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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临沂归齐

    ——齐国·建康城——

    临沂公主在齐国将士的护送下安全回到了京都建康。

    对于此次出使结果,齐帝颇为不满,临沂公主归来面君,大殿之上还有皇长子永嘉王宋瑞,以及大司马侯毅与尚书令欧阳靖。

    “临沂出使不利,请陛下责罚。”临沂公主跪在殿中,向齐帝请罪道。

    齐帝虽爱女,然也比不过权力与江山社稷,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很是生气。

    “是你说要人以瓦解楚国军心,齐国这才止戈,如今不但没要到人替你弟弟报仇,反而使得燕楚结盟联姻。”齐帝沉着一张不悦的脸问责道。

    “三娘,这些计策可都是你献与陛下的,陛下如此信任你,还让你代替太常出使,齐国是大国,你却连个杀害九郎的凶手都要不回来。”由于临沂公主先前帮助耒阳王宋珙,永嘉王宋瑞便趁临沂公主出使失败而落井下石,“你让齐国今后还怎么在九州立足?”

    临沂公主已经猜到结果与局面,她并没有为自己做过多的解释,而是俯首拜道:“临沂,甘愿受罚。”

    “陛下。”大司马侯毅拿着笏板,起身站了出来,“此番公主出使两次遇刺,显然是楚国所为,既派人刺杀,则说明楚国已无和谈之意,不管公主入不入楚,齐楚都不可能再止战,况且楚国还与燕国定了姻亲,这便是在告诫我齐国,燕楚抗齐之决心。”

    大司马侯毅乃是齐帝母族嫡长,也是家中独子,出身显赫,又有平乱的战功,而立之年便已居三公大司马之职。

    “不管如何,九郎这事都是临沂在出谋划策。”宋瑞继续道,“九郎是我齐国皇子,就算那个士卒有十条命都不够砍的,我齐国明明是战胜国,却要一味的隐忍与退让,如今不但未能报仇,反而让齐国陷入了僵局,大司马为之求情,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

    侯毅皱眉,“永嘉王,我身为齐国的大司马,所说自然是为齐国考虑,事已至此,齐国若还要内斗,那么只会让燕楚得利罢了。”

    “燕楚已经同盟,就因为她,齐国错失了大好的机会。”宋瑞又道,“若赏罚都不能做到公允,今后还有什么能让百姓信服的呢?”

    侯毅还想反驳什么,齐帝不耐烦的开口道:“够了。”

    “陛下。”众人弓腰面向齐帝。

    齐帝坐在御座上扶着额头,“楚国欺人太甚,朕绝不容许。”

    “但此事的确是临沂所主张的。”齐帝又道。

    “陛下。”侯毅再次开口,“公主在出使前,曾说过燕国之事…”

    “大司马。”齐帝开口打断了侯毅的话。

    齐燕之间,两国君主曾为太子时有过嫌隙,故而对于燕国,齐帝一向是不屑的,所以临沂公主当初所奏与燕楚共同结盟,齐帝只答应了其一。

    而导致出使失败的原因,便就有齐国未能阻止燕楚的同盟。

    “朕的容忍是有限的。”齐帝说道,“齐国兵强马壮,就算燕楚同盟又如何。”

    “你不是说楚国现在危如累卵吗?”齐帝看着临沂公主又问道。

    “是。”临沂公主回道,“临沂出使楚国时遇到了一群匪寇,他们都是楚国流亡的百姓、逃兵,因为饥荒,楚国已经民不聊生。”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样的楚国,又何惧之有。”齐帝说道。

    “陛下…”见父亲轻敌,临沂公主想要抬头提醒。

    “好了。”齐帝起身道,“你今日之失不可不罚,接下来的战事,你就不要参与了,好好闭门思过吧。”

    仅是一次之失,一夕之间,齐帝好像对临沂公主失去了信任。

    作为女子,无论多聪慧,所作出的决策都会遭人质疑,百次之功抵不过一次之失。

    “是。”临沂公主早在楚国殿堂失利时,便猜到了归齐的结果,为此,她没有做任何的辩解与反驳。

    大司马侯毅却无法忍受临沂公主受委屈,“陛下,公主为齐国殚精竭虑,冒险出使,何错之有?”

    对于失败,齐帝失去了耐心,他皱着眉头看向大司马。

    “陛下。”就在齐帝欲发怒时,临沂公主却开口了,“临沂认罪,错便是错,也请大司马,不要再为临沂辩解了。”

    如此才平息了齐帝的怒火,而临沂公主也被暂时剥夺了参政的权力。

    她从殿内走出,大司马侯毅紧跟上前,“公主。”

    临沂公主止步转身,“大司马何事?”

    侯毅慌慌张张站住了脚跟,“听说公主在楚国受了伤?”

    “我没有受伤。”临沂公主回道。

    侯毅低下头,“此次失败在齐国,不在公主,只可惜我未能替公主做些什么。”

    侯毅虽为齐国大司马,与大司空、大司徒列位三公,有宰相之称,然而权力都已被逐渐划入了尚书台中,由六曹瓜分。

    “大司马派人来接应,临沂已是感激不尽。”临沂公主回道。

    “清瑶…”

    “大司马。”临沂公主开口将之打断,“大司马已位列宰相,还请注意自己的身份。”

    面对临沂公主的拒绝,侯毅并没有死心,“我会一直等你的,十年,二十年。”

    临沂公主没有回话,只是自顾自的离开了建康宫。

    ——建康·方山——

    临沂公主少时因星命之故而被送往方山洞玄观修习,成年后获封临沂,但仍居方山。

    是夜,临沂公主站在可以俯瞰整个建康城的崖岸之上,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宿。

    “师兄,你说真正的星命在楚国,可我却无法确定是谁。”临沂公主望着西边楚国疆域之上,那颗最明亮的星宿说道。

    “真正的天命,是不可推演与窥探的。”临沂公主身后的女冠回道。

    女冠身着黄巾衣褐,团坐于崖柏之下的巨石上,“变数也是无法预料的。”她又道。

    “会是楚国的彭城王李康吗?他的确是个仁主,除此之外,我还见到了平阳公主李瑾,我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杀伐二字,那将会是无休无止的战争与杀戮。”临沂公主道,“或许,这是三国的宿命,逐渐增长的野心与欲望,永远不可能维持和平。”

    “清瑶,你的杂念太多了。”女冠提醒道。

    “或许吧,”临沂公主没有否认,“我是齐国的公主,我受臣民供养,我不像师兄一样孑然一身,可以心无旁骛的一心求道,齐国是我的国,也是我的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国家走向万劫不复,看着供养我的臣民,深受苦难。”

    “国、家?”女冠为之一笑,“谁的国不是国,谁的家又不是家,而今齐欲灭楚,若楚亡,楚人又何以为家?”

    临沂公主听后长叹了一口气,“我无法阻止人心的私欲,因为我也有私心,我没有办法顾及天下人,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自己的国与子民。”

    “可她们却不会记得你的功劳。”女冠又道,“甚至在史书上也只只会留下临沂二字,连名字都不会被人知晓。”

    “我不需要谁记得。”临沂公主回道,“这是我甘愿做的事,无愧于国,无愧于民,无愧于己,无愧于心,这就是我所求之道。”

    “好人都让你做了。”女冠叹道。

    “对了。”临沂公主忽然想起什么,她转身看着女冠道:“师兄送我的那本兵书,我送给了一个楚人。”

    “兵书,哪本兵书?”女冠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旋即惊道:“该不会是那本以王道用兵的《司马兵法》吧?”

    “嗯。”临沂公主十分平淡的点了点头。

    原本事事都不在意的女冠却有些坐不住了,“此书完本已缺失多年,留于世的都是由残卷拼凑,为历代皇帝所重,那可是孤本,我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

    “你怎么会送给一个楚人?”女冠很是不解。

    “我也不知为何,”临沂公主摇头道,“总觉得那人很熟悉,就像,在哪儿见过一样。”

    “不过,她的前程却是一片黑暗。”临沂公主又道,“我什么都看不到。”

    “她叫什么?”女冠问道。

    “萧怀玉。”临沂公主回道。

    ※ ※ ※ ※ ※ ※ ※ ※

    ——楚国——

    萧怀玉回到军营后,一边养伤,一边向军医求学认字,每到夜里都会将临沂公主送的书拿出来端详,虽不识得内容,却如兵器一般爱不释手。

    从前的她,从未想过能有触碰书本的机会,于是变得格外小心与珍惜。

    月色之下,萧怀玉躺在帐边拿出了书本,王大武起来小解时看到了她的书,于是问道:“什长…这是书吗?”

    萧怀玉点头,王大武很是惊奇,“我从来没见过纸书,就连小都统帐中的,也都只是竹书,什长怎么会有,是京城里那些大人物给的吗?”

    萧怀玉点头,“是一个故友相赠。”她看着帐外的月色,心中还在猜想,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临沂公主会不会怪罪。

    翌日

    由于齐楚的和谈失败,楚国安州边境便开始了调兵,驻扎的大营也改换了地方。

    “今日辛字营的训练内容是挑水。”百夫长握着腰间悬挂的环首刀向麾下士卒说道,“三天之内,将大营中的蓄水池挑满,每个什都有相应的数,谁也不能偷懒。”

    “三天?”

    “若有不满,那就两天。”百夫长又道。

    将士们再不敢埋怨,纷纷提上两个木桶前往数里之外的江中取水。

    “记住,每一个什,都是一个团体,你们是战友,是可以托付后背,同生共死的人。”百夫长又训斥道。

    “什长,你身上有伤,我们帮你。”第二什中的士卒们争抢过萧怀玉手中的木桶,尤其是袁应回,事事都十分热心。

    “没事的,我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萧怀玉拒绝了伙伴们的好意,“若再养下去,日后上了战场,恐要拖你们的后腿。”

    听到萧怀玉如此说,众人也就不再坚持,从日出到日暮,将士们汗如雨下,军营里响起了动听的楚歌。

    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

    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

    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

    ※ ※ ※ ※ ※ ※ ※ ※

    ——楚京——

    “启禀公主,燕国的永宁公主逃婚了。”宫人将从商贩手中买到的燕国消息呈上。

    “逃婚?”平阳公主惊讶的抬起头,两国联姻,公主逃婚,可是惊天之事。

    “据说这位永宁公主与她的护卫郎将有私情。”宫人回道,“二人在入楚的途中私奔,但没过多久便被燕君慕容恒擒回,这位郎将姓周,是燕君在柔然战场上捡回来的。”

    “柔然?”平阳公主思索着什么。

    “怪不得,亲迎队伍至今还未归。”平阳公主道,随后她又笑了笑,“彭城王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燕国公主,”平阳公主看着竹片上的刻字,似在思索如何应付,“周郎将…”

    “这可是皇室丑闻。”平阳公主将刻有消息竹片扔入炭盆之中,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了起来,“燕君一向暴戾,如今被当做联姻的棋子,想来这个燕国公主应是恨透了燕国,恨透了燕君,对于这婚事嘛…”

    平阳公主又想到了自己曾被联姻时的心境,“十几岁的人儿,心中总是藏着一些叛逆与不甘的。”

    “吾想她,当也是恨透了自己的丈夫,彭城王吧。”

    “公主。”宫人意会,走上前弓腰倾听。

    “不着急,等大婚之日吧。”平阳公主道,“去查查燕国建州城的消息,还有那位周郎将。”

    “喏。”宫人叉手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等怀玉立点功,受到军中的重用了,就开启与老婆的感情线。

    临沂公主:“我又不是圣母。”哈哈哈哈。

    第31章 燕国的私心

    几日后,彭城王李康带着亲迎队伍返回楚京,并在燕国使臣与楚国君臣的共同见证下完成了大婚。

    就这样,燕国的永宁公主,在燕楚两国臣民的祝贺下成为了彭城王李康之妻,彭城王妃。

    当日,彭城王府内宾客云集,除了宗室、外戚,文臣武将之外,还有许多幕僚赶来恭贺。

    昏礼过后,彭城王妃慕容菀静坐在婚房内,等候夜幕降临,完成最后的周公之礼。

    是夜,在燕国使臣的恭贺与催促下,李康最终推开了那道门。

    众人也都在此时知趣的退离,可当李康踏入时,忽然一道光影向他刺来。

    由于是在王府内,又是在婚房中,李康始料未及,于是伸手拦截,但还是被金簪刺中了肩膀,好在他的反应迅速,将身体偏移了些许,才没有被刺到致命的喉咙。

    “我要你偿命!”

    【一个时辰前

    所有仪式结束后,李康便出去招待宾客了,屋内只剩几个收拾仪器用具的宫人。

    待宫人们纷纷离去,只剩最后一个时,她却故意放慢了动作。

    “公主,君上在您走后,为了让楚国的彭城王安心,便将周郎将杀了。”】

    李康抓着永宁公主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开,鲜血从肩头流出,渗满了婚服,“你疯了吗?”

    屋内的动静惊动了值守的宦官,“大王。”

    几个宦官连忙上前将永宁公主按住,“刺王杀驾,好大的胆子。”

    “快去少府请太医来。”宦官焦急的吩咐道。

    “喏。”

    “站住。”李康吃力的叫住宦官,“不要惊动少府,去将赵上工请来。”

    “喏。”

    永宁公主慕容菀瞪着一双猩红的眸子,“你杀了我,杀了我。”

    “大王,此事要不要上奏…”

    “不,”李康粗喘着气,他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不可以。”

    “此事关系两国,绝不能出任何差池。”李康又道。

    “为什么?”李康看着永宁公主,“你是燕国的公主,你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你的国与家。”

    “那是他的国,他的家。”永宁公主冷冷道,“与我何干。”

    此刻的永宁公主,对作为父亲的燕君慕容恒恨之入骨,入楚之后,这份恨便转移到了口口声声说着为国的彭城王身上。

    “他将我丢在宫中不闻不问十几年,如今我成人了,他为了权力,为了他的江山社稷,便将我当做礼物送给你。”

    “你们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永宁公主恶狠狠道。

    听着永宁公主的话,李康并没有反驳什么,无奈的,不止是不愿入楚的永宁公主,或许在李康眼里,她只是个可怜之人。

    很快,一名医者挎着药箱来到了彭城王府。

    “大王,赵上工到了。”宦官入内提醒道。

    “你们先出去等。”李康吩咐道。

    “大王,这…”几个宦官有些担忧。

    “无妨,她现在伤不了我了。”李康说道。

    “喏。”

    左右退下,永宁公主还想动手,却被李康忍痛一招制住。

    “我从少时就在军中历练,公主不要挣扎了。”李康提醒道。

    永宁公主随后瘫坐在地上疯笑了起来,或许是在笑李康,又或许是在自己。

    “我说过,你我的婚事是政治所需。”李康的脸色十分严肃,“我可与你许下君子之约,我不会碰你,更不会为难你,待时局明朗,我会放你回燕国,此约,天地为证,康,决不食言。”

    对于李康的话,永宁公主呆愣住,为了国家隐忍至此,连终身之事都可以这般拿来利用。

    这是永宁公主无法理解的,她自小便深居简出,与之相伴的,只有宫中的宦官与宫人,还有父亲派来保护他的那位周郎将。

    她从不接触政治,也不曾接触底层的百姓,不知群臣与万民,对于燕国,她没有李康这样的爱国之心,对于父亲,她是憎恨的。

    “好。”永宁公主一口应下,“不要忘了,你的约定。”

    李康点头,随后吃力的从屋内走出,“大王。”左右担忧的上前将他扶住。

    李康的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今夜之事,不得泄露半个字出去。”

    “喏。”

    ※ ※ ※ ※ ※ ※ ※ ※ ——

    ——燕国——

    楚国察觉齐国兵马有所调动之后,当即派出使臣前往燕国求助,燕国东南与齐接壤之地,有高山为屏,故而楚国便希望燕国能够派兵入楚,共同抵御齐国。

    燕君慕容恒与群臣商议之后,决定继续屯兵于东南,欲趁齐国出兵攻楚时,攻打齐国。

    “阿爷,这次攻齐,您就带女儿去吧。”燕国皇长女高都公主慕容岚向父亲恳求道。

    然而慕容恒却只想让太子昱前往边境历练,“打仗是男人的事。”

    慕容岚挑眉,“那阿爷先前对柔然之战为何带我,又为何又要教我习武。”

    “教你习武只是为了让你防身之用,柔然人野蛮,所有燕人都不该忘记。”慕容恒回道,“战场,不是女人能去的。”

    听到父亲如此偏颇的话,慕容岚很是生气,“就因为是女子,所以要被君上否定,燕国是以武立国,可若没有身后的万千女子做支撑,国,还能是国吗?”

