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帕,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哦。”

    坐在主位上一身灰色西装的男人眼神里闪过些许趣味,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收敛了一身杀气而显得颇为温顺的男人,突然道:“把头抬起来。”

    诺尔顺势抬起头,平静的灰绿色的双眼仿佛玻璃球一般没有任何情绪的涟漪,身上缠绕的绷带让他看上去像是有些破旧的木偶,仿佛跟自己身边那些仆人别无二致一般。

    然而,没有意识的木偶会一直发消息希望来见自己吗?

    知晓西万尼的实验会产生什么副作用的boss颇有兴致地起身,走到对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问道:“药有认真吃吗?”

    他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却听到眼前的男人平淡地道:“扔掉了。”

    那一瞬间,boss一向游刃有余的表情有了些许的裂痕,他的语气带着无法掩饰的惊讶与愤怒,气笑道: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一个武器,这是在做什么?反抗主人?还把药扔了?!

    诺尔丝毫不意外对方的怒意,没有第一时间下达把自己弄死的命令都有些意外,不过看来是因为太震惊愤怒导致还没反应过来,正好也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时机,于是他开口,语气依旧平静地道:

    “我在反抗西万尼。”

    第一句话首先要突出重点,并迅速吸引boss的注意力,然后第二句话,解释原因。

    “新的催眠指令里,忠诚对象有两个。”

    随着话音落下,boss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黑色的双眼里实质性的愤怒仿佛突然被寒冰凝固起般拉入黑暗,他是组织的boss,一个在boss的位置上坐了几十年的掌权者,足够的危险,足够的多疑。

    气氛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诺尔看不到背过自己的boss脸上是什么情形,他继续保持着那平静的模样,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你在反抗指令?”

    终于,boss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并没有超出诺尔的余料,他半跪在地上,低下头,露出表现臣服的脖颈,缓缓道:

    “我只忠诚于你,boss。”

    听到这句话,boss转过身来,细细打量着这个一直被自己当做武器的男人。

    比起西瓦尼那早已让他隐隐察觉的反心,格拉帕此时的表现反而更让一个控制欲满格的人感到不适,一个暗自搞小动作的研究员固然令人愤怒但更多是意料之中,但一个本以为可信任的武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想法,这种不受控制的存在更让他坐立不安,甚至一想到对方现在就在自己面前,有杀死自己的能力,boss眼中的已经浮现出了杀意。

    “你一直有自我意识?”这句质问下满是冷静压抑住的愤怒。

    如果没有自我意识,如何判断催眠指令的内容从而做出反抗,一想到原本以为的人偶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男人已经想好了把对方安排什么实验室了。

    诺尔点点头,听到对方冷哼一声,又问道:

    “你一直知道催眠?”

    诺尔再次点头,这个反应让boss极为不满,对方那过于坦然的态度仿佛自己还是那个只会接受命令的武器,然而一想到对方其实一直在假装boss已经连吃完饭的胃口都没有了。

    但转念一想,今天自己的院子里都是听从命令的亲信,可以随时将格拉帕拿下任自己处置,他也就随之平静下来,甚至带着些许好奇问眼前这个不知为何突然说明的格拉帕,毕竟对方如果今天不说自己也一时半会察觉不到,甚至于如果想要暗杀自己也是有可能成功的,然而为何现在突然挑明了一切,是想找死?

    于是他问道:

    “你想说什么?”

    一直被当做武器对待,被催眠,此时却又挑明,你想说什么?

    “我需要说什么,boss?”

    再次出乎自己预料的回答。

    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对方的眼睛,却只从中看出些许的迷茫,宛如被问了难以理解的问题,答案连蒙都没有范围,只能求助于出题的人,灰绿色的眼睛里带着些期盼。

    “你的目的是什么?”

    boss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一想到对方一直瞒着自己他就来气,只是他这个问题反倒仿佛给了对方一个解题思路般,道:

    “boss,我忠诚于你。”

    “你以为我会信吗?”听闻怒气又上来的boss再次折返到诺尔面前,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缓缓用力,他再次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正常情况下,组织的boss不会那么冲动,在确定了对方有自我意识后他看似愤怒却已经拉开了足够了距离,完全可以在对方有异样的瞬间让门外无数的守卫瞬间冲上来制服对方。

    然而一瞬间的怒意让他做出了想要亲自处置对方的决定,他弯下腰隔着绷带掐住了那有些纤细的脖子,看着对方因为痛苦而抽动的身体,灰绿色波澜不惊的瞳孔猛然收缩随后些许溃散,boss缓缓直起身子对方也只能被迫跟着对方的手臂半起身,卡在一个弯着膝盖又抬着头的难受姿态。

