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裴总可以把西装外套脱了,也能轻而易举混进他们里面。”我闭上眼,哼了首不成调的歌。
调子熟悉又陌生,不知道在哪儿听来的,记了很多年,成神经病了也能哼出来,很洗脑的一首歌。
“我就当祝总在夸我了。”裴问青的声音有些低,肩膀被碰了下,我睁开眼,看见他学着我的样子靠在墙上。
我笑了声,慢悠悠说:“衣服会脏。”
裴问青哼了哼我哼过的调子,才回答我:“祝总不是也这样么。”
他哼的比我好听,我不太有距离感地用手肘顶顶他:“再哼一下。”
裴问青没有理会我的要求,只是平静地问我为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因为好听,想再听一次。但我没有这么回答他,阿婆在店里喊我,我听见了。
“小祝!”阿婆嗓门响亮,我拍拍袖子上的灰,吊儿郎当往馄饨店里走。裴问青拉住我的手腕,又迅速松开:“你后背,脏的。”
我一个能二十条一模一样睡衣来回穿的人才不会在乎这些:“随便,脏就脏着吧。”
“不好看。”裴问青看着我,眼底带了点恳切的意思。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试探性抬起手,轻轻扫了扫我的肩头。这成为默许的信号,他逃开我的注视,低下头,手从我的肩头下滑,拍干净了我后背的灰尘。
“裴总还真是贴心。”在他和我拉开距离后,我说道。他朝我笑了下:“不必客气。”
我转到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把他的后背拍干净。但手掌轻碰到的一瞬间,我就能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了,是警惕与紧张并存才会有的反应。
所以alpha和alpha不适合谈对象嘛,我一个不能释放信息素的,都让他感受到了领地被侵占的威胁。
“走吧。”我晃荡进店里,没去端馄饨,摁了点前台的消毒液洗手,这才把两碗馄饨端到桌上。
裴问青去洗手了,回来后拿着两把勺子。
高中生都打包回学校吃了,店里空了下来,一时间就剩我们俩坐在桌前吃馄饨。
阿婆的手艺还是这个味道,很舒服,馄饨份量也足够。我埋头苦吃,额头上全是汗。
抬起头时,裴问青低着头,吃相斯文,和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这个人守礼我早有耳闻。裴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混不吝,他那两个alpha哥哥更是混世魔王。但他本人却是与裴家人完全相反的作风,也可能和他的omega父亲有关系。
管教严厉。
我把最后两个馄饨吃完的时候,他的碗里甚至还有一半,细嚼慢咽。
“吃完了?”裴问青抬起头,看着我的空碗疑惑。
“你继续吃。”我拿出手机,徐愿行不知道干嘛,给我发了一堆消息。
他发消息从来都是十几条起步,跟嘴巴成精了似的,人生里只有唠叨废话一件事。
我看了眼,核心思想就是个求助,求爷爷告奶奶问我饭吃完没,家里的老不死们又去找事情了。
真可怜。
我把手机反面盖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看裴问青吃饭。
真文雅。
裴问青舀馄饨的动作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直接停在了半空中。
“祝总,有什么事么?”他抬眼,满脸迷惑。我摇摇头,视线依旧没有离开他。
与其说是看着他,不如说我只是找个具体的定点发呆而已。
他大概也意识到这点,默默低下头继续吃馄饨了。
我的视野逐渐发虚扩散,裴问青的脸也逐渐变得模糊,眉眼间那份独属于“裴总”的凌厉在缓缓消散,变得稚嫩青涩。
一种很奇怪的幻象。我深吸一口气,所有的青涩稚嫩又从裴问青脸上消失了,他垂眸看着碗里的虾皮,用勺子拨到了一边。
阿婆掀了后厨的帘子,提着袋东西,站在我身边喊了声:“小祝,拿着。”
我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阿婆,这什么?”
“生馄饨生馄饨,一天到晚念念念,耳朵给你念出茧子了!”阿婆往我脑壳敲了敲,“多大人了瘦成这样,你看看你那手,跟鸡爪似的,人么高,肉么没几两,多吃点饭晓得伐。”
我捂着脑袋,这老太太怎么那么凶:“知道了知道了,您怎么跟以前一样啊。”
“还有我的手这叫骨节分明,哪里像鸡爪了?”
“你和以前相比,倒是变了不少。”阿婆沙哑着嗓子,像是才注意到我对面还坐了个裴问青,从口袋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喔唷,这是谁?”
合作公司的老总——我本来想这么回答她,但想了想还是换了个表述:“我朋友。”
裴问青放下勺子,彬彬有礼打了声招呼:“阿婆好。”
“你好你好。”老太太见他西装革履,一时间竟有些局促。
阿婆怎么还搞双标呢,我也穿着西装啊?
什么意思,所以我像销售,他就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了?
“有点眼熟啊。”阿婆嘀咕一声,小心翼翼问裴问青:“你姓什么呀?”
“您难不成还记得一中每一个学生?”我拿勺子敲敲碗,被老太太训了句“别学乞讨样式”,被迫放下了勺子。
“来买过馄饨的学生,聊过几句的我都认识。”老太太还挺骄傲,挺了挺身板,裴问青放下勺子,规规矩矩回话:“我叫裴问青,和祝叙乔是同班的。”
阿婆一拍手:“这就对了嘛,我说怎么那么熟悉,小祝带你来吃过馄饨是不是?”