    “高都,不要任性。”慕容恒斥责道,“战争不是儿戏,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太子是燕国的储君,是燕国士气所在。”

    “你弟弟,也需要战场上的磨砺。”慕容恒道,“他是燕国未来的希望,你应该帮助他。”

    “是,他是燕国的储君,是燕国未来的希望,即便自幼他事事都不如高都,君上也从未放弃过。”高都公主心怀怨念道,“在君上眼里,女儿从来都是可以舍弃的,就像永宁一样。”

    “放肆!”慕容恒抬头。

    “君上息怒。”一旁的宦官连忙劝道。

    “你嫁给田桓已有不少年了,宫外的传闻,寡人不希望是真的。”慕容恒看着长女冷冷说道。

    高都公主的驸马田桓,乃太宰、录尚书事田漳之子,当初慕容恒为体恤其功高劳苦,遂将自己的女儿嫁入了田家。

    “陛下,田太宰求见。”宦官入内奏道。

    慕容岚的这次的请奏就这样被父亲拒绝了,因为太宰田漳的到来,这对父女最终没有发生争吵。

    ——驸马都尉宅——

    慕容岚生气的离开了燕王宫,却在家门口看到了更加讨厌的人。

    驸马都尉田桓见公主回来,冷着一张脸将自己准备的礼物,心不甘情不愿的奉上,“田桓见过公主。”

    田桓是太宰田漳的幼子,是诸子当中才华最为出众的,然而却无心于官场仕途,这么多年过去,身上只有一个尚公主所得的虚衔,慕容恒几次欲委职重用,都被他所拒。

    慕容岚与父亲脾性相似,好武喜争斗,故而从来都看不上这位燕京才子。

    而田桓对于高都公主也是如此,作为一个读书人,他并不喜欢舞刀弄枪,尤其还是自己的妻子。

    二人相看两相厌,慕容岚居住在皇家所赐的驸马都尉宅内,而田桓则依旧住在田家,二人分居两地,极少来往。

    慕容岚撇了他一眼,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回他的话。

    田桓看着她的背影,也尤为不满的甩袖直起了腰身,并道:“今日是公主的诞辰,父亲特让我过来。”

    “谢过太宰的好意,不过这诞辰,并没有什么好庆贺的。”慕容岚道,“我从来不过。”

    田桓并不在意高都公主的话,“不是田某想来,是父亲与母亲催促,说这是礼节。”

    二人冷漠的对话,在慕容岚入宅后停止,田桓没有跟入内,将礼给了宅中侍从便乘车离开了。

    “公主,东西都已经备好了。”宅内的宫人将食物放入食盒中,“都是昭仪爱吃的。”

    成年之后,慕容岚便不再庆贺自己的生辰,而是改为祭奠已经病逝的母亲。

    ※ ※ ※ ※ ※ ——

    ——楚国——

    得到燕君的回信后,楚王如坐针毡,他看着大殿内盘坐的三公,“燕国不肯派兵入楚协助我们退敌,但是却提出了一个围魏救赵的法子。”

    “如今齐国攻打的是楚国,而不是燕国。”楚皇又道,“燕国在此时不救楚国而派兵攻齐,这就是燕国的诚意吗?”

    “他将女儿送到楚国,难道就只是为了稳住我,为了瓦解齐楚的和谈吗?”

    楚皇对于燕国欲出兵攻齐的做法很是不满,“为了联合对抗,朕可是将齐国皇室彻底得罪。”

    太尉曹寅,丞相范离,御史大夫裴长之三人坐在席间沉默不语。

    “陛下,齐燕之仇,乃是疆土之仇,齐国强大后,趁燕国国难,吞并了燕国东南六郡,燕国怀恨在心,尤其是这一任君主慕容恒,燕国的同盟之心,也不过是为了从中牟取利益罢了。”丞相范离说道。

    “燕国如此做法,眼下楚国该如何是好?”楚皇忧心道。

    “陛下,燕国如今既然与楚国结下了姻亲,那么对于燕国的边防,是否可以缩减,燕国如今欲攻齐,北境兵马可调往安州抵御齐国。”太尉曹寅奏道。

    “所以联盟也并不是全无好处。”御史大夫裴长之道,“至少燕国不会在短时间内与楚国开战,如此一来,楚国只需将战事的重心放在东边。”

    “毕竟北境诸州乃是楚国北边的屏障,为防燕国使诈,以及西域诸胡,不能将兵马全部调走。”丞相范离提醒道,“应要留下一些,作防守之用。”

    丞相的建议,得到了群臣一致认可,楚皇一向拿不定主意,对于战事又不敢拖沓安排,于是便应道:“便按相国所言,调兵前往东境,留下一些继续镇守北方。”

    “陛下圣明。”

    第32章 三国之战

    ——齐国——

    对于楚国拒绝齐国的和谈,齐国是极其恼怒的,并且齐国皇子死在了楚国,而出使的临沂公主也在楚国几番遇刺,这几件事加在一起,楚国都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在戏耍齐国,齐国将此视为耻辱。

    朝野上下响起了一片伐楚之声,齐国的边境,大将军宋成远也已经做好了交战的准备。

    “据探子来报,楚国为抗衡我大齐,将北境兵马调往了安州,而燕国也再次集结大军欲攻我大齐西北边境。”

    “楚国历经灾荒,其军力并不为惧,但是燕国,慕容恒素有虎君之称,燕军也强悍无比,齐国若同时对付两国,分兵作战,恐胜算难料。”

    “况且如今将要入冬,我齐国将士畏寒而耐热,与燕国恰恰相反。”

    “燕国虽强横,但却无国用支撑,漠北又有柔然,因而每次出征,必会速战速决。”

    “只要北边能够拖延住,将楚国东境夺下,那么荆楚之地迟早都是齐国的。”

    “说得那么容易。”齐国大司徒插话道,“大军两路开拔,齐国的度支也要成倍增长,况且先前对楚之战,齐国已有损耗,这些年所累积的岁计几乎全都用在了军事之上,已无法支撑长久的战争了。”

    “这一仗,朕是一定要打的。”齐帝放出话道,“齐国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而楚国却几次欺齐,若连这都可以忍让,那么我齐国今后还如何在九州立威,如何一统?”

    “朕今日召集你们,是来商讨出兵策略的,不是来出难题的。”齐帝又冷冷道。

    “攻打楚国之事,交给大将军,应该不会出差错,只是这燕国。”大司马侯毅说道,“燕国素来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燕人的血性不容小觑,大齐能取燕国六郡,还是在前燕君晚年昏聩之时。”

    “此次楚国与燕国同盟,楚国放弃北境防守而调兵增援东境,势必拼死抵抗,而燕国趁机南下,必然是想夺回六郡。”

    “如今要想的是,既要守住燕国的进攻,同时又能拿下楚国在东境的屏障,为西出做筹备。”

    “燕国虽然强悍,但对其只需防守。”

    “可是这次燕国攻齐,是燕军慕容恒亲自领兵,君王亲征,燕军士气必定大涨,不得不防。”

    诸位臣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一个好的决策。

    “这么多人,还想不出一个好的对策?”齐帝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大司马侯毅趁机向齐帝奏道:“陛下,临沂公主曾代齐出使过燕国,对燕国有所了解,在军政之上,公主曾求学于东海学宫。”

    齐帝叹了一口气,却还是挥手道:“此事,大司马你去办吧。”

    “喏。”

    ※ ※ ※ ※ ※ ——

    ——建康城·方山——

    大司马侯毅带着护卫来到了方山,上山的路上,香客们,尤其是女子,无不对其评头论足。

    “如此年轻,就已是王侯了。”

    “人也长得俊郎,不知是婚配否。”

    贵族与百姓服冠有异,所以百姓们能从穿着来辨认身份与尊卑。

    侯毅出身显贵,身长七尺,少时便立下功勋,受到不少勋贵之女的青睐,然而至而立之年,都未曾娶妻,齐帝也曾询问过,并想要为之赐婚,但都被他拒绝了。

    “侯施主,师兄已在后山等待多时。”出门来迎接侯毅的是个小道童。

    “公主她知道我要来?”侯毅诧异道。

    小道童没有回话,只是将他引入山门,“施主请跟我来。”

    后山之路,曲径通幽,山间沟谷有潺潺流水,菖蒲破石而生,竹柏交错。

    “师兄。”小道童轻轻唤道。

    “好了,辛苦你了。”临沂公主道。

    小道童走后,侯毅上前行礼,“侯毅,见过公主。”

    “大司马不必多礼。”临沂公主抬手道。

    侯毅看着周围的环境,深吸了一口气,“难怪公主不愿下山,原来这方山之上,竟有如此仙境。”

    “大司马来,是为齐国与燕楚之战事吧。”临沂公主道。

    “是。”侯毅点头,“陛下正为燕君慕容恒亲征而犯难。”

    “兵不厌诈,慕容氏本非汉人。”临沂公主提点道,“不一定要用汉人的方式。”

    “汉人的方式?”侯毅愣看着临沂公主,“侯毅不明白。”

    “齐楚燕三国所争,无非都是这中原九州,而齐国在最东,背靠无边之海,所忧虑,也不过燕楚二国。”临沂公主解释道,“需知,在遥远的漠北,燕国的背后,还有戎狄——柔然。”

    经过临沂公主的一番解释与提点,侯毅幡然醒悟,“公主是说,利用柔然?”

    “可是柔然非汉人,他们觊觎中州,若引柔然南下,齐国可是要遭世人唾弃的。”侯毅又有些为难的说道,“齐国乃鲁之故地,孔圣人之乡,如此做法,朝中那些文臣,怕是要反对的。”

    “既然要顾及礼仪和规矩,又何必去争霸一统呢?”临沂公主冷眼道,“夺取天下与治理天下,不可用同一种道理,兵无常形,以诡诈为道。”

    “仁慈与狠决,都是帝王之道。”

    “柔然居漠北已久,可曾有过放弃中原的念想,他们是否南下,不是我所能决定的,而是利益,有利可乘,即便无人提醒,他们也会趋之如骛。”临沂公主又道。

    “柔然常年侵袭燕国边境,燕国对于柔然,早已是恨之入骨。”

    侯毅听后,合袖躬身,“侯毅明白了。”

    山间一阵寒风吹来,侯毅看着临沂公主单薄的身影,于是脱下自己身上的裘衣,“公主…”

    “临沂说过,临沂与大司马只谈政事。”临沂公主冷眼道,“我的话既已说完,大司马请回吧。”

    被拒绝的侯毅只好又失落的重新穿上,“公主多多保重,侯毅告辞。”

    待人离去后,一只茶杯忽然破空而出,临沂公主锋芒一转,便轻易的躲开了,那茶杯刚刚好落在了石桌之上,并未破碎。

    “你怎么又把他赶走了。”女冠穿着一身轻飘飘的道袍从竹林内走出,寒风打在她的身上,似也不觉得冷。

    “我不赶他走,难道给他留念想?”临沂公主道。

    “人家可是等你了十年。”女冠又道。

    “与我何干。”临沂公主坐下,将那只空杯斟满,“道心不坚,小心走火入魔哦。”

    “哈哈哈,”女冠坐下大笑,“你放心,我的道心,可比你坚定,你是公主,系国家与万民,其实能有人陪伴,也未尝不可。”

    “陪伴?”临沂公主看着女冠,“师兄要走么?”

    “我要去楚国游历。”女冠回道,“顺便帮你物色一下良人。”

    “师兄又在说笑了。”临沂公主挑眉,“清瑶的良人,怎会在楚国。”

    “楚国多佳人,说不定呢。”女冠笑道。

    “佳人…”临沂公主回忆起了楚国朝堂上的平阳公主,以及离开楚国时,荆水桥上那副山水绘卷。

    “这都要开战了,哪有心思想这些。”临沂公主摇了摇头道。

    “阿瑶。”女冠看着她,“有些事情乃是天命所定,非人力能撼动,所谓星命,只不过是世人的期盼与寄托,你不要陷得太深,将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

    临沂公主点头,“我知道的。”

    ※ ※ ※ ※ ※ ※ ※ ※ ——

    ——楚国——

    齐楚开战在即,楚国对于将士的训练越来越重,无论风雨,尤其是新兵,除了学习搏杀技巧,夜里还要熟悉阵法、鼓声、口号、旗帜的变动。

    萧怀玉身上的伤逐渐愈合,手上的白布也都被拆下,军中药物有限,因此两个手掌各留下了一道疤痕。

    最严重的,是腿上的伤,但里面的肉已经愈合,伤口也在结痂,萧怀玉每天夜里都会到军医营帐中换药,并向军医讨教文字,有时候也会将书中不解的内容刻在竹片上前去请教。

    由于是小都统吴胥看中的人,军医对萧怀玉也是格外厚待,不但耐心的教她识字,还会为其讲解她带来的抄录。

    “这句话,其实还有一种解法,”军医细心的说道,“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

    “夺其魁…”萧怀玉思索着军医的话,“若是在有秩序的作战中,想要靠近敌首是很困难的吧?”

