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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61 章   猜猜小爷遇到了什么

    “小曜……”玄师面色惨白,揪紧了胸前的衣襟,体内涌上的烧灼之痛让他险些抑制不住喉间的痛苦喘/息,汗珠如骤雨一般大颗大颗地落下。

    身体的剧痛鲜明无比,但他如今却已经顾不上这些,反而是眼前不断闪过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却又分外执拗的青年面容来。

    他的身体怎么会突然开始崩溃,难不成是江曜那边……

    一想到这,他便像是突然来了力气,猛然从地上站起,但身形却又忽地一闪,紧接着便再次跌倒在地,红衣染尘。

    “别白费力气了,玄霖澈。”玄初华不知为何,竟也是像是为了平复心情一般,深吸几口气,声音突然高了好几个调子,

    空间内的温度突然变得无比炽热,在被光芒触碰到的瞬间,那一个个人形几乎在顷刻间化为灰烬,连惨叫都不曾发出。

    是泥俑。为虎作伥的伥鬼,最后不还是进了恶虎的肚子。

    “幽荧无情,归顺他的灵士家族有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曾超出我们的预料,但如今的关键,是如何保全那些无辜的百姓。”梦吟沧皱着眉头开口道。

    对比起灵士家族,普通百姓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弱小,他们是强者眼中的蝼蚁,也是大陆陷入危机后,最容易被抛弃的牺牲品。

    “如今的中域,除了靠近栖玄城的城池外,其他地方情况如何?”玄师平缓了声音,看向梦吟沧开口道。

    “勉强还算平稳,但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梦吟沧叹了口气,

    “我们的人已经尽量去那些有苗头的城池支援了,不过中域太大,蛊人种下的蛊太分散,就算是我们的灵士倾巢而出也是杯水车薪。”

    水月门中高阶灵士数量并不少,奈何蛊人之乱范围广泛,他的灵喾又特殊,中蛊容易,拔蛊却是难上加难。

    更何况根据他们得知的情报,那蛊毒竟然可以在傀儡和普通人之间传递,一城中有一人中蛊,随着时间的流逝便可能让整座城池直接沦陷,沦为人间炼狱。

    而更棘手的是,面对着中了蛊的平民百姓,水月门中人又不可能直接下手将他们铲除,畏手畏脚之下只能更显颓势,甚至已经有人着了蛊人的道。

    梦吟沧的话一出,江曜也陷入了沉默。“怎么了,小家伙?”玄师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出声问道。

    “师父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江曜迟疑半天,这才试探着问道。

    他这话一出,室内倒一下子沉静了下来。

    “我不愿看到手足相残。”然而,过了许久,玄师倒是意外地没有隐瞒,而是轻轻叹了口气,

    “不,应该说,很讨厌。”

    玄师很少有这样直白地表现自己喜好的时候,江曜看着不知为何眉头微蹙起来的玄师,心念一动,来不及思考,话便直接从口中问出:

    “为何?”

    玄师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摇了摇头道:

    “因为,那会让我想起一些,我不愿回忆起的人和事。”

    “那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一件事,但是我……不后悔。”

    “师父您……是也有兄弟吗?”江曜小心翼翼地问道。

    江曜也不知玄师为何会对凤家兄弟如此关注,但按照常理来看,很可能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格外有共鸣。

    “算是兄长,不过……”玄师轻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沉默半晌,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江曜,嘴角带笑,但眼中却是江曜看不太懂的神色,

    “我夺了他的家主之位。”

    “唉?!”江曜发出一声低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愕,甚至是有些惊骇地看向玄师,

    “师父,您说……什么?”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听清就罢了。”玄师低笑一声,却没有重复的意思。

    “总之。”他敲了敲桌面,示意江曜回神,

    “无论凤衣荼打的是什么主意,事实便是他和疏影阁有勾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得不提防。”

    “是……”江曜的思绪还绕在玄师刚刚说的话中没转过来,玄师说完话半天,他这才惊觉,赶紧点了点头。

    玄师轻叹口气,也不拆穿他,只是兀自掏出一张设计图,上面是之前就和江曜讨论好的,凤衣荼的灵武:

    “我把你的意见总结了一下,并修改了一些不太合理的部分,这是最后拟订出来的效果。”

    江曜看着图纸上孔雀翎羽状的暗器,他离开前脑中也只是有一个大概的构想,谁知就这么一会的工夫,玄师竟然已经替他把整个东西都设计出来了。

    “使用者可以用灵力在远程为目标打上标记,然后它就能自动追踪敌人,当然会有一定距离限制。”玄师给他解释道,

    “至于其中的阵法……咳,稍微有些复杂,你看看就好。”

    “另外,若是真的遇见危机,在这个地方注入灵力然后掷出,它会在一瞬间炸开,化作千根银针,在进入目标体内后还能引发二次爆炸。”玄师的手指向设计图中那武器的尾部,这也是之前应舟武器的针形态给他的灵感。

    “师父,你这……”玄师的设计比之前江曜所想还要复杂,凤衣荼提出的要求实在是有些过分,玄师就算有办法解决,但也确实要费不少工夫。

    “也没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吧……”他小声嘀咕道。

    梦吟沧说得对,刚才的他似乎的确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虽然他对恶人自有恶人磨的因果报应没什么不满,顾及他们的安危不过是害怕幽荧的力量继续增强,但梦吟沧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这个所谓的蛊人造成的危害,似乎比暂时没有动作的幽荧更大。

    幽荧再强大,但他们对付起来却可以毫不手软,然而牵扯到百姓,他们就只能束手束脚。

    “能查到蛊人的踪迹吗?”突然,玄师冷不丁地开口道。

    “哪有那么好查。”梦吟沧轻叹口气,摇了摇头,“玄家把他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点影子也没有。”

    “更何况那家伙本身也是九阶,战斗方式又诡谲,小澈你又不是不知道,过去跟他交手的时候,就算打得过他,但也杀不了他,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话里带了些发牢骚的意思,毫不顾忌在场的还有江曜这个晚辈,倒也是真的毫不避讳。

    “可是师伯,你刚才是不是说,不少被操控的百姓,都被转移去了后土之境?”但是,江曜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着眉头开口道,

    “那有没有可能,刚刚你说的这个蛊人……”

    容器会失去自我意识,对幽荧言听计从,其中肯定少不了这个蛊人的手笔。既然如此,既然苍星赫身处后土之境中,又有被炼制成容器之嫌,再加上刚刚梦吟沧说的,被操控的百姓的去向,他难免会怀疑到后土之境上去。

    “我和月儿也这么想过。”梦吟沧点了点头,“甚至我还在想,之后你们前往后土之境的时候,我要不要也……”

    “不可。”然而,梦吟沧话还没说完,玄师却直接打断了他,

    “水月门中不能没有你和岚月镇守。水月门在,我们的退路就在。就算在后土之境遇险,但至少我们还有空间玉简。可万一这是幽荧的声东击西之计,岚月又不善战斗,恐怕会酿成大祸。”

    要维系一方异空间的运转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何况水月门中事务也繁杂,梦吟沧跟他们一走,事情全部压在宁岚月身上,怕是也有些分身乏术。

    “而且梦大哥,其实我也没那么……弱不禁风……”他突然轻笑一声,接着开口,声音如常,但江曜却不知为何总感觉从中听出了几分苦涩的味道。

    “小澈……”梦吟沧也一愣,但有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面容上带上几分歉意,

    “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

    “不。”玄师摇了摇头,低笑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想说,再怎么样,在蛊人手下护住这些孩子,我还是能做到的。”他看向梦吟沧,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刚刚那一瞬间的怅然只是江曜的错觉。

    还是说,那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觉?江曜眨了眨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见梦吟沧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看着化为漆黑粉末的人形,江曜心中有了定论。

    此时,洞穴内的人形已经消失殆尽。但玄师面上却并未露出半点轻松的神色。而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般,在人形消失的瞬间,大地竟然再度开始颤抖,不过瞬息,和刚刚一模一样的大片人形便出现在了洞穴之中。

    不出意外,容器不灭,傀儡便是无穷无尽,哪怕如今单体实力弱小,也依旧能够将他们耗死在这里。更何况,江曜知道,容器创造出的傀儡绝不可能只是泥俑这般简单。

    “杀——”又是如同刚才一般机械化的喊杀声,但这一批人形的行动速度却着实比之前快了太多,几乎是几息工夫便快要到洞口,而面对玄师手中的赤色光芒,坚持的时间也多了那么一瞬。

    但是紧接着,他们面前出现了第三批人形。

    “师父!”在第三批人形还没来得及凝聚完成的时候,江曜终于忍不住,有些焦急地看向玄师。

    江曜知道,刚刚玄师其实并没有消耗太多的实力,甚至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但是江曜同样也知道,对于这些傀儡来说,只是刚开始。

    如今的傀儡对他们来说不过弹指可灭,那再生十次,百次,甚至千次,万次之后呢?

    哪怕他们的实力到达一个极限便不会再无底线地增加,但江曜知道,他们的数量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攻击而有任何减少。蚁多尚且咬死象,纵使玄师有通天之能,也不能在无穷无尽的攻击中永远屹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傀儡可以被消灭一千一万次,但他们一旦有一次闪失,都不可能再有重来的机会。

    江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洞穴深处那个并不真切的人影。

    那个人,会是苍星赫吗……江曜微微眯了眯眼睛,但再度铺天盖地朝着他们袭来的人形也由不得他多想,转过头便对着玄师吼道:

    “师父,我掩护你,你——”

    “前辈,你和小曜掩护我。”

    但是江曜却没想到,和萧池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他交给我。”

    江曜不由自主地看向萧池,却发现他的表情却是无比坚毅。

    “相信我!”江曜还来不及说什么,却见萧池突然大吼一声,身体便如离弦的箭一般,以一个快到看不清的速度朝着洞穴深处飞速前进着。

    “萧池!”此刻的人形已经被补充了好几轮,不少人形身上都已经带上了不低的灵力。再加上他们身上还布满了难缠的转化之力,江曜下意识地大吼出声,却突然看见红色巨浪翻滚而起,将几个朝着萧池扑去的人形瞬间化为灰烬。

    “小曜。”玄师衣袂翻飞,手中灵力涌动,凝视着萧池离去的身影,

    “相信他吧。”

    那声音仿佛在叹息。

    玄师的声音缓缓落下。一时间,天地寂静,仿佛只剩下狂风呼啸。

    而紧接着,伴随着猎猎的风声,远方渐渐响起了一声声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发明显,声音所到之处,之前玄家所属灵士竟然纷纷丢下手中武器,在水月门灵士的注视中,缓缓跪伏,头深深埋下,额头甚至紧贴在了地上,就如同在朝拜君主,恭敬而又虔诚。

    “恭迎帝尊。”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紧接着,便是排山倒海一般的呼喊。

    “恭迎帝尊!”

    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原本应该无比惨烈的战场上,如今竟然只剩下了铺天盖地的朝拜之声,声响震天。

    第 362 章   小爷在往回赶了1

    而东域防线外,此时也早已血流成河。

    自从那日转化之力加强后,傀儡的力量几是可以说是直接飙升,每抵挡住一波攻击后,下一波傀儡的力量便会成倍提升。

    而城墙之下,那些巨型人偶已经快要被破坏殆尽,钢铁防线被冲垮,城墙下死伤灵士也越来越多。甚至还有不少人形傀儡突破法阵冲到了城墙之上,与城墙之上的灵士战作一团。

    此时,战场之上,到处可见破碎的残肢断臂,还有血肉淋漓糊成一团的不规则肉块,混杂着碎成块状的烂泥。

    而城墙远处,一个个巨大的身影拔地而起,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怖气息,正缓缓朝城墙边靠近。

    “敢问张总管,这库房账目,你们上一次核对是在多久?”突然,玄师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张青先是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赶紧恭敬答道:

    “上次的核对是在六日前。”

    “关于库房,我们都是定期清点,上一次清点都没有差池,谁知这下突然……”他有些尴尬道,

    “或许是这几日的账目出了了差错吧,小的已经让人去排查了。”

    不过说着,张青也确实有些疑惑。“还活着的人恐怕都在那边。”

    先前一路上都不见人影,恐怕就是因为活人都被聚集在了这里。

    也难怪外城中除了毒虫什么也没有,恐怕那些中了蛊的“人”也都因为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而汇聚在内城之中。

    “走吧。”浅浅的火苗在手中悄然亮起,玄师正了正神色,朝着那片灰蒙蒙的雾气踏了出去。

    ……有时候走后门确实要方便许多。

    另外……他看向自己手里的初筛奖励:一张五万金灵币的储值卡,还有一件三阶的灵器。

    每个参与初筛的炼器师根据他们的成绩都会有相应的奖励,成功炼制出一阶灵器的炼器师能够获得五千金灵币和一件一阶灵器,成功炼制出二阶灵器的炼器师能够获得一万金灵币和一件二阶灵器,而能炼出三阶灵器,也就是成功通过初筛的炼器师,则可以得到五万金灵币,还有一件三阶灵器的奖励。甚至在赛场上失败,什么都没炼出来的炼器师,也有一百金灵币的安慰奖。

    真有钱啊……听着萧池给他介绍奖品,江曜不禁也有些咋舌。

    这凤家家主也真是舍得,一件一阶的灵器卖出去,也不过几百金灵币罢了,哪怕是灵武也不一定能卖上一千金灵币。这样丰厚的奖励,也难怪这么多的炼器师都想来分一杯羹。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凤家家主似乎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哥哥太够意思了吧,江曜暗自皱眉。

    生辰而已,还不是什么大寿,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付出这样大的人力物力吗?就算凤家千年积累,家底雄厚,这样的开销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但江曜也确实觉得,这太过劳民伤财。

    其实说是劳民也不对,毕竟凤家给的报酬雄厚,遇上这样的事情南域人民都是抢着应募,被招上了的都觉得自己捡了天大的便宜,但伤财这方面,却是实打实的。

    虽然纨绔子弟讲究排场,花钱当洒水是常有的事,但江曜实在是无法理解,这凤家家主怎么会对自己这个哥哥如此纵容。

    “这个凤家家主,跟他兄长关系也太好了吧……”他想起当时,他看着萧池递给他的奖励,听着萧池的讲解,冲着他感慨道。

    “凤家家主对凤家大老爷确实很好,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萧池轻笑着点了点头,

    “血红珊瑚你知道吧,可以入药的那个珍贵火属性药材,只有南域靠近火山的海底才有,一小块就要好几万金灵币的那种。”

    他笑着看向江曜,然后见江曜点了点头。

    “凤衣荼偶然跟人提到自己想要,但寻了很久都没寻到,被凤家家主听见了之后,他专门查了好久,后来才听说疏影楼最近得了一株,便赶紧从自己的私库里拨款给买下来送到了凤大老爷那里去。”说着,他摇了摇头,

    “真是,奢侈啊,我听了都觉得奢侈。”

    “可是,疏影楼和疏影阁不是不和凤家做生意吗?”江曜有些疑惑地问道。

    “对啊,所以凤家家主是专门雇了人去买的。唉,这事好多人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天天呆在疏影楼,还真不知道凤家家主对他兄长这么宝贝。”萧池支着脑袋感叹道。

    “那个凤……凤衣荼,难道也是炼药师不成?”闻言,江曜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不是啊,凤大老爷虽然也是火属性灵喾,但既不是炼器师也不是炼药师,只是一个普通灵士,还是没什么天赋的那种。”萧池摇头否认道。

    “那他要血红珊瑚干什么?”江曜感觉自己脸都有些扭曲。

    “还能怎么样,当盆栽摆着呗。”萧池摊了摊手,“他觉得好看,所以就想要一株来,哪管那东西有什么作用。”

    江曜觉得自己或许不能再和萧池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否则他的大脑可能要过载。

    花大价钱买来珍贵药材就为了摆着看?就算有些不尊重人,但江曜也实在是觉得,这有些暴殄天物了。

    “哦,还没完呢。据说那血红珊瑚在凤衣荼屋里摆了几天就没了,看样子应该是看腻了所以扔了。”萧池似乎还嫌不够,又给添上一句。

    江曜觉得自己真的不能跟萧池继续这个话题了。

    “哈……哈哈,那这个凤衣荼确实是有些……”他挠了挠头,干笑两声,

    “不过这凤临涯对凤衣荼这么好,那想必凤衣荼虽然纨绔了些,但对他弟弟肯定也很真心实意吧。”否则他实在是想不出凤临涯对凤衣荼如此尽心尽力的理由。

    “呃,这个……”然而,萧池却沉默了,“这凤衣荼对凤临涯的态度……啧,我不太好评价。”

    “等你之后进了凤家,应该就会明白吧。”他面露难色,含糊其辞道。

    江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大事,所以他也没追问,只是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便告别了萧池,朝着玄师和他下榻的客栈走去。

    拿到复赛名额之后,江曜便开始沉下心来投入到了修炼之中。

    在玄师常年的指导之下,他的炼器术其实并没有太多欠缺,各种阵法也早已背得烂熟,只要实力上再做突破,那他的炼器能力便可再上一层楼。

    初筛持续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江曜也趁着这个时间抓紧了修炼。或许是因为比赛带来的压力,又或者是因为有了更远大的目标,总之,在复赛来临之前,江曜终于又一次突破了瓶颈,成功升到了四阶中段。

    后土城的掌事家族姓蒋,过去也曾繁荣过,不过这些年里家族中拿得出手的灵士不算太多,但好在高阶灵士不曾断代,因此自从上位后也未曾被其他家族取代。

    蒋家不算是玄家直系的下属家族。后土之境与栖玄城距离太远,而每逢后土之境开启,蒋家也都会搜罗些宝贝上供给玄家,多年来也是安分守己,从没闹出过什么事情来,因此玄家通常也不会与后土城有什么太大交集。

    或者说中域的大部分家族都是这样,收敛着性子,不与玄家起冲突,定时上供后老老实实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虽然也会提心吊胆,但总归也过得下去。

    但蛊人的事情一出,却一下子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

    此时,蒋家原本偌大的宅院中却是灯火通明,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

    这些人大都灰头土脸,面色枯槁,身上的衣服满是脏污,头发也散乱着,眼中尽是惶恐不安之色。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或站或坐,甚至有些直接躺在了地上,还有些望着灰蒙蒙的一片天,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院墙上,浅浅的荧光亮起,环绕着整个宅院,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浓郁的雾气隔绝在外。而整座宅院最中央的楼阁中,几位衣着华贵却凌乱不堪,面露疲态的灵士正围坐在一张木桌前,一个个都是神色凝重。

    “宋姑娘,联系上了吗?”一名中年灵士正紧皱着眉头,有些焦虑地看着坐在上首位的年轻女子。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清丽的脸上也满是疲态,“现在的空间依旧很混乱,传讯一事怕是暂时行不通。”

    “他娘的,爷爷我跟他们拼了!”闻言,其中一个面容粗犷的男子险些就要拍案而起,被一旁的另一位年轻女子拽着衣袖按下。

    “蒋三爷,先莫慌。”见状,女子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前关,“后土城毒雾未散,如今幸存的百姓都在这里了,如果贸然出击,反倒会让毒雾涌入府内,只怕坏了大事。”

    “那怎么办?”那粗犷男子眼睛一瞪,一张脸涨得通红,“难不成就让那群怪物把爷爷困死在这个地方?”

    他这话问得直接,此言一出,屋内的人脸色顿时一暗,还是先前的那中年灵士瞪了他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些警告之意:“三弟。”

    闻言,那粗犷男子像是突然泄了气一般,回到座位上,撇过头不再去看首位那女子,口中念念有词:“嘁,什么水月门,还不是屁用没有,只会添乱……”

    他说的话不太好听,但坐在上首位的女子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轻咳一声,面色如常地开口道:“我明白各位的心情,但也请各位稍安勿躁。”

    “毒雾难缠,轻举妄动只会让我们中了歹人的招数,如今之计,唯有守住蒋家宅邸,等待救援。”

    “可是宋姑娘。”说到这,之前的那中年灵士也面露担忧地开了口,

    “在下也明白你的意思,但若是如宋小姐所言,空间混乱无法传讯,水月门也不知后土城遭难,我们又该当如何?”

    女子看了他一眼,但依旧不紧不慢,镇定地开口:“后土之境异变已生,角沧尊者和毕月尊者已经知晓此事,应该不久后就会……”

    “轰隆——”

    她话还没说完,天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接连不断的轰鸣声,就连地面也开始微微颤动。

    场内众人皆是面色一变,但那女子却眼疾手快地将手放在了桌前的一处法阵上,快速注入了大股灵力。

    对不上的那几种灵材这几天并没有记录,难道它们还能长腿飞了不成。

    “若是如此,像这回这般,账目对不上的事情,可是时常发生?”张青还没想明白,却听见玄师的声音接着响起。

    “有是有,但是……很难遇见,几年也就那么一两次。”张青说着,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他平日里行事谨慎,做事细心,因此才成了凤家的库房总管,谁知难得出一次失误就刚好被江曜他们撞上。

    他真不想在贵客心中留下一个办事不力的坏印象。

    “张总管,你们凤家的库房,进出可容易?”玄师还没说话,但江曜却意识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库房?”张青闻言微愣,脑袋还没转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道,

    “那自然是有禁制的。库房只有我们这些专门掌管库房的下人能随意进出,其他人都进不去,若是强闯,便会触动禁制,可能命都没了。”

    他说完,这才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讶异地看向江曜,“林大师,您这是……怀疑库房进贼了?”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江曜刚刚的话一细想,似乎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但这可是凤家,哪个贼大胆来凤家的库房偷东西,也不知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嫌命长。

    “咳咳,猜测,猜测罢了。”江曜轻咳一声,

    “不知张总管之后可有清点过,库房中可还有什么账目对不上?”

