的酒香，“是聘礼，可还不够好，电视机是黑白的，如果你想……”
“你喜欢我吗？”她突然打断，直直看着他。
顾平呼吸微梗，目光深得像海，在她的注视下，那片海水仿佛映照着星星点点的夜空。似乎因没有等来回答，她眼中的星点渐渐黯淡，即将熄灭的瞬间，顾平莫名慌乱，猝然回答，“很喜欢。”
她的眼睛便又亮了起来，是海面燃起的点点渔火，“所以买那些，是因为喜欢我？”她望着他，低声问。
叶苏知道物质不代表什么，可物质却能表达什么，比如彩礼、戒指、礼物和惊喜。不等他回答，叶苏再度凑到他面前，“我很喜欢。”
她声音很低，夜色中染上几分神秘，“电视机我很喜欢，冰箱我很喜欢，花瓶我很喜欢，自行车我很喜欢，还有你——”她看着他，顿了顿，笑意如烟花初绽，“我最喜欢。”
在顾平的愣怔中，叶苏突然在他脸颊边落下一个吻，然后得逞一般，笑着往后退。可是板凳窄小，她很快坐空，身体往后坠去。
顾平在傻愣中猛然回神，伸手把她捞了回来。她跌进他怀里，鼻尖撞上坚硬的的胸口，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你的心跳很快。”叶苏的手贴在他胸前，“是因为我吗？”她喝醉了，却也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
顾平点了点头，“是。”
叶苏自己的心跳也很快，总想做些什么，她仰看着顾平，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突然觉得有些渴。
“你想、亲我吗？”
女孩的声音似带着几分蛊惑，就那么看着他，眼神似乎清明，又几分迷离。而顾平果然被蛊惑，也心甘情愿被蛊惑。他俯身靠近，炙热的呼吸几乎在颤抖，近在咫尺的一霎，却又堪堪停住，凝视她的眸。
“叶苏，”他轻声问，“你现在清醒吗……”
下一秒，话音被堵住。叶苏仿佛失了耐心，脖颈扬起，嘴唇贴上他的呼吸。顾平听到自己的低叹，很快，尽数被排山倒海一般的心跳淹没。
叶苏只是贴着他，还没忘了说话，“我很清醒，刚才抱你的时候很清醒，现在亲你也很清醒，但是远没有你清醒，你清醒得没有一点热情……”
“没有，”顾平抬手握住她的肩，因着急而眉心微蹙，“我怕吓着你。”
叶苏努了努嘴，“我像胆小鬼？”
“不像。”
事实上她比他想象中还要勇敢有力量，她的力量不在于身体的强壮，而是在于强大的内心。
“我会被你吓到吗？”她又问。
“不会。”
“那你还不亲……”
“亲”字还没说完，她的嘴唇就被含住，濡湿柔软的触碰令她不由自主轻轻颤抖，顾平握着她肩膀的手缓缓收紧，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
这晚两人第一次同处一室而眠，只不过一个睡在床上，一个，却打了地铺。叶苏把头搭在床沿看他，眼神很大胆，“这是双人床，睡咱俩绰绰有余。”
顾平看她一眼，“你……你快睡。”
“地上很硬，睡一夜后背会疼。”
“已经很好了，我睡过更硬的。”
“你在害羞吗？”叶苏盯着他的耳朵。
顾平一噎，叹了口气，“……有点。”
叶苏突然觉得好欢乐，“亲都亲过了，你害羞什么？”
顾平躺在地铺上，对上她的视线，有些无奈地说，“看你明天醒酒后，还会不会这么说。”
“哼，我才不会呢，我可有种了。”
“………………”
叶苏喝了酒就变成了话痨，嘟嘟囔囔了许久，顾平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直到她完全睡着。可顾平却睡不着了，屋子里四处是她的气息，他轻触自己的嘴唇，任凭脑海中某个片段不断重演-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地铺已经收拾好，顾平不在房间。
叶苏揉着脑袋坐起来，开始回忆昨晚上的事，她没断片，只是得捋一捋，可捋着捋着，就忍不住在心里“卧槽”。
姥爷听不下去，【你是女孩子，说话得文雅。】
“……我又没说出来。”叶苏苦着一张脸，开始怪系统，“姥爷，你现在知道叨叨了，昨晚上咋不提醒我？”
【昨晚上你嘴巴巴巴停不下，我提醒你也听不见。】
巴巴停不下……
叶苏猝然想起自己做过的事，脸颊爆红，“啊”一声掀被裹住头。
她，亲了，顾平！！
短暂惊讶过后，叶苏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亲了又咋的？他俩是两口子，睡了都不过分，有啥好怕的？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推开门，准备大大方方地跟顾平说声“早上好”，可院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没一会儿，顾安从前面工作室里回来，“嫂子，你起来了？快洗漱一下去吃饭吧，我去端。”
叶苏一下子泄了气，“……你哥呢？”
“我哥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有事，可是没说啥事。”
“……哦。”这家伙不会是躲出去了吧？
真怂-
今天要做的工作不少，叶苏暂时戳破脑袋里的粉红泡泡，吃完饭就去忙活，她要画两幅海报，放在门口宣传引流。
叶苏把大开的纸铺在裁剪桌上，大开大合地画起来。起形完毕，只剩涂色，顾安主动接过这个活，叶苏便把刷子让给她，在旁边盯了一会儿，见顾安做得不错，便放心让她涂。
叶苏去把照相机拿来，对着说明书研究了一会儿，然后端起相机，透过镜头看自己的工作室，对准茶桌上的杯盏，对准立柜上的花瓶，里面已经插上几簇鲜花。
“花是你采的？”她问顾安。
顾安没空闲抬头，只说，“嗯，在公园里采的，城里的野花颜色不鲜亮。”
“挺好看的。”瓶子好看，配狗尾巴草都好看。
“嫂子，我哥买了三个花瓶呢。”顾安提议，“要不咱在院里种点花吧，还能插瓶。”
“行，你说了算。”
顾安咧嘴笑起来，“那我回村的时候，去青云山上挖一些来种上。”
叶苏透过镜头看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顾安，我给你照相吧。”
“我？”顾安拿着刷子愣住，“我有啥好拍的，嫂子，你还不如拍衣服呢，你做的的衣服多好看啊。”
叶苏走到她面前，兴奋道，“就拍你，你穿着新衣服，我给你拍照，你就是咱店的代言人。”
顾安不敢相信，“我？我行吗？我土了吧唧的……”
“交给我，嫂子把你拍成大明星！”
顾安可塑性很强，按照叶苏要求的姿势和表情，表现得端庄大方，且符合这个年代的氛围感。
崔胜民进来的时候，她们正好拍完最后一张。顾安还保持着怕照的甜美笑容，一看到他，脖子一缩，小跑去了后院。那样子是害羞了。叶苏轻笑着看向崔胜民，好家伙，这小伙羞得更厉害，脸红得跟西红柿似的。她不由笑出声，故意调侃道，“我们顾安漂亮吧？”
崔胜民憨笑着不说话，只抬手搔了搔后脑勺。
门又被打开，叶苏转眸去看，是顾平走了进来，两人视线对上，叶苏倏然被昨晚的记忆袭击似的，笑意僵在脸上，热度从耳朵开始往脸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