    “见龙在野。”军医回道。

    萧怀玉眨了眨眼,“也就是说,此法只适用于混战之时。”

    军医点头,并提醒道:“这是兵书上的记载吧,我曾为将军们治伤,只是耳熟目染一些,真正的战场如何运用,我并不知晓,我只是将我听到的,与我所知的告诉什长,什长可莫要听了我的话而胡来。”

    “我知道,局势是不可预料的。”萧怀玉的悟性很高,识字多了之后,便也能阅读临沂公主送给她的兵书了,只是对于书中一些深奥的东西,她无法理解,于是常常来请教军医。

    “以什长的悟性,若是能在幼时受学,或许也能有一番成就。”军医说道。

    只有萧怀玉知道,自己作为底层女子,就算是家中富足,也不可能受学的,“家中贫寒,父祖靠着耕几亩薄田养活一家人,像读书这样的事情,是万万不敢想的,现如今成年,又进了军营,即将面临不知何时才结束的战事,再去读书,恐怕已经晚了。”

    “读书这种事,在人为,不在年龄,等萧什长日后立了功,升了将军,这些便不是难事了。”军医说道,“昔日东吴将领吕蒙也是一介粗人,为孙权劝学,自此发奋读书,鲁肃过寻阳时惊叹其才,遂有名言流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听着军医的阐述,萧怀玉忽然想起了临沂公主让自己读书识字的话,“我明白了。”

    帐外忽然响起一阵铜锣声,刚刚训练完歇息没有多久的将士便又被叫出了帐。

    萧怀玉换完最后一次药,答谢完军医就匆匆跟着号令回到了营中。

    “怎么了?”萧怀玉回到营帐,王大武已经将她的槊和刀都带了出来。

    “好像是要在东城修筑防御工事。”袁应回解释道。

    “防御?”萧怀玉不解,“不是说燕国增援,直接与齐国开战吗。”

    “不,小都统刚刚说燕国已经集结大军攻齐了。”袁应回说道。

    “所以这次抵御齐国,只能靠楚国自己,不会有外援?”萧怀玉道。

    “应该是。”袁应回道,“我们是新兵,这种苦力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我们干。”

    萧怀玉倒是没有抱怨什么,反而提醒着麾下八个士卒,“在作战上,我们这些新人不如老兵,所以备战时不可以懈怠,出城取材时,要勘察四周的地形,到时候,敌人如何进攻,我们如何防守,进攻还是后退,心中都能有个底。”

    “喏。”

    作者有话要说:

    临沂公主不是君子哈,她有私心,只为了齐国。

    第33章 燕国女将

    ——燕楚边界——

    燕君慕容恒与燕太子慕容昱带着燕国大军驻扎于楚国广阳郡以北的桑邱城下,欲夺回齐国从燕国手中拿走的六郡。

    此时的齐国,为报杀子之仇,精锐皆已调往楚国边境,北方边城中虽有增防,但与燕国数十万之众相比,无疑是杯水车薪。

    “上令,”一匹快马进入桑邱城,马背上的士卒举着一简竹书,朝原有的城防部队与增防士卒大喊,“所有人,只要守住城池,便都有赏赐,守一日,所有活下来的人赏爵三级,守城三日,赏爵九级,守城七日,赏爵十二级,战死者,其抚恤送归其家,其爵,由子孙而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宣达完朝廷给予边防将士的赏赐后,原本那些想要退缩的齐兵,纷纷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桑邱守官身穿铠甲来到城中央,“为了齐国,为了我们的族人,我们必须要拼死一战。”

    “为了齐国。”

    “战!”

    “战!”

    “战!”

    城北,慕容恒骑着骏马来到三军阵前,“燕国的将士们。”

    “将你们从遥远的燕京带来,所踏上的,正是燕国的故土,齐国,趁我燕国抵御柔然之时,掠我疆土,奴役我们的子民,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不能!不能!”数万将士的声音,地动山摇。

    “齐人拿走了我们疆土,今日,我们就要拿回来,”说罢,慕容恒拔出腰间的佩剑,嘶吼一声,“杀!”

    “杀!”

    “杀!”

    “杀!”

    随着一阵鼓响,整齐划一的燕军向桑邱城攻去。

    城池低下,密密麻麻的人影让守城士兵恐慌不已,“燕军攻城了!”

    齐国拉响了警钟,一只利箭从城底射出,将防守的齐兵射下了城楼。

    守城官与将军虽也心慌,但还是有条不紊的调遣着城防队伍,“不要慌乱,弓箭手准备。”

    待攻城的燕军进入射程,将军一声令下,“放箭!”

    慕容恒站在指挥台上,见城墙上的弓箭手,迅速命旗官变动旗帜,击鼓的士卒见到旗帜摆动,迅速变更军鼓。

    原本向前冲锋的燕军在听到鼓声之后便结成防御阵型,他们举起手中的长盾聚拢到一起围城了盾阵。

    如雨一般的箭矢打在了长盾上,但盾阵并非严丝合缝,因此也有燕兵因为盾之间的缝隙而中箭受伤。

    倚靠阵盾,燕军缓慢前行,“投石手准备。”齐国守将又道。

    待盾阵靠拢,将领挥手,“放!”

    高空坠下的石头,重力要大得多,弓箭没有办法穿透铁盾,但巨石却可以将他们砸死。

    盾阵很快就出现了窟窿,“放箭!”

    然而此时燕国的云梯已经驾起,攻城器械也已经运送到了城门前。

    齐国忽然从城楼上砸下许多罐子,将领点燃一把火扔了下去。

    “啊!”火势瞬间蔓延了整个城下,燕军士卒的惨叫充斥在大火当中。

    灼烧的痛苦让他们拼命奔跑,同时也点燃他处的火,城下变为了火海,一具具燃烧的尸体冒出了浓烈的黑烟。

    刺鼻的烟雾冲上城楼,让守城的齐军将士直作呕。

    燕君慕容恒站在指挥台上,眼里却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怜悯,“继续强攻,今日,寡人要入桑邱城。”

    “喏!”

    军鼓再次变动,这一次,鼓声格外急凑,一批又一批燕军将士将攻城的缺口补上。

    燕军的人数实在太多,而桑邱只是一个小城,兵备有限,守城官也明白,孤城难以坚守。

    “援军何时赶到?”他问道朝廷派来增援的将军。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齐国早已放弃这座小城,而将所有防守的兵力都放在了广阳郡,桑邱的坚守,只是为了拖延燕军进攻的步伐。

    “三日,三日后燕军之围必解。”将军回道。

    “三日?”守城官大惊,“将军所带兵马加上桑邱原有,还不足一万人,你让我带着这些人马,与燕国的王师,对抗三日?”

    “这是上令。”将军叹道,“眼下齐国正在伐楚。”

    “陛下为了伐楚,难道要舍弃齐国以北的疆土吗?”守城官问道。

    “燕国,是拿不走六郡的。”将军道,“桑邱令只管眼下的守城,待事情结束,你便是齐国的功臣。”

    听到功臣二字,守城官眼里有些动容,可看着城楼上接二连三死在自己眼前的士卒,“这些可都是齐国的孩子…”

    “齐国的大业,注定要有人牺牲。”将军打断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我希望桑邱令能明白。”

    ※ ※ ※ ※ ※ ※ ※ ※ ——

    ——柔然·可汗王廷——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在确认燕国慕容恒亲率大军伐齐后,仰天大笑,“正愁孩子们如何过冬,真是天助柔然,天助柔然。”

    草原上的冬天,物资匮乏,郁久闾·赦仑一直在犹豫是否南下掠夺,而燕国伐齐,恰好给了柔然机会。

    “大汗,那齐国人最是狡诈,万一燕国只是洋装出兵,诱骗您南下…”柔然可汗的心腹大将提醒道,“今年的冬天,奇寒无比,这些孩子和女人若是没了丈夫与父亲,恐怕都要饿死啊。”

    “所以我才要带着他们南下。”郁久闾·赦仑说道,“这天下的好东西,都在中原,天上的雄鹰,不该只在北方飞翔。”

    西楚太康三年冬,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趁北燕攻齐时,亲自帅军南下。

    ——北燕边境·夏州——

    燕国的北境被积雪所覆盖,冬日的夜晚,四周都是冰雾,什么也看不见。

    柔然潜入城中的细作,悄无声息的将守城士卒杀害,当城门正要打开时,却被巡逻的燕军发现,“有细作!”

    城中各处照明的火把被迅速点燃,发现细作后,守城的将领意识到了什么,旋即连忙走到城楼上,拿起一支火把向城外仍去。

    偷偷摸爬到城墙边的柔然士兵被瞬间照亮,燕军大惊,“敌袭!”

    “敌袭!”

    城中的警钟被敲响,正在打瞌睡的士兵纷纷被震醒。

    然而身后敏捷的柔然人已经爬上了城楼,他们一边与燕兵厮杀,一边用着柔然语说道:“快去开城门。”

    城门被破开后,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带着一大群骑兵杀入城中,对城内百姓开始了屠戮。

    野蛮的柔然人入城后,几乎不放过一个壮年男子,他们将食物与财宝一一搜刮,然而郁久闾·赦仑看着满地的财宝、食物以及女人,却仍不满足。

    他将目光看向了燕国的都城——燕京,“慕容家把我们赶到漠北,这种耻辱,我不能忍受,现在燕国防守空虚,正是我们的机会。”

    燕国的烽火从边境一路传回了燕京,此时留守于燕京主持大局的,是太宰田漳,得知边境消息,田漳震惊,只得调遣剩余的城防人马,派往北边抵御柔然。

    然而在燕国抢掠尝到甜头的柔然人,变得越发贪心与凶狠,在得知燕君慕容恒不在燕京,柔然的士气更是大增,似没有了畏惧一般,一夜之间连破数城。

    燕国高都公主慕容岚站在城楼上,看着北边山头上的烽烟迟迟未灭,战火即将烧到王都,于是便入宫找到了太宰。

    此时的宫殿内,一群文官正在商议对策,慕容燕国以武治国,而这武,便是慕容家本身。

    所有重要的军职,几乎都被王族占领,直到慕容恒登基,才将权力从宗室中慢慢收回。

    “高都公主。”众人惊道。

    “见过公主。”坐朝论道的几个高官纷纷起身行礼。

    “给我兵马。”慕容岚开门见山道。

    几个大臣听后脸色骤变,虽姓慕容,但因为高都公主的女子身份,所以他们并不相信她。

    “柔然立国已有数十年,已非当年的小部族,现在燕国的兵马大多都被君上带走伐齐,王城内的兵马,已不足三万,就算全部都给公主,又如何抵御?”太宰田漳说道。

    “几位丞相不懂军事,吾的解释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慕容岚道。

    “这?”几个大臣脸色僵硬,“公主也未免太自大了些。”

    “我自小跟随君父前往漠北抵御柔然,燕国的将领中没有比君父更厉害更懂柔然的了。”慕容岚道,“如果不信,诸位丞相可同我一道前往北边御敌。”

    听到高都公主最后一句话,大臣们都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公主,这些人马是王城最后的屏障。”田漳担忧道,“一但失去,燕京危矣。”

    “燕京本就不是坚城,死守燕京,不出一日,必被柔然铁骑踏破。”慕容岚提醒道。

    田漳作为高都公主的君舅,自然是知道她的本事,况且高都公主的丈夫,是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于是问道:“公主想如何做?”

    “我要出城,依山建关而守。”慕容岚道。

    诸臣听闻高都公主要将燕京的兵马带走,于是纷纷阻拦。

    “田太宰,燕京乃是王城,若兵马全部调走,又未能守住,那么燕国…”

    “是啊,太宰,战争非儿戏,容不得半点差池。”

    听到群臣的质疑,慕容岚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田公,我姓慕容,断不会拿自己的国家开玩笑,君上伐齐,就算现在收到消息派兵赶回,也需两日,到那时,燕京早已被柔然掠夺,柔然人的野蛮,您难道不清楚吗?”

    田漳瞪着眼睛一惊,慕容岚又道:“现在多犹豫一刻,危险便多一刻,燕国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公主。”田漳抬头。

    “给我一万人马。”慕容岚咬着牙退后了一步,“我能坚守住,等阿爷回来。”

    “好。”田漳最终点头答应,调拨了王城中的一万禁卫军交给新都公主慕容岚统领。

    面对凶悍的柔然铁骑,慕容岚没有丝毫犹豫与害怕,她拿起长.枪,披上铠甲,带着一万人马在全城百姓的目送下出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

    高都公主是可以做那种崇尚武力的女帝的存在,哈哈哈,跟她父亲很像。

    前期有点群像,后期就是以萧萧为主

    第34章 萧怀玉的机敏

    一天后,由于桑邱城寡不敌众,最终城破,守城官与增援的将领带着残兵出逃。

    就在慕容恒重新整顿三军准备拿下广阳郡时,忽然于夜里收到了来自燕京的八百里加急。

    “启禀君上,柔然南下连破数城,燕京告急。”

    桑邱城一破,慕容恒准备一鼓作气拿回六郡,然而柔然的南下,却让他暴跳如雷。

    “一群蠕蠕,也妄想染指我燕国!”眼看胜利在望,柔然人却在背后偷袭,这是他最无法忍受的行为,“他们出动了多少人马?”