    “这个,自然是点过,但是对不上的也就只有几种灵材,只是其中刚好有林大师需要的那几种……”张总管点了点头,声音也小了下去。

    这也是他不觉得这次的事情是凤家进了贼的原因。

    毕竟都能进库房了,为何不拿些珍贵的灵器丹药,而是拿走些灵材呢。

    那些灵材虽然也算是罕见,但也只是最基础的灵材而已,若是拿已经炼制好的灵器,那价值不比单纯的灵材翻上好几翻。

    再说了,凤家的库房哪有这么好进。

    其实如果江曜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会和张青想的一样,觉得这虽然蹊跷,但或许也只是个巧合。但现在的江曜却会不由自主地去想更多。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时候少了材料呢?少了炼器的材料也就罢了,但为何整个依澜岛都找不到?如果真是巧合还好,但若是背后的确有人推动呢?

    就如同他之前觉得凤衣荼胡闹一般的炼器比赛简直是瞌睡来了给他递枕头,让他有了进入凤家的途径,但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可能早就不知不觉地又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

    但是江曜依旧想不明白,如果这不是巧合,那促成这一事件的幕后人又是谁,目的是什么。阻挠自己给凤衣荼炼器?难不成是有其他人也看出了凤衣荼的心怀不轨,借此来削弱他的实力?

    各种思绪在他闹钟一闪而逝,但江曜也并没有思考太久,毕竟张青还在场。

    “炼器所需的材料之前已经订好,要重新搭配的确是有些困难。”他朝着张青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那红梅花瓣带着些淡淡的幽香,清淡飘渺,带着与整个战场格格不入的雅致。但紧接着,金棕色的灵力闪过,那飞扬的花瓣一瞬间化为了最为锋锐的利刃,一下子扎入那异兽傀儡之中,然后化为一道道缠绕着金棕色灵力,带着恐怖倒刺的紫红色锁链,狠狠扎入其灰土做成的皮肉中,将其束缚在了原地。

    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让那异兽傀儡发出阵阵嘶吼,它疯狂地挣扎起来,仅是几秒钟便让那锁链上出现了道道裂纹。但江月白和姬朔看在眼中,身体紧绷,却依旧没有出手。

    因为那异兽面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手持红梅,气质温润的青年,他微微抬头,一双如水的眸子闪烁着金棕色光芒,缓缓对上了那异兽傀儡不知何时也变成了金棕色的眼睛。

    第 364 章   小爷……再等等吧

    “跪下。”那青年缓缓开口,明明是温和内敛的气质,但话一出口的瞬间,他周身的气息却猛地凌厉起来,仿佛一把突然出鞘的利剑,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嗷——”那异兽傀儡咆哮一声,巨大的身子竟然开始微微颤抖,然后缓缓匍匐。

    但是突然,那异兽傀儡变成金棕色的眼中又闪过一道黑芒,就在它即将跪下的瞬间,竟然又发出一声巨大的嘶吼,紧接着身体疯狂震动,眼神中凶暴和顺从不断交替闪烁,竟然开始疯狂地撕扯起身上的锁链来。

    “不过,当家真的好累啊……”一说到这个,江曜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考虑的东西怕不是比他过去十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他还只是安置他剩下的族人,那江子墨以前究竟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若是一家之主,该考虑的东西自然也要比常人多些。”玄师轻轻点了点头,“这是家主的责任。”

    “那师父,我先去炼器了。”江曜轻咳一声,从玄师身上爬起来,准备去干正事。

    “嗯,要我陪你吗?”想起这段时间江曜的状态,玄师轻声问道。

    “咳咳,这就不用了。”听见玄师主动提起,江曜不由得脸一红,摆了摆手拒绝道,然后飞一般地溜下床,冲进楼下的炼器室。

    江曜在炼器室待到了第二日清晨,等玄师提醒过他时间,江曜便伸了个懒腰,收好新炼制的几件灵器,出了镯子内部的空间。

    他先是去了江月白的院子,却刚好撞见刚从修炼状态中恢复的江月白,看样子江月白又是修炼了一整夜,而比起他们刚离开天鹤城那会,江月白的气息又明显增长了不少。

    “江曜哥哥!”看见他,江月白也明显有些兴奋,“我正说去找你呢。”

    “江曜哥哥,昨晚你和家主谈得怎么样?”江月白走到他跟前,一边观察着江曜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江曜哥哥说了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江曜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你们可能要稍微注意一下……”

    他把之前和玉琳琅的谈判跟江月白说了,省去了和江家惨案幕后黑手有关的部分,听得江月白瞪大了眼睛。

    “太好了。”得知最后的结果,江月白有些雀跃地看向江曜,眼中满是崇拜之色,“江曜哥哥你太厉害了。”

    “也是夫人和家主明大义。”江曜轻轻笑了笑,和江月白一起走向室内。

    “对了月白,这个,你先收下。”关好大门,江曜和江月白在几案前坐定,然后给江月白递去一个小小的储物袋。

    “这是……”江月白有些好奇地取出袋中之物,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五阶的护甲,你先收着。”那是之前江曜交给江家家主,却又被玉琳琅还回来的那件护甲。

    “江曜哥哥,你哪来的?”江月白有些震惊地看向江曜,然后把那件护甲推回了江曜那边,“江曜哥哥,要不还是你收着,你出门在外,多点防护才是更好的。”

    “这东西对我来说不算稀罕,我也没那么容易遇到危险。”江曜摇了摇头,有玄师在,不如说对他起了歹心的人才更危险,

    “月白,你也知道你身份特殊,万一遇到什么状况,有这东西在我也能安心些。”他正色道,听话,收着吧。

    “知道了,江曜哥哥。”闻言,江月白也不再推辞,乖巧地将储物袋收了下去。

    “月白,你有没有考虑过日后要用什么样的灵武?”看着江月白收下那件护甲,江曜心情也安定了几分,接着问道。

    “啊,说起这个……”闻言,江月白惊呼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都差点忘了,昨天听荷姐姐还来问我来着。”

    叶听荷称呼江思雅为姐姐,江月白又称呼叶听荷为姐姐,江曜听着这有些乱的辈分,不由得莞尔。

    “江曜哥哥,我跟你说啊,你别告诉别人。”江月白似乎也没注意到这个称呼上的细节,凑到江曜身边,有些神秘地开口,“听荷姐姐的来头可大了,她外祖父可是咱们东域唯二的五阶炼器师中的一位呢。”

    “哦?”闻言,江曜也有些惊讶。

    “你也有今天啊,玄帝尊上?”

    那人的容貌和声音都太过熟悉,让玄师轻轻瞌上了眼睛,嘴唇不自觉地抿紧。

    好半天,他才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容,正对上那人幽深的双眸,

    “好久不见,玄初华。”

    “怎么,许久未见,当真是与我生疏了。”玄初华嘴角扬了扬,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语带恶意地戏谑道,

    “连义兄都不喊了?”

    他嘲弄的目光犹如一条冰冷的毒蛇,在玄师身上缓缓游离着。若是换做常人,或许早就被这仿佛具有实体的目光看得背后发凉,毛骨悚然。

    “烨华尊者说笑了。”然而,玄师却面色不改,只是淡然开口道,

    “既已非玄家之人,又何故称兄道弟。”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甚至没有一点起伏,目光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呵,这么多年不见,你倒还是这般伶牙俐齿。”看着他冷淡的模样,玄初华却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他突然伸出手,猛地拉住了玄师的衣襟,用力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过来,直到玄师感觉到自己的脸突然触碰到了一片冰凉,鼻尖也嗅到一股难闻的铁锈味。

    他这才惊觉,自己如今似乎正身处一间不大的囚室之中。

    一张脸蓦地在他眼前放大,玄初华睚眦欲裂,仿佛要将一双漆黑的幽暗眼眸瞪出眼眶,“我当年便是信了你这张嘴。”

    冰凉的手指轻抚过他的脸颊,停留在嘴角边。玄初华摩擦他嘴角的力气越来越重,就像是恨不得要将什么东西弄坏似的,在他嘴角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红痕,

    “倒是真的该让你的那些追随者来看看,他们心中完美无缺的帝尊究竟是个怎样满口谎言的骗子。”

    玄初华的手劲很大,让玄师嘴角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堪称冒犯的举动,陌生的感觉让他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但紧接着,玄初华刻薄的声音却不依不饶地响起,

    “哦,差点忘了,被废去灵力的你,早就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玄帝了啊,哈哈哈哈哈……”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突然咧开嘴角,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刺耳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囚室中,让玄师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被掩盖在红色袍袖下的手指漫无目的地动了动,虚握成拳头后又缓缓松开,玄师缓缓抬起头,看向目光中涌动着狂喜与疯狂的玄初华,面色凝重,却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抓住玄初华的手腕,然后猛地将其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

    “你……”完全没有料到的变故让玄初华突然一愣,脸上也多了几分错愕之色。

    二人的脸一下子靠得更近,几乎只隔着一层生锈的铁质栏杆。而玄师却只是微皱着眉头,探寻的目光慢慢扫过玄初华的脸,语气平静地开口,

    “你不是玄初华。”

    怪不得昨日,哪怕是对上江沐阳,叶听荷也没太多惧怕的情绪。

    “她说小姑待她好,在她眼中就如同亲姐姐一般,因此若是我想要,她可以替我去求她外祖父,为我炼制我的本命灵武,至少都是四阶的。”江月白说着,脸上也带了些笑意,

    “对了,瑶霜姐姐也很好,她厨艺可好了,昨天还做了一大桌子菜,说是要给我们接风洗尘,连其他族人的包好给他们送去了,啊,江曜哥哥的份我们也留了,用了特殊技法保鲜,现在应该都还是热的呢,放在小姑那边了。”他趁着女子被困,正抬头看向玄师的方向,却突见被冰封的女子身上涌起些黑雾,下一秒,轰隆一声巨响,那厚厚的冰墙竟然直接消失不见。

    “哎呀,小弟弟可还真是会给姐姐惊喜。”纤手一挥,强横的黑雾袭来,将江曜逼退两步。

    女子轻轻转了转匕首,一双美眸中终于漾起些寒意,

    “何必要赶去送死呢?再说了,反正都是死,死在姐姐手里和死在那家伙手里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说对吧,小弟弟。”

    素手轻抬,大片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朝江曜袭来,江曜一惊,赶紧召唤灵力抵抗,却感觉接触到黑雾的一瞬间,自己的灵力便直接被侵蚀消失,而与此同时,明明黑娘子没有任何行动,但那团黑雾竟然有了增大的迹象。

    那黑雾究竟是什么?江曜一惊,但心底却不知为何蓦地升起一些明悟之感,瞬间,他的灵力再度暴涨,竟是就此突破到了四阶大圆满!

    莹白色的光芒自他的心脏处显现,紧接着,鸟形的虚影在他身后成形,耀眼的四圈光环之后,竟然已经隐隐有了第五圈的影子。

    只等使用进阶物,他便能彻底突破到五阶!

    而在灵喾虚影出现的一刹那,那黑雾竟然如同见了亲人一般,纷纷涌进他的体内,让江曜的气息再度暴涨。

    “你……”黑雾散去,黑娘子突然变了脸色,

    “不可能,你究竟是……”她秋水眸中的神色惊疑不定,然后便看见江曜睁开了眼睛,寰息一扬,带着强烈的劲气狠狠向她斩来。

    “轰隆隆——”即使是在海底,巨大的轰鸣声也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半空中的凤衣荼见状,俊秀的眉微微皱起,但随即,眉头舒展,他的嘴角又浮现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尘沙蔓延,浪涛翻滚,江曜暂时失去了视线,但还没等扬起的尘沙落尽,一阵从未有过的危机感便从他心口骤然升起。

    “别找了,姐姐在这呢。”轻佻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黑娘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江曜身侧不远处,手中的匕首闪烁着黑芒,以前所未有凶暴气势朝着江曜的心脏狠狠刺去。

    “哗啦啦——”海水疯狂地涌动着,像是什么不祥的征兆一般,似乎要掀起一场风暴。

    江曜瞪大双眼,下意识地后退,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脚突然无比沉重。

    他动不了。“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办吧。”他盯着玄初华看了许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玄初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挣扎着从几案上爬起,将汗湿的额发拨开,看着凌乱的几案,还没回过神,眼前却莫名其妙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那些画面来得猝不及防,如同被打碎的琉璃一般猛然扎入他的脑海,让他下意识地扶住脑袋,一手抓在几案边,一个没控制住便将几案的边缘抓出几道濒临破碎的裂痕。

    他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缓缓睁开,额角上又浮出一层虚汗,但嘴角却浮现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笑容。

    白虎冢……他默念着这个在中域被奉为禁地的名字,心思也渐渐活络了起来。

    去趟白虎冢吧。心中莫名其妙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去了,就一定能遇到些有趣的事情。

    就比如,他那位悲天悯人,可敬又可怜的义弟。

    就算暂时杀不了他,给他添点堵过过瘾也不错。

    更何况,身边那个孩子和他的关系可是有趣得很呢。想起那个内里跟雕塑一般无情的人居然也会有动情的一天,玄初华就忍不住发笑。

    他真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去看看了。

    ……“照你这么说,还真挺麻烦。”闻言,萧池也皱起了眉头,

    “能在凤家家主面前说得上话的,我想想……那恐怕也就只有凤家的长老,管家,几个附属家族的家主,还有客卿了……哦,不对,还有凤家家主他兄长。”

    “凤家的长老都是五阶,而且都是些南域德高望重的老头子,管家世代为凤家服务,对凤家来说无可替代,附属家族的族长和凤家族长的兄长就更不用想了。这么思来想去,你们能做的,似乎也就只有从客卿的方面试试。”

    “客卿吗……”江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凤家的客卿,应该也不好做吧……”

    “你可是炼器师啊江曜,别这么没自信嘛。”萧池露出一个笑容道。

    “但是我也才四阶啊。”江曜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

    “更何况南域火元素活跃,炼器师和炼药师比别的地方多上不少,人家凤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还真不一定看得上我。”

    他在炼器上天赋的确不错,又肯吃苦,还有玄师这样的名师手把手教授,炼器术的进步基本上算是从未停滞过,越品阶炼器对他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可是,和他的修为一样,他唯一的劣势就是年龄。他年纪实在是太小,光是等级上就比其他有阅历的老炼器师差上了一大截。要让他和南域顶尖的炼器师相比,他确实是自知不如。

    “那你师父呢?”萧池又提议道,“以前辈的能力,做个凤家客卿肯定是绰绰有余了吧?”

    “不行,师父他说过,他和那些人在之前就有过交集,所以一旦被那些人发现身份,我和他都会大祸临头。”江曜摇摇头,

    “目前尚且不清楚凤家和那些人有没有关联,我不能让我师父涉险。所有事情还是让我来出面比较好。”

    “哟,江曜你小子还学会护着你师父了?”萧池有些惊讶地看向江曜。

    “我也不能总是依赖他啊。”江曜轻叹了口气,但脸上却不知不觉露出些笑容来。

    他看向萧池,却发现萧池也正盯着自己,长发后若隐若现的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江曜。”他突然压低声音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江曜看着他的表情,心头突然升起些不太妙的预感。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萧池弯了弯嘴角,似笑非笑地看向江曜。

    他看着江曜整个人如雷击般怔住,只能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但玄师毕竟还在江曜灵喾之中,或许他们的一举一动也都在那人的注视下,因此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显,只能轻轻敲了敲桌板:

    “我那时说的话,现在也同样适用。江曜,你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我当然很清楚。”江曜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开口,“萧池,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

    但是他真的做不到。江曜放在几案上的手有些无力,只要玄师在他身边,他就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又怎么可能不对他动情。

    “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个。”萧池摆了摆手,如今玄师可能在场,他也不太好继续这个话题,万一玄师在听,再说下去怕不是要出大问题。

    “我这边也帮你留意着,如果有机会立刻联系你。”说着,他丢给江曜一块高级的传音石。

    传音石其实也属于灵器的范畴,因此在荧烛大陆上也算是贵重物件,之前排号时疏影阁给他们的是最便宜的那种,是一次性的,但也要十多个金灵币一个。现在萧池给他们的这种高级传音石能用上十多次,那就得上千金灵币。

    江曜修为提升的速度很快。

    有烛照和苍星赫给他留下的能量在,他就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只管吸满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水便大功告成。所以没过几日,江曜缓缓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的修为已经到了七阶大圆满。

    再等他拿到进阶物,他便能进入八阶,甚至无数灵士可望而不可即的人九阶都是近在眼前。

    他这样提升修为的方式属实是有些作弊的味道,只是幽荧的威胁就如同笼罩在大陆上空的一道幽魂,让他根本顾不上什么公平正义,只能抓紧所有能利用的条件去提升修为。

    他长出一口气,感觉到越发充盈的灵力在体内缓缓运转,站起身,对着铜镜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推开门,朝着玄师的院落走去。

    之前虽然没约定,但按道理来说他突破完也该去告诉玄师。更何况这几日光顾着修炼,也正好让他把之前的那些事情抛在了脑后,如今就算再次想起,情绪也比之前稳定了不少。

    怎么回事?他骇然地转了转眼珠。

    是谁?

    江曜这才意识到,周遭的海水已经弥漫着青灰色雾气,而那丝丝缕缕的雾气,早在不知何时就钻入了自己体内。

    他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僵硬地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萧池,却见他手中的悬丝已经变成了青灰色,而带着苦涩的声音也在自己耳边响起:

    “对不住啊江小曜。”

    “其实,从在疏影楼遇见你开始,我就一直在骗你。”

    带着倒刺的紫红色锁链深深扎进肉里,鲜血淋漓。听着那琴声,江沐锦身上的金棕光芒也突然大盛,惴惴不安的心也彻底地平静了下来,对上了那新生的阴招傀儡的眼睛。

    ……

    “他娘的这玩意到底怎么打?还真没完没了了是吧!”浑身笼罩在黑衣之中的女子骂骂咧咧地躲过那饕餮傀儡的一击,转身将手中双匕朝着那傀儡的要害狠狠甩出,带着狂暴的灵力呼啸而过,但不出意料地却只听见了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金属坠地的声音。

    第 365 章   让小爷再赶会路

    罗青伽此时也是心中有些火大。她平日里虽然心细,但处理事情时却意外地是个急性子,往往都是一下子解决,最讨厌拖延。

    只是这异兽傀儡无穷无尽,打倒一波还有下一波,源源不绝,本以为已经解决了,但转眼又是一波新攻势,就是接连着不给人喘息的时间,让罗青伽实在是恼火不已。

    她手腕一翻,被击飞的两柄匕首便回到了她的手中。只见她眉头一皱,正欲闪身袭向那异兽傀儡的面部,却又听见那饕餮傀儡怒吼一声,利爪一挥,劲风呼啸,哪怕罗青伽迅速闪身躲过,但光是那带着灵力的飙风便险些将她纤便朝着又一只异兽傀儡的方向赶去。那人灰头土脸,衣襟散乱,看上去无比狼狈,但表情中却不见半点惊慌,只是嘴角的笑容让人觉得格外刺眼。

    他身上逸散着一层黑雾,但腰腹间却依旧有一道焦黑的弧形伤痕向外翻起,而殷红的鲜血正不断涌出。

    在转化之力的保护下,那道伤痕依旧极深,若不是玄初华及时调动转化之力修复,恐怕他的内脏都已经流了出来。就算如此,他也依旧能感觉到一股火属性的能量在不断突破转化之力的封锁,朝着内里侵蚀。

    如果没有转化之力,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九阶强者,接下这一击恐怕也只有被斩成两段的结局。

    如果江曜还有意识,他一定会认出,这是玄师的最大杀招——落月的一式,弦月。

    玄初华的声音里极尽恶毒与嘲讽。但玄师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手掌张开,眼中闪过一丝红芒。他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但他背后的朱雀虚影却突然发出一声长啸,然后一下子变得黯淡了许多。

    “你——”几乎是同时间,玄初华口中却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

    他的身体就像是突然被扎破的气球一般,不断地涌出黑雾。而逸散的黑雾突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笼罩,不断收缩又扩展,仿佛有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正在内部撕扯着他的身体,要将他整个人都毁灭一般。

    “这不可能!”这还都是单向的,就比如萧池给江曜的那个,只能萧池说,江曜听,还有一定延迟。而像是玄师炼制的音翎,亦或是江曜和江家通讯用的通讯器,那都属于有价无市,大抵只能以物易物才能入手的珍贵宝物。艳红色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了江曜身前。江曜脑子嗡的一声响,整个人身体僵住,但心中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迸发,却看见对面的红裙女子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灵力如退潮一般在顷刻间消散。

