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害怕?”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走廊里,楚泽推了推眼镜,一脸疑惑地看着喘着粗气的宿元禹。
不会吧?难不成这十四年里发生了什么,让他真的开始怕鬼了?
“我怕……”宿元禹心里自动接了后半句,怕那玩意干什么?
以宿大总裁的认知来说,小奶狗一定要“弱”,可刚对上三角眼的时候他显然不弱,所以“怕鬼胆小”这个弱项就要再次强调和深化一下。
宿元禹正为自己的机智点赞,谁承想楚泽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就见他看了看自己的腿,说:“你跑的挺快的。”
又揉了揉刚刚被硌得生疼的肋骨:“……胳膊也挺有劲的。”
宿元禹:“……”
“我以前胆子太小了,所以家里送我去学了泰拳。”宿元禹睁眼说瞎话地解释:“所以四肢比较发达。”
楚泽微微一顿,神色十分微妙。
宿元禹确实学过泰拳,不过可不是因为什么胆小。
那时候宿元禹才上初中,半大小子整天用不完的力气,他爸妈怕他不学好,反正精力用不完,还不如正经学点东西,把力气耗光了也不用出去嘚瑟。
于是宿元禹从大院里的混世魔王变成了泰拳馆里的霸王,后来名声传出去,他们初中门口的小混混们见到他们班的同学都要绕道走,生怕这位霸王哪天不高兴打过来把他们连锅端了,再后来楚泽也上了初中,小混混们连楚泽班里的同学也躲着,就担心楚泽找宿元禹告状。
当时他们上的初中人多,每个班都有六十多人,那些小混混们愣是照着名单记了一百多号人,勤奋的连乖学生们都自愧弗如。
楚泽点点头,不愿意打扰宿元禹cosplay的兴致。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楚泽向来不爱扫兴,哪怕宿元禹现在说一加一等于三,楚泽都能夸一句算的真快。
“啊你们在这!”
伴随着由远及近的跑步声,夏阳像条要累死的狗似的从远处跑过来。他嗓子冒烟两耳喷火,跑到两人跟前还没等说话,先烂泥似的往地上一瘫:“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累死我……乃苟,你这腿是加buff了吗?”
宿元禹刚才那速度确实有点匪夷所思,夏阳没跟丢已经是托了他日常追公交车的福了。
楚泽看了看宿元禹,就见对方已经彻底缓过来了,心说这有的人天生牛劲,真是不得不服。
宿元禹本来还想着和楚泽单独待一会,聊聊这个聊聊那个,说不定还能问出来他现在喜好,谁承想都跑这么快了还能跟过来个尾巴,顿时满心的不高兴,面无表情地说:“自己跑得慢怪谁?”
夏阳也不在意,又歇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诶?这地方听不到歌声诶!这是哪啊?”
楚泽摇头表示不知道。宿元禹刚跑的就跟头被蒙了眼睛的斗牛似的,哪里看什么路?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边是挂了不少蜘蛛网的墙壁,上面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只点着的烛火,所以能把周围看个大概。另一边有很多高大的窗户,一眼望去只有黑色,也看不出有什么景色。
“你们也没到处看看?”夏阳喘着粗气爬起来,扒着窗台往外看了一下,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我的天呐……”
之所以一眼望去外面都是黑色,并不仅仅是因为这里被黑气所包围,而是目光所及之处的所有物品都变成了黑色。
就见缓缓飘散的黑气中,层层树篱鳞次栉比,树篱中伸出数不清的黑色玫瑰,他们的样子还停留在饱满盛放之时,就仿佛是在最热烈的时刻忽然被抽去了生命力,只剩下了没有灵魂的外壳。
一片死寂中充满了绝望的气息。
夏阳目瞪口呆:“这、这……”
“这是黑魔法。”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走廊的尽头响起。
三人一惊,转头看过去,走廊尽头站着一个人,黑色连衣裙加白色围裙,她的脸有一半隐在阴影中,将她本就木偶似僵硬的脸映衬的更为惊悚,吓得夏阳顿时就后退两步。
这是跟在管家身后的女仆中的一位。
“这里不欢迎你们,”女仆走出阴影,声音比刚才更加冰冷:“这里不欢迎任何人。”
“你当我们愿意来啊!”夏阳顿时不高兴了,抻着脖子嚷嚷:“要不是你家小姐害了那么多人,我们才不惜的来呢!现在还有黑魔法,你家小姐就是用这黑魔法害的人吧!”
女仆听到这话,忽然异常愤怒,挥起手中的扫帚就朝他们冲了过来,一边挥一边怒吼:“滚!滚!你们都是一伙的!”
那本来就是常年干粗活的身体,此时有了愤怒的加成,一把扫帚挥舞得虎虎生风,就连被划过的气流里都带着杀气。
“我的妈呀!”夏阳一嗓子叫出来,“学长乃苟!快跑快跑!”
夏阳说完撒丫子就跑,楚泽也只好跟上。结果没跑几步,突然就听身后“邦!”一声响。
楚泽下意识地回头:“怎么了?!”
“好像是被她自己的扫帚绊倒了,”宿元禹一边跑一边说。
楚泽将信将疑,夏阳则是哈哈大笑两声,甚至还停下来嘚瑟的扭了两下屁股表示幸灾乐祸。
趴在地上的女仆:“……”
她回想起十秒钟前宿元禹突然停下给她的一记扫堂腿,咬了咬牙,火气节节攀升,直冲天灵盖!
女仆愤怒起身,瞳仁中散发出黑气,黑中又隐隐透着红光。一抬脚,再次朝几人追来!
