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湖边餐厅, 最好的位子被留了出来。
冬末早春时分天气渐暖,树木抽芽,郁郁葱葱的鲜嫩的花含苞待放, 喷泉的水流淅沥沥流淌, 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芒。
穿着正式打着领结的侍者手举着托盘靠近, 将醒好的红酒倒进高脚杯里, 又将它们分别放下到桌面的两侧。
看着甜点也被上好, 侍者微微扫了一下桌面, 确定万无一失, 这才微笑着鞠躬, 恭敬地退下了。
“如果有什么需要的, 您随时再叫我。”
“谢谢。”
等到侍者的身影远去, 林馨目光留恋地在侍者腰臀线上停留了一秒,这才转过头来, 看向对面的人。
“来,加栗。吃点蝴蝶酥吧?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家店的蝴蝶酥了。”
金黄色的蝴蝶酥刚被烤好, 酥皮松脆, 在阳光下格外香甜诱人。
“不要跟爸爸妈妈客气。直接吃吧, 都是一家人, 没有那么多礼节。”
旁边的温淮也向女儿投去关切殷勤的目光。
“这家的甜品厨师本来今天休假, 为了跟你吃这顿家饭,爸爸妈妈特意请人回来的。你看,刚刚烤好, 多香啊。小时候你就喜欢刚烤好的时候吃……”
而在桌子对面,一位黑发少女身体微微后仰, 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 一手搭在自己的上臂上,不紧不慢地随意点着。
黑发在脑后挽起,她穿着昂贵的商务套装,剪裁精致的外套搭着内里的无袖裙,就算美丽的面容格外年轻,但也不碍气场极强。林氏财团如今的主人在公司内说一不二,当然也极为繁忙,就算这一顿午饭,也是从公司内抽空出来走了一趟。
听着絮叨,她那双黑眸撩起。
她扫了眼桌上的蝴蝶酥,又移向对面的两人。
纤细的手指指甲修剪得精致漂亮,她捏起一块蝴蝶酥,放入口中。
“谢谢你们费心了。”
见她吃了,林馨温淮心中一喜,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开口,“不费心不费心,一家人的事情哪儿能算得上费心呢?爸爸妈妈为你操心也是应该的。你喜欢就好,你喜欢我们就高兴!”
“加栗,你看我们一家人这样吃饭多好,以后,我们也应该经常三个人这样经常在一起吃,就像是你小时候一样……”
“如果时渊在也好,但他最近在美国忙宋家的事吧?他要是回来,我们也可以一家四口多聚聚,增进增进感情,比如周末搞一些家庭晚宴之类的?……”
“都是一家人!爸爸妈妈前几年疏忽了对你的照顾,现在正好,我们把这些时间都补回来。”
一番话术下来,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林馨温淮也没气馁。
等到林加栗动作优雅地吃完小半个蝴蝶酥,林馨才巴巴地开口,切入了正题。
“加栗,之前教会那里把我们抵押给他们的股权套牢了,现在公司属于我们林家自己人的,也就是你手里的那些股权,还有你叔姨们名下零星的那一点,其他的,可全在外人手里了啊!”
“我们听说你之前把手里的股权分了一些……给了时渊?”
林馨身体前倾,眼神闪烁,“虽然时渊的确小时候也照顾你不少,但是他毕竟是宋家人啊,那还属于外人!你这就把自己手里股份分给他,你不怕他以后聚齐别的股东对你有反心?”
“还是我们林家自己人亲,加栗,听妈妈的,你把那些股份不如分给我和……”
林加栗吃蝴蝶酥的动作一顿,她慢悠悠地道,
“哥哥把宋家的股份也分了一部分给我,所以我也给他,这是利益交换。”
她撩起眼,“你们有什么可以换给我的?”
林馨温淮脸色一变。
“家人之间的事,怎么能用交换来谈……”
林加栗说:“对我来说就是这样,家人当然要明算账。不然哪天别人冒用我的名义做事,不就很有意思了?”