    她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身子不住地颤抖着,眼眶直接红了。

    突然,她喉头发出一声呜咽,泪珠啪嗒啪嗒往下掉,如倦鸟归巢一般,一下子窜进了红衣魂灵的怀中:

    “爹爹——”他就这样强行压制着玄师,脸一点一点朝他靠近,手指不断地在他脸上游走着,眸子里不断翻涌的是名为贪婪的欲望。

    这样的江曜实在是让玄师太过陌生。

    先前的幻境中,无论是玄初华还是宁岚雪,甚至是林挽缨和玄知鹤,都和他印象中的并无太大出入,想来应该是随着他的记忆幻化而成。

    但眼前的江曜……玄师再怎么看,都和自家那个有些傻乎乎的小徒弟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倒是无所谓自己会遭遇什么,反正都是幻境,就算他在幻境中遭受再非人的折磨,醒来之后也依旧是原来的他。

    再强大的幻境,也改变不了现实。

    但看着眼前陌生的江曜,玄师却有些没来由的愤怒。

    他不知道这个江曜想对自己做什么,如今他的处境只让他觉得一切都诡异至极,无法用常理来思考。但他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做出这些堪称下流的事情,他就只想将这个幻境彻底打破,然后让这背后的幕后黑手付出代价。

    江曜不是这样的。那孩子诚恳,认真,对他是一片赤诚,不可能做出这种欺师灭祖的事情,而玄师看着这个冒牌货如此行径,反倒像是看着自家小徒弟被其他人抹黑诋毁一般,让他心生厌恶。

    更何况他自始自终也没有弄清楚幻境中的江曜究竟想干什么。

    散去他的灵力,又将他手脚束缚住,像是对待阶下囚的手段,但这间华丽的婚房,再加上刚刚他的那些暧昧至极的举动……

    玄师真的不敢往下想。

    那种有悖人伦的事情,光是想想就让他觉得脏了自己的眼。

    “师父……”突然前方又传来一声呼唤。

    玄师不想再去看那张属于小徒弟的脸,索性别过了头。然而下一秒下巴却突然被掐住,一股力道又强迫他将头转了回来,与那双漆黑的瞳仁对视。

    江曜看着眉头紧锁,面带怒意却依旧无法挣脱他束缚的玄师,突然又痴痴地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师父。”

    他突然用力将玄师拥入怀里,将头埋进了玄师的颈窝处,深吸了一口气,喉头发出一声低笑,

    “就算师父讨厌我……”

    一手摩挲着玄师的长发,江曜嗅着玄师身上的冷香,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反正该做的都做了。”

    “师父是我的。”他钳制住玄师的手越来越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抱紧一块将沉的浮木一般,头也凑到了玄师的耳边,

    “我的。”他满意地看着玄师脸上抑制不住的厌恶神情,突然笑了一声,对着脖子与肩膀交界处的那块敏/感皮肉轻轻哈了一口气。

    然后重重地咬了下去。

    肩膀处传来尖锐而剧烈的疼痛,玄师被死死地按在那张华丽的雕花木床上,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被镣铐锁住的手脚哪怕只是最轻微的动作也难以做到,只能被江曜完全禁锢在这方小小的空间中,任他摆布。

    挣扎间,玄师似乎闻到了铁锈的味道,想必是刚刚被咬住的那块皮肉经不起这般蹂躏,直接见了血。

    “江曜,你……”动弹不得,玄师只能又厉声呵斥道。

    他几乎从来没有喊过江曜的全名,更遑论这样严厉又愤怒的语气。若放在平日里,江曜怕是已经慌张得魂都丢了,但如今,他却只是伸出

    在江曜震惊的目光中,红裙女子抓着玄师的袖子泣不成声,再无半点刚才的从容,

    “真的是您,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您……”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哭成这样。”玄师拍了拍红裙女子的脑袋,伸手给她擦干眼泪,看样子却是熟练无比,仿佛曾经做过许多次一样。

    闻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女子噗嗤一笑,虽然还有些哽咽,但情绪好歹是稳定了下来。

    她松开玄师的衣袍,看向江曜,便听见玄师紧接着开口道:

    “这是江曜,我的弟子,算是你的师弟。”

    “小曜,这是玄绯伊,我的……”

    “我和哥哥是爹爹收养的孩子。”不等玄师开口,红裙女子便轻咳一声,笑道,

    “抱歉,小师弟,之前是我心急了。”

    “没,没事,我……”江曜看着面前面露窘态的女子,宕机的大脑这才开始缓缓运转。

    其实江曜并不难理解玄绯伊之前的举动。幽荧不知道玄师尚存,那么玄师的故人亦是如此。江曜想,若自己亲眼看着玄师在自己眼前逝去,那么若是再次发现他的行踪,自己也不会冷静到哪里去。

    “师姐也是因为担心师父才如此心急,之前的误会不必放在心上。”他摇了摇头,轻声道。

    “对了,既然你都来了东域,那青尘呢。”突然,玄师看向玄绯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低声问道。

    “他也来了,只是小师弟毕竟只有五阶,所以我就一个人追来了。”说起这个,玄绯伊笑了起来,

    “不过之前看见小师弟用‘烟’的时候我就已经给他传了讯息,算算时间现在应该也快到了吧。”

    说着,她似乎有所感应一般,抬眼看向某个方向,却见一个青色的影子,几个起落之间便到了江曜他们所在的区域。

    “小伊……”清润的声音响起,正是是江曜之前见过的,和玄绯伊一路的青衣男子。

    他本来看向江曜和玄绯伊的眼神中还带着些疑惑,但突然,漆黑的眸子里映入那道红色身影,江曜只听见那青衣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清俊的脸上表情一下子呆滞住,嘴唇微张,气息也变得不稳定起来。

    “哟。”玄师转过身,对着那青衣男子微微一笑。

    玄师说话的瞬间,江曜只见那青衣男子身体一颤,紧接着便直接单膝跪地,垂下头,激动地开口:

    “帝尊!”

    他看上去不似玄绯伊那般反应大,但江曜看得出来,他的兴奋和激动不比玄绯伊少。

    “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老样子。”玄师对着青衣男子虚扶一下,让他起身,然后无奈笑道。

    “爹爹你又不是不知道,哥他就是这个样子,轴的很。”玄绯伊闻言也笑了,然后对着江曜扬了扬下巴,

    “哥,这是爹爹收的弟子,我们的师弟,江曜。”

    江曜看着玄青尘转过头来看向自己,便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然后便听见玄师轻轻开口道,

    “走吧,有什么事情先回去再说。”

    说完,他回头看向江曜,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一笑,似乎在安抚他,然后化为一道红光,钻入了江曜的心口处。

    江曜抬头看向身前的玄绯伊和玄青尘,见红裙女子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便有些好奇地靠了过来。

    “好。”江曜点了点头,看着事情也交代得差不多了,便和萧池告别,离开了疏影楼。

    这回和萧池意外的相遇看上去并没能带给江曜更多的线索,他们对疏影楼和疏影阁依旧是一无所知,而对于凤家也还是束手无策。唯一可以称得上是收获的地方或许在于对于那些神秘人的实力,江曜又有了新的认知。

    不过好在,这样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几天,江曜就收到了萧池的传信。

    既然已经确定了萧池的身份,因此这次他没有再麻烦玄师,而是自己再去找到了萧池。这回,他轻车熟路地来到疏影楼地下属于萧池的炼药室,只见里面灯火通明,萧池早已坐在几案前候着了。

    “哟,来了?”看见推门而入的江曜,萧池笑眯眯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是有什么进展了吗?”江曜在他对面坐下,有些急切地问道。

    “也不算是什么进展。只是你之前说的,想要潜入凤家的事情,或许有点眉目了。”萧池捋了捋有些凌乱的青灰色长发,对着江曜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

    “嗯?说来听听。”闻言,江曜一下子来了兴趣,凑近萧池开口道。

    “再过几日就是凤家家主兄长的二十六岁生辰,那位主正好不久前突破了,于是就想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打造一把新的本命灵武。”萧池不急不缓地给江曜解释道,

    “说不定,你可以趁着这个空当混进凤家。”

    “凤家家主的……兄长?”江曜看向萧池,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他之前似乎也听萧池简单提及过这个人。

    “嗯。当今凤家的家主名为凤临涯,生辰将至的是他的兄长,凤家大老爷,名为凤衣荼,是南域有名的……纨绔。”萧池点了点头,接着道。

    “纨绔吗……”听他这么说,江曜微微有些惊讶。

    玄师也说过,凤家家风极严,其中的子弟也大都守正笃实,但这个凤衣荼,怎么会生成一个纨绔来?

    “可是不是听说凤家治家很严……”他想了想,还是有些好奇地问了出来。

    “凤家治家严也的确不假,但凡事总也有个例外嘛。”萧池摊了摊手,无奈道,

    “凤家子弟大都修身明德,行事正气,可为人楷模,但这个凤衣荼的确也是个奇葩。他是上任凤家家主的长子,现任凤家家主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但天赋却不太好,灵喾算得上是弱小。”

    “据说他是个草包,不学无术,从来也不帮衬着凤家事务。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流连于花丛之中,依澜岛上有名花柳之地总有他的影子,除此之外,听说他还好排场,喜欢大场面,也不管是不是会劳民伤财。”一边说着,萧池眼中也露出几分嫌弃之色。

    “不是吧?那,他弟弟,凤家家主也不管管?”江曜有些错愕地开口。

    这凤家的人怎么和他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你说他弟弟啊……唉,这就更难以言喻了。”萧池摇了摇头,

    “他弟弟虽然是凤家家主,但从来都不管束他的行为,由着他胡来,还会帮他善后。也幸好那个凤衣荼也还算是有点良心,没干过欺男霸女的事情,也没惹出过什么大乱子,不然也不知道凤家这南域第一世家的脸往哪搁。”

    他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面目扭曲到狰狞的地步向后踉跄几步。

    “你怎么会……”他大口喘着粗气,面色惨白,冷汗直冒,赤红着双眼死死盯着玄师,仿佛想从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你不要命了?!”

    他明明感觉到玄师的灵力明显还未曾恢复至巅峰时期,最多不过是八阶巅峰。

    用出能伤害到自己的弦月对如今的玄师来说已经是勉强,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短短时间内用出落月的第二式满月?

    这对于曾经的玄师来说或许只是举手之劳,但对于现在的玄师来说却无异于天方夜谭,除非他不顾自己的身体强行突破极限。

    可是这么做便意味着他的身体随时可能崩溃,玄师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他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走到这样没有退路的境地?

    玄师看着眼神疯狂闪烁的玄初华,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轻轻一挥手,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玄初华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大片尘埃。

    短短几息之间,许伯也大概洞悉了战场情况,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饕餮傀儡。

    战友们都还算争气,他自然也不想拖了他们的后腿。

    虽然刚刚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了瞬息,但他手中动作却却是丝毫不见变慢,龙头杖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挡下饕餮傀儡的攻击,引得那饕餮傀儡大怒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加重攻击,但许伯到了后来虽有些勉强,但好歹也能撑住,短时间内也不会被真的击溃。

    而饕餮傀儡一门心思对付许伯,自然没注意到,自己庞大的身躯之后,正悄然闪过一个暗色的身影。

    第 366 章   小爷马上到

    罗青伽不知何时已经接近到那饕餮傀儡的身后,悄然攀附上了那具庞大的身躯。

    这饕餮傀儡灵智不低,身上要害虽多,但却对其护得极严,正面几乎是毫无破绽,她只能另辟蹊径,趁着许伯吸引了那饕餮傀儡的注意力,绕到那饕餮傀儡的背面行事。

    她先前也是和其周旋许久,方才能勉强确定,后脖颈,应当是她能触及到的,这巨兽的唯一弱点。

    以玄师的身体为圆心的一个小范围内,江曜看见了一个小小,隔绝了光点的淡红色屏障。

    他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在屏障内,却尽量拉开一点点的距离不让自己和玄师的身体有所接触,紧接着便朝着玄师前进的方向看去。

    越往前方,金色光点便越来越密集。而再深入内里,乱飞的金色光点甚至到了汇聚成一片光幕的程度。

    江曜不敢想象,若是自己独身一人,进入那道光幕中后会有怎样的结局。

    “快到了。”玄师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看着前方有如实质的金色光芒缓缓开口。

    前方便是白虎冢的核心之地。江曜能感觉自己手腕处的吊坠正微微发热,而抬起手,他便看见那水滴状的坠子正发出莹润的光芒,让他一下子觉得四周的能量变得无比亲切,他甚至能就此操控它们似的。

    不过亲切归亲切,江曜可没忘记,那些金色的元素光点可是足以致命的。

    轻轻抬手,玄师召唤出朱雀,赤色的大鸟发出一声清脆的鸟鸣在他身边盘旋一圈,随即便像是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般,朝着那片金光飞去。

    玄师走上前,示意江曜跟上。朱雀所到之处,金色光点如同有生命一般朝着两边散开,为二人让出一条道路。

    玄师脚步稳健,但身上的灵力却不断涌动,而越往前,他的神色便越凝重,到了后来甚至面色都隐隐有些发白。

    若他还处于巅峰时期,自然不会如此吃力。但他现在力量不全,走到此地也确实是有些勉强。但是再怎么困难,他也必须坚持到最深处,直到取出白虎骨。

    江曜跟在玄师身后,只能看见四周的一片金光。但即使如此,他依旧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玄师所承受的如瀚海一般的压力,直到进入深处,他忽然看见玄师一个踉跄。

    “师父!”一瞬间,冲动直接压过了理智,江曜直接扶住摇摇欲坠的玄师,却见玄师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金色光芒深处扬了扬下巴:

    “去吧,小曜。”“我知道了。”安静许久,玄师最后还是轻叹口气,点了点头。

    “我也不是想强迫你做什么,只是我也好月儿也好,甚至还有阿雪,我们不想你被所谓的责任完全束缚住了人生。”梦吟沧真挚道。

    “这不是束缚。”玄师摇摇头,

    “如今幽荧随时都会颠覆大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可是消灭了幽荧之后呢?”梦吟沧语重心长地追问道,

    “你不可能一直这样一个人。”

    高阶灵士的寿命太长了,在那仿佛无尽的岁月中永远孤身一人,只是想想梦吟沧都觉得要发疯。

    “其实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倒是你们,总是把我想得太脆弱。”玄师苦笑一声,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无奈,

    “更何况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必提前去操心。”

    “话是这么说……”梦吟沧将酒盏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只是小澈,若有一天,你身边真的出现了一个足以让你倾心的人,而他又正好对你有意,那我不想你像现在这样为了那些莫须有的顾虑画地为牢 。”

    “等有那么一个人再说吧。”玄师含糊不清地回答一句,心不在焉地将酒盏中辛辣的液体饮尽,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总是冒出那张他熟悉得不行的,总是带着几分傻气的脸来。

    他不曾心悦过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三番五次冒出来的奇怪念头到底是什么。只是,就算江曜对他来说与其他人的确有些不同,但是他现在也只觉得保持现状就好,并没有什么别的冲动。

    或许也是因为最近那孩子总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才扰乱了他的思绪吧,他想。

    送走了梦吟沧,玄师回到几案边坐了不知多久,这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起身将打开的房门关上。

    门外泄进来的几缕冷风吹得他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有些头疼地敲了敲脑袋,决心不再去想那些难得让他心绪纷乱起来的事情。

    还是先做去白虎冢的准备吧,虽然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他起身,朝着放置典籍的内室走去。

    ……  第二日,江曜收拾完毕一推开门,看见的便是守在门口的萧池。

    “哟,江小曜,前辈。”他跟江曜还有后面的玄师打了个招呼,随后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江曜有些奇怪地看向萧池。

    灵士虽然能以修炼代替睡眠,也会比普通人精神更足,但若是思虑过度,也会陷入困倦。

    “我们马上就要和疏影阁对上,你这样搞得跟踏青一样才是奇怪的吧?”萧池反过来瞪了他一眼。

    江曜嘿嘿一笑,没有说话。可能是因为见过的风浪也已经不少,他此刻的心情反倒意外地平静。

    “对了。”突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萧池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凤衣荼不见了。”

    一大早,凤衣荼的住处便已经人去楼空。

    哦不,只是人去,但所有东西都还留着。

    “疏影阁既然要对凤家主动手,他昨晚离开也是应该的。”玄师走下台阶到二人身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凤家主呢?”相比起凤衣荼,他反倒对凤临涯的反应更为上心。

    “还没遇见。”萧池摊了摊手,“嘛,不过也不急,一会总能遇到的。”

    几人说着便赶往前厅,却见一袭金红色衣袍的凤临涯正立于其中,看上去倒是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江曜却眼尖地发现,他腰间别着的玉箫不见了踪影。

    凤家的下人似乎也得知了凤临涯消失的消息,正面露难色地贴在凤临涯的耳边说着什么。

    家主舍身加固封印,但亲兄不仅不来相送也就罢了,反而直接失去了踪迹,就算二人一直不舒服,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但凤临涯自然知道凤衣荼去了哪里,所以只是低笑一声,冲着那下人摆了摆手:“随他去吧。”

    “家主,林大师他们来了。”江曜几人刚一进入前厅,立马又有下人来报。

    “林大师,两位前辈。”凤临涯也看见了江曜几人,冲着他们拱了拱手,

    “这是章老和冯老,凤家的长老,今日随我们一起前往南海封印。”他将身旁的两位老者跟三人一一介绍,一位须发皆白,面露微笑的是为章老,另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是为冯老,二人都是五阶高段的修为,在凤家资历极高,也是看着凤临涯长大的。

    江曜几人和他们分别行礼问好。在炼器比赛之时章冯二老也曾见过江曜,因此也没什么架子,倒是显得十分热络,纷纷和江曜还礼,称赞英雄出少年。

    几人寒暄一阵,看上去倒是打成了一片。而不一会,凤家的人也在前厅聚集地差不多,乌泱泱的一片,竟是凑出了一支队伍来。

    “走吧。”凤临涯点头,身后的凤家人立马齐齐应声,训练有素的样子看的江曜发愣,最后还是玄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走了。”

    江曜懵懵懂懂地跟在玄师身边,走出凤家大宅看见门口停好的一列豪华马车时更是有些不解地轻咦了一声。

    他不太理解,只不过是去个南海,怎么还要这样大费周章。还道凤家果然是财大气粗,竟然会有如此排场。

    “这是南域的传统,不只是凤家。”最后还是玄师叹了口气,提溜着他上了马车和他解释道,

    “加固封印之时的游街是为了安抚民心,告知百姓封印的破损即将解决,无需担忧,同时也是为了给百姓一个表达感激的机会。”

    “对他们来说,舍身去加固封印的灵士,都是英雄。”

    玄师说的这句话,江曜在之前已经有过体会。

    这些日子,城中心的古树上已经几乎被挂满了各式的祈福签,甚至让人快看不清原本的绿色。而此时,马车外也已经围满了依澜岛的百姓。

    江曜听说过对美男子掷果盈车的典故,如今,虽不是因为美色,但江曜也着实体验了一把南域百姓的热情。外面的呐喊声和叮嘱声不绝于耳,只是轻轻掀开车帘,江曜便能看见一张张纯朴热情的脸,眼中闪烁着的也是实实在在的担忧。

    中域栖玄城

    这几日的栖玄城内气氛有些紧绷,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初华帝尊已经好几日未曾出现在人前。

    而没了玄初华,他们不得不直面那位不可言说的存在时,更是少不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相比之下,早些日子时伺候那位喜怒无常的帝尊倒是成了一件好差事。

    至少那位帝尊不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夺人性命,甚至于直接抹去他们在世上的存在。

    此时,栖玄城内部最为华丽宏伟的大殿依旧门扉紧闭,四周一片寂静,甚至连侍卫和服侍下人的影子都没有。

    玄初华坐在几案前,一手放在案上 一手支着脑袋,眸子轻瞌着,仿佛是在假寐。

    他华贵的玄色衣衫上多了几道不算明显的素色,比起以往的狠戾,气质倒是无端多出了几分柔和。

    突然,门扉碰撞的声音裹挟着一阵冷风钻进了大殿内,然后在他的身前散去。

    似乎是因为美梦被打扰,玄初华缓缓睁开双眼,看见面前那张惹人生厌的熟悉面庞,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日理万机的创世神大人还有闲下来的时候?”

    他近日心情不佳,闭门不出,琐事是一件也不想处理,全部吩咐到了手下人手中,可能有一部分还到了幽荧手上,毕竟一些重要的决定也不是那些人敢

    白虎遗骨就在前方。“这……”听着听着,江曜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原本听说了玄师对凤家那样高的评价之后,江曜对这个把持南域多年的超级世家还有些期待,谁知还未真正接触,这凤家的形象就已经有些幻灭。

    “那个凤家家主……凤临涯,不会也是那种人吧?”常言道蛇鼠一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果凤衣荼总是那种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那凤临涯会不会也……

    “这倒没有。”还好,萧池摇了摇头,

    “凤临涯还是和历代凤家家主一样,担得起君子之名的。他行事作风也严谨周到,只是对于他哥哥的确是有些纵容得过了分。”

    “那就好。”江曜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凤家家主还算靠谱,不然他找谁打探消息去,

    “所以你说,我的机会,是这个凤大老爷的生辰,需要有人为他炼制新的本命灵武?”他接着问。

    “没错。”萧池点了点头,“不过嘛,我刚刚也说了,这个凤衣荼极其好排场,所以……”

    “所以?”