    “太宰说有十万之众。”传消息的士卒回道。

    “君上,此次柔然挥师南下,恐怕不止是劫掠那般简单。”燕国大将军钟茂提醒道。

    “都快打到燕京了,寡人当然知道。”慕容恒按着头道,“看来前几次的教训,赦仑还没有吃够。”

    “君上,柔然的铁骑并不弱,只是那赦仑被您打怕了,如今您带兵伐齐,我想那赦仑正是因为此,才敢南下。”钟茂又道。

    “可若是寡人走了,那么河东六郡…”慕容恒很是苦恼。

    急于表现自己的太子慕容昱,因为父亲的亲征,而让他始终没有机会,于是他便趁此机会自荐道:“阿爷,儿可以代您留下来继续伐齐,今日一战,齐国已经技穷,且无增援,拿下六郡,是迟早的事。”

    慕容恒看了看太子,似乎有些不放心,“以往你都是跟着田太宰学习处理政务,寡人今日带你来,正是要学我慕容家的立国之道,但是战争并非儿戏,也不是你试炼之地。”

    “可是,我们就这样放弃了吗?”慕容昱不甘心道,“死了那么多将士才攻下一个桑邱。”

    “君上,燕京乃是燕国都城,立国之本,纵然拿回了六郡,可若是丢了都城,恐怕燕国的士气与民心也会就此散去。”钟茂拱手提醒道。

    慕容恒当然知道国都的重要,可也如太子所说,眼下齐军正在攻楚,正是燕国夺回六郡的大好时机,若错过,恐将再难有机会,他看着忠心耿耿的钟茂,于是道:“寡人带一支轻骑回援燕京,这里就叫给钟卿,太子也留下。”

    慕容昱听后连忙谢恩,“谢君上。”

    钟茂似不愿,但在太子昱的示意下,他也只得拱手,“喏。”

    燕君慕恒于是清点出一支轻骑回援燕京,而将东南战事交给了麾下得力大将钟茂。

    ※ ※ ※ ※ ※ ※ ※ ※ -

    ——燕国——

    燕国高都公主慕容岚以女子之身披甲上阵,离开王城之时,她穿着铠甲骑在马背上,身后万民翘首以盼。

    对于这位由燕君亲自带大的公主,燕国百姓们,有信任的,也有不信任的,他们信任慕容氏,却对公主女子的身份存疑。

    高都公主也明白,自己作为女子,想要真正获取信任,就需要一场独自带领且赢得胜利的仗,她打马上前,看着目送她的群臣与万民。

    “燕国的臣民们,柔然觊觎中原多年,现在已经到了燕国生死存亡之际,如果我慕容岚此去败了,我请求你们,拿起手中的武器,捍卫自己的国家与故土,坚守至最后一刻,君上不会抛弃他的子民,也不会放弃王都,现在,你们就是我慕容岚最后的屏障,也是慕容家,要守护的人。”

    慕容岚的一番话,让城中百姓与臣民热泪盈眶,“公主。”

    “公主。”

    “我们跟你去守关。”并且还有许多百姓自发的愿意跟随,但都被慕容岚拒绝了。

    因为燕国目前还没有这么多武器配备,没有兵器,没有铠甲,在柔然铁骑前,便只能任由其宰割,慕容岚不愿带着他们送死。

    “王城内更需要你们。”慕容岚高喊道,“慕容家,愿为燕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出征!”慕容岚拔出佩剑,朝北方的大山喊道。

    她要在燕京以北必经的山道中间设关防守,趁柔然铁骑尚未来之前设下埋伏。

    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慕容岚选择了一处最高地当做指挥台。

    就在防御工事刚刚完成不久,柔然的铁骑就已经来到了关外。

    此处离燕京仅有百里之远,为入京最凶险狭隘之地,所以慕容岚才要在此地设关。

    看着远处的烟尘与惊飞的鸟儿,慕容岚忽然紧张了起来,“风驰鸟赴,倏来忽往,的确是柔然骑兵。”

    “公主,他们到了。”探子匆忙入帐报道。

    “不要着急。”慕容岚沉住气道,“我们人少,只能依托地形创造最有利的局面来改变形势。”

    然而柔然人似乎知道燕国在这山中设置了关卡,所以他们抓来了燕国的百姓当做阵前卒。

    柔然进入山中便放慢了脚步,走在最前面的是从燕国北边州郡掳掠而来的妇孺,他们被捆绑着双手,遭受柔然人的鞭挞。

    “走,快走!”

    本要下令伏击的慕容岚,震惊的的看着山下,“卑鄙!”

    “公主,这…怎么办?”几个将领着急道。

    慕容岚眉头一皱,握紧拳头道:“绝不能让他们过去。”

    “可是那些孩子和女人…”将领挑眉。

    “你以为我想吗?如果我们不在这里拦下柔然人,明天就会死更多的人。”慕容岚瞪着副将说道,“杀!”

    慕容岚的决心与狠心让将领心中一惊,旋即又佩服起了她的果决与杀伐,“喏!”

    ※ ※ ※ ※ ※ ※ ※ ※

    ——楚国·安州——

    楚国安州战场上,为抵御齐军的进攻,大将军陈文泰下令在安州必争之地的陵县修筑防御,并将最终防守地点定在了东城。

    河滩上能搬走的石头几乎都被搬走了,萧怀玉则带着什下士卒前往就近的山中砍伐圆木,以制成防守器械。

    一名樵夫路过了此地,背着柴火,用楚语与他们打起了招呼。

    几个士卒停下手中的斧子,擦了擦汗水,与樵夫聊起了天。

    “老伯这么冷的天也来山上打柴吗?”

    “可不是吗。”樵夫回道,“靠山吃山,你们这些娃子,怎砍如此多树,还都是大树,要把我这山都砍秃了。”

    “老伯住在这附近?齐楚要开战了。”有士卒提醒道,“若是住在这附近,尽早搬离的好。”

    “齐楚开战,砍这么多木头作甚?”樵夫又问道。

    “这木头不光能柴火烧,造房子,在军中,可有大用呢…”

    本在专心砍伐的萧怀玉似乎从对话中察觉出了异常,“大武。”

    王大武伸出手拍向那名士卒,“就你话多。”

    士卒们便又继续埋头苦干,樵夫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了萧怀玉身上。

    但只是呵呵一笑,“罢了,罢了,还得入城将这些家伙什卖了糊口。”

    正是这句话,让萧怀玉变了脸色,小声道:“大武,应回。”

    二人意会,“老伯。”袁应回叫住樵夫,“我们兄弟几个被将军派来伐木,却手脚笨拙,半天了都才这么点,回去交差定要受罚,什长让我请教请教你,怎么砍比较快,事后,这些分枝下来的细柴,就当做谢礼,赠给您。”

    “这天色也不早了,若是赶晚了,城门恐怕要关的。”樵夫难为情的拒绝道。

    “应回,动手。”萧怀玉大喊。

    靠近樵夫的袁应回便伸出了手想制服,而那樵夫反应迅速的躲开了。

    “果然有猫腻。”萧怀玉道,“抓住这个樵夫。”

    除了王大武与袁应回事先知道些什么,其余六人皆是一头雾水。

    樵夫身手并不弱,袁应回很快就败下阵来,王大武举起斧头向其劈去,樵夫躲闪,欲逃。

    萧怀玉也拿起一把斧头,拦住了他的后路,三人将他围在了半山上。

    樵夫挑眉,看着萧怀玉,“你是怎么知道的?”

    “安州早就下了令让百姓往西迁移,就算你真的是樵夫,可楚国的冬天湿冷,这样的天气所打的柴根本卖不出去。”

    冬日的山中十分湿冷,从小在农家长大的孩子,对于四季雨水很是了解。

    “齐国与楚国城门关闭的时间并不一样。”萧怀玉看着天色,“你所说的,是齐国的宵禁时间,而非我楚国。”

    “你一个楚国底层士卒,怎知晓这些?”樵夫挑眉道。

    “是啊,什长,你怎么会知道齐国关城门的时间?”

    “废什么话,拿下他!”萧怀玉并没有上樵夫故意拖延时间的当,于是大呵一声道。

    然而九人合力,仍旧没能抓住樵夫,因为在山坡上,无法展开身手。

    “快去通知其他人。”萧怀玉朝王大武道,“很可能我们的城防已经被齐国知晓了,绝不能放走他!”

    “好。”王大武应下,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八人追赶至一处山谷时,樵夫又遇到了另外一支搬运城防石头的楚军。

    见到战友,他们大喊,“抓住那人,是齐国派来的细作。”

    声音回荡在山谷,而那樵夫也被顺利擒获,就在楚兵们带着樵夫准备靠近时,萧怀玉拦下了伙伴们。

    “这些楚兵,不对劲。”萧怀玉道。

    “什么不对劲,他们身上穿的,不正是楚甲吗?”袁应回道,“而且还帮忙抓住了贼人。”

    “这山中,都是领了任务出来的,”萧怀玉说道,“你看看我们,全都分散在各地,他们这般整齐划一,一听到风吹草动就丢了手中的累赘,拔刀作战,就像是…”

    萧怀玉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了接应临沂公主的齐国队伍,那也是一支小规模的军队,“是齐兵!”

    众人大惊,纷纷后退,“怪不得一个个面孔如此之生。”

    “不能放他们入城。”萧怀玉道。

    “可我们就八个人。”几个士卒惊吓道。

    “这可是摆在眼前的功勋。”袁应回第一个站出来道。

    “大武去叫人了,我们先周旋,不要提前暴露。”萧怀玉道,“到时候立了功,咱们什平分。”

    听到这儿,众人都听命于萧怀玉,“我们都听什长的。”

    “什长你会周旋吗?”袁应回抛出了一个难题。

    “不会。”萧怀玉耿直的回道,“但可以试试。”

    说罢,她将斧头别进腰间,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走向那支伪军,“跑呀,再跑呀?”

    “呸!”樵夫吐了口唾沫,“算我倒霉。”

    “这个细作定是偷了城防,差点让他跑了。”萧怀玉又道,“幸好遇到了你们。”

    “举手之劳而已。”领头的伪军说道,“没有想到城中竟混入了细作。”

    “是啊。”萧怀玉与之一唱一和,“把这人抓回去交给大将军,定能讨不少赏呢,这赏…”

    伪军们意会,笑眯眯道:“人虽是我们抓到的,可毕竟是你们发现的,所以这功,我们就不贪了,不过这赏嘛,好歹咱们弟兄也是出了力的,你看,手磨破了。”

    萧怀玉点头,“知道知道。”这群人不贪功,便让她更加肯定是齐兵的伪装。

    功勋都要记录在册,而伪军定然是没有名册的,又怎敢领功呢,至于赏赐,那都是可共享的身外之物。

    作者有话要说:

    那啥,本文全架空哈,无任何历史凭据,疆域的话大概就是,楚国拥有的是湖南湖北荆楚一带,东边是齐国,安徽一人一半这样子。

    而燕国则是北边,外族几乎都在西北,也就是燕国一直在抗打(这也是定性为他弱的原因之一)

    临沂公主前期对萧怀玉的影响蛮大的,像这种察言观色,包括送了她兵书(不过那本兵书对玉玉作用不是很大,因为整体是讲用仁义治国,不止有兵法,所以不完全是一本兵书,临沂送给她,是有目的,因为她从萧怀玉的身上也看到了杀伐)

    第35章 萧怀玉的功勋

    ——燕国——

    由于关口狭隘,柔然铁骑被彻底阻挡在关外,并且死伤了一部分前锋。

    一同遇伏而死的,还有被当做阵前卒的无辜燕民。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大怒,看着折损的兵马,他便拿燕国的女人出气,并大骂道:“你们的国家抛弃了你们。”

    “大汗,燕国在此地设伏,且毫不顾这些女人和孩子的安危,足已说明王城的防守空虚。”郁久闾·赦仑的谋臣提醒道,“这里的伏兵,应该也不会太多。”

    谋臣的话让郁久闾·赦仑下定了决心,“我们已经来到了燕都脚下,不能前功尽弃。”

    郁久闾·赦仑拔出弯刀,来到了铁骑最前,“柔然的勇士们,燕国的都城就在前方,只要我们踏过去,就有无穷无尽的财宝与女人。”

    “它可以使我们的部族强大,为我们繁衍生息,熬过这个寒冬。”

    在可汗的激励下,柔然铁骑强行入关,他们的野蛮与强横,很快就冲垮了慕容岚所设的第一道防线。

    充满机关的沟壑,都被尸体填满,有的燕军,因为畏惧而从防线上退逃,柔然铁骑踩踏着尸体入关。

    慕容岚跨上马,拿起一把沉重的马槊,清点出一支最强劲的骑兵,准备从柔然铁骑的中间突然杀出,扰乱他们的军心,“此去,可能九死一生,但若不去,等待我们的,只有一死。”

    “公主,您要亲自去吗?”副将们担忧道。

    “我姓慕容,慕容家的子孙,从我慕容岚披甲那一刻起,此生便已许国。”慕容岚道,一声令下,她带着骑兵进入了山间的小道。

    趁燕军将士阻拦柔然铁骑,与之厮杀时,慕容岚带着骑兵从山上忽然杀出。

    将柔然的先遣部队拦腰截断,“杀!”

    最前头的柔然士兵被左右夹击,惊慌之下发生了踩踏,有的则掉进了陷阱之中。

    而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就在这队伍之中,他火速整顿兵马,利用人数优势反击,“不要惊慌,我们兵众。”

    然而慕容岚却并没有与他们僵持,在冲散柔然铁骑后,便带着人马火速撤离。

    由于柔然人对地形的不熟悉,郁久闾·赦仑下令追赶,却遭到了伏击,损失惨重。

    柔然铁骑被阻拦在了第三道防线上,骑兵在这种复杂的地形中,本就不占优势,在燕军几番突袭后,柔然的军心开始涣散。

    燕骑来无影去无踪,每次都要杀上数十人,并且没有任何规律。

    柔然士卒恐慌的看着四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们吓破胆。

    就这样,双方缠斗持续了整整一天,慕容岚带着一万人马,将柔然十万铁骑挡在了关外。

    然而燕军的死伤也十分惨重,她带去的骑兵,只回来了不到一半,防线上死去的人足有数千,而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

    “公主,明日让末将去吧。”留下来指挥最后一道关卡的副将劝道,“您都伤成这样了。”

    “越是这种时候,慕容家便越不能退缩。”慕容氏是整个燕国的军心,慕容岚重新穿上盔甲,态度坚决道,“明日太阳升起,又将是一场恶战,我一定要守住此地,等父亲回来。”

    然而还未等太阳升起,山中便传来了兵乱的声音,在谋臣的提醒下,郁久闾·赦仑放弃了强攻,而是利用人数的优势,将铁骑分成数批轮番入关。

    柔然想用这样的方式将燕国的守军耗尽,“杀!”