这是在点他们之前做的事。
见话要谈不成,林馨眉头竖起,急道,“林加栗你这丫头!之前你要做a同,要跟个alpha结婚,这么损誉门楣的事我们都没反对你,亲戚面前我们也给你说好话,你做人要有良心,要学会感恩,怎么宁愿帮外人也不帮父母!”
“而且,你要说你是个只看利益的人,你怎么不看看那么多股权落在教会手里?你作为林家现在管事的人,就这样看着教会拿捏我们那么多钱?”
说到这里,见林加栗表情微顿,林馨暗道有戏。
她神色微缓,继续说道,“我跟你爸爸手上还有些闲钱,要是有你支持,我们也能把那些股份从教会手上收回来……”
林加栗:“哦,我已经收回来了。”
林馨:“这样好歹林家的东西还是林家的……你说什么?”
在林馨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林加栗重复了一遍,“股份我收回来了。”
林馨愕然几秒,随即,想起了什么,拍案而起,“这么大一笔资金,就算你用公司钱买回来,也要走公帐,得过我们董事会的关!你怎么能随便挪用公款,这是犯罪!——”
用餐巾淡淡沾过嘴角,林加栗冲不远处的侍者递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上前。
“林小姐,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这顿吃完了,账单麻烦给对面两位。”
说完,林加栗站起身来,礼貌地冲两位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我等下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林加栗!你哪来那么多钱?!你站住——”
“……林馨。”
“怎么了?”
林馨回头,瞪视自己名义上的伴侣,面色不善。
温淮脸色也不好看。
但他手攥了攥餐巾,沉沉道,“我们都忘了件事。”
“什么?”
“林加栗结婚了。”
温淮咬紧后牙,艰难道,
“所以,她的那个动不了的信托基金,终于,对她开放了……”
林加栗的信托基金。
林氏财团那么多股份那么多年的分红,再加上林老爷子留给她的那一大笔遗产——是多么巨大令人眼红的一笔财富。
不动产,股权,世界各地数不清的收藏品,博物馆,画廊,以及大量的现金——
再加上林氏股价在她手下价格持续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攀升,更别提还有矿区收购案即将带来的惊人利益——
林加栗现在和未来将拥有的财富令人咋舌,根本无法想象。
以后难道还有他们说话的份吗?
想通后,一瞬间,林馨温淮两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原来那个病重羸弱被家族放弃的小女孩,能走到如今这一步。
现在他们俩不光失去了股权,投票权也被完全架空,完全就是个摆设。
而林加栗完全不认情,从此以后,林家所有人,还得都要仰仗她的鼻息过活。
……-
坐到车后座上,空调将车内的温度调得适宜,我将外套脱了,随手扔在一边。
“林小姐,谈话还进行得顺利吗?”
姓安叫安助的秘书从副驾上转过来,殷切询问道。
“还行。蝴蝶酥好吃。”
“那我让人去要那个大厨的联系方式,之后挖过来给您专门做甜点,这样以后您想什么时候吃,随时都能吃上了……”
车窗外安静,我侧过眼去看窗外的湖边餐厅。
我小时候的确很喜欢这家餐厅。
印象中,我爸妈带我过过的唯一一次生日就是在这里。高级,昂贵,正式。我出门前格外开心。
虽然事实证明,他们只是为了给我爷爷发张家庭和睦的照片证明他们的家庭爱,甚至那一顿饭都没吃完,两人匆匆就回归了他们自己的小家。
但我很喜欢吃这里的蝴蝶酥。
做得比家里的厨子好,也比我吃过的其他的甜点好,它就是小时候的我认为最好的东西。
他们俩走后,我留在那里,把蝴蝶酥吃完了。
我喜欢好的东西。
要得到好的东西,就得有话语权。
要有话语权,就得有力量。
我永远想要最好的。
“不用了,就让厨子在那儿吧。”
我说,移开了目光。
“好的,林小姐。”
安秘书应下。
那座湖景餐厅,随着车的前进,慢慢倒退,消失在车窗外,淡出了视线。
它已经不是了-
……
车缓缓地行驶到目的地停下。
我深吸一口气。
之前在湖边餐厅说的话不是假的,我真的有事要做。
面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我内心有一些沉重。
“林小姐,每个人都会经历的。”
下了车,安秘书将我的包递给我,秘书关心道,“您不用担心,尽管放轻松,您的话,肯定没问题。”
“真的吗?我可不知道。”
我说,“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做这件事。我太久没有接触,已经很陌生了。”
“但林小姐,您为了它,甚至缩短了您的蜜月行程,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了,就差您临门一脚了。”
我叹气,“你说得对。”
“毕竟也准备有一段时间了。”
“您一定可以的,”安秘书为我鼓劲,“您要是完成的话,贺先生也一定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周围人都冲我投来目光,我摇了摇头,接过来了包。
“比起他,我在这方面还是差一些……”
“但这是您平常忙的原因,很快您就能追上了,我相信您,您不会输。”
我内心沉痛。
在安秘书的鼓励之下,我往前走,逐渐走到那豪华的大门下,我抬起头,对上那镀金的几个大字。
S大。
安秘书在身后喊:“林小姐,期末考试加油!”
