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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4.下站

    “你可认准了,可别是将别人家的菜摘去了。”李玉娴吃着手中有人剥好的葵花籽,随着陆怀来到秦家后门的一处河滩,河滩不大,却整整齐齐划分了好几块地,每一块地都码了几栏菜,基本都被照料得很好。

    和前门那条河流向一致,后门这边也有一条河,只是这河要比前门的更窄,估计只能算是支流里的支流,就连步道也就只有一岸,岸上的商店门可罗雀,就一路之隔的距离,但明显这边的开发和运营就比较一般,商家同质化严重,看着让人唏嘘。

    也难怪老人们拿了这一岸的地来种菜也没有人管了。

    “怎么会,右手边往左数第三块地就是了,数数还不会呐。”陆怀穿着半筒皮靴,指点江山似的点兵点将,点到阿爹交托的那块地,就沿着小土径过去:“阿爹信上说了,种的是胡萝卜,感觉这应该就是胡萝卜吧,挖出来看看。”

    看着某人不甚熟练地操弄着手里的小铁锹,对着泥里一送,李玉娴不禁缩了缩脖子:“你这手法,还不及我。”

    “得了吧大小姐,我再不济肯定也比你好吧?”

    李玉娴哂笑:“这一年来,院中的花草都是我在侍弄,浇水松土铲泥哪个不是做得妥妥当当,如何比不得你?”

    陆怀直起腰来,哼起来:“那是两码事,种花种得好不代表种菜种得好,虽然门类差不多,但还是术业有专攻。”

    “哦?那看来你是会的?”李玉娴激她。

    “会啊,我小时候下过田的好不好。”陆怀再度拎起小铲子,从另一侧下土,正想要在大小姐面前展示一番自己的实力,忽就觉得铲子下去时的手感不太对:“专业的.....”

    李玉娴凑身过去,要看陆怀的成果。

    陆怀已然预料到不好,此时见李玉娴探身过来要检验,顿时尴尬地咬了咬唇,故作平静地拨开一些土,然后从土里拎起一个被铲断了的、歪七八扭的......萝卜。

    “噗。”李玉娴嗤笑出声:“嗯,专业。”

    “小小失误,我故意的!”陆怀将半个萝卜丢到一边,从泥里扒拉出剩下的半截,随即再找了一株受害者下手。

    然而,在接连又挖出两个残缺萝卜后,陆怀自己都气笑了:“阿爹种的萝卜怎么都是些歪瓜裂枣,一个个都长得歪七扭八的,害我把不准角度。”

    “确实,否则以陆老师的专业,区区萝卜,岂能不手到擒来?”

    可恶,又嘲笑人!

    陆怀也不管李玉娴在旁边说风凉话,一连又下了几铲,吃一堑长一智,接下来每个她都小心翼翼,倒也能弄出完整的了,只可惜萝卜确实长势不好,不是些‘拇指姑娘’就是些‘翘二郎腿的老头’,看着格外寒碜。

    陆怀:“.......”

    就连阿爹都不一定能种好菜,自己这种没比大小姐好到哪里去的三脚猫,真的能种出东西来?

    陆怀不由有些打退堂鼓了,恐怕这托付真托付错了人啊......

    李玉娴瞥看陆怀一眼,将她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支招道:“倒不如将这块地租给别的阿爹阿婆,让他们替我们看管栽种,我们则是出些买种子的钱,到时从中收取一些作物,剩下的让阿爹阿婆自己拿去,如此也算不辱没了这片地。”

    “那怎么行,这是阿爹交托给我的任务,怎么能还没开干就直接让给别人?”陆怀将手里的萝卜丢进一旁的小菜篮里,回首看李玉娴:“嘶,你这...果然是大小姐啊,一上来就想着别人替你干活。”

    “我......”李玉娴被她气得一噎,顿时就泛上些许委屈来:“我也不过是替你出个主意罢了,你若觉得不好,不采纳就是。”

    “好啦,种菜这种事肯定难不倒我,你等着看吧,有我在,保管以后我们家的蔬菜钱就省了。”陆怀抄起手边的小菜篮:“好!先挖这么多,应该够我们俩吃两顿了。”

    李玉娴也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携她走小道回家。

    从菜地到家,要走一条羊肠般窄小的弄堂,这条弄堂卡在秦家和陆家之间,一人走刚好,两人走略嫌挤。

    边走,陆怀边在回忆,说,小时候她就喜欢跟秦祈姐姐以及周边的小孩穿街走巷,隐没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弄堂里玩捉迷藏、玩猫抓老鼠。

    那时候只觉得这些巷子很宽很长,如今再看,却是又小又窄;那时候,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还在,如今,连最后一个秦阿爹也走了,只剩下这栋空房子,未来也将在无尽的、寂寥的时光中渐渐‘死去’......

