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效尤
当王皇后携太子来到龙泉宫要求面, 却被了“老人精”告知皇上此刻并不在里面,并且委婉地劝说皇后眼下还在被禁足,这时候不得令地跑出来,很大可能会触怒圣威。
可王皇后顾不得这些, 一想到自家儿的皇储之位可能不保, 便发疯似地要硬往里闯。
“皇上!请出来见臣妾与太子一面吧!”
“老人精”见王皇后不听劝, 急得没了尊卑,来回挥着拂尘驱赶。
“哎哟…皇后娘娘,您这真是为难死老奴了。皇上他此时正与静妃、沅娘娘在一块呐!您就别去自找没趣了。”
王皇后拽着帝少辛二人都没法穿过“老人精”的阻拦墙, 气得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在“老人精”略显惨白的脸上,横肉颤了颤, 瞬间显现出五个红手指印。
“哪里来的贱东西!真以为伺候圣上几十年, 就翻身成主人了?敢在这阻挠本宫,真真是想带着你的宝贝一起去地下汇合吧?”
王皇后一口淬在“老人精”脸上,连带着凌人盛气又甚嚣了一层。
“老人精”被打懵了,弓着身捂脸躲在一旁, 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见王皇后不管不顾, 大有“见佛鲨佛、见神鲨神”的架势,直直地往养心殿冲, 用眼神示意了守卫,没人敢上前再阻拦。
一路上了几十级台阶, 来到了养心殿门口, 迅速换了脸色, 原本阴冷肃杀之气瞬间被泪眼涟涟的无助感取代。
王皇后带着哭腔,拉着太子跪在大殿前, 不停地捶打宫门。
“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还请不吝龙步出来见见臣妾吧。”
正值晌午,却没有一丝阳光,浓密的乌云层层堆叠、厚重的天像下一刻便要砸下来。
此时狂风大作,夹杂大片雪花飘落下来,很快覆上了层晃眼的白。
太子被冻得瑟瑟发抖,预起身离去。
“少辛,不准走!”
王皇挺直了腰身跪在殿外,比周遭的空气更冷的是,此时她说话的语气。
“额娘!儿臣太冷了!父皇既然政务在身,咱们就别去叨扰了。”
太子瑟瑟地咬着牙,蜷着脖子祈求地望着母亲。
“没用的东西,如今你的太子之位即将不保,此时忍受不了寒冬、以后有的是寒冬需你去捱过!”
王皇后回瞪着自家儿子,又一把将太子拉回雪地里继续跪着。
眼瞧着白雪覆了发顶、盖了长睫,两人的斗篷也即将瞧不出颜色来,对面的殿门终于从内里拉开了.
一股热烘烘的暖气糅着苏合香迎面扑过来,很快催烤着人的意志。
王皇后眼神殷切明亮,努力扯动僵硬的嘴角,瞬间展笑。
可她谄笑的对象错了,开门的并不是彧王帝桀。
只见来人披着薄氅,氅上用金线绣着粼粼碧波,随着步伐的律动,那抹金在雪地里反射出惹眼的光亮,耀得王皇不禁瞥眼皱眉。
苏和静手捧袖珍铜炉娉婷而出,肤白发浓、仪容端庄,云鬟雾鬓间,簪着璧玉凤簪,得体端正。
与台下的王皇后相比,竟一时分不清谁才是皇后。
“臣妾向娘娘请安。”
苏和静敷衍地微微福身,而后转身让地儿,请了王皇后进去。
几日未见皇上,彧王帝桀愈发地面露病色,他靠在江沅腿上,阖眼、时不时地皱眉,似有身体不适。
而此时江沅正襟跪坐,偶而谄媚地牵唇冲着帝桀娇羞一笑,柔荑又抚上了帝桀的额间,替他解忧乏愁。
好一副和谐之景!
王皇后气得咬牙切切,握拳紧捏太子,一旁的男孩小声叫疼。
“额娘,轻些…”
王皇后换眸又瞪着他,不争气地甩开了手。
“皇上!臣妾有要事禀告!”
虽不愿当着两个妖姬面行礼,可此背水一战,迫得她什么面子里子都愿意放下。
王皇后双手扬起交合,以额叩首,待得承君免礼。
然而…
“唔…也是难为你在厚雪地里跪了许久。”
卧榻上的帝桀没有睁眼,语气懒散地似在讨论当日天气一般,毫无关切情绪。
王皇后叩首已久,手肘酸涩发胀,颤着身子微微起身,忍着不适,正了颜色,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臣妾握有沅贵妃企图弑君的证据,还请圣上明辩,不要因此妖女毁了沽国百年社稷!”
帝桀一听皇后竟敢口出如此大逆狂言,瞬间摆手停了江沅的动作,睁眼、墨瞳中一瞬间充了泠冽的寒,一扫往日的浊气,目光紧攥着江沅。
而此时江沅心理早有准备。苏和静告诉自己,区区一本《皇家密志》并不能冠罪于人。
面对皇后的指责…打死不承认就是了。
江沅起身下榻,躬身跪在彧王面前,面露肃然之色,朗声道。
“皇上!臣妾从未有过半分不忠,若有二心,青天不饶!”
王皇后并未在意江沅此时说些什么,她一言不发抿唇看着一侧的少女,将她所有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待得一室沉默。
旋即从怀里掏出那本《皇家密志》,甩在江沅眼前。
“那日本宫奉旨去文渊阁寻找佛经,正巧撞见你手拿这本密志。沅娘娘,你就快向皇上解释下这里面究竟记载了些什么!”
王皇后虽跪在地上,但仍双手抱胸、一副志得意满的高傲神情,睨着江沅,随时准备给她致命一击。
江沅瞧着地上的《密志》眨眨眼,一副不解的神情,还未待得开口解释,头顶想起凉凉的沙哑声线,带着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皇家密志》?这本书…孤从未听说过。沅儿,呈上来给孤瞧瞧。”
彧王起身斜靠在香案边,一双凤眸微眯,瞧着那地上的明黄,没来由地眸光掠过一瞥刀光寒影。看得江沅心头发涩,一阵紧张感由脑仁直坠到脊梁骨。
圣心难测,当江沅呈上密志,帝桀拿起翻看。
这一室不再有其他声响,江沅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敲个不停、仿佛要锤破心房,震耳欲聋。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彧王的眉头越发紧锁,脸色铁青,合起书的那一刻,睨着下跪的二人眼神阴冷。
帝王的怒气暴涨,他撕烂那本密志,片片碎屑像刀片般割在皇后脸上。
“好一个捕鲛人眈眈,护好心头血,可佑万代!”
彧王帝桀凤眸一转,杀意如暴雨倾盆。
“皇后,孤在位几十年也从未听说过有此类狠绝的书,这莫不是你自己编造的真心话吧?”
江沅本以为死不承认就行,没想到…这本书居然也是假的!又是赵凌煜诓骗了自己!
可恶!这一刻江沅袖中的拳头紧捏,好个赵凌煜,自己究竟还受了他几次骗!
“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王皇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腔又转瞬令江沅回了神思。
不知道是夫妻感情几十年的不舍,还是真真被冤枉时的不甘。
王皇后爬过去抱着彧王的双腿,像溺水的人抱着一个枯木般寄托希望。
“臣妾入宫便被先皇封为太子妃,几十年来一直恪守妇德、协助皇上管理好后宫,为了皇上,臣妾的一辈子都愿献给您!”
王皇后哭得气息将断,哀嚎连连,一双杏眼水色潋滟惹人疼。可转向江沅的那一刻,眼神顷刻间变得狠毒起来。
“可自从这个贱人来到宫中,便搅得宫中人心不宁。臣妾也只是尽了做皇后的本分,肃清后宫而已。”
彧王帝桀不知道是否为弹丸药瘾犯了,王皇后血泪控诉在他一个接一个哈欠声中囫囵听了半全。
可只要在帝王心中种下疑心的种子,迟早有一天会生根发芽,进而破土而出。
而王皇后今日竟也不怕死地依旧往那颗种子上浇水,“盼”它早早发芽。
“肃清后宫?难道孤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后宫的所作所为?横行霸道、体罚低品妃子。孤是念旧情才闭一只眼,可你别以为这就是纵容!”
江沅听了半天,发现二人谈话的重点早不在那本《密志》上。
彧王似早对王皇后心生不满,而近日事件不知是“谁”有意而为之、亦或是弄巧成拙。
再深想下去,江沅缩着脖子不禁打了个寒颤。
夫妻二人依旧在争吵,王皇后的苦口婆心、彧王的横眉指摘,一来一往翻出了许多皇室密辛。
江沅与苏和静无奈地对望了一眼,想着要不要继续“偷听”下去,还是悄悄离去。
不料,皇后大喝一声,令此番事件又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反转。
“皇上!您说得对,这本密志的确是有人刻意做旧了样式。可书里的内容,您都没有否认它的真实性不是吗?”
王皇后冲着江沅恶狠狠地挑笑,又瞬间将她拉入了漩涡之中。
彧王帝桀听后微怔了一瞬,他手指颤抖紧握,低眼看着王皇后,眸中可见的怒火燃烧。
声如雷霆般咆哮:“皇后!孤看你真的是疯了!来人、快将她拖下去好好反省。”
彧王害怕王皇后接下来还会说什么惊天话语,转身挥手,命人将她拉了下去。
“哈哈哈哈!帝桀!你心虚了吗?这本密志本就是真的!捕鲛人就是毒蛇蛰伏在你身边,你还企图酣睡麻痹自己?哈哈哈哈,简直可笑!”
王皇后那尖锐的嗓音幽幽在殿内回荡,煞是瘆人…
江沅的脑袋轰地一下,猛地望向残酷帝王,那眼神似刀、似寒风,割得江沅惊恐张望,微微颤抖的手,想来是怕到了极致…
第42章 脱险
江沅低眉, 大脑飞速运转,偶尔向苏和静飞个眼神,可对面那人似乎也束手无策,依旧皱眉摇头, 几欲开口又被帝桀那周身骤冷的肃杀气呛了回去了。
彧王帝桀没有开口说话, 冲着江沅来回踱着步子, 淡漠的面容隐浮一抹愠色,眼里乍现的寒光令屋内的冷了几分。
然而江沅脚下的地龙热气逼人,烤得人将昏沉, 可她又不得不用指甲掐着掌心肉,令自己清醒一点。
铜壶刻漏间…周遭死寂。
忽然阴风刮面、身后袭来一个大力,狠力地扼住了江沅的脖颈…
“哈哈!天生的下贱胚子,本宫就是死, 也不能让你好过!”
王皇后不知从哪又挣脱了束缚, 重新跑回殿内,还未等来人反应,便径直来到江沅背后,用披帛下了狠手。
江沅瞬间被掐了呼吸, 批帛细长韧性又好, 被勒住脖子后根本无力挣脱,自己只能无力地拍朝后胡乱拍打。
无果…
王皇后似鲨红了眼, 披头散发、面露阴狠,嘴角咧笑、眼神含刀, 那殷红的口脂涂满血盆, 与那地狱恶鬼无差。
彧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震到了, 呆了几瞬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苏和静便眼疾手快地抱住了王皇后。
两个女人在江沅身后发狠较劲。
“皇后娘娘!你疯了?竟然敢在皇上面前鲨|贵妃!”
苏和静气息紊乱, 使了大力想要掰开皇后那倒扣似钳的手。
几进较量、终是苏和静略胜几分,松了些批帛让江沅透气。
这时守卫也才姗姗赶到,控制住皇后将她押下去。
江沅颓废地瘫倒在地,大口呼吸这来之不易的空气,以为被扼了脖颈的时间长为千年,实则也只是转瞬之间的事。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好!”
江沅跪在帝桀脚下,暗自庆幸,抚着胸口,剧烈咳嗽。半晌,头顶都未传来动静。
不敢抬头,平复了心情之后,抬手用衣袖抚汗,眉间惶惶,等待山雨欲来的暴风来袭.