    慕容岚不得已再次拿起武器,带伤作战,然而还未等她出帐,便被一把环首刀逼得退回。

    “你?”慕容岚惊恐的看着持刀的男子,“周崇,你竟敢背叛燕国。”

    “这是你们逼我的。”周崇恶狠狠的说道。

    副将欲大喊,旋即被几个伪装成燕军的柔然士兵擒住。

    “燕国有哪里对不起你?”慕容岚挑眉道。

    “这就要问你的父亲了。”周崇冷漠道。

    慕容岚欲拔出手中的刀,却被周崇提前发现,他怒嚎一声,将还有伤的高都公主一脚踢至胡床上。

    ※ ※ ※ ※ ※ ※ ※ ※ ——

    ——楚国——

    许是心虚的缘故,伪军们对于萧怀玉十分热情,并希望借这支队伍,能够顺利混入城中。

    萧怀玉打量着他们,铠甲未附着的地方,似乎有不少伤口,那是被山中荆棘划破的痕迹,也就是说他们并非走正路而来,这也进一步证明了萧怀玉的猜疑。

    除了搭话,萧怀玉还主动让士卒们帮忙搬运石头。

    “这怎么好意思呢。”伪军们拒绝道。

    “都是弟兄,有什么不好意思。”萧怀玉道,“况且这可是守城的宝贝,多拿一些,就多一些保障,齐人狼子野心,到时候这些都能派上大用场。”

    萧怀玉边说边注意伪军们的神色,这是她从临沂公主身上学来的,察言观色。

    “这些大石头,要是从数丈高的城楼上砸下,那些齐人肯定会成肉酱。”萧怀玉又说道。

    只见那些伪军听后,心中明明害怕,却依旧还要强颜欢笑的附和。

    没走多久,王大武便带着其他什的兄弟赶了过来,手中还拿着武器。

    听到脚步声后,萧怀玉朝袁应回撇了一眼,“动手。”

    八个人举起手中的石头砸向身侧的伪军,凹凸不平且重达数十斤的石头足够破甲,将头颅震碎。

    在一瞬间,二十余人的伪军队伍,便折损了六七人,萧怀玉身侧的领头齐兵反应迅速。

    躲开砸击后,他将萧怀玉一脚踹开,随后拔刀拼杀了起来。

    “他们是齐军伪装的!”萧怀玉什下的士卒朝援兵们喊道。

    很快,这小股人马便被赶来的楚军围了起来,萧怀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从腰间摸出斧头。

    “你是怎么发现的?”樵夫走到前头,那领头的齐军对其似乎很是恭敬。

    “我猜,是由你查探地形,刺探情报,然后安插这些人混入城中,好在交战时里应外合。”萧怀玉说道,“至于我是怎么发现的,你们不必知道。”

    樵夫皱起眉头,随后往后退了一步,“拦住他们。”

    “他想逃!”萧怀玉大惊道。

    两军厮杀在一起,萧怀玉抽开身,捡起一把环首刀,向那逃离的樵夫追去。

    她不知道樵夫刺探了多少情报,只知道若放他回去,一定会影响到局势。

    从小就野惯了的萧怀玉,无论是在水中,还是田地里,以及山间,都十分的灵活。

    她拿起斧头向樵夫重重扔去,但被她躲开了,然而正是这躲闪让他脚下一滑。

    眼看着被追上,樵夫拔出手中的刀便与萧怀玉在林中对拼了起来。

    在他刺探的情报中,被派去做苦力的都是一些刚入营不到一年的新兵,但眼前这个人,无论是出手的狠毒,还是观察能力,都不似一个只打了一场仗的小卒。

    就好像经历了无数生死搏斗,让她掌握了最快的杀人技巧,每一刀所攻击的都是致命的要害。

    樵夫因为没有穿甲,所以在刚刚与众人的搏斗中受了伤,加上逃跑时所摔,所以在与萧怀玉打斗时逐渐落了下风。

    他拼死砍下一刀,却被萧怀玉持刀挡住,但同时萧怀玉也被震退了好几步,就连手都在颤抖,这是她们之间原有的差距。

    但萧怀玉胜在年轻,还有成长的空间,樵夫看着她,紧紧握住手里的刀,“我就是死,也绝不能让你活下来!”

    二人很快就扭打到了一处,樵夫带着萧怀玉滚到山下,即便满嘴鲜血,体力透支,可眼里的杀心却依旧不减。

    他拼尽全身力气刺向萧怀玉,萧怀玉从地上爬起,锋利的刀划开了她的胳膊,她拿着刀将樵夫刺来的刀挡开。

    却又在瞬间被他挥来的刀压下,樵夫嘴里冒着鲜血,用尽力气将萧怀玉压得跪了下来。

    “去死…”

    嗖!——

    一声箭响,羽箭穿过樵夫的头颅,他大瞪着充血的双眼,应声倒下。

    萧怀玉将尸体推开,撑着刀从地上爬起,王大武找来的是巡逻的士卒,里面恰好有一个射士。

    “什长,什长。”

    “你受伤了。”王大武看着她流血的胳膊说道。

    “皮肉伤不碍事。”萧怀玉。

    这次作战,因为齐军的临死反扑,所以楚军也有伤亡,萧怀玉的麾下又少了一人,袁应回也受了伤。

    萧怀玉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用木头与藤条做了一个担架,“先把兄弟们抬回去。”

    “是。”

    “城外不能久留了。”萧怀玉又向众人道。

    ——城内——

    城外的事惊动了大将军陈文泰,看着身穿楚甲的齐军尸体,高层将领们都震怒了。

    掌管城防的,是另外一名与陈文泰共同掌兵的大将,陈文泰侧头瞪了他一眼。

    由于是权重的郑氏外戚,他便不惧陈文泰的恐吓,“齐人狡诈,看着我作甚。”

    陈文泰命人拔开了他们的甲胄,并在那樵夫的衣服内衬上发现了城防的布局,虽不是很详细,却也将兵种,城防器械都记录了下来。

    将领们看着地上的尸体,与木炭所画的图衣,细思极恐,“若是让逃了,再让这群人混进城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是东境最重要的一座城,那一战,东齐连下三城,却止步于此,若是丢了此城,我们还怎么与陛下交代。”

    “都说齐人最是老奸巨猾,日日将仁义礼智挂在嘴边,行的却是伪君子之事。”

    “兵不厌诈,只要能行,又何管用什么计谋呢。”

    “为稳妥起见,要改一改,我们的作战方案了。”陈文泰说道。

    “大将军说的是。”众人应道。

    处理完齐军后,陈文泰又亲自前往营地接见了萧怀玉,“发现伪军并围捕,记一功,你拦截了细作,让情报没有外泄,又是一功,爵升三级,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只有我一个人得到了功勋吗?”萧怀玉首先说的并不是索要赏赐。

    “不,他们都有,但你是首功。”陈文泰道。

    经过上次孙鸣之事后,军中便再不敢有人偷领功勋,据为己有了。

    “我不要赏赐。”萧怀玉又道,“若是大将军要赏,就请厚葬与抚恤阵亡的那几个将士吧,他们因我而丢了性命。”

    “死亡,在军中并不算什么,”陈文泰道,“他们今日的牺牲,能够保住千千万万的楚国子民,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也是你带来的。”

    陈文泰的话,让军中将士对萧怀玉纷纷投以敬佩的目光,尤其是她拒绝赏赐,为麾下阵亡的士卒请求抚恤。

    原本按照功勋,萧怀玉能够从什长升至队长,从带领十人一什,变成五十人一队。

    “你的功勋,军中已经全部记下,等足够多了,吾便升你做屯长,若再立奇功,军侯乃至校尉,亦不是不可能。”陈文泰又道。

    大将军的话让一旁的百夫长很是震惊,作为辛字百人营之长,即屯长,从一个普通士卒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他几乎拼了大半辈子。

    只有小都统吴胥脸色平常,他并非出自边军,而是拱卫楚京的荆州都督所派来增援东境的,但也只带了一些新兵,如今都被编入了边军之中。

    陈文泰再次看向小都统吴胥,“这一次,荆州送来的新兵,给了吾一个很大的惊喜。”

    “都是大将军治军有方。”吴胥拱手道。

    等陈文泰走后,营中将士将她高高捧起,第一次受到如此拥戴的萧怀玉有些惊慌失措,“不要这样。”她生涩又尴尬的结巴道。

    “萧什长,你可给我们新兵营争了一口气。”

    楚国边军,以十人一什,设什长,五十人一队,设队长,百人一屯,设屯长,二百人一曲,设军侯,千人一部,设校尉,将军领五部,以长史和司马佐之。

    作为应征而来的卫卒,能至队长乃至屯长,便已是不易,更何况军侯与校尉,陈文泰之言,无疑也是给了军中底层士卒们一个信心。

    他们这些人,也可以通过功勋来改变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军职不是立功后随便可以升的哈,要记住一个补缺问题。

    因为不可能在没有纳新,以及军职没有空缺的情况下,把一个人挤下去换一个人,不过当战争频繁起来,补缺也就会很快了,后面开战,萧萧会往上慢慢爬,等有了一定军职,才有机会接触上层,也就是老婆啦。

    爵位有二十多等,下面的几乎很低,但是会给田地,宅子,俸禄,普通人到了一定等级就是极限了。

    军功是可以获取,主要是死亡率太高了,所以真正能拿到上面那些功勋,那真的都是很厉害的人了。

    第36章 齐军的暴行

    ——燕国——

    这一脚让慕容岚的伤再次加重,而周崇的武力是慕容恒所教,本就不弱。

    一番打斗下来,慕容岚落了下风,周崇将人狠狠踩在脚下。

    “为什么?”慕容岚趴在地上,满眼不甘的看着周崇,她苦守了关隘整整一日,只要熬过今夜,再死守一日,父亲就能带兵回援王城。

    “对,就是这种眼神,就是这种眼神。”几近疯狂的周崇,双眼布满了血丝,“仇恨,不甘,杀戮。”

    “慕容家给了你现有的一切,燕国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慕容岚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如此?”

    “慕容家?永宁不是慕容家的吗,为什么要被你们嫁去楚国,”周崇说道,“你们慕容家的人,都是冷血无情,慕容恒亲自把女儿送走,而你这个做阿姊的,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送去和亲,却无动于衷。”

    “不…”慕容岚想要挣扎。

    可是周崇却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举起手中带血的刀,狠狠刺下,“你们都该死,燕国也该亡了。”

    锋利的刀刺破的铠甲,脚下的人也没了动静,周崇拔出刀,向左右冷漠道:“高都公主已死,城关必破。”

    ※ ※ ※ ※ ※ ※ ※ ※ ——

    这个冬天,是九州最寒冷的冬天,齐楚燕三国同时发生战乱,柔然南下。

    从北方刮来的寒风,席卷着整个中原大地,上位者用一具具尸体来填满自己无止境的野心与欲望。

    武将们踩踏着堆成山的骷髅,站在了功勋的最顶点,这是用鲜血铸成的荣耀。

    年迈的母亲站在汉水之东,忍受着狂风暴雪,可最后等来的,却是朝廷经过层层克扣仅剩不多的抚恤,有的,甚至只是一声死讯,还有的,什么也没有。

    无声的哭泣,无助的呐喊,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在意,她们淹没在了汉水之中,被风雪吞噬。

    ——楚国——

    齐国发动战争,而燕国看到了其中的利,楚国不愿再隐忍,这个冬天,汉水注定要被鲜血染红。

    就在陈文泰将东城的防御工事全部准备妥当,等待齐军进攻时,意外却发生了。

    齐军忽然放弃攻打安州,转向了金州,金州地形复杂,对于生活在平原上的齐军来说,无疑是取短。

    然而正因为出其不意,才让楚国措手不及,金州虽然也有防守,但兵力并不多,因为离安州近,可以调援。

    眼下金州遭围,陈文泰不得不下令调兵前往金州解围,但却在兵力调遣上,却与另外一位将军发生了分歧。

    楚国与齐国决裂,楚皇便从北边调了一支人马增援东境,其领兵者,正是郑皇后的胞弟,骠骑将军郑珩。

    楚国在东边的大军,名义上虽由陈文泰一人调遣,但由于之前的安州之败,让楚皇有所顾虑,碍于陈文泰是老将,在军中威望极高,所以才没有降下实际的惩罚。

    然而功高的老将一但打了败仗,能力就会受到君主的质疑。

    “如果这是齐国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将这里的兵马大量调往金州增援,他们再转攻东城,那后果将不堪设想。”郑珩指着沙盘提醒道,“此城一破,后方将无险可守,到时候与齐国正面抗衡,我们有胜算吗?”

    “再者,大将军擅防守,舍弃自己的长处,这并非上上之策。”郑珩又道。

    “安州不可松懈,但金州也不可不援。”陈文泰坚决道。

    “齐军在金州只会寸步难行。”郑珩道,“他们踏不过汉水的,因为荆楚的精锐会将他们挡在河对岸。”

    “那金州的百姓呢?”陈文泰问道。

    “金州的百姓,”郑珩冷下嘴脸,眼里充满了冷漠,“我只知道金州山匪横行,哪里早就不受楚国掌控了。”

    “金州也是楚国的疆土,”陈文泰大惊,“这样做,无异于抛弃一州数城之百姓,这有失人道。”

    “如果不这样做,就会上齐国的当,兵败的罪责,大将军担得起吗?”郑珩问道。

    “兵败之罪,我的确担不起,但要我眼睁睁看着数城百姓被无辜践踏,我做不到。”陈文泰道。

    郑珩挑眉,“大将军终究是老了,做事没有以前那么狠绝,这样瞻前顾后,如何带兵打仗呢?”

    “我参军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而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功勋,而弃无辜百姓于不顾。”陈文泰反驳道,“如果一个军人,失去了他原有的心,用蛮力,用霸道,用无情征服一切,那么最终他也会被这些东西所击败,当他深陷泥沼的时候,他用这些东西得到的荣耀,并没有办法救他。”

    “只有人心,才是永恒的胜利。”

    郑珩深深皱眉,“安州东城的防守,你不能调动,死守安州,这是陛下的皇命。”

    “但是你可以调动五千人马,你亲自。”郑珩又道,“东城,有我来守,但是功劳…”

    “这城是你守的,功劳自然也全归你。”听出了郑珩的意思,陈文泰便顺着道。

    “好。”听到陈文泰的答应,郑珩便拿出了自己那一半虎符,“陈将军啊,何苦为了一群贱民,毁了自己一世英名呢。”

    陈文泰瞪着郑珩,眼里充满了不屑,“这个,就不劳郑将军费心。”

    他将虎符拿上,清点人马时,郑珩又突然返回,最终陈文泰只得从新兵营中调拨,而将精锐留下来守城。

    萧怀玉所在的屯——辛字营,便也在调拨的军队之中。

    为了虚张声势,解救金州之围,陈文泰特意在夜间拔营,并在马尾上绑上树枝造出更大的动静。

    郑珩站在城楼上,手里还拿着一杯酒,很是悠闲的盯着出征队伍,“这个陈文泰,是真蠢呢,还是装蠢。”

    “来人。”郑珩唤来将军府的司马,眯着眼睛道:“写一道奏疏,送至楚京。”

    “喏。”

    ※ ※ ※ ※ ※ ——

    齐军大费周章绕狭道进攻金州,金州各城县令闻讯,纷纷弃城而逃,守城军官们更是将城中洗劫一空逃去。

    只有一部分忠勇的边军将士与忠良之臣在据城苦守。

    “郑珩此举,明明是想让大将军当做诱饵,齐军若知楚军出城,必然会出击,到时候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独吞功劳。”陈文泰的副将打抱不平道。

    “您身为楚国的大将军,位在郑珩之上,却要受他节制,这…”

    陈文泰叹了一口气,“陛下宠爱中宫,又是靠外戚辅佐登位,郑氏一族的地位,不可用官职高低来衡量。”

    ——齐军军营——

    潜入楚国城内的细作虽然暴露,但是却也将一些消息传回了齐国,齐国宗室兼大将的宋成远得知楚国东城守备之坚,而楚国大将陈文泰又极善防守,于是利用齐国兵众的优势,分两路进攻。

    “报,斥候来报,楚军有大批人马正往金州方向移动。”士卒飞奔入帐,将一支竹签密信奉上。

    宋成远看着帐外漆黑的天色,“能看清吗,有什么兵种,有多少人马?”

    “只看到步骑兵,夜色太黑,具体人数无法看清,不过烟尘滚滚,地动山摇,应当不少。”士兵回道。

    “虚张声势而已,”宋成远道,“领军的人,可看清楚了?”

    “是楚国大将陈文泰亲自领的兵。”士卒回道。

    “好。”宋成远拍案大喜,“金州的攻势不要停,等陈文泰的大军靠近,就算不能一举歼灭,也要拖住。”

    “喏。”

    宋成远将木架上的兜鍪取下,随后拿起一杆马槊,“调集所有人马,随吾,攻城!”