    “阿爹这套老宅留给他女儿了。”陆怀说。

    李玉娴侧首,看了眼秦家的院墙:“你怎晓得?秦祈姐姐告诉你的?”

    “嗯,秦伯伯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作为儿子,老宅居然一点没有分到,所以那天......还吵了架。”陆怀叹了口气。

    “秦祈姐姐也觉得不公平么?”李玉娴不太了解秦家的那些过往,但想着秦祈是秦伯伯的孩子,可能也会在意这遗产的分配问题。

    “她没所谓的,本来就没有指望着秦家那些家产,她也不愿意落到上一辈的纷争里去。”

    “嗯......”

    李玉娴倏然一顿:“你说.....”

    “什么?”

    李玉娴想了想,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没什么。”罢了,那些活着死了的话,说了也不会高兴的事,还是不要多提了。

    “哎呀,你想说什么,别说一半就不说了行不行。”陆怀掖了掖李玉娴的外衣:“故弄玄虚!”

    “突然忘了,哈哈。”

    陆怀立时瞪了一眼:“什么记性呀!脑子进风了是吧?”

    “哈哈哈。”

    ——

    脑子进风了会不会导致记性不好不知道,但自吹了那一会儿河风之后,到了晚上确实有些头疼了。

    不想在这个关口让陆怀知道了心烦,李玉娴就忍着时不时冲上头来的晕眩感,早早地找了个借口躺上床休息。

    陆怀看好电视洗漱完,像兔子一样从床尾蹦跶到床头,嘶嘶哈哈地钻进被窝里挨在李玉娴身边躺下,哆哆嗦嗦地打了两个冷颤:“好冷!”

    “对了,你那天没有去郭襄那边开会,他们会上开些什么内容你知道吗?”

    阿爹的事来得突然,原本一些的计划都被打断,眼下最难熬的几天过去,陆怀也终于拾回了劲头,念起其他事来了。

    李玉娴侧身转来,眯着酸涩的眼对上陆怀投来的视线:“嗯,那日与郭老师请了假,她只说没什么要紧,让我先紧着家里事来就好......后来又单独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了些今年的规划,我听了听,也没有什么变动,唯一跟我有关系的,就是春季班要增设一门专门的书法课,问我愿不愿意担任主课老师。”

    “啊?你周六周日已经都有课了,如果再增一个书法班,那岂不是整个周末会排得很满?不会很累吗?”陆怀第一反应就是李玉娴会累,没去想这年头社会上的工作,一周做五休二已经是轻省了。

    “我问了,郭老师说会再聘请新老师的。”李玉娴阖上眼:“因我现在课上既教绘画又教书法,她觉得这两样放在一门课里,恐怕孩子们学不精。”

    “呵,我看是分成两门课更好圈钱吧。”陆怀直道。

    “我想也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困了?”陆怀看出来李玉娴面露倦色,不由瞥了一眼墙上的钟。

    时间还很早,十点都不到。

    “没,只是眼睛有些酸涩,你继续说。”

    “我......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就是突然想到,之前我们说要出去玩的事搁置下来了,要是再不筹备起来,就要错过时间了。”

    虽说自家开店是自由,可休息的时间也不是想怎么休就怎么休的,再过半月天气暖将上来,像花朝、清明、五一、端午之类的一些重点节气节日排着队就来了,肯定是不能错过这上半年做生意的风口的。

    “去哪里玩,可有想好了?”谈起要玩的事,李玉娴会心一笑,柔声问道。

    “暂且想到了大理,之前还想着带你去广东那边的南方城市逛逛、尝尝粤菜之类的,但感觉相比于吃,你应该更喜欢看漂亮的风景吧。”

    “知我者,乖乖也。”

    “哎,那你知道大理吗?”夜话的匣子开启,陆怀整个人就埋进了李玉娴的怀里,隔着单薄温软的睡衣,掩不住身上好闻的味道,身上暖将起来,腿贴腿,肚贴肚,一整个舒心,满满的安全感。

    “大理?”李玉娴沉吟须臾:“云南大理国么?”