又是不知过了多久,江沅的腿早已麻痹,脖颈间的火辣辣疼痛感时刻警醒着自己,危机还未渡过。
江沅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抬眼,准备好早已委屈的鹿眼懵懵,和娇唇微翘,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懵懂又无害。
彧王则没有看她,斜靠在卧榻上,双眼阖了君威,俊眉皱得厉害,脸色也没刚刚的愠怒、取而代之的是不正常坨红隐隐犯着微黄的病色。
江沅知道彧王吃了弹丸,药效已过去,现在虚弱得厉害。
转而望向伺候彧王的苏和静,她的脸色也是惨白得厉害,江沅不解。
可她没时间思考这些,趁势与苏和静又唱起了双黄。
“皇上…刚刚真是吓坏臣妾了。王皇后发疯似的对姐妹动手,若不是臣妾反应快,沅娘娘怕是早不能再伺候圣上您了。”
苏和静气若游丝,温声撒娇,似失了中气而非可以讨宠。
江沅望着她,心中愧疚不已,于是心一横,决定再“添把火”。
“皇上,臣妾真真不知道王皇后为何处处针自己,她已经贵为皇后,有了太子。难道就不能允许其他妃嫔有自己的孩子吗?”
江沅喉间一哽,弓身捂着腹部,好似忍痛般,喃喃说道。
“臣妾是好奇去过文渊阁,但臣妾也并非拿了那什么密志,皇后娘娘如此污蔑臣妾,就因为臣妾是捕鲛人身份低微吗?”
江沅再次抬头看向彧王,鹿眼的眸子里倒映着水色,伤心难过中带着委屈,仿佛就等着皇上的一句安慰话,来做自己唯一的支撑。
终于…卧榻上传来无奈的叹息声。
“沅儿…起身回去休息吧。此事…孤会处理的!”.
劫后余生,江沅方感生命之卑微。
这一局,江沅险胜。
自那日养心殿刺杀事件过后没几日,王皇后便被打入冷宫,连带着她最重视的太子,也一并去了冷宫生活。
江沅不敢想象冷宫是有多黑暗,但她一定能想象得到,王皇后是有多恨自己。
但这些并不重要了,因为江沅感觉太累了,皇宫中的尔虞我诈,她算是见识到了方方面面。
她多么贪恋小时候的渔村生活,虽日子拮据,但无忧无虑。
于是,江沅去了瑶仙殿,打算与苏和静商量,如何离开皇宫去找裴寂。
一进去,江沅便闻到了浓烈的中药味,再走近寝房,混血鲛人正趴在浴桶边熏蒸,没了幻术的加持,那颜值真真惨不忍睹。
江沅不自觉得盯上苏和静满是斑斑的脸,不料被一个手掌猛地拍在面上。
苏和静把头转过去,没好气地对着空气说道。
“江沅,你还有人性吗?我都为你伤成这样了,你居然还在心里嘲笑我的容颜。”
捕鲛人不会开怀,倒也不妨碍说笑。
“苏和静,还说你看不透捕鲛人的心思,我怎么觉得我心中每一处想法,你都能知道呢?”
江沅从旁挪了马扎,与苏和静面对面坐着,换回正经心思。
看着苏和静因蒸腾而熏红的脸,也知晓了那日,混血鲛人为了救自己,耗费了自身大半的灵力,来诱使王皇后鲨自己。
这才导致她救了自己之后脸色瞬间变得惨淡煞白,幸好当时的彧王更加虚弱,没有察觉出其中的异样。
“谢谢你,阿丑…”
“江沅,我有时候真的挺烦你这种过分自负的表情。”
苏和静抬起头瞪着江沅,那一副无辜却又高人一等的态度着实让自己只能重拳塞棉花。
“你这样的颜值在我们鲛人族也就是中等水平。等到了东海,让所有鲛人唤你阿丑,你倒是心情如何?”
苏和静板起脸,温声打趣道。
一句“东海”,那近乎陌生却又亲切的地方,让江沅对人生又充满了向往。
江沅垂首,敛眸几瞬,双手支颐,语气喃喃道。
“你说我现在出宫是好时机吗?”
…
“什么?现在?江沅,你疯了?”
苏和静拔高了声线,又意识到不妥,伸手拿了一旁的中衣,起身穿好,又拉着江沅回了寝房。
朝外四处张望了番,而后收了声悄摸掩紧了门窗。
“你可知…不出两日,王丞相就要带兵反了!”
江沅歪头看她,满脸不可置信。
“是真的,所以你这时候离开绝对不是好时机,那老东西素来疑心病甚重。你若是走了,他会觉得你与王丞相合污,届时他不但满世界追杀你,也许还会连累…裴寂。”
苏和静低声在江沅耳畔分析道,压着情绪,语气淡定,认真且笃定。
“那…可如何是好!”
江沅没了主见,脊背瞬息一松,卸在床榻的靠背上,双手抚额,无奈望天。
“最好…就是等…”
“等什么?”
江沅正了身子,来了兴致,眼神换了莹莹希望。
“等…那老东西归天!”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从混血鲛人的口中说出来,似乎就是稀松平常,有如说书人讲到高|潮处起了兴奋。
“可是…你明知道我肚子是假的,真要是半年没动静,我哪能装得了那么久。”
江沅听得汗毛直立,若真遂了苏和静的计划,那是打心眼里没底。
自己当初求苏和静配合自己演戏,又收买了太医,替自己那子虚乌有的肚子里诊断出男胎,也只是为了斗倒皇后的权宜之计。
江沅明确感受到,这皇宫危机四伏,断不能再久留了。
然而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苏和静似有把握般成竹在胸,侃侃回道。
“放心!这一次真的不会让你等太久了。”
…
现下这种情况,裴寂又不在身边,江沅收回忐忑心思,只能暂时听从苏和静的安排了。
一想到裴寂,江沅的心便揪痛,也不知道裴寂回到了东海到底怎样了。
“苏和静,你最近有裴寂的消息吗?”
本还扬唇自信的混血鲛人,听了江沅的问话,便瞬间垮下脸来,犹豫半晌…也只是摇头,轻声回了句。
“裴寂…他不让我告诉你。”
片刻间,江沅的心跳得极快,强作镇定地继续问道。
“他…是不是受伤了?”
苏和静垂眸、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仍旧摇头。
江沅一看她这架势,不知她向裴寂承诺了些什么,料定是不会说的。
于是…江沅倏的起身,低头看着苏和静,眉眼还带着暴躁,一字一句咬着。
“既然你不肯说,那我现在就去问裴寂!”
说着就快步走到门边,准备伸手拉门。
下一刻,便听身后传来一段话,没有喘气,一气呵成。
“东海不敌南海与倭人为奸,裴寂被抓到南海囚禁起来,直到他同意娶了南海鲛姬云蓁蓁才会被释放。”
苏和静说完便痛苦地闭上眼,仿佛违背了誓言一般懊悔不已。
门边的少女一只手顿在半空,似定格一般无法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相反,嘴角因为绝望痛苦而抑制不住地扬笑,面无表情的玉容嵌着诡谲的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破碎感。
…
朝阳城离了谁,乌金也是照常东升西落。
哪怕这一日凤仪殿无故失火,烧死了皇后,宫人们也未有多余的情绪去在意这件“小事”。
第43章 封后
江沅这日宿在了瑶仙殿, 两姐妹话了一宿心事,待到坠兔收光,二人才发现朝阳城变天了。
昨夜皇后的凤仪殿不知何故,骤然起了大火。
火舌肆意舔光所有窗棱门槛, 没有给人施救的时间。
宫人们都没了主张, 到处奔走借水, 可终究没拦得住皇后归天,这场大火没有波及其他宫殿,诡异得很。
江沅了沐兮声色并茂地诉说, 心里莫名有些酸楚,其实自己并不想要了她的命,而皇后却因自己而死。
“娘娘…你是没见着那凤仪殿的惨样,火灭时, 宫殿黢黑一片, 分不清物种。宫人们好不容易从废墟中扒出一大一小两具人型黑炭,这才放下心,有了交代。”
“究竟是谁放的火?”
江沅不免有些好奇,虽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但还是不死心地问出口。
苏和静走过来, 轻点江沅眉心,无奈地叹着气说道。
“是谁放的火还重要吗?重要的是, 江沅你现下的危机解决了,你应开心点才是。”
江沅望向她, 扯了半天嘴角也没露出一个让苏和静满意的笑容。
“你别笑了, 还是板着脸好看些。”
混血鲛人白了一眼, 顺手扯了怀中的帕子盖在江沅脸上,不看为净。
此事终算告一段落, 两姐妹在逗趣间,江沅脑海里总是想象那两具黑炭尸体,正不甘地“瞪着”自己,吓得江沅执茶盅的手莫名滑掉了茶盖,清脆的碎瓷声略显刺耳。
“苏和静…你说…王皇后会不会恨我?”
江沅认真问道,苏和静认真点头,发问者颓丧地耷拉着脑袋。
“可惜了无辜太子,也跟着母亲去了。”
江沅内心一直纠结于太子的枉死,她始终觉得父母的恩怨不应连带孩子,懵懂无知的年纪又懂什么是错?
正当江沅喃喃自语,苏和静的一句话又是石破惊天。
“太子没死!你当真认为母亲能有多狠心,带着孩子齐赴黄泉?”
江沅倏的抬头,鹿眼圆瞪好奇地望着苏和静,接着转而平静地抚胸安慰自己。
“真假?如若是这样,我心下可还好受些。”
“唉…如若是这样,江沅你应该更担心你自己的处境。所谓君子卧薪尝胆十年不晚,你不怕他哪天突然冒出来刺杀你,替他母亲报仇吗?”
苏和静一脸担忧地看着面露宽慰之色的“愚笨”江沅。
有时候是羡慕她的率真,可更多时候是担忧她的天真。
江沅似是没听进去,仍旧暗自忖度,若是找到太子,自己也是愿意抚养他长大的。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再见太子帝少辛,自己也即将被他杀死.
一场大火本以为烧了个干干净净没烦恼,彧王也本打算厚葬了王皇后赐她最后的体面。
可王丞相王铉坐不住了,许是想替死去的姐姐讨回公道,又或者是以死为信号,到了该造反的时候。
当王丞相率领五千兵马围攻朝阳城,叫嚣声震天,可也撞不开宫门。
并非皇宫难攻,凭借朝阳宫区区几千禁卫军怎会是正规军的对手。
至于原因,宫内人人都知,赵凌煜控制了两军的所有力量!
不管是王丞相的兵马还是彧王的禁卫军,只要赵凌煜下令,全都为命是瞻。
所以,原本紧张的交战气氛,却变得有些滑稽,双方都在打嘴战,无一人上前肉搏,仿佛谁能吵得赢,战争便胜利了。
彧王帝桀一方面能欣慰保命,另一方面也气得病在床榻无法起身。
他真的后悔那日“放虎归山”,赵凌煜虽远在南海,可还是能近乎直接操控朝堂,真真功高盖主。
王丞相也被手下的将军策反,很快被拿下,一场谋反的闹剧终于演了半天的剧情、潦草落幕.
江沅觉得这场戏自己也是看够了,于是打算收拾东西连夜逃走算了。
初春的晚风还是刮得有些阴森,水晶宫内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江沅这次没有大动声响,她安排好了沐兮就打算半夜离开。
一切收拾妥当,江沅听着刻漏一滴滴的坠落算着时辰。
抬眼望着月光缓慢移动到黑云里时隐时现,不远处的门口湘妃竹疏影摇曳,沙沙作响。
背后却传来的脚步声似有却无…
江沅靠坐在睡榻便,惶恐地朝后看去。
不是错觉!
远处一高大黑色身影踉踉跄跄从外走来,老太监躬身搀扶,生怕来人步履不稳摔着。
“我的沅儿…见到孤高兴吗?”