    “喏。”

    ——金州——

    金州与安州相邻,陈文泰带着大军很快就抵达了金州,山中弥漫着腐臭味,血腥味也越来越浓,在崎岖的山路中,甚至有士兵被尸体拌倒而惊慌大叫。

    当陈文泰马不停蹄的赶到时,金州已有四座城沦陷,齐军在城内烧杀掳掠,如漠北柔然一样,军官放纵着下属,他们争抢与虐待女性,军旅生活苦闷,压抑已久的兽.性,让他们在夺下城池后开始了惨无人道的暴行。

    城池变成了火海,村庄也被尽数烧毁,年迈的老父抱着死去的女儿投身入了火海。

    浑身是血的孩童跪在母亲身旁哇哇大哭,这就是战争之下,百姓们最惨烈的哭声,即使是上位者听到,却仍旧忽视的哭声。

    一阵号角声响起,作乐的齐军纷纷出城迎敌,蛰伏在山腰的伏军向下俯冲。

    有着多年领兵经验的陈文泰并没有因此慌乱,即便这五千人马里,有半数是新兵,“不要惊慌。”

    在鼓声变动之下,楚军很快就结成了防御之阵,并且在山林中作战,他们比齐人要更有优势。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陈文泰下令熄了火把,凭借脚下的声音与气息来判断敌人的远近。

    齐国派往金州战场的将领,是宋成远的心腹偏将梁逸,他站在半山腰,静静注视着这一切,齐军的暴虐行径,正是他所下的令,他用这样的方法来激励将士夺城,也成功用此法在短时间内,克服了齐军的短板,而顺利拿下数城。

    “取楚国大将人头者,赏爵千户。”梁逸一声令下。

    齐军便向山下杀去,山脚很快就陷入了两军厮杀之中,楚国地形复杂,这些从各地征来的士卒,许多都是习惯了山路,因此在山中作战上,楚军要占据优势。

    通过混战之后,齐军逐渐摸清了楚国援兵的人数,站在高处的梁逸哈哈大笑,“区区几千人马,也妄想夺回安州?”

    然而尽管齐军在人数上碾压,但在漆黑的山中,并没有占上风,楚国大将陈文泰手持一把大刀,仅仅凭一己之力,便将冲下来的数十个齐军拦住,并用刀将之挑起,摔死在了树桩上。

    “齐国小儿,胆敢犯境。”陈文泰怒吼一声,吓得齐军们纷纷往后缩。

    梁逸看着山脚,大怒道:“杀了陈文泰,大将军有重赏。”

    在功勋的诱惑下,齐军们前仆后继,局面陷入了僵持。

    萧怀玉听着鼓声迅速指挥第二什结成防御,虽然在夜中,但她能透过那丝弯月洞察敌人的方向。

    “不要惊慌,也不要害怕,想想你们的家人,你们所牵挂的人,求生的欲望,就是你们克服恐惧的方法。”在萧怀玉的指挥与激励下,第二什的士卒奋勇杀敌。

    刀手近战搏杀,并且防御,由于只有萧怀玉一人手中有槊,所以她变成了主要的进攻人员。

    尽管如此,队伍中还是出现了伤亡,来不及多想,萧怀玉只能握紧手中的槊,将看得见的敌人一一击退。

    “大武,小心身后,”八个人,在一番苦战之后,最终只剩下五人,若不是萧怀玉反应迅速,王大武今夜恐怕也要长眠于此,“什长,太黑了,根本就看不见。”

    “大将军为什么要熄了火把。”众人气喘吁吁的说道。

    “我们兵力太少,如果暴露于野,将会彻底被围。”萧怀玉说道,“那边有光。”

    厮杀时,他们被齐军逼到了一处山脚,然而当萧怀玉看到火光时,却彻底傻了眼。

    这火,是吃人的火,几乎一整个村庄,都被大火吞噬着,萧怀玉闻到了浓烈的人肉之味,听到了百姓们撕心裂肺的哭嚎。

    底层百姓的哭喊,并没有让这些人放下手中的屠刀,这样的暴行,让从底层而来的萧怀玉,彻底怒了。

    如果不是参军,她将与这些人一样,卑贱如蝼蚁,任人宰割,甚至不会有人在意,“该死的,是你们!”

    但仅仅只是握抢厮杀并不能改变什么,纵然她有以一敌百之勇,也无法扭转局势,解救无辜百姓。

    她从山间回响的齐军鼓声中分辨,最后找到了敌军指挥所在的大概位置,于是从一名死去的射士手中,掰开了他紧握的弓箭,她将目标看向了另外一座陡峭的高山。

    “大武、应回,掩护我上山!”萧怀玉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将军,骠骑将军都是荣誉称号,散阶

    战争是残酷的哈,每个时代,只要是爆发战争,人口都是急剧减少的。

    第37章 队长萧怀玉

    金州地形复杂,山体陡峭,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对于险象环生的山路,萧怀玉没有丝毫犹豫。

    云梦虽以湖泽为主,可在南方也有不少高山,母亲怀妹妹时因为饥荒,导致妹妹出生后,便一直体弱多病,家中没有钱为其抓药治病,只得靠她上山采药,经常攀爬云梦之南的悬崖峭壁,故而身手比常人敏捷,这也是她敢爬山的原因之一。

    在军营里的磨炼,战场上的厮杀,她的手上已经不知脱了多少层厚厚的茧子,萧怀玉背好弓箭,从尸体上拔出几只箭矢。

    “什长。”兄弟们担忧的看着她。

    “不要怕,”萧怀玉宽慰道,“掩护我到那座山脚。”

    于是几人便随着她一路杀到了一座山下,陡峭的崖璧根本无路上去。

    第一步就被长满了青苔的石壁所拦,这时,什中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了出来,“什长,踩着我上去。”

    “我们替你掩护。”王大武紧握着刀,与其他两个兄弟掩护着二人。

    然而这个峭壁的高度实在太高,萧怀玉抬头看了一眼。

    男人忽然说道,“什长踩着我的手,我托您上去。”

    萧怀玉看着距离,随后将丢在地上的步槊重新拾起,“好。”

    男人放下手中的刀,稳稳的扎着马步,合起双手,然而齐军实在众多,王大武与另外二人根本无法防守过来。

    一名齐军紧握手中长刀,向男人刺去,锋利的刀刺穿他的甲胄。

    “汉山!”众人大惊,袁应回愤怒的举刀,将那齐军的胳膊砍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分心转身搭救时,倒地的齐军忽然双手握刀,向他的大腿狠狠扎去。

    “啊!”一声嘶吼。

    “应回哥。”王大武转身怒吼,将那齐军的头颅砍下。

    萧怀玉本想先去退敌,只听见扎马步的男人大吼一声,“快,快!”

    萧怀玉心中一震,她紧握手中的长.枪,抬腿踩上了他的手掌。

    男人不顾伤口的剧痛,拼尽全身力气将萧怀玉一把托起,“呀!”

    他的的双目已经充血,嘴中也全都是血水,嘶吼,足够震慑周围所有人。

    在他的托举之下,萧怀玉腾空而起,她抓紧手中的槊一把扎入峭壁之上的黄土里,随后握着槊杆,用手臂的力量支撑起自己跳了上去。

    她回头看了一眼耗尽全身力气倒在血泊中的士兵,刀光剑影之下,二人对视了一眼,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信任。

    萧怀玉绑好缠在腰间的弓和箭,旋即朝更高的山顶爬去。

    金州的冬天格外湿冷,山上刚下过雪,峭壁十分湿滑,加上漆黑的夜色,根本看不见路,在她攀爬的路上,她已经摔了好几次。

    冻僵的四肢,都已经磨出了血痕,这段并不长的路,萧怀玉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终于,离山头只剩几丈,然而又被一面陡峭的岩壁拦住,好在并不是很高,她试着攀爬,却都栽了下来,最后伸手抓住了峭壁上的荆棘,疼痛并没有让她松手,这是弟兄们用鲜血,用性命换来的希望,她不敢松手,也不敢放弃。

    随着她的用力,手掌被荆棘刺破,最终她拽着荆棘爬了上去。

    一路跌跌撞撞,萧怀玉终于来到了山顶,而齐军的指挥,就在对立的山头,她分辨着齐军的军鼓,最后朝鼓声的方向慢慢靠近,终于找到了一个射程最近的地点。

    听着山下响彻山谷的厮杀之声,以及齐军在楚国境内的暴行,烧毁的村庄,被凌辱至死的无辜妇女,无辜孩童的哭喊,都化做了萧怀玉的手中的力量。

    她瞪着山腰,并没有着急拉弓,因为她寻到了声音,却无法辨别哪个是主将,一旦打草惊蛇,便会功亏一篑,萧怀玉在等天色,因为,天将拂晓。

    东海之上一道白光划破了黑暗,金州只有群山,所以天亮要晚一些,随着太阳渐渐从山脚爬上。

    萧怀玉终于看清山腰上的人,果然,指挥与军鼓在同一处,她毫不犹豫的拉开了手中的弓。

    这是她,是他们扭转战局的希望,活下去的机会,萧怀玉屏住呼吸,想起了小都统吴胥亲自教她的骑射。

    啾!——

    随着一声箭响,山腰中响起一阵惨叫,梁逸摔下马,被射中了一支眼睛。

    左右惊慌不已,“将军。”他痛苦的□□着,“救我,救我。”

    虽没有一击毙命,但这样的伤,若得不到及时医治,便也会血流而亡。

    众人遂将梁逸抬回城中医治,群龙无首,齐军也因此鸣金收兵。

    天色逐渐明亮,陈文泰将身上中的箭斩断,听着齐军的鼓声,于是抬头向山腰看去,便见得敌军大将梁逸中箭倒地,顺着出箭的方向,他看到了对侧峭壁上的小兵,身影很是熟悉,大为震惊。

    敌军大将梁逸负伤,并敲响了退兵的号鼓,于是陈文泰便想准备率军追击。

    就在陈文泰即将发号施令时,安州城中却传来了紧急军,“报,齐军主帅宋成远率齐军主力部队进攻东城,东城,危在旦夕。”

    “怎么会?”陈文泰大惊失色,“我只带走了五千人马,东城防守坚固…”

    来不及多想,陈文泰当即帅兵赶回,副将的祖籍便是在金州,他看着家乡百姓正在遭受战火吞噬,于心不忍道:“大将军,金州怎么办,我们若是离去,齐军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齐军已夺金州四城,若是再往西去,便到了荆楚。”副将提醒道。

    “齐军要想全部拿下金州,便要经洪城再到治地,派一队人马留下来守城吧。”陈文泰道。

    “大将军,一队人马五十人…”副将有些着急。

    “东城要紧。”陈文泰挑眉,“五十人只是做拖延之用,入城后,立马派信渡江,前往西阳郡求援。”

    “喏。”

    “孤城难守,谁愿留下?”陈文泰问道将士们。

    血战过后的楚军将士皆沉默不言,“我。”从山上下来的萧怀玉自告奋勇的上了前,“百姓是无辜的,身为将士不能守护百姓,这是耻辱。”

    随后整个辛字营的将士都站了出来,恰好还剩四十七人,而百夫长与两个队长都已战死,

    陈文泰看到了她手中的弓,于是问道:“是你上的山?”

    “是。”萧怀玉点头。

    “好,此次你立下了大功,吾先升你做队长,带领辛字营剩下的兵马前往洪城,一定要守住它。”陈文泰道,“我会派人渡江前往西阳郡求援。”

    萧怀玉本还想替汉山说些什么,但军情紧急,陈文泰不敢多停留一刻,随后便安排了一名金州士卒为之带路,自己则带着大军向南折返。

    萧怀玉什下的士卒,加上自己只剩四人,经过提拔后,忽然变成了四十八人。

    山头的那一箭,让她升任了队长,但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她想找到汉山的尸体,却因为不敢耽搁而只能带兵离去。

    “将武器、弓箭、盔甲全部捡起来,带到洪城。”萧怀玉道吩咐道。

    辛字营的将士们,面对这位临时新任命的队长,没有一人不服从,萧怀玉这个名字,在辛字营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屯长。

    萧怀玉没有打过防守战,也没有守过城,但她却将陈文泰防守东城前的准备记了下来。

    齐军的将领已被她射伤,所以她还有时间准备,在出生于金州的士卒带领下,众人抄小道来到了洪城。

    却发现作为关城的洪城已经成为了一座空城,只有一些年迈无法走动老者还留在城门,而其他官民早已逃之夭夭。

    此城乃是深入金州的必经之道,除此之外,这座城池身后的群山,被金州最大的山匪占据着。

    进攻金州的齐军足足有上万人,就算经过昨夜损耗,也不是五十人能够抗衡的。

    或许陈文泰是知道了齐国的真正目的还是在于东城,所以才将全部兵马调回。

    东城有数万人防守,陈文泰调走五千,且是新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纰漏,所以他才放心出城,然而他却忽略了守城的郑珩,年轻气盛。

    萧怀玉进入洪州后,便命人勘察地形,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关城,易守难攻。

    城中的伙房营还煮着粥,但粥已经凉了,显然城中的官民在听到前方城池失守后,连锅中正在煮的粥都不顾了,纷纷弃城而逃。

    经过一夜厮杀,将士们早已经被疲惫与饥饿缠身,“队长。”

    萧怀玉看着锅里用粟熬成的粥,于是舀起来亲自试了一口,发现无毒后才让将士们享用,“吃吧。”

    众人如饿虎扑食一般,很快就将几锅粥瓜分干净了,袁应回受了伤,与其他伤员一同蹲坐在城头上,萧怀玉替其包扎伤口,王大武端来了两碗冷粥。

    “队长,你们肯定都饿了。”王大武说道。

    萧怀玉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一定将会是更加艰苦的战斗。

    吃饱喝足后,她旋即下达第一道命令,搜集城内所有粮食,为守城做准备。

    又将城门锁死,并搬来巨物堵住,挑选出十余会弓·箭的士卒作为射士,搬运石头,圆木,以及可以点燃的火油作为守城器械。

    ※ ※ ※ ※ ※ ※ ※ ※ ——

    ——西阳郡——

    陈文泰派去的人很快就抵达了西阳郡,此时的西阳郡守,正在梅园中听琴,附庸风雅,怡然自得。

    “使君,大将军派人求见。”

    西阳郡守睁开眼,“大将军?”他伸出藏在袖子的手放在炭盆上烤了烤,“难道东城失守了?”

    “下官不知。”

    西阳郡守盯着梅园思索了一番,随后起身接见了陈文泰的人。

    “金州?”他似错愕的看着士卒,“东边正在开战,而西阳郡是备战郡,总共就那么点兵马,若是渡江去了金州,那西阳郡如何?”

