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的劝阻让女子有些犯难,婢女掀开车窗向外查探,可窗外只有夜色下的一片漆黑,尽管并没有被人追赶,但她仍旧皱紧眉头担忧道:“姑娘,您就听奴和阿伯一句劝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在夜里出门,更况且他还一身的血迹,这万一要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我们可就成了窝藏朝廷钦犯的帮凶了。”
“仅凭血迹怎能断定他是钦犯,若没遇见,我自当不用救,可既然遇见了,怎可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让他曝尸荒野,我于心难安,日后回想起也定然不能原谅自己。”女子回道,旋即替其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口,又催促着车夫改道前赶往扬州城。
婢女拿她没办法,但也不想上前搭把手给自己惹祸,于是揣手静坐在一侧一动不动道:“那可说好了,人是姑娘您救的,日后出了事可与奴无关。”
“小婵,你放心吧,若真出了什么事,由我一人承担便是,不会牵连到你们。”女子道。
“哎呀,”婢女听后觉得太过生分,又转念想着女子的地位,“姑娘说的什么话,奴只是怕姑娘会受牵连,凭您的身份,就是在京师应天府寻个达官显贵为您赎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今偏要折道扬州,何苦为了一个不值当的陌生男子惹上不好的名声。”
“好了,不必多言。”女子打断道。
------------------------------
离小道有些距离的官道上在厮杀过后一片狼藉,仪仗队溃散,拥护的燕王府护卫几乎无人生还,除刺客之外似乎还有救兵。
一支队伍打着火把在这片布满尸体的道路上搜寻着,“大人,没有找到世子与指挥使,只有…千户的尸首。”
“我们来晚了。”领头之人攥紧拳头满眼怒火,“到附近搜搜还有没有活口,到底是什么人,连北平府的世子都敢动。”
“看痕迹,似乎不止一批人。”下属翻动着未被清理的刺客们的尸首,“有些尸首还被翻动过,看样子是带走了。”
“行动缜密,看来不是普通人。”领头分析道。
“那世子?”下属忧心道。
“没有见到尸首,便有多种可能,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要找到世子。”
“是。”
至佛晓,东边天际的黑暗被白光划破一道口子,金光从云中散出,疾驰的马车从深山小道里驶出,一刻也不曾停歇的进了扬州城。
建国数十载,中原逐渐趋于安宁,而扬州也越渐繁华,每日来往商贾不计其数,官兵们并不会仔细盘查进出。
一辆马车即将进入扬州城,随后被监门的将领拦下,“什么人?”
“车内坐的是从京城燕春阁来的花魁娘子与她的丫鬟。”车夫回道。
“燕春阁?”将领听后微微瞪眼,“名满天下的第一馆阁,吾听闻坐镇后台的是国朝亲王。”
车夫老老实实的站在车旁,“小的只是个打杂的,这些事并不知情。”
将领盯着马车,嗅了嗅车周的空气,他便是被这道气息所惊才拦的车马,“怎么车内有一股血腥味?”弥漫的味道虽极淡,但对于这个曾上中过战场的老将来说,血的味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闻错的。
话音刚落,车头前的帘子便被掀开,里面散发出来的是女子身上的幽香,“大人可是不信奴家?”
一张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的脸印入官差眼帘,“京师的花魁娘子,果然生的好看,不过,”随后又握着刀走近一步,“你车上虽有檀香,可是仍旧掩盖不了血腥味,若是给不出解释,便可要请娘子下来搜车了。”
女子欲要辩解,将领又道:“吾上过战场,汝休要骗吾。”
女子见将领一脸认真,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其招了招手,将领半信半疑的走近,女子便倾下身子在其耳侧小声嘀咕了几句。
只见将领突然变得面红耳赤,可就在心里依旧存疑时,下属骑着快马飞奔而来。
“指挥。”
将领见下属脸色苍白,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便迈步迎着走上前,“出了什么事?”