彧王帝桀满身酒气,目酣神醉,酒入舌出,心情大好一般朗声笑道。
“哈哈哈…沅儿…孤今日来可是为你带来好消息。”
江沅听到彧王的声音早是吓得心颤耳鸣,压根没听清来人说些什么,只是一不留神滚到地上之后装作若无其事站起身,向帝桀请安。
“皇上…屋外更深露重,怎得不召臣妾去侍奉,反倒劳烦圣架,臣妾真真受宠若惊。”
江沅收拾好情绪,无奈轻叹,心道今晚是走不了。
于是,越想越难过,一想到无法尽快与裴寂见面,心若刀绞…
旋即,江沅竟露出那娇媚一笑,看得彧王越发贪图沉溺美色,动心不已。
“孤今日高兴,若不把此事告知于你,恐彻夜难眠!”
帝桀呵着满身酒气,靠近江沅,双手抚上柔荑来回揉搓,思量着话语。
江沅低头思忖故作娇羞状,其实心若擂鼓。她可不会相信彧王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消息。
如若今晚召自己侍寝,眼下也求不得苏和静,只好自己强违圣命了。
江沅抬眼上下打量彧王,想着哪里容易下手一招制服他…
“唉…朝堂上那些老顽固真真冥顽不灵!近日振国将军赵凌煜为了邀功,又在南海捕了不少鲛人打算敬献于孤。可偏偏那些酸儒老儿满口仁义道德,强让孤放了鲛人。”
彧王帝桀说到鲛人时,因奢靡熏浑的瞳瞬间清亮了一瞬。
“沅儿,孤为了你捉鲛,与那些‘老百灵’舌战朝堂半日,想来也是值得的。”
正当彧王沾沾自喜之时,江沅此刻却听得心惊肉跳。
捉鲛,江沅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发生的事,结果又被迫着进行着。一想到捕了裴寂的族人,江沅便觉得锥心刺骨。
江沅起身,跪在彧王脚下,双手交合抵在眉心,行了大礼。
“臣妾…还望皇上放了那些无辜的鲛人吧。”
此时座下的声音如玉般冷冷,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座上的圣君亦是欢颜不再,听了江沅扫兴致的拒绝,眸光瞬间转冷。
“难道…你就不想学会哭泣了吗?”
帝桀弯腰凑近江沅,酒气扑面,又裹挟着不容拒绝的寒气。
“不想要学了。臣妾已然觉得哭泣并非人生要事。皇上,就让臣妾待在您身边,伺候您一辈子吧。”
江沅软糯糯的嗓音,配合着掷地有声的示忠心,态度诚恳而又果决。
然而…座上又没了声响。
“老人精”见气氛不对,为免惹怒君威,精光小眼滴溜转动,捏着嗓音劝道。
“沅娘娘,您的心意圣上已然明了,这些鲛人可是咱们圣上对您的莫大恩赐啊!”
“老人精”拂尘绕在手肘处,慢慢搀扶起江沅,既是叮嘱又是解释的。
“快谢恩吧!说不定皇上还会再赏您一份大礼。以后啊,娘娘的福气啊,可是会延绵千年呐!”
“呵呵…”老人精那张煞白的脸冲着江沅堆笑,连带着笑容里的褶子都是讨好的谄媚。
“老涛…你又多话了。”
帝桀不奈地捏着眉心,此时又将将有些犯药瘾了,虽阻止了“老人精”继续说下去,可话语中却没有怒气。
“老人精”惯会看人眼色,一听被皇上嫌弃多话,立刻伸头前倾,跟一只乌龟觅食般贪婪谄笑。
“哟…皇上,老奴错了,不该多嘴!””老人精”知道皇上此番不会计较,话音刚落,便轻轻地扇了自己嘴巴敷衍了事。
此时的江沅有些懵,她还未从捕鲛事件中捋出头绪,怎的又要谢恩?
“皇上…此捕鲛事件…”
江沅本欲继续追问,却被“老人精”的咳嗽声打断,只得作罢。
座上的帝王越发觉得不舒服,渐渐地由懒散斜靠变得卧躺在睡榻。
瞳仁浑浊得不像样,因醉酒而生的坨红渐渐被惨弱的白取代,那身宽大的玄色蟒袍轻轻翻动,竟显得此时的彧王甚是脆弱。
江沅正待上前伺候,却又被老人精制止了。
“老涛…我的药丸呢?”
帝桀痛苦地皱眉,慢慢地身体也开始发颤,可他仍旧哑着嗓音渴求,再没了往日的君威。
“皇上…您忍忍吧,那仙真道长可是说了,您每日只能吃三颗,再多食一颗会伤了龙体呐。”
“老人精”上前轻轻拍着帝桀的后背,想着能让君王舒坦下。
“可是…孤…太难受啊!”
帝桀额间渗出细密冷汗,面色苍白若纸,话还没说完,便“哇”地吐了一口血洒在了炙热地地板上。
烫得江沅赶忙缩脚。
也许苏和静说对了,彧王帝桀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可即便这样,江沅觉得眼前着冷酷的君王依旧没有放过自己。
正当彧王自己已是处于半昏迷状态,可他仍沉着嗓音,“艰难地”向江沅宣旨。
“我的沅儿…开心些,不日你…将会是…孤的皇后了…”
第44章 断腕
江沅被突如其来的“荣耀”震惊到无法挪步, 浑身似被施了咒一般定在原处,只一双鹿眼轻眨,证明自己还是个活人。
“老人精”一声“恭喜娘娘”让江沅才察觉原来自己并未听错。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不…哎哟, 瞧我这张笨嘴, 应是恭喜皇后娘娘!”
“老人精”下跪道贺, 本是“喜事”一桩,可江沅却被抽了魂一般,禁锢了身躯, 眼神空洞呆滞、面色发冷惨白。
当了皇后,真就意味着一辈子被圈固在皇宫中,惶惶不可终日。
那渔村生活也就成为遥不可及的梦了。
“嗯哼!沅娘娘,还不快谢恩呐?”
“老人精”见江沅没有反应依旧楞在原地, 恐又惹恼圣上, 急忙提醒道。
江沅闻言,不情愿地下跪、磕头谢恩。
可她的下一句话,却差点没让彧王气得要“归西”。
“臣妾谢皇上抬爱,可皇后之位臣妾自感无能胜任。请皇上三思…”
说完又是连磕三个响头…毅然决然地拒绝简直下了皇上的脸面。
帝桀气得怒目圆瞪, 顺手抄起香案上铜炉砸向江沅。
“你…!你简直气死孤。你可知孤为了你顺利登上皇后之位, 与那些老顽固斗了多久?”
彧王使了最后一些力气,起身掐住江沅的脖颈, 丝毫无怜香惜玉,任凭那被砸破的额头, 鲜血汩汩流淌, 在帝桀的手臂上惊目纵布。
“孤力排众议保你, 岂容你妄意拒绝?”
江沅被掐得呼吸困难,可她不敢反抗, 额间的鲜血迷糊了双眼,又流过白皙的脖颈,煞是可怜、可怖。
帝桀的眸光犹如鹰隼般尖锐,上下打量着眼前被自己掐得几乎晕厥的少女,又忽地想起了什么,猛然松开手。
少女又如失线的风筝垂坠在地,没了支柱。
帝桀又近了一步,蹲在她身边,冷冷地望着眼前人,看不出任何情绪地伸手接过来“老人精”递过来的素白绢帕。
手指轻撩起少女遮面的凌乱青丝,以素白为其拭血,轻一下重一下的,不顾江沅是否疼痛难忍。
他低哑着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
“孤不会放你走的…何况你还怀了孤的龙种,江沅…你说是吗?”.
待到第二日,苏和静知晓内情,也不顾自己受伤未愈的身体,焦急赶往水晶宫。
叫了半晌没发现主人,问了宫内的丫鬟也都不知江沅在哪。
苏和静一边四处找寻,一边暗道不妙,莫不是江沅真的不管不顾逃了吧?
终于…在一场逼仄的仓储室里发现了原本以为是“逃走的”江沅。
少女在昏暗中蜷缩,墨发蜿蜒,白衣覆身,额间缠着细麻布,隐隐还晕一圈血色。
原本就没什么情绪的玉容更是如深潭般宁静,那琉璃般的眸子轻轻眨动,就好像这世间再无能吸引她注意的事物。
苏和静看着昔日精怪灵动的少女如今却是这般惨淡模样,心里不禁泛了酸楚。
“江沅,你知道我找你多久吗?你居然跑到这儿来躲清静。”
苏和静摸黑儿坐在她身旁,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对她说道。
“我不躲在这儿,还能去哪!我只要一出去,那些阿谀奉承的嫔妃轮番前来道贺,简直比剜肉还难受。”
江沅良久轻叹,长睫像失了力一般艰难抬起。
“阿丑,我与裴寂今生便就此错过了吗?”
少女话语间的凄凉哀伤无不让混血鲛人动容,鲛人本就心善,见不得伤心破碎之景。
苏和静赶忙摇头安慰道。
“不会的!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你我都知彧王不顾世间反对拉你上位,无非是想架着你。”
“是啊…可明知是这样,我也无法摆脱呢。”
江沅语带梗咽,用尽气音回道,满满的无力感似压着她不能呼吸。
苏和静也是心中无奈,眼神由垂怜转为愤怒,那墨瞳里毫不掩饰地恨,噬血的恨在此刻即将倾盆而出。
“这个老东西,死到临头还不忘继续玩弄权术。你可知为你这样的捕鲛人大肆捉鲛、又不孤众人的反对封你为后,根本就是想把你逼上死路。”
苏和静气得凝噎,抬手怜惜地抚上江沅额间的伤口,娓娓说道。
“捉鲛其实并非为你,那老东西又不知从哪得来偏方说是喝了鲛人血能延年益寿,为你捉鲛只是哄骗世人的幌子而已。届时,你那人人憎恨的妖后头衔怕是无论去到哪里,也不得善终。”
江沅听得心惊肉跳,她只想过自己封后会被世间反对,可没想到彧王竟如此地将他人玩弄于股掌,妖后名号被自己实名,可鲛人的好处却只他帝桀一人独享。
如此冷血无情的帝王,简直伴君如伴虎。
想到此,她气性翻涌直上。深想下去,那无种无力感竟然使自己想发笑的感觉,可依旧做不出笑的表情。
江沅声音紧绷,极力隐忍内心的苦楚,语气决然坚定。
“既然无法控制被冠以妖后之名,那他…几时死,我想我可以争取做决定!”.
三天后便是红月寺卜出的皇后册封吉日。
朝阳宫内到处悬灯结彩,中和韶乐奏起了“隆平之章”,宫人们见面都扬着笑,大家都选择性地忘记了前些日子王皇后惨死,好似水晶宫内的正主才是他们期盼已久。
水晶宫内亦是摩肩接踵,宫女们都忙着为新晋的皇后更衣打扮。
沐兮拿起梳子、划过江沅的三千青丝,经过繁复的手法,终于挽成了沉重的朝凤髻,镜中人粉嫩薄唇泛出嫣红色彩,肤如凝脂、眉似烟柳,双瞳莹莹饱含一汪秋水。
只那左侧额前的伤口还未痊愈,厚腻的粉底堪堪遮了结痂的暗红。沐兮没法子,只能选了一只八宝凤涎流苏金步摇装饰在前,竟意外地成了点睛之笔。
大红色拖地长袍绘着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凰,衬得佳人高贵端庄,两鬓斜插的牡丹花簪配合着步摇摇曳,眉间深红花印更添妩媚之姿。
望着镜中天线,沐兮颇有感而发。
“如此貌若王嫱,娘娘应是多笑笑就更美了。”
江沅从早至今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她神情微敛,低眉似有心事。
“娘娘…娘娘?”
江沅被沐兮摇得回神,一不小心将袖中的锋利发簪戳进肉里。
“嘶…”
“娘娘…你怎的了?是不是奴婢梳头弄疼你了?”