    “大将军说,只要有他在,齐国就破不了东境。”士卒回道。

    西阳郡守仍有所犹豫,“我只是一个郡守,这种事情,当上报陛下裁决,怎么能够私自做主呢。”

    “使君,”士卒跪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您若犹豫,那金州百姓便要惨遭齐国毒手。”

    “州郡地方官,私自调兵离开治地,这可是谋逆之举呀。”西阳郡守道。

    “大将军说,一切罪责,都由大将军来承担。”

    作者有话要说:

    萧的军功,都是拿血换来的,不过因为她是主角啦,光环也是有的,不然怎么做主角。

    第38章 空城假象

    ——金州·齐军营——

    主将营帐内传来一阵阵哀嚎,齐军大将梁逸咬着一把匕首,将箭拔了出来,随后便昏死了过去,副将们紧张的等在帐外。

    最终,在军医的救治下,梁逸脱离了危险,但丢了一只眼睛。

    “将军洪福齐天。”副将们也都松了一口气。

    梁逸脸色惨白,他看着那支箭,回想起了中箭前之时,那箭是从对面山头突然射来的,那时他正低着头观看山下局势,对面山体陡峭,并无登山之路,“别让我找到,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我昏迷了多久?”他虚弱的问道。

    副将伸出手,并道:“陈文泰已经回援了,不过大将军应该攻下了东城,上头有令,命咱们拿下整个金州。”

    “穷乡僻壤,连个值钱的东西都搜不出来。”梁逸躺在榻上说道。

    “将军,还按之前的路线吗?”副将小心翼翼问道,“金州混乱,陈文泰一走,估计也就没人守城了。”

    “没看见老子受伤吗?”梁逸恼火道,因为重伤,让他连下地都没有力气。

    “将军且在营中养伤,末将愿为先锋,为将军拿下金州。”属下连忙又道。

    梁逸受了重伤,无法亲自上阵,于是便派麾下校尉领两千人马,继续向西进攻。

    此时,金州已陷三城,下一城,是通向金西的必经之地,洪城。

    齐军拔营向西时,已距离萧怀玉入城过去了整整两日,她将所有可收集来物资以及装备分发下去。

    城楼上堆满了防守城池的石头与圆木,兵器库里的弓箭也都被搬了出来。

    萧怀玉将从战场尸体上脱下来的铠甲拿出,并让将士们换上。

    又带着人收集稻草扎成人样,并套上他们换下的破损甲胄。

    城楼的瞭望塔上也安排了士卒轮流值守,十二个时辰不曾间断想,为的就是防止齐军突袭。

    正直深冬,金州忽然下起了雪,为抵御严寒,萧怀玉命人在废弃的铁锅中生起了一堆火。

    “队长。”几个出山狩猎的士卒带回来了几只兔子。

    这让许久都没开过荤腥的将士们眼馋了起来,萧怀玉正在组织士卒布置城防,陷阱差不多已经埋好。

    “队长。”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兔子,“你们自己处置吧。”

    “好嘞。”

    几只兔子很快就被架到了火上,将士们闻着肉香,口水直流,狩猎到兔子的主人,将他们伸来的手一一打开,旋即拿起一支烤好的兔子找到了萧怀玉。

    “队长,您比我们都辛苦,您先吃。”士卒将兔子递到萧怀玉眼前。

    从战场上退回城中,萧怀玉一直没有休息,高强度的劳作,不眼馋这兔子是不可能的,她伸出手只掰了一支兔腿,并说道:“其余的,分给他们吧。”

    “队长,还有呢,不止是兔子。”士卒想将整只兔子都给萧怀玉。

    “已经够了。”萧怀玉说道,并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队长,我是第八什的什长薛奎。”薛奎回道。

    萧怀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守城之战会异常坚辛,射士必然是主力,你能狩猎到冬日的走兽,箭法一定不差,去教教他们吧,我希望,我们都可以活下来。”

    听到萧怀玉的话,薛奎热泪盈眶,“喏。”

    萧怀玉拿着兔腿,就在忍不住咬下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后她将被风雪吹凉的肉塞入怀中,拿起插在地上的步槊便往伤兵营赶。

    在战争期间,军营对于伤兵的处置尤为残忍,一但失去作战价值,便会被毫不犹豫的抛弃,洪城内有不少伤兵,是萧怀玉命士卒们收捡兵器时因为于心不忍而救下的。

    袁应回受了腿伤,是王大武将他背回来的,这些短时间内无法伤愈的病员,在这种紧要的时候,便失去了与其他士卒同等的供给。

    萧怀玉找到袁应回,偷偷将怀中的兔腿塞给他,“应回。”

    这两日只靠冷粥果腹的袁应回,看到肉食后,着急的狼吞虎咽了起来,但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队长?”

    他把兔肉塞回了萧怀玉,他知道,这是属于萧怀玉的补给,齐军即将来犯,此时身为队长的萧怀玉,更需要补充体力的食物。

    “你吃吧,还有呢。”萧怀玉解释道,“我已经吃过了。”

    “给您拖后腿了。”袁应回愧疚的说道。

    “怎么会。”萧怀玉也很是自责,“如果不是你们,我又如何能爬上那座山,可是好处,却全被我拿了。”

    萧怀玉因功升任队长,如果此次她活下来了,那么相应的爵位也会提升。

    “这功,本来就是队长的。”袁应回道,“要不是队长在保护我们,我们早被齐军杀了。”

    轰隆隆——

    忽然地面一震抖动,萧怀玉拿上武器连忙出帐。

    “是齐军。”瞭望台上,士兵敲响了悬挂在梁上的铜钟。

    “全军戒备!”

    楚军将士全都在这一刻进入了作战状态,城门也被堵死。

    萧怀玉拿上弓与槊登上城楼,看着齐军马蹄卷起的风雪与烟尘。

    这样的烟尘,其人数不会少于千人,而他们,只有五十人,敌军以数十倍之多的兵力攻城,萧怀玉心中很是忐忑。

    随后她想到了兵书上的话,“兵不厌诈,以奇兵制胜。”

    于是当即命人偃旗息鼓,所有人都藏于城头之下,以伪造出无人防守的空城之像。

    “队长,这能骗过齐军吗?”

    “我们只有五十人,且走的是山路,齐军应该不知道我们到了洪城。”萧怀玉的心里其实没有底,只是作为现在守城的指挥,她只能通过这样的说辞稳住军心。

    “可是我们的城门是关着的。”有士卒道。

    “我们来到洪城时,城门也是关的。”萧怀玉又道,“若城门开着,反倒让人觉得刻意。”

    城门紧闭,是因为守城的人数实在太少,敌众我寡,若失去了这座关城做倚靠,那么结果一定是惨烈的。

    萧怀玉深知,他们承担不了齐军入城之后的结果。

    齐军两名校尉各帅一千人马直奔洪城,两个将领一边赛马,一边打赌,“齐军入金州,半天之内便破四城,楚人一向没有骨气,我想这西边诸城听到东边的惨状,估计都已经渡江而逃,拿下洪城,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就与吴兄打个赌,谁先入洪城,那城中的女人就归谁所有。”

    “好。”

    两个将领便在山间的隘道赛起了马,良驹腿力足,身后的步骑兵根本无法追上,尤其是步兵。

    “吴校尉与林校尉又开始了。”士卒们叫苦道。

    “谁让楚女多娇,引得人欲罢不能呢。”

    “我听说楚国有一位公主,国色天香,比咱们的三公主还要貌美。”

    “是不是平阳公主,她本来是要嫁入齐国的,可后来又因为九皇子死在了楚国,陛下大怒,才解除了这门婚事。”

    “说起来,这次伐楚,就是因为九皇子的死,可惜了,没能见到楚国那位公主。”

    “等灭了楚,自然就能见到了。”

    骑兵们快马加鞭,紧跟上两名将领,“果然无人防守。”

    两个校尉大喜,就像白白捡到了军功一般,“看样子像座空城啊…”

    就在二人迟疑时,其中一人忽然陷进地底,厚厚的积雪很快就被鲜血染红。

    这些提前挖好的陷阱,经过积雪的覆盖后,与地面融为一体,让人察觉不出有丝毫异样。

    “吴校尉!”同僚勒马大惊,与此同时赶上来的齐军骑兵也纷纷掉入了陷阱。

    原本只有二人穿过时,脚下一切正常,直到骑兵们追上,重量随之增加,超过了承重之后,陷阱便开始塌陷。

    如此一来,便有大批的齐军掉入了陷阱中,其中还包括一名校尉与几个军侯。

    尖锐的竹阵刺穿了士兵们的身体,雪地里充斥着一阵惨叫。

    听着城下的哀嚎,众将士不禁夸赞起了萧怀玉的足智多谋,“队长特意将泥土加厚,原来是为了可以诱骗更多的敌军。”

    萧怀玉伸出手,“嘘。”

    反应过来的校尉,抬头看着安静得只有风雪声的关城,“怎么回事,难道城内有人?”

    “先前梁将军带兵夺下金州东四城时,就已收到洪城守官已逃的消息,陈文泰已经帅军折回,城中应该无人防守才对。”校尉身侧的军官说道。

    赶到的齐国步兵看到这一幕,纷纷吓得不敢上前,完全看不见泥土的雪地上,校尉也不敢贸然上前。

    他旋即叫来几人探路,“你,你,走到前面去。”随后他又扔了一杆枪,并提醒道:“插到地上。”

    于是几个士卒小心翼翼的踏着积雪,用长.□□入地面,来探路是否有危险。

    萧怀玉带的兵力有限,光是这一个大坑便足足挖了两天。

    许久,城中都没有任何动静,“若是有大规模的部队驻扎防守,不可能如此安静的。”

    确认没有危险后,校尉并没有管掉入陷阱中的士卒,而是一声令下,“破开城门者,重赏。”

    后面的大军绕开陷阱蜂拥而上,萧怀玉透过墙缝,见齐军已到射程,当即抬起手,“射士准备。”

    十几名临时组成的弓箭手张弓起身,冲向前的齐兵军接连倒地。

    萧怀玉拉弓,将准心对着射程之内的一名齐军屯长——嗖!

    只见那军官应声倒地,箭头正中眉心,鲜血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城楼上有人。”校尉勒马大惊。

    萧怀玉旋即命人将草人立起,营造出守城部队之众的假象。

    在冰雾环绕的山城中,齐军看不清城楼上的人影,只是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守城队伍。

    “撤,快撤!”校尉见阵势,一阵心慌,连忙拉住缰绳掉头逃离。

    作者有话要说:

    萧怀玉是个学习能力,悟性以及各方面都很聪慧的人,要不然她怎么能够灭齐呢。(又怎么吸引平阳,哈哈哈)

    第39章 二守城池

    因为突然遇到守城部队而惊慌失措的齐军,抛下了受伤的将士从洪城迅速逃离。

    营地帐内养伤的梁逸知晓后,朝活着回来的属下大怒,差点牵动了伤口。

    “张柏舟!”梁逸指着独自回来的校尉。

    “将军。”张柏舟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将军,勿要动怒。”军医提醒道。

    梁逸躺着,缓和了一口气,“对面有多少人马?”

    由于损兵折将,害怕会受到责罚,于是校尉夸大的说道:“足足有上千人。”

    “上千人?”梁逸大惊,对于这个数字,他似乎并不信任,“先前斥候说洪城守将早已弃城而逃,陈文泰的援兵也全数调走了,这些人马是哪来的?”

    张柏舟摇头,委屈的说道:“他们挖了陷阱,并躲藏起来,伪造成空城的假象,因为事先得到消息,又因为大雪,城下并无异样,将军因为楚人而丢了一只眼睛,末将与吴校尉攻城心切,才误入了陷阱之中,致使我们的人马折损过半。”

    “请将军责罚。”张柏舟叩首道。

    梁逸知道,自己这伤一时半会难以痊愈,而上面又下了令要拿下金州,眼下正是用人之时,他便忍着心中的愤怒,“起来吧,此事是斥候侦查之过,非你之失。”

    张柏舟激动得热泪盈眶,“谢将军。”

    “但兵败之罪不可免,”梁逸又道,“张柏舟,吾再给你五千人马,让你暂摄副将之职,拿下此城,戴罪立功。”

    张柏舟听后心中大喜,连忙叩首谢恩,“谢将军。”

    他从帐中走出,从校尉跨越至将军,虽也只是低级军官,但中间的鸿沟犹如天堑,然而他却因祸得福,一直与他争夺功勋的校尉死在了洪城,自己也因此得到了提升,虽是暂摄,但只要拿下城池,他便能当上这裨将。

    “多亏那一箭,不然我怎会有机会呢。”张柏舟心中笑道。

    ※ ※ ※ ※ ※ ——

    ——洪城——

    齐军撤退后,城中将士对萧怀玉便更加信任与崇敬。

    “队长,您太厉害了,那齐军少说也有两千人,竟真的被我们唬住了。”薛奎向萧怀玉投去了崇拜的目光,并坚信道,“您一定能带我们守住这座城。”

    “我们从今往后,就跟定萧队长了。”

    “对。”

    将士们的呼声与夸赞并没有冲昏萧怀玉,她看着城楼下仓皇而逃的齐军,又看了一眼众将士,现在,她似乎明白了临沂公主所说的肩负。

    一城之安危,身后的百姓,身侧的战友,这都成为了萧怀玉身上的重担,现在,她不仅要自己活下去,也要带着他们一起活下去,守住这座城,守住金西百姓,守住他们生的希望。

    等齐军彻底离开后,萧怀玉便带着几个人用绳索吊下城池,将陷阱里的齐军武器与盔甲找出,同时还缴获了八匹只受了轻伤或者完好的军马。

    马匹贵重,即便是在军中,除了骑兵之外,几乎只有将领才能拥有。

    对于伤员,想到被屠戮的村庄以及遭受欺凌的妇人,萧怀玉的眼中便没有了任何仁慈,“杀。”

    覆盖在齐军身上的积雪再一次被染红,弓箭、武器、盔甲,都被搜刮得一干二净,通过城楼上吊下来的篮子拉回城内。

    “好可惜,这几匹马都受伤了,看样子是没有办法站起来了。”薛奎看着陷阱中被竹刺贯穿了肢体的马说道。

    萧怀玉随后拔出刀,“把这些马分成块,与武器一起运回城内。”

    “啊?”薛奎不解,只见萧怀玉手起刀落,身前的马便被肢解了。

    “你傻呀,兔肉是肉,马肉也是肉呀。”王大武说道。

    “对哦。”薛奎大悟,“还是队长聪明。”

    “现在是冬日,这些肉都可以存储,山城食物匮乏,可以吃的东西都要留意。”萧怀玉提醒道,“挨饿的滋味,不好受,纵有千般力气,也无法使出,所以我们要保证供给,才能守住这座城。”