    然而即便这样,对方都在配合着,他无法回答,但也没有丝毫反抗,垂下的双手仿佛一开始就放弃反抗被圈养的动物,静静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这场单方面的伤害持续了十几秒钟,灰色西装的男人松开了手,钳制突然的放开和骤然涌入的呼吸让诺尔一脱力便剧烈咳嗽起来,随后便很快强行压下去紊乱的呼吸继续保持着半跪的姿势,期间还不忘扫了遍boss的神情,然后低下头沉默不言。

    身为黑衣组织的boss,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就在刚刚他发现自己一直以为忠诚听从命令可以信任的武器不仅没有被催眠,还疑似一直瞒着自己把自己当猴子耍,然而现在,他又觉得,似乎是自己想多了。

    格拉帕是组织最忠诚的武器......这句话,或许在没有催眠的前提下也可以成立。

    他看向对方沉默的模样,心中的愤怒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随之而来的便是难得好奇。

    想到对方那句话,忠诚于自己?所以因为这个,即便是被催眠,被当做没有意识的武器对待都可以接受吗?如此病态的忠诚坐在高位的男人自然不可能理解,却并不会否认其的存在,他知晓格拉帕的身世,贝尔摩德从贫民窑捡来的东西,遭受了不少折磨,这种情况下对方形成多么难以理解的认知观念都是有可能的。

    boss沉默半响,开口问道: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还有自我意识?”

    “boss你没有问,而且这个不重要。”

    诺尔的回答令boss哑然,有没有自我意识这点在其他人眼里自然重要,但在格拉帕眼里......似乎有那么一点合理,感觉稍微摸到了一些格拉帕的思路的男人沉默片刻,继续问道:

    “你发现催眠有问题后为什么不立刻联系我而是直接做出扔掉药物的举动?也是因为不重要?”这一次的问题带着些许冷意,不重要的发音被可以加重带着些许讽刺,尽管已经稍微明白了格拉帕的“真实性格”,他依然对这看似绝对的忠诚抱有怀疑。

    “boss你最近很忙。”诺尔有些委婉地道:“没有得到许可我不能直接来汇报。”

    “你什么时候扔掉的药,发现了不对?”boss立刻察觉到时间的不对,毕竟距离西万尼上次的实验至今,中间有一次格拉帕便在自己身边。

    “上周,”实际是一开始就没吃,只是说谎对现在的诺尔来说太容易了,“上周大脑很疼,但记忆变得清晰起来,随后发现了指令的问题,于是提供了前来见您的申请。”

    所以催眠还是有影响的,只是偶尔会清醒过来有自我意识吗,这样控制手段依旧能用......boss立刻捕捉到了重点,如果是真的那格拉帕是在发现西万尼问题后立刻想要联系自己?他倒是并不意外格拉帕为什么没有直接电话或短信通知自己,毕竟有泄露的风险,boss对现代科技反而没有那么信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眼前这位格拉帕......该怎么处置呢?

    “我以为你会恨我?”男人决定试探一下,直接问道,随后一双黑色的眼睛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不放过一点微小变化。

    “我忠诚于你,boss。”

    这句话第三次从这个诺尔口中说出,仿佛真理一般没有丝毫质疑的余地,作为这些问题的答案如此地合适,让一向掌控欲爆棚的boss感受到了一种愉悦,在发现眼前这家伙对自己的忠诚确实是病态又坚定后,他轻笑了两声,道:“你做得很棒,格拉帕。”

    “这次你的隐瞒我就不追究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宽宏大量地道:“西万尼的事先不用管,这段时间我不会让你跟他接触的。”

    “以及,从今天开始你可以随时来我这里。”

    仿佛突然间,他将所有的信任都给了眼前的人,甚至伸手拍了拍诺尔的肩膀,笑着道:“格拉帕,不要辜负我的信任啊。”

    眼下朗姆不断出事,准备提拔的波本始终是个外人需要防备,有格拉帕这么一个即便是催眠被杀死都能接受始终忠诚还短命的存在,真是太方便了,当然,还是需要一些保险措施的。

    正好还能稍微敲打一下琴酒......想到这里,boss的眼神更加满意了,他看向格拉帕的眼神充满了友善,仿佛跟之前不把自己当人还恨不得丢实验室或者直接掐死的不是一个人一样......

    诺尔心里悄然分析着对方的每一句话,信任,暂时是得到了一些,但代价也肯定是有的,西万尼那边,也不过是说了什么暂时不用接触,也就是随时还会被扔过去的意思吧,能自由出入是本次最大的收获,但他想要的,可远远不止这些。

    灰绿色的双眼闪过一丝波动,身穿黑衣缠满绷带的男人在对方说完一连串的“奖赏”后,缓缓开口道:

    “boss,还有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