我:“………………”
……
谁家总裁还要期末考试啊!!!!!-
随着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我死了半条命一样萎靡地从考场出来。
谁能想到,我这一个21岁的花季少女,在这波澜壮阔的四个小时前,竟然是一个21岁减四小时的花季少女。
要不是学校主任又发警告邮件,我都忘了我竟然还是一个在校的清纯女大。
我现在颇有种全天候打三份工的悲哀感,感觉自己正在被二十四小时榨干,白天公司,傍晚学习,晚上还要和老婆床上……
当然,最后一个是我自愿的。
如果有的选,我愿意二十四小时做这最后一份工作,鞠躬尽瘁,永不停歇。
《我想开了》。
“——林加栗,林加栗!!”
就在考完了要走出考场的时候,一道嗓音从后喊住了我。
我回头,发现是楚睫。
清纯可人的L大校花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地冲我招手,“好久不见!!”
楚睫一到我面前,立刻握住了我的双手:“林加栗,没想到,几月不见,你竟然已经拥有了这样一个我预想不到的身份。”
我心想她说的该是我全权掌握林家的事,这事儿也在商界传遍了,我矜持点头:“什么身份?”
楚睫:“人妻。”
我:“?”
我大惊失色。
“不是你等下……”
“林加栗抱歉我没机会去参加你的婚礼!那时候我正在面试,实在抽不开身,但好消息是,我的面试过了。”
楚睫兴奋地往我手里塞进来一张名片,“H律所!全国最有名最高级最难进的顶级律所!我进去了!”
我说:“恭喜啊,你进去什么职位?律师助理?”
楚睫羞涩:“打杂。”
我:“?”
楚睫:“还无薪。”
我:“。”
这个女人,三句话让我震惊十八秒。
无力吐槽顶级律所自己违反劳动法这件事,“那无薪你去那儿干嘛?倒贴打工?”
“你不懂,这是我们行业的内部潜规则。大家都得是这么过来的。现在的合伙人当初也是从打杂做起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南禾那么厉害的……哎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楚睫拉着我走到一边,
“我看到你结婚的照片了,你跟你老婆好配哦,快来跟我说说,结婚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想了想。
又想了想。
面对着楚睫期待的目光,我诚恳道,
“持证犯罪?”
楚睫:“?”
顶级律所新晋杂役如临大敌:“犯罪绝对不可取!作为这个时代的公民,我们要遵纪守法,牢牢记得社会核心价值观……”
“好了好了好了,楚睫,人家说的不是这个犯罪。”
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徐率从另一侧走过来,嘴角抽搐,强行转移了话题,“咳,林加栗,我和楚睫师为了爱心协会的活动的事情过来的,我们接下来一段时间很忙,要把工作交接给你们学校的人。这下,正好碰上你们考试。”
徐率轻咳一声,“怎么样,考得不错吧?”