    “咳咳……”萧池轻咳一声,“我这边得到的消息,那个凤衣荼好像是图热闹,所以并不想把这个事情交给凤家的炼器师来干,而是打算用极高的报酬举办一个炼器比赛,邀请南域所有想参与的炼器师参加。”

    “而最后胜出的那个人,就是能为他炼器的那个人。”萧池一边说一边叹气,在外面走到哪里都受尽追捧的炼器师在凤衣荼面前却好似市场上可以随意挑选的大白菜,这着实是让他有些感慨。

    “这……”江曜也皱了皱眉,为了自己换个灵武竟然能举办一场炼器师比赛,这凤衣荼的铺张程度也的确是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那个凤衣荼凤大老爷……现在到底是什么修为?”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嗯……二阶,低段,前段时间刚突破……”提起凤衣荼的修为,萧池似乎也有些语塞。

    这……好像天赋的确不太行……江曜想起刚刚萧池说的二十六岁生辰,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他们二人继续深入,最后的那一点点距离,只能江曜自己前行。

    见状,江曜松开了扶住他的手,看着朱雀飞到自己手上停下,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玄师,却见他对着自己摆了摆手,

    “我没事。”

    “快去吧。”他催促着,看着江曜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

    胸口处传来一阵温热,浅色的衣衫瞬间被染成血色,江月白瞪大了眼睛,只看见那原本应该拍在自己身上的一掌,此时却已贯穿了身上之人的胸膛。

    “咳咳……啧,不是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好好保护自己吗?”江沐阳的脸此时也有些扭曲,他深吸一口气,强忍剧痛,咬着牙开口道。

    他话音刚落,便只感觉又是一阵劲风朝着自己呼啸而来,身形条件反射般地变得虚幻,但下个瞬间却立马反应过来,重新凝为实体。

    江月白见状面色一白,银牙一咬,正欲翻身将其挡在身后,却被他死死按住双臂,一时间伤口又扩大几分,鲜血狂涌。

    第 367 章   小爷来了来了

    “你不能死,江月白……”江沐阳伏在她耳边飞速说出几个字,最后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沐阳——”江沐锦看着那道黑色身影,险些喊破了音,紫红色锁链的倒刺深深陷入他的皮肉中,扎得他手掌血肉模糊,

    “梼杌!”他的身体仿佛要被金棕色灵力吞没,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一声,终于看见梼杌傀儡的眼睛彻底变成了和他灵力一模一样的颜色,然后以飞快的速度朝着穷奇傀儡的身体冲撞而去。

    他也用尽了全力,但似乎还是慢了一步,梼杌傀儡飞出的瞬间,穷奇傀儡的利爪已经朝着江沐锦拍去。

    但是这次他倒不似以前直接大大咧咧地推门就进去了,而是在门外站了许久,这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师父,弟子江曜求见。”

    “进来吧。”几乎是他话出口的瞬间,玄师的声音便紧接着响起,似乎早就有所感应似的。

    “师父。”得到了应允,江曜推门进屋,看见坐在桌前的玄师也没有多言,只是先行了一礼。

    这放在其他师徒身上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是在玄师和江曜这里却是头一遭。

    江曜刻意拉开了和玄师的距离,将二人的关系框定在了“师徒”二字上,但是他这般循规蹈矩的模样却让玄师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倒不是觉得江曜这么做不对,毕竟江曜刚刚的举动实在是让人挑不出错处,只是玄师突然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他有些……不习惯。

    跟江曜相处这么多年,江曜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毫无掩饰的,最真实的模样,现在这样刻意压抑自己的感情和行为,看似恭敬却无比生疏的样子让他心头一下子生出几分异样。

    就好像是……不知不觉之间就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本想和江曜说不必刻意,保持原样就好,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他又哪里来的立场呢?拒绝江曜的是自己,如今想要江曜保持原状的还是自己。世上哪有这么多两全其美之事,让他在明明白白的拒绝之后还能和江曜的关系保持如初。玄师也不觉得自己该是这么贪心的人。

    所以他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江曜入了座,然后看着坐在自己稍远处,保持着安全距离的江曜,逐渐正色起来:

    “我们之后要去白虎冢。”

    他之前便和江曜提过好几次这个地方,所以江曜也有印象。

    他点点头,刚想询问玄师详情,便听见玄师缓缓开口,

    “白虎冢内金元素杂乱,凶险无比,所以进入白虎冢后,你莫要……离我太远。”

    白虎冢是上古时期,异兽与幽荧争斗时四圣兽的白虎陨落的地方,而白虎是最后一个陨落,也是唯一一个尸身未曾被幽荧利用转化的四圣兽。

    作为最顶级的金属性异兽,陨落后的白虎无法控制体内的能量,溢散后的金元素甚至让那一片空间都变成了死域。若是普通人误入,恐怕一瞬间就会被暴乱的金元素削成肉泥,就连灵士也抵抗不了多久。

    也幸亏玄师的灵喾本身也是四圣兽之一,再加上他灵力强大还有一些特殊的灵器,就算现在受制于身体的缘故发挥不出巅峰时期的力量,但自保和护住江曜还是没有问题的。

    “好的师父,不过您说的不要太远,是指……”江曜闻言,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开口道。

    “最好在我能碰到你的地方。”察觉江曜是想继续和自己保持距离,玄师的声音里也带了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

    若是放在以前,江曜怕不是早就借机粘在了他身边。

    真是,老想之前做什么……玄师拽着自己快要飘飞的思绪回归正题。

    “嗯,那我们这次要找的……”不过江曜却像是没发现玄师的异常一般,继续面带微笑地平静开口。

    “是白虎骨。”玄师接下他的话茬,轻声道。

    白虎的遗骨,哪怕经过上万年风蚀,依旧带着最为精纯的金元素。

    不过白虎骨在白虎冢的最深处,就算没有任何人干扰,只是深入也依旧凶险无比。

    绝望。凤家要忙的事务太多了,这事情虽然古怪,但仅凭这一点点的古怪,恐怕还不足以让其他高层重视。所以他和许管家商量好,许管家先去追查,而凤衣荼则继续注意着事情的其他动向。

    毕竟在凤家的下属家族之中,许家专管情报的收集,因此凤家对其也有独一份的倚重。

    许管家点了点头,行礼后出去了。而凤临涯将卷宗归位,眉头不知不觉拧作一团。

    是巧合吗?不像。那如果不是巧合,那两起惨案的凶手大概率是同一个,或是同一伙人。

    可是,这样一来,到底是谁,能在凤家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他们如此明目张胆,难道就不怕凤家插手?还是说,他们有足够的信心让凤家找不出元凶,又或者,他们本就不惧凤家?

    凤衣荼越想越心惊,心神不宁之间,却又和忽然听见几声笃笃的敲门声。

    “兄长。”金红色的身影进入门中,是凤临涯。

    这些年,凤衣荼都没有再主动和他联系,但凤临涯的修炼速度很快,比凤家的大多数家主都更快地到达了四阶高段,而近日他又到了四阶大圆满的瓶颈期,一味地修炼也无济于事,因此凤家也开始减少他的修炼时间,转而开始教他上手简单的家族事务,他也终于有了机会和凤衣荼见面。

    “有什么事吗?”凤衣荼自然也知道他暂时出关的消息,但此时,他也只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放在书案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克制,克制。他对自己说。

    他不能对凤临涯表现出太深的感情,免得乱了他的修行。

    像现在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好。

    凤临涯见状,眸子却不自觉地暗了暗。

    他们终究是生疏了。

    但是……他掩饰住眼底的受伤,想起那块掉落在地的桂花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平和的微笑来。

    是他先伤害了兄长,所以现在兄长对他冷淡一点是应该的吧。

    “兄长,热吗?”他走到凤衣荼身边,看着汗珠从他鬓角滚落,沿着修长的颈项向下蜿蜒,染湿了他洁白的衣衫。

    他抬手,房间中的热意瞬间汇聚在他的掌心,刚刚还如同蒸笼一般的房间一下子凉爽了下来。

    而凤衣荼此时才发现,自己想着刚刚那件事,竟然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他扯出一个生疏笑容,微微侧身,下意识地挡住了那一摞卷宗。

    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在条件反射般地让凤临涯远离危险。

    深不见底的绝望。

    因为那些被幻境强行加入脑海的记忆,江曜的承受能力似乎已经到达了极限,只要一点小小的动静,便能将他彻底击溃。

    的休息一样。

    欲望并不可怕,甚至被欲望蒙蔽了双眼后一时做出错事也并非无药可救,最可怕的,反而是在欲望膨胀后,却清醒地选择了堕落。

    而江曜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却从未做出过于出格的事情,说明他心中始终是有度的。

    有欲望,却能遏制,反而是一件好事。而从今天江曜的反应来看,就算真的一时做了错事,他应该也不会自甘堕落。

    这便足够了。

    “我……”江曜面色一白,轻轻咬了咬下唇,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你罪大恶极,但你的所谓的背叛也只是想将我带走,并未伤及其他人的性命,是这样吗?”玄师理了理自己从之前江曜话语中提炼出来的信息,开口反问他道。

    也幸好这幻境在捏造虚假记忆的时候会极大地受到宿主的性格影响。虽然这让记忆更加真假难辨,但江曜的性子,能为他与过去的长辈亲友兵戎相见已经是幻境的极限,不可能让江曜对他们赶尽杀绝。

    江曜几乎不会对自己坚守的东西动摇,他唯一的弱点是对自己的感情。若幻境在其他方面对江曜动手,恐怕江曜自己都会对整个幻境产生无法修正的怀疑。但一旦幻境将矛盾聚焦于自己身上,江曜反而乱了章法。

    “我……”玄师此言一出,江曜立刻有些语塞。他的手攥紧成拳头,眼眶还红着,眉头紧锁,却始终没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换句话说,你伤害的只有我。”见状,玄师只能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江曜的眼睛,替他解释道,

    “对吗?”

    “可是……”和玄师眼神对视的一瞬间,江曜的心口又是一痛。

    为什么,为什么直到现在玄师依旧可以如此温柔,如此云淡风轻?

    他明明……他明明做出了那种事情……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强忍着不让泪水再次落下。

    “小曜……”见状,玄师只能一声轻叹,

    “我不在乎的。”他微微皱起眉头,伸手握住江曜的手腕,让他失去了逃避的空间。

    他靠近江曜,看着他的眼睛,很是认真地开口道:

    “那种事情对我来说,别说是伤害,连羞辱都算不上。”

    甚至若不是幻境的对象是江曜,他恐怕心中连一点波澜都不会有。

    他没有爱人,也从没有刻意为什么人守身的说法。这么多年不过是事务繁忙,再加上清心寡欲惯了,所以也不需要有人陪伴。更何况他向来保守,除非真的心悦,除非已经成婚,否则他是断不可能提前污了其他女子的清白的。

    但那种事做过也就做过了,虽然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他居然会是承受的那一方——不,应该说他从未想过自己行周公之礼的对象可能是个男人,甚至还是自己的弟子,但从事实上来看,他不会为此损失什么。只要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其实事情是否发生过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更不要说一切本就是幻境,他和江曜之间其实还什么都没发生。

    他向来不会为这种事情所困扰。他的精力往往会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这种只和他自己有关的小事。

    “师父……”似乎是完全没想到玄师会说出这样的话,就算被幻境影响到思绪混乱,但江曜还是抬起头,愣在了原地。

    一瞬间,看着那张熟悉的,美到妖冶的面庞,他突然鼻尖一紧,心中的酸涩连带着隐隐的恐惧不断交织着,好不容易酿出些微的喜悦来,但下一秒,一双冷漠中带着厌恶的狭长眼却又陡然在他脑海中放大,让他伸出的手一下子顿在了半空中。

    白虎冢的凶险之处难不成就在于此?江曜心中暗自盘算着,不由得想入了神,身体还如同机械般地向前走着,但突然,他脸上传来一阵被割裂般的疼痛。

    紧接着,还不等他反应,一股大力突然将他揽进一阵冷香之中,红光闪烁,耳边随即传来一阵带着担忧的责备,

    “不是说了让你离我近一些吗?”

    抬眼便是玄师那张带着侵略性美貌的脸,江曜呆愣了一瞬,随即直起身子,转过头却看见面前的一层薄红之外,空气中点点金光飞舞着。如今已经入夜,这一道道拖着长尾的星光就像是天上落下的星星一般,煞是好看。

    但江曜却并没有被眼前的美景所迷惑,只是略微感知了一番,便不禁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光点竟然是凝成实质的金元素,不仅数量繁多,更是锋利无比,轻轻松松便能对灵士的身体造成伤害。

    刚刚他的脸便是被这些光点所划破。而不只是脸,就连他裸露在外的手掌也多了几道血痕,而身上的衣服更是多了好些口子,也幸好玄师发现得及时,没让它们变成无法蔽体的布片。

    而江曜毫不怀疑,若是被那些带着拖尾的光点横向切过,猝不及防之下,他的身体恐怕都会断成两截。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白虎冢的可怕之处。

    “对不起,师父,我……”他不由得露出几分窘迫之色,一瞬倒是回归了之前在玄师面前的稚嫩模样。

    “好了,跟在我身边,别乱跑。”不过,玄师也只是叹了口气,又将先前他嘱咐江曜的话强调了一遍。

    反正,能拖就拖。

    拖不了……那就同归于尽吧。

    她身上碧色光华流转,冷静地看着远处的傀儡身体凝聚成型,然后朝着她冲来,手中长剑高高扬起——

    “铮——”

    突然,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金戈之声,伴随着巨大的轰鸣,一柄古朴厚重的长剑突然从天而降,狠狠扎进了最前方傀儡的巨首之中。

    第 368 章   小爷救场

    “抱歉,回来晚了。”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年突然落在了玄绯伊身前,

    “交给我,你们先走。”

    他手掌一动,那柄造型古朴的长剑便回到了他的手中。

    紧接着,不等玄绯伊开口,江曜身后属于烛照的莹白色光芒亮起。他身形一闪,便直直冲入了三只傀儡之中。

    但即使如此,那红衣人却像是完全没感觉到似的,推门便进去了,连半点停顿都没有。

    宋云熙和其他人也紧跟着进门,院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却见一个身影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

    “阿姐!”那影子一下子冲到宋云熙身边,抬头看向她,却全然是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

    “阿湛……”宋云熙轻轻叹了口气,刚想提醒他,但他却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围在周围的一圈人。

    “阿姐,这是……”他压低了声音,脸上隐隐带着些喜色。“嗯,交了。”江曜赶紧点了点头,但语气也听得出来他的兴致并不算高昂。

    先前萧池和宁岚月研究出了蛊毒的解药,可以让他尚未中蛊,或者中蛊程度尚浅,只是身体被操控,但依旧活着的人免于蛊毒之难。

    但后土城中有不少人中招已久,生机已失,变成了一团能量聚合体,这样的“人”纵使萧池有通天的本领,那也是救不回来的。

    不过,在对付这些“人”的过程中,江曜却意外地发现,或许是因为他灵喾为烛照的缘故,他竟然能利用寰息吸取那些“人”身上凝结出的创造之力。

    这些“人”之所以模样狰狞可怖,就是因为在互相吞噬的过程中体内存储了大量地创造之力,这才让他们的身体产生了不规则的增生,变得不似人形。

    而江曜将这些原本不属于他们的部分利用寰息收走之后,他们的身体也就恢复了原状,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而之前江曜交给宋云熙的,就是他已经处理好的遗骸。

    这些人本就是幽荧手下的牺牲品,入土为安,至少也比保持着怪物的样子,成为幽荧的养分要好。

    “对了师父。”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看向玄师,眼中带了些好奇,

    “刚刚那两位前辈,你……认识?”无论是否出于自愿,但的确是她让中域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因为她而失去至亲,颠沛流离,那些无法以量计的血与泪,是玄师绝不可能视而不见的东西。

    但随即,另外的一段段记忆也紧跟着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也是宁岚雪。

    他看见自己和宁岚雪的初遇。那时候他们修为都不高,没什么名气,大陆还不似现在这般有他们的约束,上层家族中欺男霸女,为祸一方的并不少。他和梦吟沧看不惯,坏了不少人的好事,后来终于被几个平日里狼狈为奸的家族盯上。这枚符文主人的实力,强大到让她心惊。

    在南海海底,凤衣荼的献祭让凤临涯突破了寿命的桎梏,也是在那一瞬间,他突破了停留已久的五阶巅峰瓶颈达到了五阶大圆满,而在江曜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进阶到了六阶。

    凤凰灵喾本就是罕见的强大灵喾,再加上突破的缘故,所以哪怕只是在信物上遗留的气息,也足以让玉琳琅惊讶。

    “所以,天鹤城惨案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在江曜拿出这些信物的一瞬间,玉琳琅已经能够判断江曜所言并非虚假。

    仅仅凭借信物就能让她心生警惕的,在南域和西域也只有最顶尖的强者才能做到,而凤纹和树枝上的自然之力,更是凤家和精灵族的象征。而相比之下略不起眼的那枚坠子,其上纂刻着一只圆滚滚异兽的花纹,其散发出的金色光芒更是能加快体内的灵力运转,正和传说中的异兽当康的特性。

    瑞兽当康,正是当今夏家新任家主的标志性符号。

    不过,比起这些东西,更让玉琳琅感到讶异的是这些东西背后传递出来的信息。

    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要惹得四域的顶尖势力联手以对?

    她强压下心中的疑惑,摆正神色,试图让江曜来与她解释。

    “夫人见谅,此事事关重大,还恕晚辈暂时无法直言。”但是江曜却摇了摇头,“但还请夫人放心,若夫人成为了我们的盟友,晚辈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江小兄弟,自古以来,结盟皆为共同的利益所致。”闻言,玉琳琅依旧笑道,

    “江小兄弟心中有顾虑,妾身自然理解。只是妾身如今还对江小兄弟所说的事情一无所知,若是要结盟,江小兄弟总该给妾身明示。”

    她撑起手,手指轻轻抵在了唇边,嘴角轻扬

    “至少,江小兄弟总该告诉妾身,此事失败后江家会付出什么代价,而成功后,江家又能得到什么利益吧?”

    那几个家族中有执政家族,直接关了城门,说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搜出来。

    宁岚雪便是其中一个家族的人。

    也是她帮助梦吟沧和自己藏匿,躲过了几大家族的搜捕,而作为交换,他和梦吟沧要将她和宁岚月带离那个地方。

    宁岚雪很好。之前玄师差点消失在他眼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江曜着实是不敢再冒这个险。

    “你这小家伙啊……”玄师叹了口气,“这毕竟和其他比赛不同。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潜入凤家,哪还顾得上对于其他人来说公不公平。”他摇了摇头,轻叹道。

    江曜一愣,这才意识到他会错了意,刚准备开口,却听玄师又道:

    “不过你说的也对,毕竟这是炼器比赛,你若用了我的力量,反倒不一定能操控得好,说不定还会更糟。”

    “不是,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曜赶紧摆了摆手,

    “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我自己应该也可以,用不着借用你的力量。再说了,师父,你就这么对我没有信心吗?”江曜撇了撇嘴,闷闷不乐道。

    “倒也不是对你没有信心,只是万一有五阶的炼器师参加,你就是再天赋异禀,也同样很难获胜。”玄师有些无奈地开口。

    等阶越高,想要越级炼器就越难。到了四阶这个地步,能够越上一级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就连江曜,也不过是偶尔运气好才能越上两级。玄师虽然也的确对江曜寄予了厚望,但他也从不会勉强江曜去做太难的事情。

    毕竟炼器总是有些运气成分在里面的,这一点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罢了罢了,先去试试吧,就当是历练。倘若失败了,咱们再想办法便是。”玄师摇了摇头,妥协道。

    江曜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玄师的意思他明白,自己的师父并不想给自己更多的心理负担。可是除此之外,他总感觉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玄师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江曜总觉得他们刚刚的对话有点不太对劲,但一时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将思绪转回眼前。

    他虽然因为怕伤到玄师的本源所以不想借用玄师的力量,不过玄师说的也没错,万一遇上五阶的炼器师,以自己现在的实力还真不一定能赢……

    一边想着,江曜有些懊恼地摇了摇脑袋。

    要是能一下子长大十岁就好了。

    “好啦,小家伙,别多想了。最后若是实在找不到好办法,再不济我们直接去把那凤家家主给绑了,然后喂了药强行逼问就是。”玄师轻轻点了点江曜的额头,

    “我那有种药,能让人言听计从有问必答,清醒之后还不会有此间的记忆。只是那药实在是有些伤身,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给别人用。”

    “你……您……”玄师倒是说得轻松,但江曜闻言,江曜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变得有些讶异,“您那怎么什么药都有?”