沐兮不解地上下打量江沅,贵妃娘娘是美的,比平日里任何时候都美,但若非自己错觉,沅娘娘眸中藏着化不开的忧郁。
“这只步摇我不喜欢,你换这只好了。”
江沅摘掉了额前那只金步摇,举起手中一直孔雀银步摇,往发髻间比试。
沐兮不解,明明那只金步摇更配自家主子。
“娘娘,这只银步摇有些老旧了,而且顶端甚是尖锐,若换了这只可要提防那‘利器’会伤了自己。”
江沅没再开口,仍旧固执地换掉了那金步摇,而后慢条斯理地理着碎发,一字一句道。
“今晚我可能会宿在养心殿,你就不必跟过来伺候了。”
沐兮怔怔地看着今日不似寻常的主子,听到江沅的吩咐,心里惴惴,隐约有些不安。
“娘娘,平日里都是奴婢伺候惯了的,就让奴婢跟过去伺候吧。”
沐兮一下子跪在江沅身前,鼻腔发酸,登时红了眼。
江沅刚要出声安慰,一道女声抢先开口道。
“沐兮,过了今日,你恐怕就是我瑶仙殿的人了。”
沐兮一听自家主子要抛弃自己,更加伤心了,今日的情绪在此间大喜大落。
忠实丫鬟垂下眼,一把扑在江沅身上,低声哽咽道。
“娘娘…您是不想要奴婢了吗?奴婢若是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可以改的。”
江沅听了这话也不好受,心底泛出酸涩情绪,可自己如今被架在火上烤,过了今日没明日的,怎么再忍心小丫鬟跟着自己受苦呢。
“沐兮,对不起。恐怕我以后不能护你周全了。”
江沅透过镜中的自己望向远处,鹿眸裹满决绝,她也不知道想要弑君的勇气从何而来。
“娘娘,您可是皇后了,怎会说如此消极的话语啊。”
忠实丫鬟始终善良纯真,这也是江沅最不愿意破坏的这份美好。
可残酷终究要面对。
当太监尖着嗓子喊道:“吉时到!”
江沅起身,步摇轻晃,端着袖子,稳了凤冠,一步一生莲地朝外走去。
苏和静没有送她,只是在她出门前最后问道。
“江沅!你真的都想清楚了吗?”
…
屋外丝竹悦耳,屋内温馨包容。
半晌…江沅终是没有回头,乘着凤辇朝龙泉宫行去。
执事官就位,引皇后升堂,江沅端起手、踢着步子,缓缓朝台阶尽头的那人走去。
彧王帝桀今日难得恢复了好气色,那不怒自威的面庞辉映着晨曦,漾着高贵。一身玄色金龙暗纹衮冕在风中翻滚飞扬,周身散着久违的王者之气。
帝桀眼神绞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女,嘴角噙着邪恶又阴沉的笑。
“江沅…今晚你还能逃得了吗?”
第45章 大殇
上月春风, 和煦温暖。转瞬间云团滚滚而来,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撒下一片混沌。
不远处有乌鸦长啸一声,离开宫殿屋檐,呼啦啦振翅而去。
皇后册封大典仍在继续。
内侍太监们将手上捧着的金册金宝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册案宝案上, 江沅移步拜位。
正北面闷雷炸响, 乌云中银蛇乱舞, 江沅面北肃拜,雨水如箭矢般直坠玉颜,寒冻感沁入骨髓。
待得礼成, 江沅亦是拖着厚重的吸饱水的长袍,移步偏殿等候彧王的召唤。
她抚上额间,摸着那遮挡伤疤的银簪,眼眸望向远处、微阔, 目光里尽是坚毅、果决。
今晚, 皇上必会与皇后同寝,在下定决心鲨了彧王之后,江沅甚至不敢奢望明日的晨曦。
刻漏滴滴,催着命运的齿轮向前滚去, 转眼亦是到了傍晚。
“嘎吱…”
“老人精”躬身、推门而入, 脚步收声,轻快地走到江沅跟前。
“皇后娘娘…请随老奴先去沐浴更衣, 再去养心殿等候圣上恩宠。”
“不必了,本宫已贵为皇后不必拘泥于嫔妃讲究。”
江沅冷冷地打断了“老人精”的谄笑, 起身便朝门外走去。
“老人精”见江沅确是脱了祭典的繁袍, 换上了平日里的金缕百蝶穿花云缎裙, 倒也不敢再出声劝说,只得悻悻地跟在后头, 径直朝养心殿走去。
彧王帝桀今日大摆圣宴,与朝堂重臣推杯换盏,估摸着会耽误时辰。
江沅伫立在廊檐下,仰头看天、雨过收晴、金轮西坠,光线满满变淡,光明即将消失,一天也走到终结。
“老人精”在尖着细嗓从旁催促道。
“皇后娘娘,快些走吧,别让圣上等急了。”
听着令人别扭的嗓音,江沅不耐地冷冷回怼。
“知道了!也不差这半刻歇息!”.
又行至两段路,终是又来到了养心殿。
“老人精”白面堆笑。
“皇后娘娘,您快进去吧,老奴就在门外守着。”
江沅端立在门前,抬头看了看高耸的门匾,厚重压抑,转眸望着高门,不知推开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老人精”帮忙推开殿门,最后一缕褪色的阳光从屋外撒进来,好像上演着无声的默剧。
江沅跨步走进,“老人精”掩上殿门的那一刻,苍白的余晖消失殆尽,那默剧般画面也依然仿佛在死寂中静止不动。
殿内正中央只余一香炉鼎冉冉袅着香熏,混合着令人作呕的酒气,霸道的朝江沅鼻尖钻去。
顺着酒味,江沅拖着两条瘫软的腿,步入内殿,心如鹿撞,脚下的地龙滚烫,只能用徘徊的步子躲避被灼伤的感觉。
“皇上…?”
江沅捏着声线,轻声叫唤。但她游离的眼神和紧攥的手指,透露此刻的紧张。
没有回应,莫不是还未归来?
江沅疑忖道。
可越靠近内殿便越有浓烈的酒气扑鼻,这预示着醉酒的主人应在里屋。
这就奇怪了,若是彧王在里,怎会未有回应。
…难道睡着了?
江沅迈着的脚步刚刚顿在原地,打算转了方向回去,叫了“老人精”进来侍奉。
地上趴着的一个人瞬间让江沅失声瘫软地跌倒在地。
屋外,天穹雷声隐隐,一道闪电如利剑,划亮了屋内的惨景…
“…皇上驾崩了!”.
江沅呆呆地坐在地上惊魂未定,望着帝桀的尸体,神色漠然,一双鹿眸似有火光在燃烧。
“老人精”更是焦急如热锅上烤蚂蚁,宽敞的内室挤满了宫人,听后杨公公的差遣。
“哎哟…这才如何是好!这天啊…真真是要塌了。”
“老人精”挥着拂尘,迈着小碎步在原地打旋,一个不察,被墙角的江沅微抻出来的脚绊倒在地。
“哎呀呀…皇后娘娘,您怎的还坐在这地板上呐!这更深露重的杂乱环境,您怀着龙种,可要保重身体啊!”
“老人精”狼狈地爬起来,招呼俩宫女过来扶起江沅。
“来人呐!快将皇后娘娘送回宫去休息。”
江沅不发一言,冷汗滴滴从额头上滚落,脸色肃白失温,被俩宫女搀扶着起身,装作哀痛难耐,悲伤过度到近乎失声。
“…皇上,怎的就舍得丢下臣妾了呢!”
宫殿内亦是悲痛压抑,哀嚎声一片,也没人注意到皇后娘娘转身离去的瞬间,浮现出一个疲倦而又释然的笑。
江沅努力练习着笑,她想要笑,想要在看着帝桀死亡的那一天畅快地笑。今天,她终于做到了!.
彧王帝桀死亡的原因很快被太医院公布了出来:非他杀,只是嗑食丹药过多,伤了龙体根本,诱发心悸而死。
宫内人听闻此消息,全都松了口气,无人追责,可以安心准备国丧了。
直到那个人的出现,又让这平静的朝阳宫再掀波澜!.
龙泉宫内,各地亲王、公主以及朝廷命妇齐聚,为“大行皇帝”守丧。
江沅作为皇后跪坐在最前方,一身素缟也遮不住本就艳丽的容颜,周遭哭成一片,可她不会哭,只好装作悲伤过度,眼神放空呆在那里。
这时“老人精”杨公公前来请示如何招待宫中前来守丧的这些贵妇。江沅这才意识到,做梦都不会想到如今沽国主持大局的竟然会是自己。
江沅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向苏和静,然而那只混血鲛早就吩咐了宫女领着贵妇前去休息了。
半空中,两姐妹眼神交错,彼此心领神会。
可更棘手的问题又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储之位究竟谁能胜任呢。
“老人精”悄悄递来话头,善意地提醒江沅,作为皇后要尽可能快选定皇储人选。
江沅一时没了头绪…
这时,宫殿外的太监一声尖细的嗓音报道。
“振国大将军到…!”
很快便听到一阵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冰冷的甲胄发出清脆声响,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带着海边固有的咸腥味和周身冰冷的气息,赵凌煜奔过来,一下子跪在彧王的棺椁前,哽咽难言。
“皇上!您就不再多等等微臣啊!南海平叛倭人胜利在即,这是您创造的海清河宴啊。”
赵凌煜哑着嗓子哭得声情并茂,江沅本就内心烦躁,想要自动忽略他那悲怆的哭腔吵得震耳欲聋。
于是,江沅侧首眼、神胡乱游移不定,不期然撞上了赵凌煜那清隽的眉眼,猛然惊得肉跳。
原来赵凌煜他居然也是在假哭,光是干嚎、未有一滴泪!
江沅厌恶地白了他一眼,又将眼神转移到别处。
可“玉面阎王”始终不改本性,只见他邪邪地笑着望来,悲伤与欢笑切换自如。
“微臣…给新皇后请安!”
赵凌煜歪着身子靠向江沅,眼神在她身上放肆打量,片刻勾唇一笑,语气不太正经地说道。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果然,这句话在…娘娘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江沅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他,鹿眸中的愤怒似要夺眶而出。
下一刻…
“啪!”
一声耳光脆响,镇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哭泣声,众人纷纷朝跪在那里的皇后望去。
只见一身素缟的少女眼神直直地盯着赵凌煜,赏耳光的右手仍旧抖个不停,就连额间的白色绑带也被震破的伤口溅出殷红的血渍。
“放肆!沽国正是有了你这种扰乱朝纲、奸邪恶佞臣之辈,才会日薄西山。如今此类境况你满意了?”
江沅仰头盯着他,精致的眉眼微蹙,脸颊因为怒气染上了绯红,胸|脯更是气得起伏不定。
赵凌煜被打得撇过脸去,精致的下颌角紧绷,静默了几瞬,接着轻笑出声。
他正过脸来,略俯下身,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沅。
依旧漫不经心地扯笑,拇指重重地压在自己的嘴角上,毫不在意地擦去被打之后沁出的血迹。
从嗓子溢出来的低沉沙哑,温声在江沅耳边轻诱。
“皇后娘娘打了微臣…可还消气了?”
疯子,赵凌煜简直是疯子!
江沅被突然袭来的温热熏得瞬间提高了紧张精神,望着对面那人的俊秀面庞多了五道红印却仍旧笑得无害,心底的冷意更是蔓延到四肢。
赵凌煜见江沅不再搭话,倒也不气,他轻笑地紧攫着江沅,舔舐渗血的嘴角。
而后站起身脱掉甲胄,接过太监递来的粗麻布袄衫换上,劲瘦的窄腰系着絰带,勒出阔肩长腿,高大的身型站在江沅背后,就连她的阴影也都全部笼在内。
“今日沽国大殇,皇后娘娘身体羸弱,恐不能胜任之后的繁复。所以赵某只能勉为其难地代为处理内务杂事。”
赵凌煜一手扣在腰间,一手负于背后,神色冷峻、中气十足的宣讲震慑了所有人。
“玉面阎王”满意地望着台下无一人有异议,又接着说道。
“并且…龙泉宫内,由赵某暂且辅佐新君处理朝政,直到新君能躬身监国!”