我:“。”
说到这里,我就悲从中来。
考试倒没什么……
“什么?你之后一段时间每天都要来学校?还要考勤?”
听了我的话,楚睫大惊失色。
她跟徐率震惊地对视一眼,转向我,
“可是……这不是本来就应该做的吗?”
我:“……”我跟你们这群学霸没有共同话题。
我说:“没想到S大高层这么刚正不阿,我送的礼完全没有用。他们说理解我还有公司要运营很辛苦,但再怎么宽松,我至少也要补上出勤的30%。”
“考试完之后还有两周的课,这两周我基本上得全来。”
我越说越沉痛,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
“还有接下来的一年,我还要保证每周两天的出勤率……”
楚睫和徐率都开始以一种“我不理解但礼貌安慰一下你”的姿态开始安慰我。
“没事的,没事的,不就是上学吗?上学多快乐啊!”
“学习使人进步,进步使人高兴,高兴能调节你的激素水平,总的来说,学习使你健康!”
“你爱学校,学校爱你!”
……
他妈的,如果不是知道这两人是真心的,我都怀疑这是什么高级阴阳术。
拉扯寒暄了一番,我摆了摆手,准备告辞。
“我导师还叫我去趟办公室呢,先不聊了。”
“好啊!下次一起吃饭,我请客!”
“你可别了,无薪打工,我都不忍心,下次我请吧。”
“可别小看我,十五年内我绝对能升合伙人!”
“好好好,未来合伙人,我等你请我吃饭。”
告别楚睫和徐率,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背着包拐了个弯,往学校里走。
我来学校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多数还都是考试和开学的时候,现在这么在学校里跟着标牌走,还真一时间找不到路。
走到一栋楼附近,那里的紫藤长廊下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围栏也隔开了许多人,S大校园管理还挺严,不是学生老师一般进不来,能在这个角落看到这么多人已经属于是大事件了。
我想了想,决定过去找个人问问路。
走近了点,我才发现那些人群围着的中间有许多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中间的是个坐在摄像机前的导演模样的人,剩下的有的收拾着场景,有的管理着场地,不远处还有跟着一批拿着化妆箱和举着灯的助理。
应该是哪个剧组在这里拍戏?
不过S大校园漂亮,剧组来取景也不算是什么大新闻了。
我拉住一个人,“同学,你知不知道金融系的……”
“啊,同学!”那人一回头,神情激动,“你也是来看他的?!”
“看谁?不是,这没关系,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金融……”
“我天!我跟你说!我盼星星盼月亮,每天转发大量可耻数量的锦鲤微博,才终于盼来了这一天!他的剧组终于来我们学校取景了!你知道这有多难得吗?”
“我不是……算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了扭头就走的时候,那个人一句话让我定住了脚步。
“——那可是影帝啊!”
“…………”我转头,“……谁?”
……
果然,隔着层层乖乖呆在围栏外但是神情兴奋的人群,我从某个缝隙看见了那个正在拍摄的主角之一。
极为英俊的黑发男人温文尔雅,带着温和的笑意,他一身白大褂,演的似乎是校医。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令旁观人激动得抽气。
对着面前的搭档,他正在念台词,“没有想到,也能在这里遇到你。”
医生露出笑来,“在这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相处。”
随着导演喊“卡”,众人注视下,他神情微微放松,转过头来。
然后跟我的视线对上了。
隔着人群,裴知寒顿了下,有些惊讶。
然后他远远地微微一笑。
英俊的影帝用手理了理胸前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不经意。我发现他穿的好像还是我送他的那件毛衣。
“——我去!我要昏了!”
我身边传来倒抽气声,“影帝在看我,影帝在冲我笑!我要疯了!我要疯了!”
……
在惊呼声中,我转身就走。
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赶紧换个地方找人问问路。
S大很大,我顺着路往旁边走,不知道怎么的,走到了法律学院的地盘。
这里竟然也人满为患。
阶梯教室外,我拉住了个同学,“同学,你知不知道……”
“你也是来听课的?快,我们俩一起从后排溜进去,说不定还能有站着的位子!”