    “对对,是大理国,看来你知道呀?”

    “只是听闻一个名头,但像风物人情之属就一无所知了。”李玉娴轻笑:“何况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就是知晓,也定与我所知晓的截然不同了。”

    “也对。”陆怀哼了哼,缩着身子连着脑袋一齐躲到被子里,又将自己埋到李玉娴胸口,闷笑道:“不过我觉得去古城看看的话,应该还是保留了不少老东西的,那边古城的开发和保护都挺好的,应该比我们这边更好。”

    “说的我很期待了。”

    “那就去大理吧!我这两天看看机票,早做准备,我算算啊,明天后天你去上课,接下来五天是休息,最好是我们出去玩个三五天,路上估计要花费至少一天,然后回来的话......”

    陆怀已经在掰着手指算日子,猫儿似的声响,柔柔地挠着耳廓,竟也将头脑里那桀桀的疼意驱除,渐渐催生了些睡意。

    最后,连她那点声响都朦胧了起来,周身仿佛浸泡在了被水打湿的海绵中,慢慢下沉又下沉.....

    “哎,要是下周出发的话,最好是周一就走,可是就两天时间准备肯定是来不及的,但是如果再等下下周,感觉又有点迟了......要不你下周郭老师那边请假吧,这样就不用去算能不能赶回来了,啊,怎么样呀?”

    “嗯?”李玉娴猝然轻颤,惊醒:“什么......?”

    “......”陆怀愣了愣,从被窝里钻出来,寻到李玉娴的面,望着她。

    李玉娴同样也回望着她,眸光微动,颇为心虚。

    她刚刚有一瞬意识朦胧,她不知道这一瞬是多久,也不知道期间错过了陆怀说的什么话,等醒来时就只听见陆怀问的那句‘怎么样啊’,前不知因,后不知果,她真的连瞎诌都诌不出什么来应对。

    “没什么,睡觉吧。”陆怀探出手来摸摸李玉娴的额头,轻声道。

    李玉娴心里间一紧,有些慌然:“我......”

    经历了那么几天难捱的日子,今晚是陆怀难得有兴致与自己说些高兴的事,偏偏自己又不争气,连什么时候睡着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真是太过分了。

    “我刚刚有些恍神,没有听清你问什么,你......”

    “感觉你好累呀。”拭过她的额头,虽不曾拭出什么不对的温度,但李玉娴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大好,一双惺忪的眸子里也看不出太多神采......

    “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陆怀不由懊恼起来,竟没有早些发现李玉娴的异常,还自顾自喋喋不休讲了那么多。

    李玉娴摇了摇头。

    “早些睡吧,明天等你下课了,我们再好好坐下来一起探讨探讨,去那么远的地方也确实应该多做点攻略,计划计划时间。”陆怀笑道:“毕竟你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陆怀是个体谅人的,言语之间也并未有任何不悦。

    可李玉娴却心有愧疚,盯着陆怀迟迟不肯睡:“我方才......”

    “我知道啦,快睡吧!”陆怀将李玉娴肩周的被子压实了:“亮不亮?我关灯?”

    李玉娴:“......”

    陆怀翻身反手按熄了柜台上的夜灯:“好了,睡觉,那给你把脉的老中医怎么说的?说,早睡早起,节制自律,身体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免疫力自然就强起来了,要听话!”

    李玉娴轻轻哼笑:“老中医可不是对我一人说的,你叫我睡,自己却躲着玩手机,别以为我不晓得。”

    “哪有,我哪次不是跟你一起睡,你闭眼我也闭眼的,哪里偷偷玩手机。”陆怀立即狡辩。

    “是么,也就做完......”

    话音未落,嘴就被一只凉手捂住:“好了,不必再说,睡觉,谁睁眼谁是小猪。”

    也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是可爱的叫人忍不住心里软软。

    李玉娴伸手将人搂了过来:“让我抱会儿。”

    抱着,头也没那么疼了。

    “抱呗,这么霸道,搞得我不许你抱似的。”陆怀忍笑。

    “没睁眼吧?”李玉娴问。

    “当然没有,我可不当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