    在他的印象中,这中歪门邪道和那些十恶不赦的恶人才更相配吧。

    “怎么,我不能有吗?”玄师一愣,旋即对着江曜露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

    “不不不,我只是感觉……”

    梦吟沧性子直,打起架来不要命,当初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多的是梦吟沧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却对着急得团团转的他无所谓地笑笑,说自己没事,让他别着急的时候。但自从宁岚雪和宁岚月加入他们之后,这样的情况便几乎不再有。

    宁家姐妹性子都静,不急不躁,也不爱争抢。但那时宁岚月因为灵喾的原因不便战斗,也算是他们保护的对象,但一手炼药术却成了他们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倚仗。

    而他和梦吟沧喜欢冲在前面,那宁岚雪就呆在后方,替他们挡住那些防不胜防的暗箭冷枪。

    他看着他们四人一同出生入死,从名不见经传一步一步走上大陆顶峰。他看着他们一点一点触及大陆的真相,看着荧烛大陆从一潭死水掀起万丈波澜。

    画面最后定格在宁岚月替她挡下牵丝蛊的一幕。

    那在他记忆深处不敢翻看的一幕幕不断地提醒着他,若不是宁岚月替他挡下了牵丝蛊。否则,现在跪在台下的,应该是他自己。

    他怎么下得去手?

    与宁岚雪的过去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不断闪烁,而睁开双眼却又是一张张高喊着审判的麻木脸庞,过去和现实不断交织,仿佛编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巨网,将他牢牢包裹在其中,挣扎不得。

    而当他不经意间垂下头,却又对上了玄初华的双眼。

    如今场内混乱,但玄初华偏偏又安静了下来。混乱的大脑已经无法支撑玄师去思索玄初华的异常,因为看见那人的瞬间,许许多多他本来以为已经忘却的记忆又一下子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

    其实最初的时候,他和玄初华也并非是像如今这般两看相厌。

    他刚被玄景安收养的时候,玄家上下的闲话并不少。那时候玄初华对他虽然也总是冷着一张脸,却会在其他人议论甚至羞辱他的时候突然冒出来替他解围,完事之后又头也不回地离开,还要强行解释说自己并非为他而来。

    他会耷拉着一张不耐烦的脸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玄师的住处,塞给他他寻了好久的器谱后又离开,问起来只说是玄景安给他送来的,但玄师之后也才后知后觉,若真是玄景安的意思,又何必让他亲自来送。

    而玄初华拜托他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玄家的家主之位。

    而他答应了玄初华,却又在最后的时候反悔。他尤记得那天玄初华的表情由震惊到愤怒再到绝望,哪怕他一再表明自己只是需要借这个身份来汇集大陆的力量来对抗未来可能会出现的浩劫,等一切尘埃落定便不会再贪恋这个位置,但玄初华却一反常态地变得歇斯底里,甚至险些和他大打出手。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偶尔他也会想,玄初华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短视,仅仅因为一个家主的位置便误入歧途,但后来他才惊觉,他又有什么资格去高高在上地批判?从小就在为之奋斗的目标,突然被自己这样一个外人抢去,心生不忿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若不是他当年答应了玄初华,玄初华又怎会生出那些终究会破灭的希望?他给了玄初华希望,却又亲手将它毁灭,无论怎样,都是他背叛了玄初华才对。

    玄初华说的没错,是他将玄初华逼成现在这样的。

    纷纷扰扰的思绪如退潮一般散去,但睁开眼的玄师却明显不复之前的平静。他凝视着台下的玄初华,眼中各式各样的情绪不断闪烁着,却见沉默已久的玄初华突然再度抬起了头,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玄霖澈。”他轻唤,明明身处劣势,但反而更像是游刃有余的那个。

    他抬起头,看向最高处的玄师,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漠然,

    “你要杀死我们第二次吗?”

    “哗啦——”此言一出,只听见一阵铁链碰撞的巨大声响,玄初华和宁岚雪身上的锁链骤然收紧,而同一个瞬间,只见玄师手上红光一闪,一个赤色的印记被他打入掌心,下一秒却见他的表情突然扭曲了一瞬,掌心处也传来一阵难闻的焦糊味来。

    他还没忘记之前玄师对宋云熙的问话。

    “故人的后代。”苦笑一声,玄师并没有否认,“倒也是那孩子提醒了我,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进去再说。”宋云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着急,然后便看向一旁的蒋安行,轻轻扬了扬嘴角,

    “还要劳烦三爷知会蒋家的其他几位尽快前来议事厅。”

    本以为被逼至绝境却突然绝处逢生后,她明显比之前还要镇定不少。

    “晚辈宋云熙,这是家弟宋景湛,多谢几位前辈相救。”她转过身对着几人行礼道。

    “无妨。”容貌冶丽的红衣男子对着她轻轻点头,但听见她的名字后,红衣男子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对上她的眼眸:

    “宋……”他好看的眉微不可察地皱了一瞬,“小丫头,你可知……宋天音?”

    “您认识祖母?”这下倒是宋云熙有些惊讶地回望向红衣男子。

    “你是……”闻言,红衣男子一愣,旋即有些失笑地低下了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还真是她的后人。”

    “那你祖母……近况如何?”红衣男子似乎是对这件事情起了兴致,不由得追问道。

    “祖母她……”闻言,宋云熙略微愣了愣,但还是轻轻摇头,如实开口道

    “十多年前,祖母便已经尽了寿元……”她说这话时表情略有些黯然,但想来她口中的祖母应当也是善终,因此除了怀念,她眼中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其他情愫。

    但是此言一出,红衣男子却怔住了,迟疑好几秒,这才回过神来,微皱起眉头,脸上带着些歉意开口道:

    “你们……自寻死路!”人类的皮囊尽数脱落,黑色光芒闪烁,幽荧的声音突然变得虚幻起来。

    紧接着,黑色光芒大盛,直接将梦吟沧整个人包裹在其中。黑雾涌动,梦吟沧匆忙凝聚灵力抵抗,却只感觉自己的灵力在被不断吞噬,而黑色光芒也随之更加强盛。

    不能拖。梦吟沧见状,很快做出了判断。他身上苍青色灵力一闪,正欲强行突破,却突然听见一声爆炸般的巨响,紧接着一团赤红猛然将他面前的黑芒包裹吞噬。

    “谁生谁死,还未可知。”

    第 369 章   小爷为难?

    黑芒散去,梦吟沧才看见一身红衣似火的玄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手中长枪火焰缭绕,枪尖深深刺入了那团黑色光芒之中。

    “你,你怎么会在这!”和梦吟沧的兴奋截然相反,幽荧的声音里却满是惊诧与难以置信。

    他此时也已经现出了本体,没有身体也无脸无口,只是一团暗芒,就连声音也是虚幻无比,似有似无,却又偏偏能让人清晰地明白他的意思。

    ,出现在了江子墨身边。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笃定,让玄初华一下子陷入呆滞,而后又突然反应过来,喉咙中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玄霖澈,你莫不是脑子不清醒,开始胡言乱语了吧?”他讥笑着看向玄师,眼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怜悯之色。

    但是玄师却丝毫不为其所动,只是轻轻一笑,甚至连刚刚的严肃都散去了几分:“你这话倒是好笑。”

    他脸上多出了几分轻松,语气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悠然自得的味道,竟然反客为主地握紧了玄初华的手腕,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面露微笑,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我现在就是个普通人……”说着,玄师停顿了一下,抬首打量了一番这方小小的囚室,转过头来接着笑道,

    “甚至看样子,我还成了你的俘虏。”“幽荧的手段远不止蛊人一种,只是蛊人用起来相对容易罢了。”但梦吟沧还是摇了摇头,

    “幽荧若是想操控容器,总能找到办法的。”

    他这句话似乎是想要绞碎江曜剩下的所有侥幸,将最有可能的事实直接摆到了江曜面前。

    江子墨很有可能被做成了容器,和当初的宁岚雪和后来的苍星赫一样。

    “幽荧……”江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好平复心中的怒意与焦躁,

    “那现在大陆情况如何?”他勉强沉住气,耐着性子问道。

    他也不是当年在天鹤城中的那个无力的半大少年了,就算心里焦急,但至少面子上还能保持平静。

    短短时间内,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结果的打算。

    “如今幽荧还暂时没有其他动作,但他肯定不会沉寂太久。”梦吟沧摇了摇头,

    “也正好你突破到了八阶大圆满,我们的部署也该和你说说。”他缓缓说着,似乎也没有因为这突发的事情而乱了阵脚。

    他沉稳的声音让江曜心中的焦虑也消减下去几分,总归是点了点头。

    梦吟沧挥了挥手,房间内便落下一层隔音结界。而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层结界才散去,而江曜也走出了议事厅。

    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沉稳了许多,而梦吟沧在他身后目送着他出去,然后对他挥了挥手:

    “待会先去看看你师父吧。”

    “他也挺长时间没见你了。”

    梦吟沧也知道他和玄师关系好,提醒他道。

    “嗯,多谢师伯。”江曜对着梦吟沧点了点头,然后抱了一拳,转身朝着玄师的院落走去。

    然而此时,玄师的院落也不似平日里那般安静。江曜踏入那熟悉的小院时,正好看到几个他有些面熟的灵士从小院中出来,看见他,那几人俱是行了一礼,唤了声少主。

    江曜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推开玄师的屋门,却见玄师正伏在正对着大门的几案上写写画画,听见门的声音却是头也没抬,直接开口道:

    “东域那边的法阵加固情况怎么样了?”

    “师父,是我。”江曜走近玄师身边,玄师这才抬起头,脸上微微露出些惊讶:

    “小曜?”他似乎也没料到江曜会这么快就突破,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见江曜直接坐到了他的对面。

    “师父,我想去找毁灭之力。”他并不多言,直接开门见山。

    闻言,玄师的瞳孔立马缩了缩,眉头也微微皱起:

    “你师伯都告诉你了?”

    他的语速渐渐慢了下来,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玄初华,低笑一声,接着开口道,

    “那么想必对你来说,取我性命不过举手之劳,不费吹灰之力吧?”

    “你……”玄初华眉头一皱,想将手收回来,却被玄师紧紧按住:

    “为何要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手上轻轻用力,玄师无所谓地笑着,全然一副拿自己生命当儿戏的态度,

    “毕竟,你恨我入骨,不是吗。”他呆呆地抚摸上这些形状扭曲的字体,早就停止运行的脑海中似乎有无数看不清的画面在闪动,让他忍不住捂住脑袋,嗓子里发出一声沙哑的痛呼。

    “弦……宣……玄……”他口中不断地呢喃着不太准的音调,最后停留在了那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字眼上。

    “师……师父……”突然,就像是镜面突然被一股大力突然打破一般,一抹艳红色的身影骤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一瞬间,识海中突然产生的一股刺痛让江曜的身体缩成了一团,面色惨白,冷汗沿着他精瘦的下颚不停地往下淌。这是一个对于江曜来说,哪怕是在梦中也依旧是奢望的现实。

    空气逐渐变得焦灼,直到攀升到一个惊人的,有些危险的温度,江曜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猛地想要推开眼前之人,但手腕却被早有准备的玄师紧紧扣住,让他动弹不得。

    心脏还在如擂鼓般跳动着,就在江曜快要喘不过气,眼前一阵发黑的时候,他终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离自己渐渐远去,而一睁眼,便是那张布满红晕的绝美面庞,让他的心神险些再次失守。

    他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如同一尊精心雕刻的石像,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玄师揪住了领子:

    “我没有讨厌你。”玄师神色平静,看着脸红得不成样子的江曜,轻轻叹了口气,

    “更不可能离开你。”

    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滚烫的面颊,本来该起些中和的作用,谁知江曜的脸却在一瞬间变得更红,仿佛可以滴出血来。

    他转过头,条件反射般地想要躲开玄师的触碰,然而玄师却轻轻抬头,对上了江曜那双还在不断游离的双眸,

    “听见了吗?”

    玄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但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却在江曜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混乱的记忆纷至沓来,让他眼中各式各样的情绪不断交织,看得玄师眉头直皱,正欲再度开口,却突然感觉江曜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师……父……”江曜的力道有些大,大到玄师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的那只手掌都要被江曜卸下来,但江曜却又一下子松开那只被他抓得有些泛红的手,紧紧地将玄师拥入了自己怀中。

    “师父,对不起,对不起……”他又开始不住地呢喃着,但那浓稠到化不开的绝望却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却有是无尽的懊恼与自责。

    “不必道歉。”轻叹口气,感受到江曜的情绪逐渐趋于平静,玄师心中吊着的那块的石头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对不起……”江曜的声音弱了下去,如同一只呜咽的小兽,让玄师也只能压低了声音,缓缓开口道,

    “好了,别说了。”

    他拍了拍江曜的背,就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似的,轻叹口气,接着道,

    “小曜,很多事情我不太喜欢说出口。”

    他眉头微微皱起,但嘴角随即又浮现出一抹浅笑,也不知是在说给江曜听,还是在自言自语,

    “但是小曜,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

    “师……父?”玄师的声音让江曜的身子微微一颤,他匆忙抬起头,却恰好对上玄师那双无奈中却又含笑的眸子,让他心

    “师父,师父……”他许久未有波澜的眼中突然如涨潮一般涌入无数交错的情愫,突如其来的陌生感觉让他原本黯淡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无比鲜活。

    而烛照就在他身边,看着这一切,良久,嘴角却突然出现一抹笑容来。

    他蹲下身,看着表情惶恐的江曜,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江曜的脑袋,紧接着一束柔和的白光自他掌心亮起。

    白光亮起后,江曜不断颤抖的身体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江曜,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现在的你还暂时听不懂我的意思,但我相信,等你出去之后,会有人比我更适合带着你重新融入人类的世界,到那时,还要麻烦你将我的情况转告他们。”

    此言一出,江曜立马抬起头,迷茫的眼神中带上了些疑惑。

    “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见状,烛照轻轻笑了,

    “不过,既然幽荧已经复苏,那么以你现在的修为,肯定是不够的。”他是江曜的灵喾,自然也能感觉到江曜的修为。

    五阶中段,对于江曜的年龄来说已经是个相当恐怖的修为,但是对于幽荧来讲,要灭掉如今的江曜,甚至连抬手都不用,只用一个念头,就足以让江曜灰飞烟灭。

    “你必须要尽快变强,而我如今还能做的,就是将我剩余的一些能量融进你的身体之中。等你将这股力量吸收,修为应该会大有长进。”

    烛照说这话时一直是笑着的,但是江曜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

    “不要,走,不可以……”他突然开始疯狂摇着头,一边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手也对着烛照开始比划。

    烛照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还是只是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不用为我难过,我活得够久了。”

    “我见识过这个世界混沌初开的模样,也是我和幽荧从一片虚无中亲手创造了山川草木、江河湖海。”

    “但我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该独属我和幽荧独有。”他看着似懂非懂的江曜,继续轻笑道,

    “江曜,创造出让自己满意的完美之作后,却只能独自一人欣赏,可是会很寂寞的。”

    “所以,你,创造,生命?”江曜含糊不清地说着,虽然还是有些迟钝,却比过去好了太多太多。

    “对啊对啊。”烛照笑眯起了眼睛,轻轻拍了拍江曜的脑袋,仿佛无比轻松,

    “你们人类也好,其他灵兽也罢,我从来都不后悔把你们创造出来。”

    哪怕每创造一个新的种族,他都会无法弥补地损耗一部分本源力量。

    “我想,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也是因为有了你们,才有它存在的意义。”

    他说着,眼中却带上了些追忆之色。

    他和幽荧因为生命而起了分歧,最终也因此彻底两看生厌……好吧,虽然他对幽荧本身也并不算讨厌,但幽荧想要灭尽他的造物,那他也只能和幽荧分道扬镳。但正如他所说,除开和幽荧的决裂,他从不后悔自己创造了其他生命。

    他微微侧过脑袋,看着“玄初华”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的面色,想要求证的答案也在心中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其实“玄初华”有句话倒是没说错,他现在的确不太清醒。

    自醒来开始,他的脑子就混沌一片,就像是刚刚做完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一般,记忆也零零散散的,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他无法窥得全貌。

    但是即使如此,除了危机以外,他还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违和感。

    身下的触感是这样的真实,就连空气中弥漫的带着水气的潮湿霉味都是这样清晰,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彰显着一个事实——他灵力尽散,还沦为了玄初华的阶下囚。

    但是玄师很清楚,他不可能让自己落到这样的下场。

    他更不可能在落得这样的下场后,心中没有半点对于未来的计较和对大陆的担忧,反而满是疑惑和茫然——他甚至记不清自己到底是落到了这般被动的境地。

    此时,傀儡似乎已经与城墙上的灵士短兵相接,只听见金戈碰撞之声与惨叫声不断响起,而双眼圆睁,面无表情的江子墨身上也已经出现了浅浅的伤痕。

    “哦?原来你是想要两败俱伤?”又是一大团黑色烟雾被融入江子墨的身体,江曜看见幽荧漫不经心地看着下方马上就要成型的大型异兽傀儡,紧接着,黑芒一闪,原本毫无动静的江子墨突然机械般地扭了扭脖子,无神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倒影,然后身上突然灵力暴动,猛地朝着自己袭来!

    “不愿动他?哈哈哈哈,那不杀他你会死,那些蝼蚁也会死。让我看看你会怎么做,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不含半分笑意,只是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不断响起。江曜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有些狼狈地躲开江子墨的几次攻击,手中寰息剑身上各色光芒不断交错,但最终却连一剑都未曾斩出。

    “杀了你,一切都会结束。”突然,一柄长枪深深刺入光团之中,玄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幽荧身后,带着赤色火光大盛,硬生生地将被操控的江子墨逼退出数十丈之远。

    第 370 章   小爷打牌

    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赤色火光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将幽荧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火墙。而紧接着,苍青色光芒闪烁,又是一道凌冽剑气朝着幽荧袭来。

    梦吟沧也加入了战局,沧溟剑如同游龙一般,和环绕着漆黑的寰息配合默契,将幽荧死死纠缠住,而玄师则趁机疯狂攻击幽荧的各处弱点。

    “你们,你们……”重重限制之下,幽荧似乎被逼到急了眼,身上光芒疯狂明灭,黑雾溢散,它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弱,但江曜却能感觉到属于傀儡的力量正在迅速增强。

    “哈哈哈哈,神明再弱,又岂是凡人能够弑杀的。”幽荧的声音又恢复成了先前不急不缓的模样,气势虽弱,但却带着一种莫名的从容之意,

    那样冷漠,那样薄凉,就好像自己的存在从头到尾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一样。

    他就不能问一问他们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他就不能问一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他不闻不问,甚至连一点感情都不愿施舍给自己,他凭什么?!

    是,他玄初华是做尽天下恶事,是手上血腥无数,但他又何尝不想做个好人?所有人都有资格唾弃他,鄙夷他,唯独他玄霖澈不可以。

    他不配! 藤侑一直不太明白藤离对自己的态度。

    藤离是精灵继王,他的继承者,下一任的精灵王,但不知为何,那孩子似乎和他,和历任的精灵王都不太一样。

    藤离对他很亲近。

    他见到他第一眼,孩子模样的藤离眼中就流露出好奇之色,紧接着就想伸出手来抱他。

    他当然是躲开了。

    藤侑不喜欢和别的生物有过多的身体接触,或者说,不习惯,没有必要。那对于人类或是其他精灵来讲是抒发感情的方式,但于他而言只是浪费时间罢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藤离的手擦着他的腰身而过,他低下头,在那双绿色眸子里看见了受伤之色,然后便听见藤离小声地唤了一声:

    “阿长……”“那就好。”轻轻扬了扬嘴角,江思雅点了点头,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打趣道,“瑶霜,听荷,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我家好侄子一定能赢的。”

    曲瑶霜和叶听荷此时看向江曜的目光也满是难以置信。江曜一开始说打赌,他们还当他是不知天高地厚,只是碍于江思雅的面不好明说,谁知江曜竟然真的胜过了江沐阳。

    江沐阳的天赋高,灵喾也特殊,能发挥出极高的战斗力,同龄之中,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江家每月会有月测,抽签抽到江沐阳的,从来都只能是自认倒霉。虽然她们因为年龄没有和他对上过,但她们也知道,若是让十八岁左右的她们和江沐阳对上,也只有败落一途。

    “江小哥,你今年……多大?”叶听荷试探着开口。

    “二位是小姑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长辈,直接叫名字便好。”江曜冲着她们笑了笑,“至于年纪……大概是还有一两个月就满十九了吧。”

    “十……十八?!”闻言,二人倒抽一口凉气,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难以掩饰的惊骇之色。

    刚刚的战斗她们看完了全程,虽然中途战局一度陷入焦灼,但她们却注意到,自始至终,江曜连灵喾都没有放出来,也就是说,在这场战斗中,他从未将灵力运转到极致。

    江曜没对着她们释放过灵力,她们自然也无法探知江曜的修为,但仅根据他刚刚的表现来看,面前这个青年无疑是突破到了三阶的,否则不可能在刚刚的战斗中那样游刃有余。

    十八岁的三阶,那是什么概念?她们的天赋也已经算是各自所在的地方十分出众的了,但那时也不过在二阶低段苦苦挣扎,像江沐阳那样能修炼到二阶巅峰的,已经足以让她们仰望了。

    “思雅姐,你们家……”曲瑶霜欲言又止地看向江思雅,她只知道江月白的天赋十分可怕,毕竟东域斗传开了,但她怎么也想不到,江思雅这个没什么名气的侄子,也一样是个怪物。

    “我们小曜以前也是我们天鹤城有名的天才呢,之前还被上报了本家,谁知道本家那些个迂腐的老头子说他灵喾潜力不足,不收。”说到这,江思雅咯咯地笑了起来,

    “后来我这侄子和他师父外出历练去了,没什么音讯,再加上月白又觉醒了,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去,所以才没传出什么名声。”

    “本家现在知道了我侄子的能耐,怕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哈哈哈哈。”

    “而且啊,”她转向叶听荷,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开口道,“我这大侄子和听荷你一样,还是个炼器师呢。”

    “他还是炼器师?!”闻言,叶听荷看向江曜的眼神真的好像在看什么妖怪一样,“江姐姐你……别唬我。”

    若是真的,这也太可怕了。炼器的学习本身就极其耗费精力,而一心不能二用,要修习炼器,会那灵士的修炼速度势必也会受此影响变得缓慢不少,这一点叶听荷可谓深有体会。

    “我唬你干嘛。我还有个侄子也是炼器师,以前他俩不太对付,小曜历练之前和他比了一场,那时候他还在二阶中段,就炼了一件三阶灵器出来呢。”说起自家小侄子的事迹,江思雅脸上也不由得浮现出几分骄傲之色。

    然后一旁的叶听荷差点给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不是,二阶中段炼三阶灵器?江姐姐你当真?”