热心的同学瞥我一眼,一下拉住了我的手,带着我就跑,一路上了台阶,到了后门。
“不是,等下,我不是要来听课,我……”
“没关系,我也能理解,我也不是法律系的学生。”
拉着我的同学骄傲地挺了挺胸脯,“我是美术学院的。”
我:“?”那上错课你骄傲什么!
“我都懂的我都懂的,要不是老师长得太好看,我也没这么大积极性。”
“快,我们先进来,靠,后门竟然也挤满了!……”
同学发出懊恼的声音。
而我被迫挤在后门口,下意识往讲台前方看下去——正好对上了里昂教授的目光。
年轻的教授眼里含情,眉眼一弯。红唇边上尽是笑意。
他徐徐对着麦克风讲道,“接下来半年内,我会作为S大法律系的客座讲师,每周来给大家讲课。希望能和各位好好相处。”
“有什么问题,大家也可以课后来问我。我的临时办公室,就在法律系的三楼拐角第一间,想要来找我……”
我拔腿就跑。
……
连续受到两个惊吓,我的心脏有点不太妙。
走在学校的路上,我摸着我还在颤抖的心脏,远远地瞥见了另一栋楼刚走进去两个有点面熟的人。
爱心协会的人。
啊对,楚睫和徐率才说了,他们之前是来S大和爱心协会做工作交接的!
这两人肯定靠谱。
想到这里,我加快了步子,追上了那两位同学。
“同学,我是林加栗,之前我们在爱心协会活动的时候见过,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金融系……”
“啊,我记得你!”其中一人惊讶道,“原来你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啊,我在学校都没见过你!”
我:“。”
我:“这事出有因……”
“没事,我们都理解。今天协会里其他好多人也一起来了,你也是因为这事儿吧?”
“……”我卡了一下。
我没明白,“什么事?”交接的事吗?
交接的事协会的大家都要来吗?
这两人看了看我茫然的表情,露出了一副“你别装”的样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往他们俩正要去的活动室一指——
“你也是为他来的吧?”
“我们有一个正式的爱心协会形象大使了。”
“谁?”
“裴知宁。”
我:“…………”
我看清了活动室里的身影,颤颤巍巍地准备后退,一不留神,撞到了身后的门框,发出嘭的一声响。
而正在跟负责老师认真说话的戴着鸭舌帽的小爱豆,下意识转过头来,一下就跟我对上了视线。
银发少年脸都亮了,惊喜地睁大眼:“林——”
他说着就要跑过来,我赶紧一拉身边的两个人,将我的位置让给了身后正蜂拥而至的人群,迅速地穿过人流,撒丫子逃跑。
“裴知宁!”
“宁宁!”
“宁宁真的是你!”
……
将人群的惊呼甩在身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跑到了学校的主路上。
太可怕了,如果被裴知宁抓住,我可真就脱身不了了。
还没等我喘匀气,肩膀上就挨了一拍。
“在这儿干嘛呢?”
我一回头,发现是罗简安。
我松了口气,见新大陆一样仔细看她。
罗二小姐今天没有穿得像个典型富二代,或者女杀手,反而衬衫西裤很正经,身材高挑的短发女alpha单手插兜,戴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像极了……
“斯文败类。”我说。
罗简安:“?”
她白了我一眼,挥了挥手里的工作牌,“我是给罗家跑腿的。我们S大的传媒学院有一个合作的文娱项目,做好了算是我们罗家今年的门面,老爷子让我负责。”
“你呢,刚考完试?”
“对啊,”我转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考试?”
“我……”
罗简安卡了一下,随即从善如流,“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一批考试的,就顺口问问你,不然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哪有来学校的可能?”
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正好抓到个正常的活人,我决定问问她,“你知不知道金融系的楼往哪里走?”