    “喏。”众人回道。

    “队长,那这几匹马怎么办?”士卒们将八匹马从坑内合力拉出,其中还有校尉的马,身体呈黑色,品相为最佳,前肢受了些划伤。

    或许是因为主人的死亡,又或许是楚军们肢解伤马的残忍,马被拉上来时,性子烈得不愿屈从,差点将士卒拖倒。

    萧怀玉便上前一把拽住缰绳,双手用力将其拉回,随后跨上马背,摸着它的鬃毛安抚道:“不要惊慌,我们不会杀你。”

    就这样,黑马渐渐安静了下来,萧怀玉很是高兴,她先前骑的马都是官府的,而现在他们缴获了几匹可以自用的马。

    “你就当我的坐骑吧。”萧怀玉说道,恰好缴获的兵器中,有属于骑兵的武器,这几匹马或许能有大用。

    于是萧怀玉便为这几匹马打开了城门,回到城内后,萧怀玉当即让人煮了一锅马肉分给将士们,剩余的,为防止腐败,便埋进了雪地里。

    吃饱喝足后,萧怀玉一刻也没有休息,因为她知道这座城是前往金州西的要道,齐军是不会就此放弃的。

    她命人搜来一些草料喂养马匹,开始与众人商议下一次防守。

    陷阱已经用过一次了,况且她们也没有时间再准备这样周全的伏击了。

    “我们人数有限,此城虽然坚固,易守难攻,但是光靠我们这几十人,总会有力竭的时候,一直防守也不行。”萧怀玉道,“况且我们不但人手紧缺,守城的武器也并不多,所以要趁敌人没有摸清城中情况是,出其不备。”

    众人围着篝火,听得很是仔细,萧怀玉说的,都是兵书上的策论,她没有实际运用过,但眼下这种紧要关头,她不得不背水一战。

    这里所有人都没有守过城,萧怀玉和他们一样,但他们却无比信任萧怀玉。

    “眼下我们得到了八匹齐军的马,我要挑选出会骑马的七人,作为骑兵,这七匹马归你们照料,等到时机合适,随我出城作战。”萧怀玉又道,“出城的危险,是伴随着死亡,所以这七人必须要不惧死亡。”

    将士们听后沉默不言,但快,就有人响应了萧怀玉,“队长,我的伤好了,我会骑马,算我一个。”袁应回举手说道,“缩在城中只是等死而已,这样憋屈的活着,我可不想。”

    很快就有不少人也跟着一起自荐,“队长,我也会骑马。”

    “队长,还有我。”

    “好。”萧怀玉很是激动,于是便挑选了几个身体强壮的士卒作为骑兵,并将自己在安州军营从小都统吴胥身上学到的骑兵作战方法教授给了众人。“接下来,你们要练习马上作战,我会教你们。”

    “喏。”

    “队长好厉害。”将士们又是一阵夸赞,“什么都会。”

    “以队长的才能,就是做将军也足够了。”

    “是啊,等守城结束,队长的功勋,肯定能升任将军,最起码也得是校尉。”袁应回说道,“到时候,我就做萧将军的侍卫,替将军守帐。”

    萧怀玉牵着马走在前头,随后转过身说道:“应回,你就这么点志气,可不像你啊?”

    “应回跟了您这么久,也算看明白了,以您的能力,在这步兵营实在是屈才了,您待我们如此如手足兄弟,还愿意将功劳平分,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亏待了兄弟们,能跟着您,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袁应回憨笑道。

    “是啊队长,我们都愿跟着您。”其余几人也附和说道。

    来到城中一片开阔地,萧怀玉跨上马,“你们跟着我,首先要做的,就是保证自己活下去。”

    “出城偷袭的危险,是九死一生。”萧怀玉又道,“时间有限,一刻都不能懈怠。”

    众人齐上马,“喏。”

    ※ ※ ※ ※ ※ ※ ※ ※

    半日后,齐军卷土重来。

    “齐军来了。”瞭望塔上,楚军士卒摇响铜钟,全城进入警戒。

    萧怀玉换上从金州山脚下搜寻到的军官盔甲,命将士们躲在城墙下,由她独自一人手持长.枪站在城楼之上。

    齐军将领张柏舟并没有着急进攻,害怕有陷阱的他,不敢再让装备优良的骑兵上前,于是便让步兵先行。

    确认没有了陷阱之后,张柏舟骑马来到城下劝降,然而他只在城楼上却只看到了一个人。

    “孤城难守,汝若识相,便开门献城,以免受战火之苦,枉送性命。”张柏舟提醒道。

    “枉送性命的,是你们吧。”萧怀玉看着城下的大坑说道,“那里面躺着的,可都是你们的人。”

    陷阱里的尸体足有数百人之多,其中还有不少是穿着盔甲的骑兵。

    这让来到洪城的齐军惊恐不已,先前只是山路难走,但攻城略地似乎很是轻易,并且每夺下一座城池,便能尽情享受一番,他们以为来到洪城,也是如此。

    “若当真是孤城难守,你又怎会在这城下说这么多废话呢。”萧怀玉又道。

    “因为你心中并没有底气,所以才想要劝降。”萧怀玉又道,“而我,知道此城你破不了,所以愿意与你多费口舌,早一刻晚一刻,对我来说,结局都是一样的。”

    “口出狂言。”张柏舟挑眉道。

    “你若不相信,尽管来试试。”萧怀玉手握长.抢,对着城下霸气的说道,其气势俨然盖过了张柏舟这个真校尉。

    第40章 坚守城池

    ——燕国——

    “高都公主慕容岚已死!”愤怒的周崇命人将消息扩散至全军。

    慕容岚的死讯,致使燕国军心大乱,群龙无首,副将也被叛徒所斩杀,不到半日,柔然铁骑最终冲破了最后一道关隘。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率领大军继续南下,挥师王城。

    此时的燕王都内仅有两万禁军,城门已经完全封锁,百姓们也都纷纷拿起了刀剑。

    十万大军围城,其气势让群臣胆寒,“就说行不通吧,高都公主这才守了不到两日,两万人马,如何抵御这十万铁骑。”

    “王城并非坚城,如何守得住啊。”早在柔然冲破高都公主所设关隘之前,便有许多臣民拖家带口南逃。

    如今城门封锁,柔然兵临城下,有踏破王都之势,众人皆懊悔没有提前逃离。

    就在柔然人学着中原的攻城方式,驾来战车攻城之时,一阵山摇地动,打破了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入主中原的美梦。

    燕君慕容恒帅骑兵赶回了都城,燕骑之骁勇,尤其是燕君慕容恒所帅亲部,九州之上无人不知,铁骑所到之处,皆闻风丧胆。

    柔然铁骑被阻挡在关外整整一天一夜,刚破关便马不停蹄南下,持续的作战,早已经让军中将士疲惫不堪。

    面对燕君慕容恒的亲部铁骑,郁久闾·赦仑大惊,他与慕容恒交战数次,却从未胜过,柔然将士们也害怕得不敢再向前,这是从心底发出的恐惧,来自慕容氏。

    “该死!”郁久闾·赦仑大吼一声。

    “若是早一日,燕都必破,慕容恒就算再厉害,也有他的短处。”谋臣说道。

    “好东西都在王城内。”郁久闾·赦仑觊觎都城里的财宝、粮食、女人,“那才是燕国的最大储备。”

    “大汗,已经够了。”谋臣提醒道,“这里是燕国境内,咱们的人马疲于奔波,若继续纠缠,久战对于我部,百害而无一利。”

    柔然可汗郁久闾·赦仑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正面与慕容恒交锋,于是只得放弃掠夺王城,帅军北归。

    燕国百姓们见柔然撤兵,于是便对燕君慕容恒山呼万岁,他们尊崇自己的君主,并拥戴于他。

    除了对君主的崇敬外,百姓们并没有忘记,慕容皇族还有一人正在关外守城,正是她的拖延,才让燕君慕容恒及时赶到。

    此刻关城已破,百姓们对于前方将士的安危不禁起了担忧。

    “如果不是高都公主将柔然铁骑拖住,恐怕王城已遭践踏与劫掠。”

    在太宰田漳的奏报下,慕容恒得知了长女守关之事,于是当即帅亲兵前往。

    将柔然人赶跑后,慕容恒下令搜寻关城内的伤员,并对其进行救治。

    慕容恒看着关城触目惊心的惨状,鲜血淌满了整座山谷,尸体累成了高山。

    “君上,高都公主用一万人阻挡了柔然十万铁骑,整整一天一夜。”留守王城的心腹大臣陪在慕容恒身侧,“而这一万人,有半数是未曾上过战场的老弱,大臣们,对公主并不信任,所以才…”

    作为霸主,慕容恒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竟泛了红,他朝左右怒吼,“找到我的女儿!”

    “喏。”

    在全军将士的搜寻之下,最终在一处隐蔽的山腰找到了身负重伤的慕容岚,以及一名副将。

    “君上,找到公主了。”士卒大喊,“还有气。”

    士卒找到高都公主时,她与一名副将都躺在血泊中,副将用已经僵硬的手,死死按住了高都公主流血的伤口。

    正因为如此,才减缓了血流的速度,才让慕容岚一息尚存,而那副将早已被风雪冻僵。

    “岚儿!”慕容恒没有多想,当即命人替高都公主救治,“救不活她,寡人要你们全都陪葬。”

    ※ ※ ※ ※ ※ ※ ※ ※

    ——楚国——

    城楼上的楚人临危不乱,似乎根本不害怕他们攻城,劝降失败,加上不知道城内兵力如何,这让张柏舟心中恐慌了起来。

    他骑在马背上,看着身后五千将士,一但退缩,那么他不但会失去梁逸的信任,很有可能还会受到责罚,丢了现有的一切。

    面对军功的诱惑,张柏舟于是决定堵上一把,咬牙下令道:“攻城!”

    步兵们搬来云梯,以及破门的冲车,萧怀玉站在城楼上,在敌军进入射程范围之前,命人用水浇下城墙。

    早在之前,城墙就已经用水浇过而结成了厚厚的一层冰,因为天气严寒之故,被水淋过后墙面上的冰变得无比光滑。

    待进入射程,萧怀玉再次下令,“瞄准那些守卫攻城器具的齐兵,不要让冲车与云梯靠近城墙。”

    “只要没有这些东西,他们就破不开此城。”萧怀玉又道。

    从始至终,萧怀玉都没有彻底暴露守城兵马到底有多少。

    洪城的城墙有数丈之高,极其坚固,两侧依山,如果不借助云梯,齐军根本无法破城。

    萧怀玉张开手中的弓,朝抬着云梯的齐军射去,云梯队伍缺了一角,梯子往一侧倾斜,但很快空缺就被人补上,张柏舟下令步兵持盾挡在前。

    城中会弓箭之人本就没多少,而弓箭的数量也有限,面对齐军的百倍之多的人马,萧怀玉也感到十分棘手。

    很快齐军就来到了城楼下,但由于城墙光滑,云梯刚被架上便从墙体滑落。

    张柏舟便下令一队士卒扶梯,萧怀玉见状,连忙道:“钩锁!”

    城墙的小孔洞伸出了钩子,钩子将云梯扣住,随后一拽,又有其他孔洞中伸出了圆木,将洞前的梯子往外推倒。

    云梯上的齐军就这样被活活摔死,然而齐军的鼓声却越发激烈,倒下之后,齐军将士们又迅速扶起。

    萧怀玉收起手中的弓,搬起尖锐的石头,并嘱咐道:“等他们快爬上城楼,再砸石头。”

    齐军们前仆后继的爬上云梯,城墙上的楚军搬起石头向下扔去。

    被砸中的齐军头破血流,并将身后的战友全都带了下去。

    城楼低下很快就堆满了尸体,但守城的楚军也因为暴露而被城下弓箭射下城楼。

    只是齐军的伤亡要更大,由于山城泼水结冰,山中再一次飘起大雾,使得整个城池都被雾包裹。

    齐军看不见城墙上的防守,面对数倍多的敌人,萧怀玉便借着大雾拿起了步槊,带着十余死士套上绳索先后跳下城楼。

    “不要全都下去,等我下去之后,你们再一个接一个的下来,让敌军误以为我们的人马很多。”她提醒之后,拿起长.枪纵身一跃。

    城楼上也响起了激烈的军鼓,张柏舟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了急凑的军鼓,与楚军的厮杀声,响彻云霄。

    “张将军,楚军反击了。”一名血迹斑斑的士卒跑回来奏道。

    “有多少人马?”张柏舟大惊。

    “雾太大了,根本无法看清。”士卒回道,“但是城楼上一直有楚军下来,看样子不少。”

    “啊!”

    还没等张柏舟反应过来,白雾中就响起了阵阵惨叫,几个齐军士卒惊慌逃出。

    张柏舟被这些声音所惊,本就心中没底的人,不由得再次慌张了起来,他看着迷雾,于是下令撤兵,“时不待我,先撤。”

    就这样,萧怀玉挡住了齐军的第二轮进攻,但楚军的伤亡人数也已过半,其中六人受伤严重,十七人受轻伤,九人阵亡,而她带下去的十三个死士,只回来了四人。

    好在城门加固后并未被撞破,来不及悲痛,等齐军撤离后,萧怀玉便再下城楼收捡兵器。

    将士们一个个疲惫的瘫倒在城墙上,没有军医,受了伤只能由自己或者战友帮忙简单包扎一下。

    齐军的数量实在太多,若不是这场大雾,以及萧怀玉的应变,光靠他们这点人马,早就已经全部阵亡了。

    “不是说西阳郡会派人来增援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萧怀玉坐在墙砖上,撕扯下一块布,将自己腿上的伤包扎好。

    “洪城之西是哪儿?”她看着带路来到洪城的一个士卒问道。

    “是金西,有几座城,但是守兵不多,恐怕不会来增援。”士卒回道,“不过洪城身后有五座大山,山上是金州最大的土匪窝,里面有不少山匪。”

    “山匪?”萧怀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城楼上叫苦不堪的伤兵,深知下一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且对于援兵,她已苦守多日,却不曾见任何踪影,便知,援军大概是不会来了。

    “在哪儿?”萧怀玉像抓住了希望一样。

    “这些山匪经常劫掠周遭,无论士庶,并恨极了官府,肯定不愿意下山帮助我们。”士卒提醒道,“有可能队长去了,还会被他们扣留,他们都是不讲理的强盗,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愿不愿意都是你的猜测,只有试过了才知道。”萧怀玉道,眼下她已到了技穷之时,所以只能冒险一试。

    “队长。”士卒看着萧怀玉,“我就是金州人,我知道这群人…”

    “我也知道。”萧怀玉打断道,“他们更恨齐人。”

    士卒愣住,萧怀玉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带我过去,告诉我地点,我一个人上山。”

    “什长,这怎么行?”在一旁听着的袁应回与王大武起身道。

    萧怀玉看着袁应回,“你们应该明白现在的处境。”

    “可是洪城若没了你…”袁应回仍有所犹豫。

    萧怀玉便近前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我们缺的,不是将。”

    袁应回瞪起双眼,他看着满地伤兵,似乎明白了萧怀玉的想法,于是没有再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