“妈呀她怎么还带加速的!”夏阳惊呼一声:“快快快!”
三人也提高了速度,朝着走廊尽头狂奔,那女仆却仿佛打了鸡血,速度越来越快,眼见离几人没几步距离了。夏阳又叫起来:“前面有个门!”
不远处,在巨大窗户那边的墙上出现一个黑色的栅栏门,似乎是进入花园的一个小门。夏阳毫不迟疑地冲了过去,用身体一撞,那门居然“吱呀”一声被他撞开了!
“能进能进!”夏阳回头大叫一声,三人鱼贯进了大门,眼见女仆就要追上,也顾不上关门,三人就朝花园深处奔去。
“那里不能进!”一声怒吼响起。
楚泽回头,就见女仆已经追到了门外,满脸愤怒和焦急,扫帚因为愤懑在地上不停地敲打,一双红色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三个。
她焦急地在原来转来转去,却一步也没有进来。
“她进不来?”夏阳回头,先是疑惑,而后面露喜色,“真的进不来诶!”
然而下一刻,夏阳的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就在他们身后,花园中也飘飘荡荡的响起了缥缈的歌声。
夏阳:…………
宿元禹和夏阳两个,一个装害怕,一个真害怕,都下意识的去拉楚泽的袖子。于是楚泽一左一右各被拉着,顿时变成了护着崽子的老母鸡。
楚泽抬抬左手,没抬起来,又抬抬右手,也没抬起来。楚泽闭上眼睛忍了三秒钟,终于还是没忍住,一甩胳膊把俩人的手都甩了出去。
“啊呀我又忘了又忘了,学长不喜欢和人靠的太近,抱歉抱歉!”夏阳一拍脑门,转头又充满希望地看向宿元禹,结果被宿元禹一道冷冰冰的目光看的一激灵,瑟瑟收回了手,可怜巴巴地抱臂缩了起来,自言自语的嘟囔:“我就是害怕嘛……”
歌声飘飘荡荡,似乎是从花园深处传来的。
“学学学长,”夏阳的五官皱在了一起,“咱咱咱咱咱走吧?”
走?走哪去?
前面是唱着歌的女鬼,后面是眼睛里冒黑气的女仆,而他们的身边,枝丫张牙舞爪,黑色玫瑰低垂,仿佛暗夜中低语的魔鬼。
夏阳都要哭了:“这还给不给人活路了!”
“嘘,别说话。”楚泽轻声说。
夏阳:?
就见楚泽静静地站在园中,双目微闭。
他的轮廓本就十分好看,此时静静垂首站着,让人情不自禁地去用目光描绘他精致的眉眼。他纤长的睫毛低垂,阴影掩住了那双淡然平静的眸子。微风吹来,额前几缕自然卷曲的碎发在微风中轻动。在一片玫瑰树篱前,他仿佛是中世纪走出来的王子,那一片黑色的玫瑰在他身后褪去了恐怖,漫上了一层神秘和诡异的美感。
他在听那歌声。
“ichwei??nichtwassollesbedeuten,
da??ichsotraurigbin;
dieluftistkuhlundesdunkelt,
undruhigflie??tderrhein;
dergipfeldesbergesfunkelt
imabendsonnenschein.
diesch??nstejungfrausitzet
dortobenwunderbar;
ihrgoldnesgeschmeideblitzet,
siek??mmtihrgoldeneshaar.
……”
婉转的歌声空灵悠远,像是一声声叹息。
楚泽轻声低语:“……为何如此悲伤?天色将晚,空气清凉,落日余晖洒落山间,莱茵河静静流淌。美丽的少女坐在山崖,梳理着金色的长发……”
“这是歌词?”夏阳惊讶,又不敢大声说话引来女鬼,压着嗓子:“学长你以前听过这歌?”
宿元禹也惊讶地看向楚泽,然而楚泽正在思考,没说话。
“学长?”夏阳又问一声。
“这歌唱的是德语,翻译过来就是小哥哥刚刚说的意思。”宿元禹不愿意夏阳打扰楚泽,又说:“唱的和刚在餐厅出现的不一样。”
“我也感觉不一样!”夏阳认可地点点头,但他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一样,想了片刻才憋出一句:“好像现在这首好听一点!”
宿元禹:“……”
说了还不如不说。
“我们去里面看看。”楚泽从思考里回过神。
“啊?”夏阳缩着脖子:“别、别别吧?”
然而楚泽和宿元禹已经抬脚走了出去,夏阳只好哆哆嗦嗦地跟上。
“小哥哥,”宿元禹和楚泽搭话:“你会德语啊?”
楚泽推了推眼镜,语气自然地说:“会一点。”
当时他知道宿元禹去了德国,闲暇时间就自己学了德语,后来本科期间又选了德语的二外,并不是“会一点”这么简单。
可是你要说他为什么学,楚泽自己也不知道。
难道是想有朝一日去德国找宿元禹吗?可是饭局那天对方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不敢。
宿元禹不放过他:“为什么学德语啊?我听说德语很变态,英语里一个定冠词the在德语里有十六种变位,还有阴阳词性、变来变去的反身代词、几十个字母的单词……如果不是要去那边,一般人不会选择学这种东西,小哥哥是想去德国吗?为什么啊?”
楚泽不知道宿元禹还能有话这么多的时候,转头看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太弱显得,宿元禹此时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期待着什么似的。
“德国医疗发达,”楚泽说:“想看看他们原版的文献。”
“哦,这样啊。”宿元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声调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