    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脸妄图让自己清醒一下,看着江曜的眼神也有些恍惚。

    不是,这还是人吗?她也一直以为自己的天赋算是不错的了,炼器师的身份也一直让她很是自信,但若是刚刚江思雅所言为真,那她自己的那点成就还真就是萤火之光了。

    她家江姐姐的这个小侄子,究竟是哪里来的妖孽。

    那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稚童的天真。却听得藤侑眉头有些疑惑地蹙起。

    “不是阿长,是王。”他纠正道。

    “可是……你不是我的长亲吗?”小小的藤离懵懂地扬起了小脸,不是说,只要是一棵灵树上诞生的,就是……”

    “我不是任何精灵的长亲,我只是我族的王。”他蹲下身,正视那双眼睛,

    “记住这一点,这样的事情以后莫要再犯。”

    藤离由他的一部分本源力量和圣树共同孕育而成,作为圣树一脉,他天生就具有精灵族的传承记忆,能力也要比普通精灵要强大。

    所以按理说,藤离应该是知道这些事情的。再说,这样的事情在过去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藤侑努力回忆起自己不知有多远的过去,似乎他刚诞生时,很多法则便已经了然于心,在跟随上一任王数十年后,便自然而然地继承了他的位置。那院落比江家的其他院子还要再大一圈,牌匾上书白鹭洲三字,走进院门,便是大片荷塘,其上有曲折的石桥呈之字形延伸,荷塘内影影绰绰地散落些瘦长的影子,江曜仔细一看,却是一只只白鹭或飞或停,倒也真应了这白鹭洲的名头。 说着,江曜也只能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天鹤城的事情简略地叙述了一番,去除了有关玄师的部分,只说是利用秘法短暂提升了实力,同时隐瞒了玄师曾与他说过的有关幕后之人的推测,只说自己也不知那些人的身份为何,但在之后或许会去寻找那群人的踪迹。

    距离他们离开天鹤城其实也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江曜本以为再度提起此事自己已经能够保持平静,但待他叙述完,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

    “事情大概便是这样了。那些人盯上了月白,这次未能得手,之后恐怕也会卷土重来,而整个东域,只有安州城的江家才最为安全。”

    江曜说着,看见玉琳琅的眼中的惊异之色,苦笑一声:“夫人还有什么想问晚辈的吗?”

    “你们……”玉琳琅的神色有些复杂,她缓缓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们这一路走来,确实是不易。”

    “只是,于情,我们的确可以收留你们,但是于理而言,我们确实还有些顾虑。”

    “夫人请讲。”江曜微微颔首,正色道。

    看见江曜面上波澜不惊的模样,玉琳琅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既然江小兄弟如此爽快,那妾身便直说了。”

    “单就此事而言,妾身的顾虑有三。第一,江小兄弟刚刚也说过,那些人对令妹时势在必得。既然如此,若是我江家收留了你们,便是将那些人的注意引到了江家来。妾身毕竟是江家主母,总该多为江家考虑,若是为了收留你们而让江家遭遇灭顶之灾,那妾身便是这江家的罪人了。”

    “第二,江小兄弟应该也知道,我江家有自己的规矩,收留一事虽然事出有因,但终究是坏了规矩,万一引得他人效仿,江家便是进退两难,只怕坏了名声,也会失了人心。”

    “第三,家夫虽为江家家主,但这江家的事情到底也不是我们夫妻二人说了就能全部作数的。保下江小兄弟的族人这事倒是没问题,但难就难在,若是日后有人拿这事做文章,妾身和家夫怕是会有些难以自处。”

    玉琳琅嘴角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她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一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江曜,看着江曜一直沉稳如初的样子,最后才弯了弯嘴角,

    “就这三点而言,不知江小兄弟可有见解?”

    “家主大人便在这里了,小友请自便。”王伯将江曜带到荷塘中央的一座小屋前,停下身,冲着江曜拱了拱手,“若无他事,在下便先行告退。”

    江曜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便见王伯身形闪动几下,很快便没了踪影。江曜走到房门前,还未来得及开口,那朱红色的大门便自己开了。

    “用不着那么多礼数,直接进来吧,分家小子。”慵懒的声音从房门内传出,江曜一愣,定了定神,朝着房门内走去。

    屋内灯火通明,入目便是一扇巨大的刺绣屏风。那屏风精致华美,上绣山川草木,绣工十分精湛,一草一木皆栩栩如生。

    绕过屏风,便见一方矮矮的紫檀木几,上放果盘美酒,而一长相英俊的男子正倚在一美艳女子的膝头,任由那双纤纤玉手将剥好壳的荔枝送入自己口中。

    “晚辈见过家主。”江曜像是没有看到屋内旖旎的气氛似的,对着江家家主江承泽低头行礼道。

    “都说了不必多礼,分家小子,你坐。”男子冲他摆了摆手,微微起身,身旁美人便斟好美酒递到他身边。

    “说说看吧,小子,这么大费周章地要见我,所为何事?”他端上那酒盏,浅酌一口,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之前王伯来找他,肯定是与他大概说过江家的事情,但此时看他的模样,倒像是在装作不知,等着江曜自己提出,好掌握主动权。

    江曜知道他心中的算盘,但现今也只能对着江承泽拱了拱手:“不瞒前辈,晚辈此次求见,乃是为了晚辈的族人。”

    他将来意简单说了一遍,不过将天鹤城的事情简单带过,只是说家中遇难,族人需要找个地方落脚。

    江承泽听着他的话,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你是叫江曜是吧,你的意思我知道了。”等到江曜说完,江承泽放下手中的酒盏,轻笑道,“可是我江家自然也有自己的规矩,可没有白白收人的道理。”

    “更何况,仅凭你一张嘴说族中遇难,我又怎知是真是假?若是就这样将你们收下,那不是随便来个人,说一句自家遭难便能在我江家常住?”

    “分家小子,你是把我江家当成了什么地方了?难民收容所吗?”他目光中带着玩味,转头看向江曜,“你们这一支中那个叫江月白的姑娘天赋确实不错,但如果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的面子可不管用。”

    “毕竟天赋是天赋,具体怎么样,还得看她实际的修炼进展。我江家的修炼资源也有限,你带来的那一百多人,可不是什么小数目。”

    “晚辈的族人不会占用江家的修炼资源,仅仅只是想找个落脚地,这一点还请家主放心。”这个问题上江曜明显也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开口道,“至于借住的费用,晚辈也会与家主结清,并无占便宜之意。”

    “哦?”闻言,江承泽眸中闪过一丝兴色,伸手揽过身边的美人的细腰,“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直接在安州城置办间宅子?你交给我那东西的价值并不小,若是拿去拍卖,光是零头都足以用来购置府邸了,又何必白白让我们占了便宜?”

    他手指轻轻碰了碰酒盏,示意女子给他斟酒,一边看向江曜,脸上的笑容多了些深意,“这之中,怕不是有什么隐情吧?”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探寻,直勾勾地盯向江曜,让江曜寒毛直竖,顿觉自己的心思似乎被看了个透彻。

    江曜眉头微皱,想起江家一事背后的牵扯,正不知该不该开口,却突然听见一声金属与实木碰撞的闷响,一抬头,却见那美姬重重地放下了酒壶。

    “你干什么?”这动静显然将江承泽也吓了一跳,转头看向怀中美艳的女子,厉声道。

    “我还想问你想干什么呢。”那女子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柳眉一皱,“答应陪你做做样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大爷了?声音再大点试试?”

    女子一发话,江承泽刚刚还强盛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整个人都缩了一圈,环在女子腰间的手也收了回来,脸上竟然露出几分谄媚来,赔着笑脸道:“夫人,我……我也就想吓吓他,这还有外人在呢,要不,要不还是给为夫留点面子?”

    精灵王的传承从来都是如此,也没什么特定的仪式,上一任的王消散之后由继王接过权柄与责任,循环往复。

    平心而论,藤离的资质不算差,能力的进步与他当年的速度相仿,但在其他方面,确实是让他有些为难。

    他会和自己学着如何治理精灵族,在一些事情上也的确能够帮上自己不少,但藤离望向他的眼神总让他有些困扰。

    那种热切和憧憬,就仿佛要将他灼伤一样,让他本能地远离。

    他并不适合那样的目光。其他精灵对他尊敬,但终归是压抑着的,不会如此大胆与狂热,更不会如藤离一般,带着源自本能的亲近。

    他不知道藤离的情绪从何而来,但那的确不像精灵继王该有的样子,倒是和普通精灵相似。

    其实藤侑也并不排斥所谓的感情,但藤离是继王,是精灵族未来的支柱,这就注定了他不能和普通精灵一样,拥有喜怒哀乐。

    那样的感情会干扰他们的判断,影响他们的决策。而作为精灵王,只要有一点失误便会影响到整个族群。

    精灵圣树赋予了他们权力与力量,给予了他们智慧和理性,但与此同时,感情作为不必要的东西被剥夺,这是圣树一脉的宿命。

    也藤离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他和藤离提过多次,藤离只是应下,之后便见他收敛了一些,但很多情绪总归还是藏不住。但没有之前那般明显,藤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毕竟藤离已经诞生,他总不能再让其回炉重造。

    近日里精灵族内的事情有些繁杂。不少精灵无故失踪,却找不出原因。

    这样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甚至给精灵族带来了一定恐慌,不少精灵开始闭门不出,藤侑安排加紧了对精灵之森的巡逻,但甚至还有巡逻小队一去不复返。

    是人类吗?藤侑第一反应就是又有抓捕精灵的人类。但即使是人类,无论如何也该留下些痕迹,更何况,年长的精灵也不是普通的人类灵士可以比拟的,在精灵之森这样的地方,他们的能力更是会得到大幅度的增强。

    因为是他断绝了自己最后的希望,是他亲手把自己推向无底的深渊。而他玄霖澈甚至对此一无所知。

    他又如何能不恨。

    玄初华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将满腔悲哀与那不甚鲜明的愤怒全部藏进心底。但等他抬起头,却只见玄师身上的灵力突然沸腾了起来,如同开水入滚油,瞬间炸开,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玄初华喘不过气来。

    玄师其实也不知道刚才玄初华的攻击为何停滞了一瞬,但那一瞬间的空隙也足以让他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并且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无论玄初华是用了何种手段知道了他们这边的消息,无论玄初华究竟有没有将这些事情告诉幽荧。

    既然他们早已站在了对立面,那么只要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会让他们的计划功亏一篑……

    玄初华,定不能留。

    “哼,我不过是让它们换了一种形式存在,何来破坏一说!更何况天地山川本就为我所造,自然也该为我所用!”幽荧怒吼一声,便见那座山脉彻底消失殆尽,而他身上气势愈强,甚至已经与先前不相上下!

    “幽荧,万物生死皆为命数,你滥杀生命尚在法则之内,但毁坏世界根基已是逆了天命!”玄师也突然抽身上前,炽烈的火焰将幽荧困住一瞬,紧接着赤色光芒狠狠攻向那团光芒中央。

    “天道未至,我便是法则!”但只听见幽荧突然怒吼一声,从光芒中央爆发出一阵仿佛能令天地色变的剧烈灵力波动。

    一瞬间,狂风怒号,飞沙走石,那灵力波动轻轻一荡,包括玄师在内的江曜一行人便险些被掀飞出去,除开城墙一面,以幽荧为中心的整片空间竟然直接化为了荒芜,竟是一物也不剩,如同混沌初开一般。

    第 371 章   小爷的真正底牌

    而随着那片空间内万物的消失,幽荧身上的气势也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哈哈哈哈,蝼蚁终究只是蝼蚁,你们违抗不了我,违抗不了我,哈哈哈哈……”幽荧疯狂大笑着,却只见天边乌云翻腾,黑云中隐隐露出些光华。

    “快退!”江子墨突然大喝一声,众人四散,而幽荧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只听见一阵风声,紧接着,上带有金色符文的黑色竹简不知从何处冒出,突然紧紧缠绕在了他的周围。

    “江小兄弟的族人需要在江家暂住,求得庇护,在这一点上妾身和家夫可以通融。但是江家毕竟族人甚多,我们也要为族人考虑,因此在居住条件和修炼的资源上,妾身不能保证……”

    “夫人放心,除了月白以外,晚辈会和族人约定好,不会让他们动用江家的修炼资源。至于居住,现在的条件也足矣。”江曜点了点头,他早就考虑到这些,因此才会找上江霄,“晚辈只有一个请求,那便是江家能在晚辈离开之后,护得他们无恙。”那是他早已被磨灭的记忆。

    ……

    江曜在修炼室中呆的时间有些长。

    一开始,玄师一行人也只当是他还在炼化烛照的本源力量,所以只是设下屏障,并且让人守好那间休息室,也并不觉得会出什么差错。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玄绯伊有些坐不住了,想要进去察看,却又被玄青尘和玄师按了回去,生怕江曜受扰,从而前功尽弃。

    只是,房间内一直没有动静,到了后来,甚至连玄师都开始。

    他刚复生不久,还在修养期,未曾公开露面过,二梦吟沧和宁岚月也不敢让他做什么麻烦的事,因此他便直接守在了修炼室外,怕真的出了什么差池。

    所以,当江曜打开休息室房门的瞬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背对着他的艳红色身影。

    玄师似乎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但还没来得及转身,却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抓住:“师父……”

    身后人的声音中似乎带着些哭腔。玄师一怔,回过头,却只见一个灰扑扑的身影一下子栽进了自己怀中,“师父!”

    一双手突然缠了上来,将自己的腰身紧紧抱住,玄师听见身上的青年似乎发出了几声抽噎,然后,一股温热的湿意便顺着他腰上的衣料传到了内里的肌肤上。

    “小家伙……”玄师脸上也有些微的讶异,他看着抬起头,眼眶通红,但对着他露出一个带着些傻气的笑容的江曜,试探着开口,

    “你……想起来了?”

    失忆后的江曜虽然依旧对他尊敬,却总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和少年时,还未曾和他彻底熟悉的江曜有些相似。

    那个江曜会和他保持距离,也不敢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玄师不觉得仅仅只是修炼就能让从裂缝中回来的江曜变成这个样子。

    而敢直接上手抱着他哭的江曜,怎么看都像是进入裂缝前的那个偶尔会得寸进尺,无法无天的小崽子。

    “烛照给我留下了过去的记忆。”江曜深吸一口气,激荡的心绪平复了一些,但神情随即变得有些黯然,

    “他还说,要我们不要为他的逝去而难过……”

    “师父,烛照果然和你说的一样……”就算烛照说过,让他不要为了他的消散而伤心,但江曜的心情还是不免有些低落。

    在裂缝中,是烛照陪着他,让他从只剩本能的行尸走肉渐渐稍微有了一点人的模样,而后来,也是烛照给了他源初之力、力量和过去的记忆,让他终于能和玄师重逢。

    回想起和烛照的接触,作为创世神明的烛照却并没有身为造物主的傲慢,而是如玄师所说,对于天下生灵来说,他更似一个慈爱的长辈。

    “烛照视所有生灵为自己的后辈,对他来说,出自他手的其他生灵与他都是平等的伙伴,这也是幽荧与他决裂的理由之一。”玄师叹了口气,提起烛照的时候,眼中也满是追忆之色,

    “他散尽残魂与最后的本源,就是为了让你能够早日达到九阶,这样或许才能与幽荧有一战之力。”

    “我知道,师父。”江曜点了点头。

    他在修炼室呆的时间比玄师预料的要长上不少,因为烛照融合逐步回想起烛照传输给他的那些记忆着实是花费了他不少时间。而现在,在吸收了烛照一部分本源后,他的灵力又恢复到了六阶大圆满,而灵喾上的创伤也已经彻底恢复。

    “不过师父,我的下一件进阶物……”以玄师的修为,应该也能看出自己如今的境界,所以他便直接开口问道。

    只要再取到一件进阶物,他就能晋升七阶。

    “你七阶和八阶的进阶物分别为金属性的极致和土属性的极致。这两种属性不用刻意去区分先后,只是正好,近日后土之境——也就是你要寻土属性进阶物的地方有了一些异变。”玄师看向还赖在他身上不走的江曜,有些无奈地轻叹口气,此时那陆吾傀儡也是咆哮不断,九条尾巴不断挥舞,看上去凶猛至极,但那些攻击在接触到那些莹绿色光芒时却不知为何被一一挡下,无法靠近那些精灵。

    虽然陆吾傀儡的每一次进攻都会让那绿色光芒黯淡几分,但在那薄薄绿光快要消散之际,藤离突然吟唱完一个音阶,紧接着,原本聚集在一起的精灵突然散开,而他们原本站立的脚下突然出现长出了一株株茂盛巨大的植物。

    那些植物根茎粗壮,枝叶繁茂,甚至不少还长着坚硬的倒刺。它们瞬间便破土而出,将那些陆吾傀儡的四肢紧紧缠住。那陆吾傀儡虽然力大无穷,但在这突如其来的束缚之下,竟是短时间内无法挣脱,只能吃痛低吼一声,九条尾巴疯狂地挥舞着,但攻击的动作却一下子变得有些杂乱无章。

    而与此同时,藤离缓缓闭上眼,吟唱咒语的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个调子,四散开来的精灵也像是得到了什么召唤,纷纷开口加入吟唱。

    淡淡的绿色光芒在不同站位的精灵们身上流转,形成了一个有些奇异的淡色法阵。

    此时,原本被那些植物紧紧束缚的陆吾傀儡也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九条尾巴疯狂地甩动,庞大的身躯上灵力狂涌,恐怖的气息让周围的空间都似乎开始扭曲起来。

    那些植物似乎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开始一根根崩断,但就在此时,藤离吟唱完最后一个音节,猛然睁眼,手中权杖轻轻点地。

    刹那间,无数绿色光华如点点星光,骤然从陆吾傀儡体内爆发而出,耀眼无比。而光芒出现的瞬间,无数植物竟然直接从陆吾傀儡的身体内部生长而出,如同骤然绽放的烟花,将陆吾傀儡的身体整个撑破,然后带着恐怖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其的身体撕扯开来。

    沙石坠地,黑雾缠绕,陆吾傀儡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利爪疯狂舞动,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身上灵力疯狂涌动,似乎是想要摆脱那些还在不断生长的恐怖植物。

    但那些植物仿佛将根死死扎在了他的体内,随着它的挣扎,更多的绿光从其体内迸发而出,乱舞的植物也长得更加茂盛,甚至不少藤蔓上带着尖锐的刺,直接将陆吾傀儡的皮肉刺穿,又是一阵沙尘抖落。

    “吾等引圣树之力,得王之加护,远赴东域共抗大陆劫难,岂容尔等放肆。”藤离的声音十分平静,却又带着莫名的威严,他看着快要四分五裂,虽勉强还有余力,却已经难成气候的陆吾傀儡,缓缓开口,然后看向身侧。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金红色火光漫天,凤临涯手持长剑,周身金红色灵力环绕,正和身形巨大,其状如犬的上古异兽混沌傀儡缠斗在一起。

    凤临涯的身形在火光中翻飞腾跃,剑光如虹,每一次挥斩都伴随着一道金红色的灵力爆发,不断在那混沌傀儡的身上留下道道焦黑的痕迹。

    而每当混沌傀儡发出怒吼,想要还击时,凤临涯却总是能提前预判其动作,巧妙地避开攻击,然后反手一剑,又在那混沌傀儡的身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就在一人一傀儡僵持不下间,突然又一道强大的气息猛然朝他们的方向冲来,伴随着那强大气息的,还有江沐锦的一声大喊:

    “凤家主!”