此言一出,殿内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若不是事发者本人在场,众人的讨论热度会更高。
有胆大者高声提问。
“敢问赵将军,咱们沽国新君是谁,犹记得先皇并未立遗嘱?”
赵凌煜望向发言者,眼神锐利如刀。
“赵某自然有先皇的手谕。今日…便由赵某代为公布。”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铿锵有力的话语不容殿内的他人生出半分质疑…
第46章 鱼水
“储位之重, 式固宗祧。一有晋王帝少昊,仁惟任重,宜乘鼎业。”
赵凌煜语气朗朗、中气十足,有如夏日雷鸣、震撼人心。
新君居然不是皇后怀的遗腹子, 而是远在千里瑶山的晋王。那晋王帝少昊也不过十岁有余, 堪堪承了老晋王的名号, 是先皇的侄子。
据说此孩童生性懦弱,也不好文采,实属平庸一辈。
赵凌煜单手举起圣旨, 睨着大殿众人,列队整齐的亲卫整装待发,时刻准备镇压反对之人。
龙泉宫内落针可闻,就连哀嚎声都转为屏吸凝神, 面上无一人有异议。
江沅好似早早预料到一般, 她敛眸起身,没看身后那人一眼,冷冷地吩咐身边的宫女,搀扶自己先回水晶宫。
刚一转身, “玉面阎王”又宣布了一件更加残酷的消息。
此话一出, 先皇妃嫔无不被吓得晕过去,哭天抢地声一片, 场面堪比修罗荼生…
“还有一件事,就容微臣替代先皇宣布!”
赵凌煜嗓音提高了几分, 但依旧话语阴沉, 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丧事资用, 自古通典。随吉既葬、四方庶士、各三日哭。妃嫔以下无子者、悉数殉葬!”
“悉数殉葬…”四个字就像一把夺命刀架在妃嫔的脖子上,回旋的余音迫使着众人濒临崩溃、疯魔!
一些位分低的先皇嫔妾竟然瞬间想要逃跑, 起身就往殿外冲,结果自然是被赵凌煜的亲卫轻松制服。
龙泉宫的太监宫女各个乱作一团,有帮忙去抓人的,也有忙着安慰自家主子的,更有性子刚烈的女子不愿殉葬,当场撞柱身亡,自家宫人忙着现场收尸…
场面混乱近乎不可控,肱骨老臣此刻忍无可忍,拄拐上前,仰首指着赵凌煜的鼻子开骂。
“贼子奸臣!殉葬一陋□□室早就摈弃,而今却又被尔重提。老朽不信!这圣旨定是尔这乱臣伪造的!”
漆木拐杖痛心捣地,咚咚声直戳众人心房。
“还有晋王,远在千里,怎会被先皇唐突立储?你如此作恶多端想要搞垮沽国!有违赵家开国世代忠良!苍天有眼,鼠辈…简直不得好死!”
肱骨老臣涕泪泣血、仰天痛首之际,上前便举起拐杖朝赵凌煜身上打去。
赵凌煜没有躲避,眼神如隼,紧紧盯着老臣,眸里没有半分惊讶,反而调笑般轻握住拐杖,轻转手腕,一把将耄耋老臣推倒在地。
“徐阁老!您年事已高,耳聋眼花得厉害。想来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沽国朝政就不容您老再费心了!”
赵凌煜说完便眼神示意亲卫将徐阁老拉走。
“乱臣贼子!你祸乱朝纲、不得好死啊…”
老者的痛心哀嚎、刺得江沅脑骨焚裂,恨不能转身再给赵凌煜一巴掌。
气急之下刚想转身走近,被苏和静拉了回来,谨慎地望向四周、小心地冲她摇了摇头.
水晶宫内,静谧出奇,江沅与苏和静跪坐在香案两侧,相对沉默无言。
“你今夜要走吗?”
江沅抬起头率先打破沉默。
彼此都明白,殉葬只是赵凌煜排除异己的手段而已。可名义上的静妃苏和静膝下无子,也确实在殉葬名单之内。
苏和静倒是面上淡然,两手捧起茶盏抿了两口老君山,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还是人类的茶水好喝啊!不知道我若是离开,何时再能喝到这一口芬芳醇厚。”
混血鲛人没有正面回答,因为自古离别伤心绪。
“如若我能逆改殉葬的命运,你能不走吗?”
江沅转头望着窗外坨坨乌云蔽月,诡影重重,愁肠百结难消,喃喃之语带着几分无奈的恳求。
苏和静但笑不语,似听了什么绝顶笑话。
良久,轻飘开口反问。
“江沅…刚刚说出的那些话,你自己信吗?”
“我…我也待不下去了,不如我跟你一起走吧。”
对面的少女忽地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握住苏和静的手,眼里尽是慌张恐惧。
一旁的火烛噼啪作响,人在做出每一次的决定之时,总希望得到旁人的肯定和鼓励。
然而…
“江沅,你与我不同,你是捕鲛人,有天生的使命感,眼见着你阴差阳错入宫,步步为营,却也无法脱身,这是你我都知晓的残酷事实,不是吗?”
苏和静轻叹一口气,摇头。
“眼下沽国摇摇欲坠,赵凌煜那人阴狠手辣,不知道他下一步会怎样。如若你现在随我离开了,你忍心看着沽国,被赵贼子步步摧毁吗?”
“江沅,经过几次生死之交。我对你还有甚了解。你表面看着自私冷漠,实际上心比谁都软、比谁都善良。”
“我想…这也是裴寂无法忘记你,一直心悦你的最重要的原因吧…”
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苏和静也似是与过去的自己在做最后的告别!
下一段的旅程,可要为自己勇敢地活啊!.
苏和静终究是那晚离开了,朝阳宫对外宣布静妃伤心过度已随先皇去了。
江沅虽然极度不舍,但还是为她送上了最衷心的祝福。
作为交换,混血鲛人告诉了江沅一件天大的喜事。
就在明日午夜,沽国城外的碎星河,裴寂要回来了….
碎星河畔,台城春深,江沅裹着银白色掐牙镶边折枝花卉斗篷,伫立在小巧画舫之上。
凉风习习,似有谪仙乘风而去。
今日不轮她守灵,朝阳宫如今人人自危、守卫松懈,江沅只塞了些许好处,便轻而易举地出宫了。
月当中空,清冷的银辉洒遍碎星河,周围一片寂静,只余哗哗的游船声伴着,站在船头上焦急等待的少女。
江沅凝眉望着毫无波澜的河面,渐生失望。
一阵夜风呼啸而过,毓毓有声。
江沅被风迷住了眼,抬手揉眼的功夫,但见河面风过起浪,脚下的水波纹无限扩大…
少女不顾眼睛疼痛,弯腰凑近,忽地一张俊脸从水中浮出,仰头与她相望。
依旧是那微翘的桃花眼似醉非醉含着笑意,眼神带着漫不经心地慵懒。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薄唇轻启,鲛人语低沉又蛊惑…
“沅儿,跳下来…”.
江沅正准备解了斗篷入水,那鲛人兴奋鱼跃,勾着少女的脖颈倏得入水。
有了上次水下呼吸的经验,江沅这一次刚潜入水中便搂住裴寂,娇软唇瓣迅速贴上他的,疯狂攫取对方口中的空气。
裴寂扬笑望着依附于他的少女,小心地替她解了沾水笨重的斗篷,托臀尽量不让她下坠,蓝色鱼尾摆出波浪,阵阵拍打着二人兴奋、渴望彼此的情绪。
江沅今晚异于寻常的主动,素手插|入裴寂的墨发中上下|游走,双腿盘在他的腰间,每一寸肌肤与他紧贴,霸道地宣示独占的主权。
月亮银辉如昼,照亮水下的两缕墨发飘逸摇曳并纠缠在一起,想要生世不分离。
倏忽之间,裴寂还是感受到少女在水下待久了,气息渐衰。
于是又提了丹田气,大口渡给她。
鱼尾轻摆,裴寂环腰抱着江沅快速浮出水面,一个挺身,二人双双上了船。
画舫泛在湖面,四周俱寂,惟天地间只有这缠绵的眷侣在船内轻喘。
船内银丝碳烧得滚烫,映称着江沅脸颊绯红,鹿眼幽幽望着在上的裴寂,眸光流转迷离。
“沅儿…这次…可以吗?”
裴寂撩开江沅早已湿透的青衫,低头用唇点燃她每一寸肌肤的温度。
额间沁出隐忍的冷汗,桃花眼轻佻,眼角透尽猩红,可他仍就用克制到极致的沙哑嗓音小心征询。
少女没有答话,起身推开裴寂,一个借力翻转,瞬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满头青丝倾泻而下,那白皙的背欲|遮还|露,裴寂大手在上游弋,颤起了一阵酥皮。
江沅高昂着脖颈,得意地睨着裴寂,娇唇轻启,用着最撩人的鲛人语低吟。
“今晚…可不可以…只有我说了算…”
说完便俯下身去,轻轻地吻在裴寂的唇边。
肌肤之间的摩挲迅速升高了二人的温度,鲛人失志,不耐地仰首找寻娇唇,理智在舌尖的交融下逐渐坍塌…
碎星河上,忽地波浪澎湃、潮涌迭起,推着轻巧的画舫逐渐朝水中央飘去….
坠兔收光,晨曦漫进画舫内,江沅靠在裴寂怀里已是彻底没了力气,只余纤纤细手在鲛人那劲瘦的肌肉上点点摩挲。
“沅儿…别闹。”
裴寂亦是疲惫,捉住那只顽皮的手,又迷糊又温柔地问道。
“昨晚…是不是惹你疼了?”
鲛人不好意思睁眼看江沅。后悔昨晚自己太过疯狂,而作下斑斑红痕。
话语刚落,裴寂依旧不厌足地落下细密的吻,江沅无从躲避,只好上手捂住他的口鼻。
小脸板正,言辞笃笃。
“你也知道昨晚是你的错?我从前怎没看出来…你竟…如此…”
江沅说到一半便害羞得无从再提,而裴寂听后却来了精神。
桃花眼带着促狭的调笑,拿开江沅的手,又接着问道。
“你说说,我竟如此怎样?”
“登徒子!”
江沅嗔怪地起身,刚捡起衣服,便听外面传来沐兮焦急的声音。
“娘娘,赵将军已在龙泉宫,正四处找您呐!”
第47章 维谷
江沅想着, 那赵凌煜若不来寻自己,自己也要主动去找他,之前与那“玉面阎王”之间的帐是要好好清算了。
裴寂见江沅起身,自己也伸手套上了那件绯色宫袍, 系到脖颈边最后一粒盘扣, 亦是神色严峻, 蹙眉冷声道。
“那赵凌煜怎的还纠缠于你?”
江沅摇着船桨朝岸边划去,心下藏着事,瞳仁失焦, 随口应道。
“也该是了断的时候了。”
此后二人俱无话,江沅焦急地划桨,未留意裴寂站在身后双拳紧握,眼眸森然, 冷冷的话语中压抑着怒气。
江沅回宫换了身衣服便往龙泉宫赶去。
“吃醋鲛”靠在门边, 伸手拦在门框,皱眉上下打量江沅。
“穿得如此不可芳物,要去见他?”
江沅上下打量了自己,如今正处国丧, 自己穿得亦是素净, 一身雪白轻纱羽衣,长发简单挽起倭堕髻, 只轻掸了口脂,并未艳丽打扮。
“快让开, 别耽误了时辰!”
江沅懒得解释, 便打算推开裴寂, 然而力量悬殊,半晌未曾撼动半分。
无奈之余, 只好软下声音,柔柔哄道。
“裴寂…我去去就回,真的…”
江沅说完便垫起脚凑到裴寂唇边,不料鲛人却并不领情,偏头躲过去。
“沅儿…赵凌煜那种人,你根本不了解。”
江沅此时也有些不奈,遂也悻悻说道。
“我是不了解,但也不想了解。如今朝阳宫发生了诸多事情,件件都与他有关,我既为皇后必然有一份责任。”
裴寂一听江沅说出“皇后”二字,便觉极端地刺耳不能忍受。
眼眸低垂睨着江沅,嘴角完成嘲讽的弧度。
“呵呵…看来你对这个皇后名号还真的挺上心。”
“裴寂,你能别无理取闹吗?你知道此时上百只鲛人被抓,我与你在此多耽误一分,便有鲛人因为我们而可能失去生命!”