“我?我也是第一天来你们学校。怎么会知道……”
罗简安皱眉,她随即嗤了一声,往旁边走去,“我替你找人问问。”
看她往一边的球场走去。
我站在原地,无所事事乱瞟。
我突然瞟到附近的路标上 ,赫然有着“金融系”三个字。
只不过距离……3km。
我:“……”
敢情我走到了学校的另一头是吗?
“罗简安!”我远远冲她喊了一声,“我找着路了,先走了!”
“哎,林加栗!你先等等——”她一愣,马上就要回来。
我等不了了。
我接下来的全勤考核可全握在这一位老师的手里了。
我可不想会面迟到。
我瞄到附近正好停着几辆共享单车,我立刻扫了码,直接跨上一辆,往金融系的方向骑去,把罗简安扔在身后。
……
“能载我一程吗?”
正值下课的时间,我半停着脚踏车,等待面前从教学楼里涌出来的人群过街。
冷不丁地,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清冽的少年嗓音。
我差点一个趔趄,转过头,就看到穿着法官袍子的南禾,正抱着书本,静静地用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看着我。
漂亮出奇的少年,在哪里都格外吸引人目光。
“南禾?你怎么在这里?”
“知识产权的集体诉讼案。”南禾平静道,“你们S大的创业园与外部企业签订的协议似乎有漏洞,因为牵扯到几家头部企业和千万级别的赔偿,中央法院也要派人来监管。”
“所以你就来了?”
“对。”一阵微风吹过,吹拂起少年耳畔的柔软黑发,“当然,这期间如果林家有什么事需要帮忙,我也会帮。”
他说,“像你说的一样。”
我眨了眨眼,看着他。
这就是有内鬼,不是,内应的感觉吗?
不过我看了看我的自行车后座,摇摇头,“你知道我骑车的技术的,还是算了,我怕把你跌坏了中央法院还要起诉我故意伤人。”
说完,我脚踏上踏板,冲他摆摆手,往前骑去。
“我先走了。”
我要赶紧到办公室才行。
但骑着骑着,我附近忽然跟上了一辆并行的漆黑轿车。
我左拐它左拐,我右拐,它右拐,我前进,它前进,我后腿,它后退,几乎就把“尾行”两个字写在车轱辘上了。
最后我无语了,淡定地边骑车边抬起一只手跟那辆车的车窗比了个中指。
果然,下一刻,车窗降下来了。
“林小姐。”
车窗里是一个光头大汉,我上次见过,这个是教会的人。
“麻烦您停一下吧,我们圣子有话跟您说。”
“没门。”
“圣子愿意将林家的新生意对手的消息告诉您,对方那边有我们的信徒,我们掌握大量的机密信息……”
“不需要。”
“那政府的最新动态呢?内务大臣的丑闻……”
“不是法院给他下了离我五十米的人身限制令吗?”
“没错,所以圣子在我们身后。”
我一个震惊,差点脚踏没踩空。
我一回头,果然身后还跟着一辆一模一样的黑色轿车,圣子为了让我看见,正安静地坐在副驾上,遥遥冲我弯唇狂热地笑起来。
我:“…………”
妈的这人好变态。
我立刻怒从中来,胆从心起,加快了骑车的脚步。身侧的光头还在低声提醒我,“林小姐,您骑车是快不过汽车的,不如我们载您一程,把您送到目的地——”
我哗啦一下掉转车头,直接从树林的羊肠小道穿过去了。
叫你们跟!
……
好不容易到了金融系楼,我感觉我又少了半条命。
加上今天考试消耗的半条命,理论上来说,现在的林加栗已经不存在了,在这里的,应该是我的亡魂。
我:“。”
愁困地叹了口气,我揉了揉我的头发,把车停了,拾级而上,踏进了楼内。
但没想到,我竟然碰到了白序遥。
白秘书跟我哥之间的交锋我并不清楚,但最后我知道的,就是白秘书调了职,后来他去哪了,我也还没来得及关心过。
不过现在看来,我应该有了头绪。
浅色西装的青年,见到我,微微笑起来,“林小姐。”
“林家之前为S大投资了不少项目,目前有需要有人来验收,正好这里缺一个人,我就来帮忙了。”
我没说……那都是为了把我塞进学校投的钱。
我睨他,“你会帮我哥监视我吗?”