    听见这声音的瞬间,不用江沐锦再多言,凤临涯身上突然灵力暴起,一下子后退出好长一段距离,而下一秒,马身虎斑的异兽傀儡贴着他的身体而过,带着呼啸的劲风,重重地将那混沌傀儡撞飞了出去。

    “这里交给我。”江沐锦手中锁链一握,面色也不好看,但他来不及多说,只是操控着英招傀儡攻向混沌。

    而凤临涯见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转过身,电光火石之间,掺杂着些许素白的金红色身影便出现在了被藤离和众精灵围困住的陆吾傀儡前,手中金红色光芒大盛。

    眨眼间,凤临涯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楔入了陆吾傀儡体内,金红色的火焰在一瞬间爆发开来,点燃那成片的粗壮绿植。

    火势蔓延得极快,恐怖的高温甚至在一瞬间将陆吾傀儡接触到焰身的那部分躯体化为了虚无。而藤离手中权杖连点几下,那些植物瞬间生长得更加茂密,助长着熊熊烈火,灵力涌动间,那金红色火焰竟有了焚天之势。

    一时间,整片空间似乎都被这恐怖的火焰染成了金红色,而凤临涯缓缓落地,仿佛没听见那陆吾傀儡口中发出的阵阵惨叫,身形一闪,便朝着又一只异兽傀儡的方向赶去。

    短短几息之间,许伯也大概洞悉了战场情况,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饕餮傀儡。

    战友们都还算争气,他自然也不想拖了他们的后腿。

    虽然刚刚他的注意力稍微分散了瞬息,但他手中动作却却是丝毫不见变慢,龙头杖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挡下饕餮傀儡的攻击,引得那饕餮傀儡大怒却又偏偏无可奈何,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加重攻击,但许伯到了后来虽有些勉强,但好歹也能撑住,短时间内也不会被真的击溃。

    “那是自然。”玉琳琅应道,“有江家在,自然不会让天鹤城之事重演。我江家也不至于如此窝囊,连客人都护不住。”

    “只是,我江家历来便有竞争之风,天鹤城的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其他子弟不知真相,恐怕会心生不忿,若是找上江小兄弟的族人……”说到这,玉琳琅有些欲言又止。

    “这一点夫人不必担心。此事于我族人而言也是一种鞭策,只要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身体上的实质性损伤,晚辈自然也该遵循江家的规矩。”江曜冲着玉琳琅拱手道。

    “江小兄弟果然大气。”闻言,玉琳琅点头道,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之色,“能结交江小兄弟这样的少年英才,乃是江家之幸。”

    “江小兄弟放心,只要妾身还是江家主母,便无人能动江小兄弟的族人一根汗毛。”她直接对着江曜许下了承诺,听得一旁的江家家主眼睛都直了,翕动着嘴唇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她一眼瞪过去,立马噤了声。

    “夫人谬赞。夫人深明大义,豪迈直爽,乃是女中豪杰,晚辈也十分佩服。”江曜也微笑着回应道。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初见之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十分柔弱的美艳女子会是这样的性子。

    不过,达成了目的,正当江曜思索着如何拜别家主夫妻,回墨颐居的时候,对面的玉琳琅却再次开了口。

    “不过,江小兄弟的事情说完了,但妾身这里还有一事,不知江小兄弟可否愿意再留些时辰,听妾身一言?”

    “夫人但说无妨。”既然玉琳琅都这样说了,江曜自然不好再提告辞一事,点头应道:

    “实不相瞒,是有关在天鹤城作乱的那些歹人的。”

    “这些人过去在安州城无比猖獗,极大地影响了我江家声誉,再者,在其位谋其事,有些事情,我们本就不能坐视不管。他们作恶东域,长此以往,我江家迟早要与之对上。”玉琳琅一边说着,便见江曜神色也逐渐正经起来。“烛照可不似那些话本中杜撰的没有七情六欲的神明,不如说,除去本身的创造之力外,烛照和荧烛大陆上的其他生灵并无太大区别。”玄师说着,表情带上些惋惜之色,

    “只是,烛照热爱自己创造的所有生命。但生灵既然脱离他的掌控拥有了自己的意识,那也就有了自己的欲望。很多生灵因此酿成大错,有些甚至到了让烛照不得不亲手终结他们的地步。”

    “所以,烛照他……会很难过吧……”不知为何,听着玄师的话,江曜下意识地便开口道。

    他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那里正传来一阵阵难以言明的悸动。

    他知道这种情绪并不来自于他自己,但他却无比熟悉。

    “嗯。”玄师轻轻扬起了嘴角,“荧烛大陆上的生灵,于烛照而言就像是我们人类的后代一般。”

    “亲手夺取任何一条生命,对他来说都无异于手刃亲子之痛。”

    “所以我才会这样……”江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喃喃自语道。

    “你的心情和他有所重合,所以烛照的情绪会更加容易让你触动。”玄师和他解释道,

    “小家伙,其实你和烛照一样,你们在意的都只是生命本身,你们之所以会犹豫,会难过,只是因为有生命在你们眼前逝去,而并非是出于对恶人的怜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好像……明白了。”听着玄师的话,江曜眼中的困惑终于缓缓散去,转而浮上些坚定之色,

    “所以师父,烛照虽然痛苦,但对于随意践踏其他生命的生灵,他也从未有过手软,对不对。”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玄师轻嗯了一声,眼中不知不觉浮现出些欣慰来。

    “我知道了。”江曜点点头,心头笼罩着的迷惘仿佛在一瞬间被拨开,但嘴角也随即扬起一抹苦笑,

    “也难怪……师父您会说烛照是位值得尊敬的前辈啊。”

    热爱生命,却又为了更多的生命而亲手将为恶者诛杀,然后背负着这份痛苦坚持己身之道。烛照和他相似却又比他更加通透,而玄师正是因为曾和烛照有过不少交集,在某些事情上反而比他自己还要更懂他自己。

    江曜其实并不讨厌烛照,不如说仅仅是靠着玄师的只言片语,他就已经对这位创世神明起了敬畏之心。但不得不说,每当玄师提起他被烛照选中的这个事实的时候,他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虽然玄师说者无意,但这个事实就好像在提醒着他,玄师和他的缘分之间,始终绕不开一个烛照。

    他从来没有忘记玄师收他为徒的理由。

    这一直以来的关怀和亲近,如果除去烛照灵喾拥有者的身份,只剩江曜这个人的话,那还能剩下多少呢?

    曾经的江曜不会在乎这些,那时候的他只会觉得,既然玄师对他好,那么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会感激,都会回报。可是现在,哪怕强迫自己不去在乎,但还是控制不住心尖上不断晕开的那丝丝缕缕的酸和苦。

    “不过,看起来,我和烛照确实很像……”没办法,他只能干笑两声,似乎想要用笑容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他不自觉地低下脑袋,生怕玄师从自己的眼神中察觉出什么端倪来。

    只是,对面过了许久都没有动静,江曜偷偷摸摸地将头抬起一点,眼角的余光瞧见对面的玄师表情有些怪异。

    他似乎有些无奈,又好像有些好笑,盯了江曜许久,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

    “小曜,你跟我说实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把你当成烛照?”

    刚刚江曜的小动作自以为掩饰的很好,然而落在玄师眼中却是一眼就知道小徒弟可能又在哪里钻了牛角尖。

    “我……”没想到玄师会问的如此直白,江曜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嗓子便如同卡住了似的,反应过来玄师的意思之后,脸立马红了个彻底。

    玄师虽然没有完全猜中他的心思,但好像也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江小兄弟既然与他们交过手,可否将知道的情报告知一二?”她试探着开口问道。

    “这……”闻言,江曜眉头微皱。

    玉琳琅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关于这些人的事情,经历过北域和天鹤城数起惨案的他无疑是最有发言权的人。

    更何况,因为玄师的存在,他知道的还要比常人多上不少。

    只是,正是因为涉及玄师,他反倒会纠结,有些事情当不当讲。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见他久久不语,玉琳琅善解人意地轻声问道。

    “不……也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只是此事有些蹊跷,还请夫人给我一些时间。”江曜摇了摇头,赶紧呼唤起了

    但也幸好,他的最后一件进阶物,是毁灭之力。

    水月门中景致秀丽依旧,但几人显然已经没有了悠闲的心情。恰巧宁岚月此时也已经醒来,江曜师徒与其碰了个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被梦吟沧往回赶去。

    “好了好了,你们师徒好好休整,追踪的事情交给我和月儿来就行了。”先前和幽荧的战斗虽然都在他们算计之中,但总归也是耗费了不少灵力。梦吟沧也深知最后的决战中他和宁岚月的作用定是比不上江曜和玄师的,因此自然是自己将琐事揽了下来。

    玄师也知道此时情况特殊,于是也没跟他们客气,点了点头,便和江曜往回走去。

    他心中还装着些事情,没回自己的院落,而是跟着江曜进了屋,关上门,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感觉一具火热的躯体从背后紧贴了上来。

    第 372 章   师父,你真狠

    “师父,太好了。”江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我没食言。”

    战场上于人前那些无法言说的思绪和情绪,如今等到和玄师独处之时,终于尽数爆发而出。

    说起这个,他也是有些无奈,他虽无意伤害江沐阳,但那个人到底是伤在他手上,如今见了人家父母,提起此事,他也自觉有些理亏。

    “也怪妾身差点忘了,说起这个,犬子顽劣,今日惊扰了江小兄弟,妾身还没替他赔个不是。”谁知,闻言,玉琳琅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微妙,先是带着歉意对着江曜浅浅福了福身子,然后泄愤般地朝着江承泽的方向丢去一个眼刀,看得本该高高在上的江家家主身体又缩了缩。

    说着,她又掏出一个白瓷瓶放在了桌上,“托江小兄弟的福,犬子的伤势已经无碍。江小兄弟留下的药实在是太过贵重,犬子受之有愧,还请江小兄弟收下。”之前江曜给江沐阳留下的是他最常用的疗伤药,也是玄师给他的五阶丹药。

    玄师之前也没唬他,江曜这些日子也时常受伤,之前在江家救人还花费了不少,但玄师那边真就跟用不完似的,用一瓶那边给补一瓶,真就应了玄师那句话,把药当糖豆子吃。

    所以之前他心中有愧,没想那么多便直接给江沐阳塞了一小瓶,谁知这会却被玉夫人还了回来。

    不过既然对方都这样说了,江曜也不推辞,毕竟本就是江沐阳惹事在先,更何况他之前给江沐阳造成的伤势也并不算太重,那人会晕倒纯属是因为消耗过大,只是又关心了一下江沐阳的情况,便拿起那瓷瓶放入了储物镯。

    “还有这个,也一并还予江小兄弟。”紧接着,玉琳琅又掏出一个储物袋放在了桌上,“无功不受禄,如今我们江家还什么都没做,自然不好收下江小兄弟如此贵重的礼物。”

    那是之前江曜求见家主时交给王伯的五阶护甲,玉琳琅竟然又将其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江小兄弟日后游历或许还用得上此物,还请收下。”说着,玉琳琅将那储物袋往江曜面前一推,似乎真的对其毫不留恋。

    “既然如此,晚辈就却之不恭了。”江曜也不客气,点了点头,收下储物袋。

    “时候也不早了,妾身也不多留江小兄弟。若江小兄弟之后还有什么事,直接让下人通报,然后来这白鹭洲找妾身便是。”

    “当然,找家夫亦可。不过家夫有时不太正经,喜欢装腔作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江小兄弟多多包涵。”说着,她无视江家家主江承泽哀怨的眼神,冲着江曜笑了笑。

    “那晚辈也不打扰了。”江曜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地去接玉琳琅的话茬,礼数周正地朝着她拱了拱手,然后起身离开了屋内。

    玉琳琅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眸光闪动,转头却朝着房间内一处屏风挡住的视觉死角瞥去一眼,冷冷地开口道:“听见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人影慢吞吞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弱弱地唤了一声,“娘……”  而后土之境的关闭也很蹊跷,不仅毫无征兆,连带着当时还在秘境中的灵士全部一起消失,更为奇怪的是,那些灵士有不少都背靠家族,但他们之中,绝大多数魂灯或是灵魂玉简都未曾有任何动静——也就是说,这些消失在后土之境的灵士,很多都还活着。

    而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些活下来的灵士,都是土属性。

    这些年,也有过高阶灵士因为自身的亲朋好友消失在后土之境后试图去探查的,但哪怕是这些灵士,在进入后土之境后也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溅起了一点水花之后便杳无音讯。

    “这……”江曜听着,表情也逐渐凝重起来。

    听玄师这么一说,这后土之境怎么看都是背后有人从中作梗。这种种异象,不可能是自然巧合。

    玄师还说,这些年水月门也一直在关注后土之境的情况,但水月门几乎是依靠梦吟沧和宁岚月的灵力来维持运转,他们不能轻易离开水月门后,而先前消失在后土之境的灵士中也有过八阶的强者,因此他们也不敢轻易派人前去察看,只能暂时维持着这种微妙的平静。

    “不过师父,如果真的是幽荧,那他掌控后土之境的意义又究竟是……”江曜有些想不明白,但此言一出,却见玄师刚刚还算平静的脸上眉头突然紧紧皱了起来:

    “目前还尚且不能确定。”玄师摇了摇头,但眼中却莫名出现了些沉痛之色,

    “但我想,如果我是幽荧,那我利用后土之境的原因……”

    “恐怕是为了炼制傀儡。”

    “傀儡……?”闻言,江曜身体一僵,脸上也带上了些讶异。

    “利用创造之力造出能听他号令的灵士或者灵兽,从而对抗我们,这是……过去幽荧就用过的手段。”玄师点了点头,但江曜也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玄师说这话时情绪似乎有些许的失控。

    “不过你也无需太过担忧,既然你如今平安无事,那我们也正好可以和你师叔师伯商量之后的对策。”但是玄师的语气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看向江曜,轻轻笑道。

    江曜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玄师又开口道,

    “绯伊和青尘暂时回去了东域看守,之后我会给他们传信。他们,还有你师叔和师伯都很担心你。”

    “那个,我……”提到这个,江曜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虽然他从来不后悔进入裂缝一事,但想起之前自己记忆还未曾恢复之时的样子,他就不由得生出些愧疚来。

    宁岚月也好,梦吟沧也罢,还有玄绯伊和玄青尘,甚至水月门中他遇见的其他人,对他的关心都是发自真心。

    和江曜的院落一样,他的小院也和离开时没什么不同,只是他正欲推门,却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院落中的某个角落,有些无奈地开口:

    “来都来了,躲躲藏藏做甚?”

    “哈哈哈,不愧是你啊小澈,我还说我这次藏得不错,结果还是给你发现了。”爽朗的笑声响起,梦吟沧自阴影中走出,手中还提着一坛子清酒。

    “还说近来事多,倒也不见你忙。”打开房门邀请梦吟沧进屋,玄师嘴角挂起一抹无奈的浅笑,坐在了几案旁。

    “忙里偷闲嘛。”梦吟沧倒也不和他客气,顺势便坐下,掏出酒盏便直接满上,

    “对了,后土之境那边怎么样,到底什么情况?”

    “就是幽荧捣的鬼,蛊人也在那边。”他们离开水月门其实并没有几天,事情也都在可控范围内,倒也没必要再专门传个信说明情况,所以玄师如今还得给梦吟沧从头讲起,

    “中域各地的异变也是如此。”

    “不过都已经解决了,不必担心。”他补充上一句,但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了些,表情也略显低落。

    “啧,果然是蛊人。”听到这,梦吟沧英挺的眉头也忍不住蹙起,

    “蛊人不除,幽荧想要让大陆动乱可真是太简单了,也不知道他们下次卷土重来又是什么时候。”

    他知道蛊人那恐怖的生命力,所以倒也没寄希望玄师他们能直接斩草除根。以玄师现在的情况,能够暂时挫败他们的阴谋已经实属不易。

    “蛊人……已经陨落,以后幽荧再想要轻易祸乱百姓,应该没那么容易了。”玄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酒盏,有些心不在焉地开口。

    “也是,反正蛊人制造出这次的动乱应该也……等等,你说什么?!”梦吟沧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酒盏“啪”地一声落在了几案上,酒液翻涌,溢出晶莹的一小滩,让他赶紧手忙脚乱地擦拭一通,这才没让其顺着桌面的雕花纹路继续蔓延。

    “不是,小澈你可别开玩笑,蛊人怎么可能……”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抬起头,俊朗的脸配上惊骇的表情颇有几分滑稽。

    “我骗你做甚。”揉了揉眉心,玄师开口,但声音中却透着几分隐隐的疲惫。

    “这……”梦吟沧眼中也闪过一丝警觉,他看着情绪有些不对劲的玄师,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小澈,你跟我说实话,你不会是……”他皱着眉头,生怕玄师强行使用了过去的完整力量。

    江曜为他炼制的身体虽然能够正常使用,但由于江曜如今的修为还不够,因此无法承受那么恐怖的力量,若是强行使用,可能对他的身体甚至灵魂都产生不可逆转的危害,甚至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之前他为了玄师,强行将灵喾分离出来,其中苦楚自不必多说,那种毫无止境的,仿佛凌迟般的剧痛让江曜曾几度险些疼晕过去,后来他强撑着将分离出的灵喾放入为玄师炼制好的躯体之后便立刻倒了下去,而一醒来,面前就是眼中满是担忧的宁岚月。

    后来他无意之中听见水月门中的人谈论,自他失去意识后,宁岚月便一直守着自己,各种珍贵的丹药跟不要钱似的往自己身上砸,生怕自己的身体真的出点什么差错。

    那人影是江沐阳,此时他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之前受的伤还没补回来。

    “现在总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看着他这个样子,玉琳琅眉头一皱,吓得江沐阳身体一颤。

    “你说说你,一天不盯着你就给我惹乱子。你自己也听见了,人家还知道关心你,你呢,一回来就找你爹告状。”她数落着江沐阳,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噗嗤一声低笑。

    “笑什么笑,你也差不了多少。多大个人了还陪着沐阳一起闹,去吓唬人家一个孩子,瞧你这点出息,丢不死个人。”玉琳琅立马转过头,柳眉倒竖瞪向江承泽,看得江承泽立马轻咳一声,收敛了嬉笑的神色,正经道,“夫人教训的是。”

    “娘,我哪知道他会这么厉害……”江沐阳撇了撇嘴,小声开口道。

    “难道人家不厉害你就能去随便欺负?还一上去就威胁人家说要把人赶出去。就算他们之前做得的确不合规矩,那咱们江家也有专门的人去处理,你在那闹个什么劲?”伸手在江沐阳额头上敲了一下,玉琳琅看着焉了吧唧的江沐阳,面色不变,语气却略微软了些,就算再不济,也该对他动些手脚。

    不过如今说什么也已经晚了,现在再对凤衣荼下手只会暴露他们已经知道了疏影阁计划的事实,让局面对他们更加不利。唯有维持现状,说不定还有一线转机。

    “凤族长说的灵器,虽然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会尽快将其炼制完成。”玄师移开视线,仿佛没有听见江曜刚刚的询问。

    “师父。”但是,这回江曜却并没有放任玄师略过他的提问,

    “是因为责任吗?”他站了起来,手撑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着玄师,带着隐隐的压迫感。

    玄师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未曾被这样的视线注视过了。在过去,哪怕只是仰视,很多人都会战战兢兢。

    玄师敢肯定,若不是这样看着他的是江曜,那人早就被他丢出了门外。

    但这样看着他的偏偏就是江曜。他总是拿这个孩子没办法。

    不对,也不该叫做孩子了,毕竟当初那个只敢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如今甚至已经比他高出了些许。

    “小曜,很多东西,现在的你或许还无法明白。”他试图劝说江曜不要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我明白啊师父,这么多年了,我早就不是孩子了。”江曜有些急切地摇了摇头。

    “小曜,你要知道,一旦有了私欲,做事便会容易失了偏颇。”玄师叹了口气,示意他坐下,

    “当一个人站到了足够高的地方,那么性命也好,感情也罢,他都不能有太多属于自己的偏好,否则只是这一点点的偏心,有时候哪怕只是一瞬间的犹豫,便可能让无数人遭殃。”他语重心长道。

    “所以,还是因为责任吗?”玄师的回答和江曜的猜想差距并不大,所以他油盐不进地反问道。

    “是啊,就是因为责任。”看着江曜不得出答案不罢休的模样,玄师最终还是轻叹口气,妥协了。

    他想,或许他应该不用那么抵触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毕竟江曜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左右不过是劝他两句。

    这么多年了,玄师能笃定,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不会因为小徒弟的几句话而动摇。

    “但是小曜,你要知道……”

    “但是您也有自己的情绪吧?”江曜打断了玄师的话,

    “就像,您也会感到寂寞一样。”

    萧池说得对,就连烛照都会寂寞,从而创造出了生命,玄师他再怎么样强大,也是人啊。

    玄师怔怔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徒弟。

    他从没想过江曜会对他说这样的话。他甚至觉得小徒弟的话幼稚得有些可笑。

    整个荧烛大陆上,谁有这个胆子敢问他玄帝会不会感到寂寞?