江沅暗叹口气,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解释道。
裴寂哑然愣怔,而后又矢口回道。
“此事我自然会想办法解决。”
少年又朝江沅面前近了一步,微弯着腰低头,与她平视,二人几乎呼吸交闻。
认真且又严肃地解释道。
“沅儿…我今日回来并不能待太久,想必你也应该猜到,赵凌煜在南海正是与我东海对战,所以他因国丧回来,我才有喘息之间赶来看你。”
江沅听后一愣,眸中划过一丝讶异,这是裴寂如此郑重地说起了自己的家事。
“对不住…我不知道这些。”
少女温声环抱住裴寂,她不敢想象自己的爱人之前是经历了怎样的…锥心之痛。
裴寂未有接话,他拉开了些两人的距离,低头,目光灼灼绞着江沅,脸上的严肃神情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渴望。
“沅儿…此番回来,就是想带你走。你…可愿意?”
江沅对上他的眼,模样一改平日的懒散,表情认真得过分。
少女沉吟了一会,如水的烟波炯炯望着他,尖细的下巴随之…很确信地轻点了两下….
龙泉宫内一片素白,江沅赶到这里,距离沐兮通知自己,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时辰。
自己好不容易哄高兴了鲛人,一跨进灵堂便觉得阴风阵阵渗入骨髓,眼前的“阎王”更是周身笼着狠戾杀戮之气。
赵凌煜负手站在殿内,没有回头,冷不丁地开口惊得江沅一哆嗦。
“皇后娘娘真是日理万机!微臣有要事相商,为了见您,还得等上一个时辰啊!”
江沅知道赵凌煜揶揄自己,也顾不得特地在此事上与他争辩,于是她上前,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且问你,你假装我儿时玩伴,是何居心?如今你目的得逞,我对你还有用处吗?”
那愤恨的情绪灌满了话语之中,若不是被赵凌煜暗步的亲卫盯着,自己还是要再赏他一巴掌,这都无以解恨!
赵凌煜听出了来人是江沅,转瞬收了冷漠肃杀之气,像认真听了笑话般,半晌、仰天大笑了几声,声音回荡在殿内,加之本就哀怨的气氛,诡异非常。
“够了!赵凌煜!你所做的一切,我都已看透,如今你休想再骗我!”
江沅烦躁地打断了他的笑声,绕过身去,与“阎王”面对面。
赵凌煜依旧嘴角含笑,双手环胸,似在都弄孩童般,假意求教地正色问道。
“哦?微臣骗皇后娘娘什么了?但求娘娘言明。”
“你的本本罪名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徐阁老在大殿说的那些话还不够清楚吗?你敢扪心自问,沽国如今步入这般群龙无首的混乱局面,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吗?”
江沅身体前倾,手掌用力拍打着祭台,仰头瞪着赵凌煜,怒火无从掩饰。
赵凌煜依旧偏头笑着望她,此刻的他仿佛心情大好,极具耐心地与她解释。
“皇后娘娘真真冤枉微臣了。如今先皇去的突然,奈何新皇年幼,这监国的重担只落微臣一人肩上,也是心神俱疲啊!”
赵凌煜边说边还痛苦地捏了眉心,接着微叹、委屈道。
“而今…又被戴上莫须有的大逆之罪,微臣真的衔冤负屈啊!”
江沅之前怎么没发现赵凌煜如此地会“打太极”,与他说了半天,仍旧没有说到重点。
莫非…他又是在逗弄自己?
那他真的是闲得慌!江沅很快否定了脑海里这荒诞得想法。
“说吧,这次你又有何腌臢事窃窃展示于本宫?”
“哎?怎么是腌臢事呢?此事可是关于新君登位的相关繁复,需要与皇后娘娘相商…”
江沅转身不耐地打断。
“一切但听摄政王安排便好。”
“皇后娘娘没有意见?”
赵凌煜挑眉,勾唇问道。
“一个傀儡,有何好过多费心思的!”
…
江沅如此直接地回怼令赵凌煜下意识的不置可否。
半晌,又回了深思追问道。
“皇后娘娘的…遗腹子…未成皇储,难道就不遗憾?”
赵凌煜刻意咬重了“遗腹子”三个字,像是试探一般,走到江沅面前,不放过她此时的任何一个表情。
江沅见赵凌煜朝自己走过来,赶忙低头敛眸,整理好情绪,又高昂地抬头,瞥了一眼赵凌煜。
“本宫已然贵为皇太后,至于立谁为新君,本宫并不在乎!”
…
“哈哈!好一个不在乎!”
“玉面阎王”又大声笑起来,笑声渐渐扩大,没有收敛的意思。
江沅被他笑得心虚,想要逃走。刚一转身,手腕却被捏住,一个大力,转身入那人怀。
赵凌煜目光锐利扫过她的脸,笑容越发恶劣,带着试探的语气惑惑问道。
“真的是不在乎?还是真的无法在乎?”
蓦地,恐惧袭上心头,江沅防备地看着他,挣脱出手腕,她的表情白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故作镇定道。
“本宫所想如何,难道还需向你报备吗?”
“自是不必!”赵凌煜也不再咄咄逼人,笑着摇头细语。
江沅转过身,被恼得准备离开,忽地想起此间正事。
“本宫不管你如何操控新君,但鲛人族的事还请你不要插手得好!”
赵凌煜双手抱胸,踱步又来到江沅跟前,语气嘲讽玩味。
“唔…想来那只鲛回来恳求你了对不对?”
站在对面的素衣少女,板正的小脸又沉了怒气,指尖微曲,而后又讪讪垂下手。
“赵凌煜!你究竟所求为何?先是诓骗彧王帝桀捉鲛炼丹可长生,而今东海被你联合倭人族强攻已是元气大伤,你又何故赶尽杀绝呢?”
江沅眼底闪过一抹痛色,仰头闭眼一瞬,再是睁开瞳眸无光。
赵凌煜表情怔了怔,没再开口刺痛江沅,薄唇开合几次,终究败下阵来,只剩下叹息的话语。
“…若我说捉鲛是为了你呢?”
“赵凌煜,这个理由你自己信吗?”
江沅低头咬唇,身子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是啊…在你眼里,我就是无恶不作的歹人。”
赵凌煜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收起痛惜的眸光,转而有硬了语气。
“既是歹人!那么便要做恶到底!鲛人为俘虏,我是不会放的!”
“你!”
江沅方才意识到,赵凌煜刚刚闪现的一丝怜惜绝对是自己的错觉,
“好!你不放是吧?本宫有的是办法,鲛人族本宫保定了!”
江沅不欲与“阎王”纠缠,转身准备回宫拟懿旨,特赦了百余鲛人。
可是,赵凌煜今日不知怎的,非要与她纠缠到底。
见江沅想要离开,又从她身后轻飘地抛出来一句冰冷的催命符。
“你既保得了鲛人,可却保不住将要殉葬的百十名妃嫔的命”
果然…江沅顿在原地。
她真的没法想象世间竟有如此“嗜血修罗”,视他人的命为草芥。
少女身形微颤,继续踏着的步子,踉跄地走到门口。
手指扣着门框,晨曦洒在脚边,阴影似愁绪般填满半身,光线分割明灭鲜明,仿佛谁都不敢先吞噬对方半寸。
“那…究竟怎样,你才肯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江沅低下眼,轻轻地吸了鼻子,半晌才轻声问。
…
“除非…你能…留下来。”
第48章 半诚
将将要迈出的步子又被硬生生地收了回来, 江沅难以置信地转身,见对面那人毫不避讳地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她的脸色不自在起来,目光逡巡着, 最后还是迎了上去。
“如今局势皆在你摄政王掌控之中, 为何你偏偏要与我过意不去?”
江沅面上浮起哀戚之色, 站在原地似被灌了铅一般挪不动半步,垂眸飘绪间,更未注意到来人牵起她的手, 循循诱着她来到了里间,彧王的祭荐灵位前。
松开她的手,径自跪了下来。
江沅其实特别抗拒面对彧王的灵位,不管是出于心虚还是愤恨, 总之对他的情感是复杂的。
可现如今面对如此情形, 也只能尽量低着头,与赵凌煜拉开了些距离,稍远地跪在旁边。
反观“玉面阎王”,江沅不敢绝对肯定彧王帝桀的死与他无干系, 但瞧他那神色自若地上香、跪拜, 不禁冷冷嘲讽道。
“果然经历过战场上的马革裹尸,刀光剑影之人, 赵将军的心志坚毅异于常人。你倒是做了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赵凌煜没有急着回应,而是自己行完礼之后, 侧身也递给了江沅三炷香。
“多上些香吧。今后你若是离开了, 恐真的没机会再虔诚地跪拜在先皇面前了。”
江沅的心事在如此肃穆的氛围中被戳破, 急得她未接过香,下意识地身子前倾捂住了赵凌煜的口鼻。
身下的人眉眼清隽带着温和的笑意, 虽然被捂着不能言语,但江沅感受到腰间被大手盈握的皮肤温度骤然升高,这才羞赧地察觉到,原来自己此时竟跪坐在了赵凌煜的腿间。
于是手脚并用地快速爬了下来,努力掩饰着刚才那般失礼。
“赵凌煜,你究竟是何意?”
江沅提高了声音,想要掩饰内心的慌张。又气又恼之间居然又抑制不住地想要大笑。
此时此刻,江沅感觉到太崩溃了,她双手紧捂住嘴,努力克制憋笑,那双笑盈盈的鹿眼无措地瞪着赵凌煜,却看得让人悲怜万分。
“江沅…你想笑就笑吧。”
赵凌煜的神态并未出现江沅想象般的嘲讽,语气平静地像是换了魂。
江沅转过身去,慢慢咧开嘴,可仍尽量用冷漠的话语回道。
“我知道你带我来这,无非是想给我施加无形的枷锁。我既贵为皇后,自然是需要挑起兴国重任。可是你赵凌煜早已把持朝廷内外,如今还需再多我一个傀儡皇太后又有何用?”
赵凌煜闻言并没有靠近她,而是在后幽幽地警醒。
“江沅,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人。有时候精明至极,可更多的时候蠢钝如猪。刚刚那番话你只说对了一半。”
望着江沅削肩窄背线条绷得笔直,赵凌煜敛眸收了几分张扬,举起那只仍留有少女沁香的手放在鼻尖清嗅,喉头不自主地上下滚了滚。
“你的软肋也特别多,所以…原谅赵某卑鄙,殉葬与离开,你只能选一项。而我的建议是,留下来,对与你我,都是大有裨益!”.
江沅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水晶宫,裴寂早已准备了一案的鱼脍等着自己享用。
没错,她现在没有什么好禁忌的,江沅狠狠地戳着鱼肉,再丢进嘴里用力咀嚼、吞咽,像是要将所有的憋屈、愤恨全都吞噬掉。
裴寂从旁陪着夹菜,默契地没再多问。
赵凌煜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考虑,若是她不愿意留下,他也会大方地送她离开朝阳城,可同时那百名妃嫔将会随着彧王的棺椁,生埋于地下…
“玉面阎王”真真可恶至极!
江沅坐在书案前,草拟懿旨,不管怎样她如今贵为皇后,凭借虚权也还是能唬出一些架势。
将凤印最后按于名上,江沅忐忑地叫来沐兮,让她带着懿旨去天牢放了那些鲛人.
半个时辰过去了,身后传来熟悉的惑音。
“为何不让我去?”