白秘书微笑:“林小姐的学业,是您自己的事。宋先生不会太关注的。”
我:“。”
这不就是在关注的意思吗!!
内心哀嚎了一声,我内里沉痛,外表坚强,缓缓“嗯”了一声,表示我知道了。
果然,我不学习,我哥还是会发现。
从小到大都这样。
“——对了。”
要路过白序遥的时候,我停了一下脚步。
“嗯?”他转过身。
“告诉我哥……”我犹豫了下,轻轻地道,
“他生日,我会飞去美国看他的。”
看了一眼白秘书握在身侧,屏幕上显示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我哥应该听到了吧。
……-
咚咚。
两声叩门声。
我敲完了门,听到了一声“请进”,我这才顿了顿,握住门把手向下压,打开了门。
导师的办公室我从来没来过。
我扫了一眼,这是个不大的套间,堆满了书籍。
而我的导师是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他坐在书桌后面,头顶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我有些茫然,因为在官网上他是个帅哥。这才是我当初的当初选他做导师的原因。
不知道怎么的,他逐渐长成了这副很令家长放心的样子。
当然这话我没说。
我咳嗽两声,“咳咳……老师好,我是林加栗。”
老师虎躯一震:“久闻大名啊。”
我:“。”这倒不必。
我毕恭毕敬坐下来,“老师,听说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刚考完试就来了,应该现在还没迟到。”
老师又虎躯一震:“没想到你大半学期没来,还会担心迟到。”
我:“……”这话就没法聊了啊!!
不过还好,我这位阴阳人老师并没有继续阴阳怪气,他很快转入了正题,“你对你的毕业论文,有什么想法?”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没什么想法。我还没考虑课题。老师您有什么建议?”
“我知道你平常也很忙,公司事务多,也没时间做什么课题。但是毕竟大学学业还是很重要的,这些知识到你的脑海里,潜移默化地也会对你现在,日后管理公司起到作用。所以好好选个研究课题,能毕业也是我们的目的。”
“我看了你之前考试的成绩,还都不错,勉强算是年级1%,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出勤率上对你网开一面。”
“但你的毕业课题要好好做,知道吗?”
我小鸡啄米:“知道了。”
“好,”老师松了口气,点点头,”孺子可教。”
老师用钢笔在纸上敲了敲,写了几个字,“这样吧,老师我找个人带你,不然你什么要求都不懂,之后也难做,你们平常抽时间多聊聊,一起做项目。”
说着,他抬起眼睛,就要朝另外一扇门喊,“来,你出来下——”
“……等一下!”
我一听警铃大作,一个箭步上前,啪地一下就把刚开的门拉起来关上了。
老师:“……”
我:“……”
我讪讪抬起头,冲我导师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经历过刚刚一系列的偶遇事件,我有一种这里面的人一定是我认识的ptsd。
综上所述,我头摇得像拨浪鼓:“老师,毕业课题我会好好做,但是找人帮我,就算了吧?”
老师看我眼神怪怪的:“你确定?”
我坚定:“我不要。”
老师:“教你的人还是个高材生,名校毕业,门门第一。”
我坚定:“我不要。”
老师:“对方在校期间还发过很多篇期刊,还是一作。”
我坚定:“我不要。”
老师:“对方长得很帅,个子很高,脸也很好看……”
我坚定:“我不……嗯?”
这是什么鬼条件?
就在反应的那么一秒钟的瞬间,忽地,我感受到门那侧忽地收了力,我一时不察,直接顺着就往门那侧摔了进去——
“谁!……呃……”
我迎面撞上了一个胸膛。
问题在于。
这个胸膛,我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像是我日夜耕耘,日吃夜想,日想夜吃,心心念念,集我xp之大成的胸膛。
出于下意识肢体反应,我还顺手捏了捏。
“………………”
我缓缓抬起眼。
正对上,一双冷冰冰的桃花眼。
贺枕流面无表情地垂眸看我。
我:“。”
“——咳咳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课,你们先聊!”