看热闹看到自己身上了。
我有些懵:“我什么时候带他来吃馄饨了?我今天是第一次带他来。”
阿婆一脸茫然:“我记错了?没记错啊。”
她皱着眉,显然有点糊涂。
我的脑子里没有这段记忆。高中那会儿裴问青是个小古板,学生会会长,老师们的心头肉,和我这种在学校里混日子的不太一样。
压根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交集。
但其实我对高中的记忆也很模糊了,毕竟已经过了十年,谁还能把细节记得一清二楚。
“我吃好了。”裴问青低声道。
我站起身,付了账单,吃完还提着一袋生的,和阿婆说再见。
阿婆摆摆手,意思是知道了。
一年没见她,白发又多,背影又佝偻不少。
我和裴问青走出馄饨店,往停车场去。
“怎么从没听裴总说过高中认识我?”我问道。
我还以为我和他具体的结交时间点,是在三年前顾寒声家的那场派对中。
裴问青笑了笑,沉声道:“高中那会儿……也没有特别熟悉,又何必提起来,就当是从现在开始。”
“所以裴总你这个人是真的很奇怪啊。”我伸了个懒腰,方才迁徙的阴云又被风吹散,午后又冒出了太阳,裴问青撑开伞,遮在了我的头顶:“奇怪一点,才能让祝总感兴趣啊。”
“我怎么感觉你在阴阳怪气我?”
总觉得他这话还有一层深意。
看向他的眼神带了点戏谑调侃,裴问青没有闪躲,眉眼平静地摇摇头:“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并没有阴阳怪气。”
真诚才是必杀技啊,裴问青没什么情绪波动地和我说,让我的调侃都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这样也挺好。”我说,所以裴问青那招捧花上门表白看来也是他奇怪的小手段而已。
真是个出其不意的人。
39
回到瑜晟的时候,徐愿行已经给我打了十个电话了。
那群老不死的大概见我今天来公司,马不停蹄就要来逮我。
我一直觉得老祝家根子就是坏的,垃圾聚到一窝了,我爸是矮子里拔高个,我妈又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所以显得我也没有那么畜生。
但没有那么畜生不意味着我就不是畜生了。
现在的我已经二十八了,这就意味着我学会了隐藏自己畜生的那一面,可隐藏的再好,也会从边角缝隙中泄漏一丝。
说起来挺对不起我妈,但这都是老祝家的问题。
“怎么,这么多人凑一块,准备来这儿打麻将?”我推开办公室的门,不太客气地推开一大爷的肩膀,在他们敢怒不敢言的表情里,一把扯过办公椅坐下。
“不说话?”我一圈看过来,“骂我的人骂得不是挺起劲吗?”
被我推开的那大爷先开口了:“叙乔,你要真喜欢这beta,把他娶回家不就好了么?非得把他放公司里祸害你爸留下的东西做什么?”
有点印象,我应该管他叫二叔。
怪不得没点眼力见,还我娶徐愿行,龌龊。
我瞥了眼狐媚惑主的那只狐,徐愿行后退一步,捂住了衣领。
裴问青默默把他往身后拦了拦。
他俩什么意思,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我看上徐愿行?
他做春秋大梦去吧!
“二叔啊。”我靠着办公椅,眼里没什么光:“您这是往侄子痛楚戳啊。我娶他回家做什么,我是个阳痿又不会有孩子,他当然还是在公司给我打工更好啊。”
这种垃圾眼里,徐愿行的价值就是生个孩子相夫教子,我只能说一句弱智。
什么狗东西。
叔叔伯伯阿姨姑姑们的眼睛亮了几分,我都看出了一点狂喜。
祝叙乔是个不会有孩子的阳痿,天赐我也!
啊,好想骂人。
“那你也不能放这种人进公司!叙乔,我们可都是你关系最亲近的人,你把东西交给一个外人像什么话!”一个中年女人提着包,妆容精致,眉眼刻薄。
这应该是我大姑,不熟。
“你大姑说的是,叙乔,家里人你总应该关照几分,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管,那里对得起你爸爸的心血?”
二婶,也不熟。
他们七嘴八舌吵起来,还有个姑姑趁乱发言:“叙乔,你容容姐前几天刚生了二胎,抱来过继到你名下怎么样?”
这又是哪个语出惊人姑姑,我看了眼,小姑,厉害,亲女儿也能卖。
她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用看奸佞的眼神看她,纷纷说起自家子嗣极丰,恨不得抱一堆小崽子过来挨个喊我爹。
癫公癫婆凑一窝了。
我没什么精力听他们吵架。估摸着来的时候是谈好齐心协力,从我身上撕口肉下来,结果临了到场全都各怀鬼胎只想把蛋糕往自家盆里扒。
挺没意思。
我嗤笑一声,晃了晃手,徐愿行很上道的把我爸桌上的镇纸拿来给我。我转过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一群眼瞎的,徐愿行适合做太监,不适合做宠妃。
我知道这样说很羞辱徐愿行,但我就这么讲了。
反正他天天骂我是个绿帽王,我只是合理的还嘴而已。
我拿着镇纸,敲了敲办公椅的扶手,换了个坐姿,这样显得我比他们更疯。
“我觉得你们好像忘了一件事。”我面无表情开口,“比如七年前,我用这玩意儿开了我三叔的瓢。”
镇纸在我手中晃了晃。
“再比如。”我伸出手点点自己的脑子,“我是个精神病。”
他们看向我的目光换上了惊悚,各个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
“这样才对嘛。”我开口,慢条斯理道,“动脑子想一想,想清楚再开口。”
我的嘴角僵硬地向上扬了扬,朝他们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