正当江沅于水晶宫内焦急徘徊,裴寂翻窗而进,摘了蒙面,边走边脱夜行服,走到水晶池边,露出健硕的后背,肌肉纹理线条利落,宽肩窄腰一瞬间隐没于水中。
江沅看着裴寂浑身赤条入水,仍下意识地回转过身,语气羞软、急切。
“你上哪去了?也不晓得查看周围有无旁人,便这么…这么入水。”
鲛人却不甚在意,搅动鱼尾,在水里游个畅快。
“又不是没见过,沅儿你又何必故作生分呢。况且…鲛人被捉之事今晚已解决,以后你随我离开,坦诚相见的日子多着呢。”
听见身后哗哗的水流声,江沅才放下心来转回过头来张望,但见水晶池里墨发摇曳生姿,裴寂仰面浮在水面,桃花眼轻佻睨着江沅,尽是说不出的风流。
这时,忠实丫鬟才着急忙慌地从外跑进来,口中还高声大喊。
“皇后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江沅赶忙出去拦截了她,一把将她拉进来,裴寂为避嫌,早躲进了水底。
果然沐兮戒备地朝四周看了看,而后小声说道。
“皇后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江沅闻言,无奈,心中不禁大翻白眼。
“你刚刚在檐廊上喊得人尽皆知的这句话,怎么到我这声音小了许多?”
沐兮又惊恐地捂住嘴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
待得江沅拉开她的手,“准许”她说话,忠实丫鬟这才小心地温声开了口。
“皇后娘娘,您的懿旨没管用,奴婢去的时候正准备宣旨,却发现天牢里的早已乱成一锅粥,原来鲛人先奴婢一步被人放走了。今晚天牢怕是要翻个底朝天找人了。”
沐兮皱着眉,表情略带沉重,自顾自地喃喃推理。
“究竟是谁那么大胆跑去天牢劫鲛?”
江沅听后瞬间明白了今晚事情的始末,她故作正色,推着沐兮离开了水晶池。
“用不上岂不是更好,不然…本宫又要再背一层绝世妖后的骂名。”.
水晶池里,水波翻涌,咕咕噜噜地乍然起浪,一张雌雄难辨的容颜破出水面,魅惑地扬笑。
裴寂摇头甩水,望着江沅离去的背影,又是一个鱼跃扎进池水深处.
这一夜江沅无梦、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又是沐兮的大嗓门在寝房外高声叫唤。
“皇后娘娘!您醒了吗?有位皇考云嫔前来求见,奴婢现在能进来吗?”
这丫鬟什么都好,就是那大嗓门有时候让江沅头痛不已,无奈地捏了眉心,还带将醒的鼻音,江沅嗡声回道。
“进来吧,派人通传一声,让她再稍等一刻钟,本宫这就过去。”
沐兮端着水盆走了进来,利索地替江沅穿衣梳洗。
“云嫔?哪个宫的?”
江沅想着心事,下意识地吞掉了漱口水。
“呀!娘娘…你怎的把它喝了呀?”
被沐兮这么一惊呼,江沅才感觉液体流过喉咙带着过分清凉,瞬间条件反射地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无妨。”
江沅抚胸咳了一会,突然脑海里闪过灵光。
“沐兮…云嫔是不是李纤云?”
…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江沅姗姗到达水晶宫的正殿,远远瞧见一娇俏身影挺直了腰背,端端跪坐在一旁的蒲簟上。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见到来人,李纤云毕恭毕敬地磕头、行礼。
江沅有些恍惚,为何每次见到李纤云,她总是比前一次更加谨慎、卑微。
依旧没有脱下丧服,李纤云那瘦弱的身形被套进宽大的素衣里,更显单薄、弱不经风。
而此时的她亦是脸色苍白,双目像是整宿没睡而熬得通红,简单挽了发髻,未着任何首饰。
江沅愣怔了好一会儿。想当年,李纤云作为头牌舞姬在龙泉宫献舞时,是多么丰发自信。而今仿佛被抽干了血,徒留枯槁撑衣。
“纤云姐姐快快请起。”
江沅扯回心思,赶忙扶起仍在行礼中的李纤云。
“尊卑有别,皇后娘娘还是叫回臣妾云嫔吧。”
依旧是坚守最后的倔强,李纤云后退了些,径自起身。
江沅看着李纤云对自己如此生疏,心里其实隐隐泛着酸楚。
眼前的纤云姐姐形容憔悴,便知她呆在宫里过得并非顺遂。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挺到此时,最危机的时刻找自己求救。
李纤云自那日帮了江沅换得圣宠,但也并非长久。宫里本就捧高踩低,江沅只偶尔听宫人们提过一嘴,也怪自己彼时太多糟心事缠身。
即便听说李纤云在宫中过得并不好,自己也未曾上心去探望。
“纤云姐姐,快快请坐,对不住啊,今日让你久等了。”
江沅有些愧疚地拉着李纤云朝里走,宫女们早就贴心地准备一案水果、吃食。
“纤云姐姐,快尝尝这些新鲜的瓜果,口感爽脆、沁人心脾。”
江沅拿着一堆食物推在李纤云面前,恨不得眼下将所有好的东西全都给她,以此作为对她的弥补。
然而…来人并不领情,只浅尝了金骏眉便端坐在那一动不动了。
江沅由于五脏庙“抗议地”不停发响,她也只好暂时执著专享。
与她对坐一柱香的时间后,李纤云终于开口了。
说出了早在江沅意料之的中话语。
毫无意外。
第49章 诘责
李纤云低垂着双睫, 素手捏着帕子,反复团散。
本以为自己主动找来,就算只字不提,她江沅也应该能猜到必是人命关天的事, 有求于她。
可现下看来, 她到底算哪门子姐妹, 淡然坐在自己对面执箸不停!
再反观一旁的宫女,本为江沅淡然地夹菜,却突然急走了两步, 弯腰低声在一旁耳语,水晶宫的主人怕是要离开了。
没办法了,李纤云心下一横,就当自己救过的姐妹早已死在第一次为彧王献舞的那个夜晚。
而眼前的只有是高高在上的, 即将成为沽国皇太后的江沅!
“娘娘…求您!救一次臣妾吧。”
江沅也在因为殉葬一事而弄得心烦意乱, 听到沐兮又提到赵凌煜今日对自己的催促,更是苦身焦思。
就在此时,忽的听到一声哭喊,本来安静端坐的李纤云陡然跪在一旁, 吓得江沅抖掉了竹箸。
只见她对着江沅便行了大礼, 弯腰跪拜,双手合十抵在额间, 语毕也迟迟未有抬头。
江沅一时间有些懵,还未想好要怎么帮她, 不料她却先开口了。
“纤云姐姐, 快快请起, 先起身说话。”
江沅也挪到到她身旁,想要先拉她起来再说, 哪知跪在地上的李纤云岿然不动,无论自己怎么使力,也没法让她起身。
“娘娘若是不答应臣妾,臣妾两日后必死无疑!”
李纤云将脸捂在袖中,咬了咬牙,眼底凝着压抑的恨意。
哽咽的语气顿了几顿,又接着说道。
“还望…娘娘,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救救臣妾吧。”
说完又是毅然地磕了三个响头,那闷闷的肉钝地声,声声捶打在江沅心间。
“纤云姐姐,还请起来说话,我知道你很着急,可是这事情并非我能决定的!”
江沅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语气焦急却词不达意,让有心人听得失望万分。
“娘娘这是何意?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这些地位卑贱的妃嫔殉葬你才满意?”
李纤云抬起头,眼神剐着江沅,语气也是寒冷似冰。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纤云姐姐一口一个娘娘叫得真真折煞我了。而今…新君继位,赵凌煜为摄政王把持朝堂,我这个皇太后作为一届傀儡能有什么作为呢。”
江沅愧疚地垂眸,软身跪坐在李纤云面前,像一个失败者对她俯首。
李纤云却死死瞪着对面的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语含嘲讽。
“可是…我们都听说了,赵将军的意思是,殉葬与否,此事可都在于娘娘您的一念之间呐!”.
江沅孟地抬头,鹿眼全是惊恐,眼前的李纤云她好像不认识一般。
“纤云姐姐这是何意?殉葬一事我也在努力想办法解决…如今这般,到底是谁传的讹?”
听闻江沅的解释,李纤云的脸色更是难看扭曲,像蛇吐信子般双唇快速开合。
“若是此事我是亲耳听赵将军说的呢?”
…
又是赵凌煜!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江沅心中觉得怒火中烧,纤白素手大力地掐入肉中。
从他一次次地诓骗自己,一次次地致自己于死地,如今又想让自己背上天下人的骂名,好一招引人入彀!
而现下面对昔日的好姐妹李纤云,却又不得不敛了怒火,小心翼翼地低声回道。
“纤云姐姐,此事定是有误会的!你且先回去,我绝不会让姐姐殉葬的!”
江沅握上李纤云的手,未预料的冰凉还是不经意间触动了自己的那一边愧疚的心弦.
送走李纤云,江沅便准备去找赵凌煜对峙,逼迫自己还不够,竟然使出阴招让姐妹误会,让世人辱骂,其心肠歹毒,无人能及!
“沅儿又要去找赵凌煜吗?”
裴寂斜斜地靠在柱子旁,冷不丁地开口拦着江沅。
“嗯!此事不解决,裴寂…我想我没办法心安理得地随你离开。”
江沅对此事忧心仲仲,低着头并未在意鲛人眉峰微凝,绞着少女的目光,暗沉入底。
“要怎样解决?去求那赵凌煜大发慈悲放了你那好姐妹,李纤云?”
江沅本就愁容满面,听了裴寂那吃醋嘲讽的话语,抬眸、微顿,片晌…又泄气般喃喃。
“裴寂…你怎生就不理解呢?”
裴寂站直了身,高大的身型盖过了江沅头顶,看到她因为别的男人而惆怅的表情,心像是被密密麻麻地戳下了针孔,升起了令人烦躁的嫉妒。
他抿唇低眸,双手抚着江沅的肩膀,以额相抵,整了语气,想着又温声哄道。
“你别去找他了,李纤云她有办法自救的。”
“有办法?什么办法?如果有办法,她为何还要低下身段前来求我,这不应该啊?”
江沅微挣出裴寂的大手“钳固”,低着头仍旧愁肠百结。
初春的晌午,太阳已是毒辣,阳光刺透歇山顶,直直扎眼。江沅垂首抚上眉梢,亦是心虚地躲过裴寂的灼灼目光。
裴寂看着江沅与自己拉开距离,似有些不耐,不禁心中更是凉了半截。
原先因为彧王在前,自己无法与江沅交心。现如今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那赵凌煜不知何时从半路杀出来,横亘在中间,无法挣脱、又无法自拔。
江沅未感觉到头顶再有动静,以为裴寂被自己回怼得无甚可言,遂挪着步子继续朝外走去。
就在这时,裴寂又叫住了她。
“江沅!你清醒一点!”
鲛人急红了双眼,有些事他本不欲干预,正如鲛人的读心术不能随意使用一样。
可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要江沅不去见赵凌煜,怎么都好…
裴寂从后环住江沅,头抵在她的肩膀处,沙哑声音徐徐说道。
“我施术看了李纤云的内心,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焦急惶恐,但具体原因我看不透。所以,沅儿…你相信我,别去找他,这些都是他不让你离开的手段。”
江沅被揽在怀中定在原处,却没有回抱回去,只是垂着双手,眼神失焦飘向远处,而后却冷冷开口对裴寂说道。
“你居然对我姐妹施术了?若非他人请求或者情急之下的万不得已,鲛人不能滥用读心术,否则会遭到反噬,这不是你们鲛人族都该遵守的规定吗?
原本以为自己说出缘由,江沅会听进去,会改变决定。裴寂忽然感觉怀中的人儿僵硬无比,明显地正在悄声挣扎。
那轻微的挣脱感又像是一把枷锁困住了自己的心,并且逐渐收紧,紧到窒息…
紧到他下一刻不得不放开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朝另一个男人走去.