    但……即使他很想露出如常的微笑,但不知为何,他的手却不自觉地握了握。

    内心深处被他刻意忽视的角落中,似乎有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在不死心地呐喊着。

    会啊。

    怎么可能不会。

    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介游魂,为了避免暴露几乎不能和任何人接触,甚至就连修炼也做不到。

    对玄师而言,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只有炼器。但他的炼器术早已是荧烛大陆上的最顶尖,世上最珍贵的灵器皆出自他手。炼器的手法阵法早已被他记进了脑海的最深处,无数次的重复,也不过是徒增无趣。

    更何况,即使是炼器,他不过是一堆了无生气的灵材,他的世界中只有江曜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江曜要处理各种琐事,免不得东奔西走,夜里也要抓紧修炼,到头来二人能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玄师一个人呆在屋中早已成了常态。

    “别在那傻站着了,坐吧。”

    江沐阳垂头丧气地坐在了玉琳琅旁边,玉琳琅看着他的样子,又想起刚刚离开的江曜,只觉得都姓江,为什么自家这个怎么看怎么嫌弃。

    “娘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也是江家少爷,行事该有分寸。但你是怎么做的?不分青红皂白就往人家的地方闯,还嚷嚷着把人赶出去,我要是江小兄弟,多少要给你揍出点毛病来立立威风。”她没好气地开口,“伤口还疼不疼?” “你愿意去自然比不去更好。”玄师点了点头,“再者,既然凤族长在意兄长,你要和他打好关系,也正好能从这方面入手。”

    “明白啦师父。”江曜摆了摆手示意玄师不必操心。

    跟着玄师这么多年跑下来,很多事情他也早就知道该如何应对,但玄师有时还是会把他当成当初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处处提醒着。

    这样其实好也不好。他能借着玄师的这份对孩子的溺爱与包容肆无忌惮地与他亲近,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过了度的宠溺,让他永远也无法从玄师身上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

    不过,得不到回应也总比被察觉出端倪要更妙。江曜在心中轻叹,他也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心思暴露,会引来玄师怎样的反应

    有些东西仅仅是想象就能让他痛彻心扉,相较之下,还是维持现状要来得更好。

    凤临涯和他们约定的时辰很快便至,江曜简单收拾一番,告别了玄师,随着记忆朝着凤临涯的住处走去。

    还没到凤临涯的院子,江曜远远地就闻到了馥郁芬芳的桂花香。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悠远的箫声。

    那箫声清越动听,宛转悠扬,奈何曲调却带着丝丝悲戚,凄切哀婉,引人泪下,令人闻之叹息。

    何人于此处吹奏洞箫?江曜有些疑惑地朝着四周望去,却发现那声音似乎是从凤临涯的院落中传来的。他微微皱起了眉,迈步朝着前方行去。

    刚走到庭院边,江曜便瞧见了院中背对他而立的凤临涯。他依旧穿着一袭红底金纹的锦袍,显得贵气无比。背影挺拔却又显得单薄,乌黑顺滑的长发被微风撩起几缕后又轻轻放下,配上这凄婉的曲子,不知为何有了几分孤寂的味道。

    他似乎是沉浸在了这支曲子之中,连江曜走进院子都没有意识到,直到江曜走到他背后,他在吹完最后一小段旋律,收了音,转头看向江曜。

    “林大师。”他收好玉箫,微微颔首,带着些歉意开口道,“凤某失礼了。”

    “凤家主不必挂怀。”江曜摇了摇头,示意凤临涯不必介意。

    前几日见到凤临涯的时候,他要不是在校场的高台,要不正是在处理公务的时候,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威严。而今日已经日落,想来凤临涯也是约了闲暇的时间与自己见面。

    月光下的凤临涯倒是多了几分柔和,江曜这也才意识到,这个凤家家主实在是太过年轻,眉宇间还透着些生理上的青涩与稚嫩,看样子恐怕与自己同岁,甚至还要小上一些。

    “更深露重,还请林大师进屋一叙。”凤临涯看向灯火通明的里屋,对着江曜做邀请姿势道。

    “凤族长请。”江曜拱了拱手,跟凤临涯相互推辞着走进了屋内。

    “凤族长的箫艺出神入化,在下佩服。”江曜进屋坐定,看见凤临涯唤来侍女斟上茶,又屏退所有下人之后,方才开口称赞道。

    “林大师谬赞了,凤某也不过是闲暇之余吹奏两曲,难登大雅之堂,让林大师见笑了。”凤临涯面色不变,淡然道。

    “在下听那乐曲暗含幽怨,引人垂泪,凤家主可是有什么心事?”江曜想了想,试探着问道。

    “不……不疼了……”江沐阳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哪还有之前跋扈的样子。

    “让你受点敲打也好,省得整天尾巴给我翘上天了,说什么都不听。”玉琳琅说着,却是抓过江沐阳的手,用灵力给他细细探查了一遍,发现的确是没什么大碍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娘,那个江曜……他真的那么厉害吗?”江沐阳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他大你也就半岁,修为是三阶巅峰,自己还是炼器师,连随手丢给你用来疗伤的药都是五阶的,娘还能骗你不成。”玉琳琅看着江沐阳可怜兮兮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好了,娘也不是真的在嫌你,天赋这东西是天给的,我们也求不来。只是哪怕抛开天赋,光看心性,江小兄弟也远不是你能比的。”她正色道,“你自己想想,刚刚江小兄弟说的那些事,抛开实力不谈,随便丢一件到你身上,你能受得住吗?”

    “师父……”江曜深吸一口气,突然一个用力将他狠狠按在了床架上,然后用力吻了上去。

    他泄愤似地啃咬着玄师的唇瓣,喉咙中发出几声呜咽,身体颤抖着,但眼泪却不住地往下掉。

    玄师包容地回应着他甚至可以算得上是粗暴的掠夺,手抚上了他的背,如同安抚一般轻轻向下给他顺着气,却又像是在将他拥抱得更紧。

    直到泪水顺着面颊滑落,直到二人的口中都尝到了些许混合着苦涩的咸。江曜才终于将面色通红,快要无法呼吸的玄师松开,嘴角缓缓勾勒起一抹嘲讽般的笑容。

    “师父。”他突然低笑几声。目光中满是认命般的悲哀之意,

    “你真狠。”

    第 373 章   师父,我听话的

    “小曜……”玄师见他这副模样,心尖也不由自主地晕开一圈又一圈的酸涩,“我……”

    “师父,道歉的话不必说。”江曜低笑一声,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靠近他耳边,嘴角却依旧带着一丝自嘲的微笑,

    “我知道的,我没有拒绝的权利。”他很清楚,在大事上,玄师的决断,从来不是他能干扰的。

    “精灵的寿命大都在两百岁左右,最为强大的精灵王甚至能活三百年,他们也不会衰老,死后会散作能量融入他们出生的那棵灵木之中。而转化为人类的精灵,不仅会变得比一般人孱弱,而且寿命也最多只剩下十年。另外,哪怕是转化为人类的精灵,也无法拥有后代。”

    “怪不得精灵不与人类通婚。”闻言,江曜这才恍然大悟般地感叹道,“这代价也太大了点。”

    “不过,虽然精灵很少有自愿与人族通婚的,但对人类来说却并不是这样。”谁知,玄师却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容貌精致美丽,没有灵力,甚至身体孱弱到连逃跑都困难,还不会孕育后代,对一些人来说,是再完美不过的玩物。”

    “师父你的意思是,会有人去……”江曜微怔,斟酌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措辞。

    “会有人去抓捕精灵,然后将他们当做货物出售。”玄师点了点头,狭长的眼中涌上些毫不掩饰的憎恶之色。

    “竟然真的有……”虽然早已有了猜想,但江曜闻言还是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有人……”他也是没料到,真的会有人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过去游历的时候,也曾和友人目睹过精灵的拍卖。尚在分化期的精灵被拍下后,会在一段时间内根据买主的意愿分化成买主想要的性别,而分化成人类的精灵,便再也无法逆转了。”

    “后来我们救下了那群精灵,其中有些幸运的还没完全分化,回到精灵之森后便能逐渐恢复。而那些已经分化的,有不少都受不了打击,直接自尽了。”

    对于精灵来说,被迫成为另一个种族,还受到那般欺辱,恐怕比死亡还难以接受。

    “所以精灵是不太喜欢人类的。”玄师声音中带了些叹息,“只是,要取得你的第三件进阶物,我们必须与精灵族打交道。”

    “嗯?那我的第三件进阶物,究竟是什么?”说到这个,江曜便忍不住追问道。

    “是精灵族圣树的精髓。”玄师轻声开口,“那是整个大陆上最为纯净的木之元素。”

    “圣树?”“小曜,信我,好吗?”

    ……

    江曜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团烈火吞没。

    热意好像要在他的体内炸开,让他只能抓住身边救赎似的那一抹冰凉,如同溺水之人抓紧身边的一块浮木,将它紧紧揽入怀中,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似乎要将其融入骨血。

    忽然间又是天旋地转,他像是误入在烈火地狱,没有任何方向,理智也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只能凭着本能寻找着可供离开的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别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只是不断地呢喃着,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被自我厌恶与被抛弃的不安的狂风暴雨击打得溃不成军,独自沉浮。

    但恍惚间,他似乎又听见一声叹息。

    “我在。”冰凉的触感自身下延伸,尖端带着些微的热意,在他脸上轻轻摩挲着。熟悉的声音中透着些紊乱的气息,似乎远在天边,却又近在眼前。

    “我在的……小曜。”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了他的指尖,与他十指相扣。

    怀中的冰冷似乎也开始渐渐变得炽热,但江曜心中那阵无法排解的躁动却在这时奇迹般地有了散去的迹象,就像是漂泊已久的行船终于找到了可供停泊的港口,让他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别走……”江曜的声音中带着十足的哀求之意,“别离开我……”

    他的手越握越紧,捏得玄师指骨生疼。

    这小兔崽子…… 他想皱眉,但最终也只是抿紧了下唇,生怕自己再从嗓子眼里漏出点对他来说过于孟浪的声响。

    江曜身上烫得惊人,连带着他的大脑似乎都要被那团火燃了个一干二净。

    “别离开我,好不好……”江曜略带低沉沙哑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像是祈求,却又像是试探和催促。

    压制住喉头的低/喘,玄师抬起头,却又刚好撞进江曜那双懵懂,却又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眸子。

    那眸子里的爱意太过炽烈,仿佛要将他烧成灰烬。

    一瞬间,玄师心中竟然生出了几分想逃离的念头,奈何双手被握住,体内涌上的阵阵浪潮让他整个腰身近乎化为一滩水,生不出半点力气。

    “小曜……”他本想轻唤一句,话一出口却是混合着气音,压抑不住的低吟里带着让他自己都从未想过的甜腻。

    一瞬间,玄师只感觉空气中的热度又上升了几分。

    他似乎化身成了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越来越高的巨浪一波一波地砸来,让他绷紧到极限的理智快要断弦。

    双唇突然被噙住,紧接着便是粗暴急切到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攻城略地。突如其来的缺氧让玄师眼前甚至有些发黑,但好在身上之人在最后关头将他放过,但即使如此,玄师依旧能感觉到脑海中传来阵阵晕眩之意。

    江曜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转而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而恍惚间,他仿佛感觉到自己贴在了江曜耳边,但就连说出的话语都变成了破碎得不成调子的呜咽。

    “小曜……”乌发散落,玄师的手轻轻搭在江曜的脑后,对上那双混浊不堪的眼眸,声音中带上了些许叹息之意,

    “不会离开你的……”

    “就是能诞生精灵的灵木中最初的那一棵灵木。其他灵木都是其在漫长的时间中分裂出的分支,继承了它一部分的力量。圣树是精灵族的图腾、信仰,也是精灵族的力量源泉。只有从圣树中诞生的精灵,才有成为精灵王的资格。”“精灵继王的异常大概率是天生的。而如果这种异常是人为,就只能从孕育其的母体入手。”玄师不急不缓地给江曜分析道,

    “而要让人看不出太大异常,这个过程定不能太急躁。如果是我,就会选择潜移默化,逐步渗透。”

    “母体,你是说……精灵圣树?!”被玄师一提醒,立马也反应过来,

    “苏洛说,根据大祭司的话,精灵族的异木可能和圣树有关,也就是说,圣树大概率被什么东西所影响了,因此才出现了精灵继王这样的异常,还出现了异木这样的异象。”

    “这么一说,就全部串起来了!”说着,江曜有些兴奋地拍了拍桌子。

    “没错,我也是这个猜测。”玄师点了点头,“而且,这样一来,从继王的诞生时间来算,与那些人的行动时间也吻合。二三十年前,他们开始在北域准备筹谋圣渊教,而同样的时间,他们也很有可能潜入了精灵族,对圣树做了什么手脚。”“那么,按照江小兄弟的说法,徐家那名灵士突破的背后,难不成是幽荧的人在操控?”江承泽接话道。

    “晚辈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江曜点了点头。

    “那么,在对付徐家的时候,江小兄弟可要我们江家做些什么?”玉琳琅问道,

    “比如战斗力上,如果江小兄弟需要的话,妾身可以……”

    “这一点上不劳夫人操心。”江曜摇了摇头,“徐家一行凶险,自己晚辈去便好。”

    “可是你一个人……”玉琳琅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夫人不必担心,晚辈有其他同伴,还有师父在。”江曜露出一个笑容,让玉琳琅安心,

    “更何况,晚辈自己,如今也……”

    他手上灵力涌动,身后鸟形的华丽虚影缓缓展开,五圈光环展开的瞬间,玉琳琅和江承泽直接瞪直了眼睛。

    就算他们对江曜的期待已经足够高,但这明晃晃的五阶实力,却依旧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和江曜比起来,他们之前见过的任何天才好像都黯然失色。

    这个年纪尚小的青年,即使是在实力上,如今也已经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

    “不过,晚辈的确有一事想要拜托家主和夫人。”收回灵喾,江曜接着笑道。

    “江小兄弟请讲。”玉琳琅点了点头。

    “之前,天鹤城遇袭之时,晚辈的兄长曾被贼人所掳。”他一边说着,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如今,晚辈虽然可以确定兄长性命无虞,但却始终无法找到他的准确方位。”

    “掳走兄长的歹人皆为幽荧的爪牙,既然如此,晚辈觉得,徐家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晚辈虽然在战斗上勉强还有几分自信,但对于其他的事情,例如搜寻,亦或是审问的方面,恐怕还差些经验。”

    江曜一边说着,玉琳琅也懂了他的意思。

    “江小兄弟放心。”美艳女子掩口轻笑道,“江家毕竟也在东域屹立了不少年岁,这些手段还是有的。”

    “只要江小兄弟给我们一根藤,那么无论这瓜藏得有多深,江家总能帮江小兄弟摸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家主和夫人了。”江曜点了点头,朝着玉琳琅和江承泽拱手道谢道。

    这次的谈话可以说是十分顺利。江曜看事情交代得差不多,本想和江承泽夫妻告辞,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对面的二人悄咪咪地对视了一眼,然后江承泽便清了清嗓子。

    “而他们在那时所做的事情,在现在开花结果,诞生变数,让整个精灵族鸡犬不宁。”玄师接着道。

    “变数?你是指继王和异木吗?那既然如此,是不是意味着,继王可能和他们是一道的?”江曜又想起昨夜在精灵王宫中两名精灵的对峙,一时间还是有些疑惑,“可是这样一来,大祭司又到底是什么立场呢?”

    “而且苏洛也说了,如今能接触圣树的,只有大祭司一个精灵,连精灵王和继王都不行。这样一来,若是他想动什么手脚,岂不是容易得很?”

    “大祭司的确也有嫌疑。”玄师点了点头,“毕竟他比继王诞生的时间还要晚些,按理说,若是圣树出了问题,他所受的影响会只大不小。”

    “所以他又为何会与继王对立?”江曜一边想着,一边又觉得刚理清的线索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如果他们都受到了圣树的影响,而圣树又被那些人做了手脚,那他们不应该是一道的吗,又怎会如此针锋相对?”

    “就算他们都是那边的人,但也不代表就一定会和睦相处。”玄师摇了摇头,

    “常说狼狈为奸,如果二者本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就算为了暂时一致的目标可以联手,但终究有隔阂,背刺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了一个新的突破口。”玄师摸了摸下巴,思索道。

    “嗯?”闻言,江曜的兴致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哪里哪里?”

    “精灵王。”玄师平静地开口,

    “精灵王并没有被侵蚀,他拥有的是最正统的圣树的力量,所以他对大祭司和继王的态度也就至关重要,或许可以辅助我们的判断。”

    “可是精灵王对于大祭司……似乎很信任啊。”江曜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我们要看的是精灵王对于继王的态度。若是和大祭司一样,都是充满信任也就罢了,但我总觉得,精灵王对于继王,应该不似他和大祭司那般和谐。”

    “嗯,为什么会这么说?师父你又是怎么知道精灵王和继王之间……”江曜想了半天,还是不明白玄师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直觉。”玄师轻笑着看向江曜,“你去找苏洛,我也没闲着。昨夜大祭司和继王的对话,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今天细细一想,才发现了一些昨天我们或许忽略了的地方。”

    “嗯,那又是什么?”江曜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跟不上玄师的思维。

    他能察觉出昨天的东西就已经竭尽全力了,他师父脑子是怎么转得这么快的啊!

    “嫉妒。”玄师嘴角上扬,笑得宛若一只计谋得逞的狐狸,

    “昨日在见到大祭司时,继王的第一反应不是厌恶,而是嫉妒。”

    “尤其是在提到精灵王的时候,你可还记得当时继王的语气?”玄师提醒江曜道。

    “语气?”江曜眉头一皱,脑海中回想起先前精灵继王和大祭司的对话。

    那时候,精灵继王曾对大祭司说,他蛊惑了精灵王。

    说那句话时精灵继王的语气格外重,江曜在那时还没有察觉什么不对,但如今,在玄师提醒后,他细细一想,似乎还真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精灵继王和精灵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上下属。若是放在他们人类之中,遇上有人妖言惑主,忠诚的下属往往会愤怒地指责。就算人类和精灵并不是同种族,但情绪应该也是相通的。精灵继王既然有情绪,那么自然也该是这个道理。

    不过,那时精灵继王的语气,还真不像是义愤填膺,亦或是对于精灵王的担忧,他那时的语气酸溜溜的,就像是……

    不知为何,江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自己的童年,那时他和他的母亲生活在青楼之中,偶尔也会遇见些负心汉和痴情女子,女子寻着自己的夫君找到他们楼中,捉奸在床后却又舍不得责怪自己的丈夫,便会指责他们那里的姑娘,说是她们勾引了自己的夫君。

    “你的灵喾特殊,需要找齐五种元素的极致才能让其发挥出最大的效用。受我朱雀灵喾的影响,在最初,你灵喾中的火属性远大于其他几种属性,为了保持平衡,所以我先带你去了北域,利用水属性进阶物将其压制。”

    “剩下的几种进阶物中,火属性的在南域,木属性的在西域,剩下的土属性和金属性的极致都在中域。以你如今的实力,去了那里怕是寸步难行。而朱雀还在你灵喾中,现在吸收火属性进阶物怕是会让你灵喾中属性失调,所以还是要先取最为柔和的木属性进阶物,日后还能起到调和作用。”

    “嗯……总之你说什么我跟着做就是了,对吧。”江曜冲着玄师一笑,玄师便知道刚刚自己说的东西江曜八成是没听进去。

    也罢,毕竟也的确如他所说,自己早就替他考虑好了进阶物的问题,他只用直接跟着自己走就行了。

    想着,他轻敲了一下江曜的额头,笑骂道:“臭小子,你还真就知道当个甩手掌柜。”

    “我这不是相信您嘛。”江曜听他这么说,也知道自己刚刚走神被发现了,掩饰般地笑了笑,直起身子,下巴搭在了玄师肩上,

    “不过师父,既然你刚刚说,精灵讨厌人类,那我们又该怎么取他们圣树的精髓呢?”

    作为进阶物的精髓,需要的量并不算多,也不会对精灵族的圣树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如果真如玄师所说,精灵族对人类这个种族抱有敌意的话,那光是和其接触,恐怕都是一件难事,更不要说接触他们的图腾了。

    “这个……其实我也没有具体的办法。”江曜的呼吸打在自己的脖颈间,一瞬间的麻痒让玄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回过头看向江曜,却见小徒弟识趣地移开了脑袋,只是肩膀还和自己紧挨着。

    “不过精灵族与其说是讨厌人类,不如说是讨厌会伤害他们的人类。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明事理的,若是好好交涉,再以足够的利益交换,他们不一定不会答应。”

    “啊——”只听见一声长啸,如同狼唳般响彻天际,又如同折断的兵戈一般直穿人心,幽荧身侧的赤红突然一阵收缩,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白光闪过。

    原本柔和的莹润光芒在此刻陡然变得暴戾无比,与先前的火光、符文交相辉映。

    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间中突然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空间乱流裹挟着莹白与赤红,如同潮水一般纷纷朝着幽荧涌去,然后在他身体表面凝聚,如同烟火一般猛然绽放,转瞬又彻底凋零。

    幽荧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而原本的空间缝隙被彻底撑破,江曜只看见自己回到先前那片毫无人烟的荒原。

    他呆呆地看着那片荒芜,看着那浓烟滚滚,尘沙弥漫,脱力一般地跪了下去,而眼底却早已是赤红一片,泪流满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