老狐狸导师一个起立,抱了几本书,瞬间就跑没影了。
“你们慢慢聊!”
办公室的门关上。
啪。
屋内很安静。
我抬头看着贺枕流。
他低头看着我。
两厢安静。
我的手还在他的胸上。
而他胸膛起伏,显然是怒得不轻。
“老婆……你不是出差去了吗?你怎么在这儿?”
过了一会儿,我决定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我开始试图狡辩,
“我可以解释,刚刚我绝对没有别的想法!……喂,贺枕流你别走啊!老婆!你别!——”
见他要走,我立刻跟上了,却没想,他只是去办公桌上拿了一个文件,回来塞进了我手里。
他没好气:“看看。”
我呆呆地低头看,这是一份选题名单。
“我看了你之前考试的答案,觉得这几个题目最适合你。知道你平常忙没时间看,我替你稍微整理了下,你就不用花时间了。”
我抬眼看向他,红发美人黑着脸,但还是板着跟我说话。
“要我跟你解释这几个吗?”
我:“要。”
贺枕流啧了声,站在办公桌后,拿了支笔,垂头开始给我讲起,
“第一个题目……”
他一边说着,我一边看着他。
他应该是才刚出差回来。这几天贺枕流也很辛苦,昼出夜归,漂亮的桃花眼下面都有了些隐隐的淡青,全是倦色。
熬夜熬的。
他还说我没时间。
“老婆。”
“这个题目比较冷门,但会好写点……怎么?”
我目不转睛看着他。
“两天不见,你不想我吗?”
贺枕流手一抖,钢笔差点在文件上划出条长印。
“……”
我看到他耳根唰地一下红了。
“我怎么可能想……”
他没说完。
我顺势直接两手一张把他抱住了。
这么贴近,我听到他激烈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衣服,传递到我的。
“你是不是因为想我,才来学校找我的?”我问。
他攥着钢笔的手指紧了紧。
唇也抿紧了点,脸红得好漂亮。
好可爱。
“我才没……”
“但我想你。”我说。
他睫毛猛地一颤。
红发美人有点不敢相信地转过来看我,眼神都震颤。
我很少在正常场合下说这种话,他有些反应过度。
只对视一眼,他睫毛颤抖,一下别开了。
但最后,又慢慢地移回来。
贺枕流抿了抿唇,直直盯着我,像是在小心地寻求一个答案。
“真的?”
“真的。”我说,“我想见你。”
他脸直接红了。
我眼睁睁看着那层薄红顺着他的耳尖一直染到脖子。
他紧了紧手里的钢笔。
文件上,都留存含七八糟的比划。
忽地放下,一下把我抱了个满怀。
抱得很紧。
“真的想……我?”
“真的。”
他硬声压低的语气有点好笑,我没忍住。
“……我也想你。”
“嗯。”
为了表达我的诚心,我举起手,对天发誓,“为了让你相信,等下,我们找个空教室做五次。”
红发美人脸一黑。
他唰地放开我,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走。
“七次也行……喂,老婆,你怎么走了!!”
“老婆你去哪!!”
“老婆,来都来了老婆!”
“老婆!!”
我跑出去,却看到走廊尽头,贺枕流正站在那里等我。
“什么嘛,你不还是在等我……”
逆光之下,不知哪来的微风吹过,拂起他的红发,火红得格外漂亮。
他慢慢哼了声。
我追上他,他主动拉住了我的手。
“走吧。”
“去哪?”
被他拉着手,走出到屋外阳光下的那一刻,我被明亮的光线忽地刺到。
我抬起了头,向上看去,有些惊讶。
天光湛蓝,满枝翠绿,郁郁葱葱。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冬天竟然已经要结束了。
“林加栗,”
而身侧的贺枕流微微扬起下巴,别扭地扭开脸。
手却悄悄地抓紧了我。
他说,“一起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