龙泉宫内,赵凌煜为了方便亲政,已然暂居了养心殿,一直持续到“大行皇帝”下葬,新君正式登基。
江沅气冲冲地再次踏进来,中途未受任何阻拦,所有的宫人似乎都得了吩咐,见到皇后娘娘,各个笑脸迎入。
然而江沅并未留意自己较他人而言受到的特殊待遇,不待太监的通传,一个大力撞门,厚重的殿门“嘎吱”一声被缓缓推开。
赵凌煜听到有人不速闯入,他本眯着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戾的光来。
但得看清来人,又立刻转眸温顿,嘴角挂着盈悦的笑。
“皇后娘娘怎不通传一声?微臣在此失礼了。”
赵凌煜假意放下毛笔,撩袍快速走了下来,当真要行礼。
江沅不喜地皱眉。
“不必了!收起你那虚伪的谦和!”
“我且问你,为何要与李纤云说殉葬一事,全在于我的决定?你如此咄咄逼人,究竟所为几何?”
江沅仰起脸瞪着赵凌煜,紧握的双拳恨不能朝那张永远在笑的清隽“面具”上招呼一顿!
赵凌煜闻言哑然,顿了一瞬,又接着翘了嘴角。
“原是因为这件小事啊!那皇考云嫔昨日来找我,说是能否看在你江沅的份上,将她从殉葬的名单上除去。”
“玉面阎王”话至一半,又邪邪地望着江沅,转身执茶盅豪饮了一口。
“可是…这都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啊,怎么能因为她一个小小的云嫔来开劈特权呢。”
“所以你告诉她,我有这个特权?”
江沅咬牙切齿地问道。
“错!是告诉她,你有这个决定权!”
赵凌煜抬起眼,黑眸狡诈地划过她,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意味。
“太卑鄙了!”
江沅听到此处,实在忍无可忍,扬手朝他赵凌煜脸上打去。
然而下了刻,手臂便被截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够了,江沅!我赵凌煜还从未受过女人掌掴,之前在灵堂的那一巴掌已然是给足你面子了。”
赵凌煜拉过江沅,眼神放肆地上下打量,望着眼前的少女气急无措的模样,他一瞬间泻了火,勉强压下声音后。
“若是真想打…”
“我们俩换个地儿,满足你。”
江沅一抬头,对上了赵凌煜浸着笑意的眸,表情下意识地错愕。
“玉面阎王”几次三番地与自己纠缠,到底是为何?
江沅心中隐隐有了答案,那个她永远不会想要的答案….
“赵将军,您传召的贵客到访!”
宫殿外的太监适时打散了这里略显暧昧氛围。
赵凌煜旋即收笑。
“唔…让她进来吧。”
第50章 私亲
江沅一听有人到访, 便赶忙转身想要离去。
不料刚走到门口,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江沅冷不丁地与来人对望。
门外探出一张中年美妇的面容,一身烟青色曲裾端庄大方, 长发整齐地挽成结椎髻, 露出白皙而秀气的颈项。
江沅一瞬间呆在原处, 不是因为被眼前美妇的容貌而惊得目瞪口呆,而是那双同自己相像的眉眼和如出一辙的缘唇竟意外的次地见到…
“姨…姨母?”
江沅震惊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仿佛被无以言语的感情所击中, 半晌才抖出“姨母”二字。
美妇人亦是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美艳的面容上显现的神色是既紧张又兴奋。
“沅儿…没想到真的在此见到你了。”
妇人跨进了殿内,双手搂抱上江沅, 迟迟不愿松开。
久别重逢的姨甥俩, 相拥在一块,场面应是感人的,但无论什么样的情绪堆叠心头,捕鲛人照例不会用流泪宣泄感情。
所以拥抱的二人用最亲密的举动表达情感, 用最冷漠的脸说着体己的话, 场面异常诡异。
江沅的姨母也随母姓,同为江氏, 但名一个淑字。
江淑眼尖地看到了江沅身后的赵凌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于是松开江沅, 分别朝江沅和赵凌煜福了福身。
“民妇江氏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民妇见过赵大人!”
江沅还未从数十年不见的亲人, 此刻重逢的讶异中缓过神,赵凌煜却面色带笑, 先一步扶起江淑。
“江家姨母,免礼吧。”
那丝毫不生疏的客套,还有“玉面阎王”那标准的待人接物“和煦春风”般的假相,全都令江沅困惑不已。
“你们…你们之前认识?”
自己的姨母很早便离开了武陵镇出去闯荡了,江沅也是听母亲偶尔提了一嘴,说姨母应是嫁了京城一富贵人家做妾。
小江沅听后开心地表示要去京城找姨母玩,可是却被母亲严厉告诫。
永远不要去找姨母,因为卑贱的捕鲛人身份的公开,会给她带来不幸!
所以,直到母亲死后,江沅也未再见过姨母一面。
“沅儿…姨母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自打听说你册封为皇后,姨母真的替你高兴。可是苦于我身份低微,哪能随便能够被皇后召见…”
江淑说到此处,声音有些哽咽,长睫低垂似想到了伤心事。
“姨母…我…其实,你应该早一些找到我的。”
江沅听了心中也不甚滋味,上前握住江淑的手,应是有千千心事想要诉说。
“唔…姨甥相见的感人场面,赵某真是有幸见证。”
赵凌煜从旁附和道,负手而立,眼眸来回飘过二人,邪邪地扯了唇角,自有得意之色。
江沅如今一听到赵凌煜的声音便有莫名的厌恶感,但出于礼貌,仍旧冷冷地感谢道。
“姨母是你帮我找到的?所以,谢谢你。”
赵凌煜听到江沅主动与自己对话,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他低眉再笑,英俊的五官没在阴影中。
“只要娘娘开心,让微臣做什么都是心甘的。”
江沅不禁大为无奈,强压着腾起的心火,长舒口气。
“赵凌煜,不要得寸进尺!我与姨母十年未见,需得话些家常,你在这不合适吧?”
少女背对着她冷漠地下了逐客令。
赵凌煜还未答话,一旁的美妇却面带清清淡淡的笑走了过来。
作为捕鲛人,练就老练的应景笑容其实也并非难事。
“民妇多谢赵大人的成全,让民妇再次见到沅儿,不,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江淑说完便想要再次跪拜,哪知双腿微曲未果,赵凌煜眼疾手快地伸手阻止了。
一边扶起江淑一边抬眸转向江沅的侧脸,眉目舒展地很开,话语却朗声地应着江淑。
“江家姨母不必客气。以后若是想见娘娘…”
赵凌煜故意将尾音拖得老长,又顿声似在告诫某人。
“大可告知赵某…赵某一定会及时…安排你们二人在宫中相见的!”
江沅听着赵凌煜话里有话地提提醒自己,心又颤了,原本久别重逢的喜悦一下子被那步步紧|逼的话语给冲得消散完全,取而代之的惴惴惶恐又涌上心头.
“玉面阎王”低声笑了,优哉游哉地阔步徐行,走到殿外并且贴心地替姨甥二人掩上了门。
江沅直盯着最后一片玄色衣角没过门槛,终于肩背一松,牵着姨母朝堂屋走去。
可终究十年未见,待得屋内只有姨甥二人,江沅跪坐在江淑对面,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眼神也低头无意识地乱瞟。
“我们沅儿…未变,十年过去了,依旧亭亭玉立、美如冠玉。”
江淑周旋于京城贵妇圈十余年,客套圆滑的话语自是有一套,所以面对数年不见的外甥女,依旧能够情感充沛、得体开口。
未有预料到的夸赞让江沅更觉无措,毕竟阅历清浅,支吾半天…小声回了些赞叹。
“姨母亦是容颜葆靓…不见衰色,绰约多姿…信言不美。”
江淑听后显然一愣,遂又重新拾起话头,柔柔应道。
“沅儿还是那么会说话,惹人喜欢。我可记得相较于我那严厉的妹妹,小时候你是最喜欢粘着姨母的对不对?如今…久违再见,话语多了些客套,倒是生分了许多。”
“姨母…我…原谅我近日被琐事所累,所以心有二虑,怠慢了姨母,还请…”
江沅也不知道此时对江淑是什么样的感情,尤其是知道居然是赵凌煜找到了江淑,心下自然起了些戒备。
“无妨!姨母明白我们沅儿近日的烦忧…”
江淑适时地打断了江沅的歉意话语。
转色既而哀叹道。
“想想我们捕鲛人一族也真真是苟活于人世,也就我们沅儿出息了些。姨母虽在京城为户部侍郎侍妾,吃穿不愁但身份低微,尤其掩了身份在一众贵妇面前夹着尾巴做人,那种处处掣肘的求生存,心酸非常人所能体验。”
话语至此,江淑抬眸,一双相似的鹿眼盛着沧桑却不碍眸中含情,泪光点点。
“沅儿…你会原谅姨母这些年都未找过你的,对不对?”
江沅被江淑的温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打动,可理智却在告诉自己,姨母的突然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江沅错了些身子,躲避了江淑的灼灼目光,字字清晰地吐道。
“姨母是如何被赵凌煜找到的?”
江淑没想到江沅如今不似小时候那般好糊弄,亲情的诱哄应是不起效。
但自己已然答应赵凌煜帮忙劝说江沅留在宫中,来换取自己夫家的日后腾达,这桩交易…不吃亏。
所以…不论用什么方法,劝江沅留下来!
江淑垂眸,兀自斟茶自饮,思索半晌,乌黑的瞳仁转了半圈,坦然道。
“赵大人的确是通过夫家刻意地寻到我,让我劝说你留在宫中!”
江淑坦白的话语一出,又让没有思想准备的江沅俱是一愣,回头鹿眼圆瞪,半刻没有回应。
江淑不疾不徐,悠悠开口,美眸带着娇艳的笑意,大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沅儿,姨母虽爱慕荣耀,但也不会将歪心思动在自家人身上。他赵凌煜是有何种手腕,想必你是比我清楚。”
江淑正身端坐在蒲簟上,表情肃然、正色道。
“所以,今日我不会劝说你留宫与否,但请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事实,你再做决断不迟!”.
江淑的一番话说下来,温柔的语气中又含着让人诚服的坦然,引着江沅不容拒绝,迟疑了半晌,倏尔恭听。
“沅儿…你可知我们捕鲛人一族最大的秘密是什么?”
最大的秘密?无非谁不能哭泣,不然呢?
江沅心中暗想,未说出口的猜测却被江淑下一刻否定了。
“我们江氏捕鲛人家族并非天生不能哭泣的而是受到了诅咒。”
“诅咒?究竟是谁那么恶毒,要诅咒我们?”
江沅被话头勾着,心中虽隐隐起着不安,但压不住好奇,自己也曾经问过母亲这个问题,但是从未得到过正面的答案。
如今真的是要得知真相了吗?
正当江沅准备好接受江淑即将要说出口的秘密,可还是因为那秘密太过震撼,自己在听到姨母说出“皇室”二字,江沅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了,思绪模糊到无法思考。
“诅咒我们的正是沽国的皇室!”
江淑似乎察觉到江沅的震惊非常,望着同自己一样的懵懂鹿眼,她顿了顿,声音很是认真。
“仁和年间,我们的祖先江临仙驭鲛有术,帮助沽国开辟水上无敌能战、既而开国建业,实为沽国第一功臣!”
江沅听得更是心惊,没想到赵凌煜诱自己找的那本假书内里居然是真的!
“然每任皇帝都会忌惮权臣,怕他们功高盖主,沽国的开国皇帝故意强迫江临仙鲨鲛,以表忠诚,实为释权。祖先不忍鲛人有功还不得善待,悄悄将它们全放了。沽国皇帝大怒,思忖鲨了江临仙也非百了,为佑他们帝家世代,找了邪灵术士帮助。”
江淑说到这,又停顿着小心察看江沅表情,见外甥女无甚外露情绪,而后又忐忑地小心补充道。
“沽国皇帝竟用自己的心头血,对我们江家下了最恶毒的诅咒!”
…
“世代捕鲛、永世不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