“知府大人接到消息,昨夜燕王世子的仪仗队在杨州官道遇到刺客,护卫的队伍死伤惨重,燕王世子也不知所踪,大人已经上报朝廷,命您速速调兵前去搜查。”下属小声道。
“我知道了。”将领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回头瞧了一眼马车便招手放行。
马车上的人因此松了一口气,马车上的血迹在入城前就已经擦拭干净,以防万一人也用东西遮挡藏好,但也没能逃过将领的鼻子。
婢女摸了摸胸口,疑惑道:“姑娘,您跟那位大人说了什么呀?”
“你猜。”女子只是捂嘴笑了笑。
马车很快入了城,女子命车夫将车赶至一处偏僻的地方住下,随后又请来大夫到客栈视诊。
“小婵,你去外边望风吧,我陪着大夫就行了。”女子发话道。
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婢女听后正求之不得,便极快的应下,“好。”
半个时辰之后,婢女坐在房外的门槛处竟睡着了,大夫也将刀上的血迹以及从身体里取出的箭头洗净。
“先生,他怎么样了?”女子走上前问道。
“她虽多处受伤,但因穿了软甲,遂并没有伤到要害,又救治及时,已经暂无生命大碍,只是需要多加调养。”大夫回道。
女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便好。”
“这位受伤的姑娘是您什么人?”看着箭头,大夫疑心道。
“姑娘?”女子楞道。
“您不知道么?”大夫诧异。
“不是,”女子否认,“先生何出此问?”
“金丝软甲可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更何况她的中衣领子上绣有黻纹,这可是皇家衣物,寻常人家何敢僭越穿着。”大夫道。
“皇家…”女子低头望着还未苏醒的人,似乎证实了自己猜想,但是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喜悦。
大夫收拾好东西又留下了一些外伤药与药方,临出门时又回头提醒了一句,“燕王世子入京朝贡途径扬州,昨夜在官道遇刺客伏杀不知所踪。”
“先生。”女子喊道,“先生既然说了这么多,何不讲个清楚再走。”旋即拿出一锭金子。
大夫站定脚步回头,将女子塞来的金子拒还,“我只是个医者,只负责治病救人。”
“先生之言,也能救人。”女子道。
大夫轻轻挑起眉头,“朝廷纷争不断,外有藩王虎视京师,内有皇子阴谋夺权,而陛下年迈,难以掌控局势,姑娘尚青春,面相也不似官场之人,莫要卷入这些纷争而葬送了自己。”
女子听后朝其福身谢道:“多谢先生提点。”
大夫走后,门口的婢女被开门声惊醒,慌忙站起揉了揉眼睛,入内问道:“姑娘,他怎么样了?”
“她没事。”女子回应。
“既然没事,那咱们回应天吧。”婢女急切道。
“去车上将我的衣物拿来,再去买一身男子的外袍。”女子将一贯铜钱塞到婢女手里,似没听到她的哀求。
婢女无奈,“是。”
女子随后关紧门窗,回到房中将桌案收拾干净,又将她身上的软甲卸下,仔细瞧着果真如那大夫所言,衣服的领口绣有不同寻常的花纹,这让女子一下陷入了纠结之中。
“我好心救你,你为何偏要与皇家扯上关系。”随后又转念一想,“燕王世子总不可能是女子,那你又是何人。”旋即盯着那把特殊的匕首,刀柄处隐约刻有细字——卫所,“燕王府的指挥使竟是位女子么?”
又过了半个时辰,婢女拖着疲惫的身子满不情愿的将东西交付。
女子并没有责怪,她明白婢女是在埋怨自己的多管闲事。
很快,她便替人更换了衣裳,而旧的衣裳则烧了一盆炭火烘烤之后被她烧毁,让车夫抓了几副药后才动身继续赶路回应天。
马车颠簸,使得昏睡的人从疼痛中醒来,这一路上,婢女也不再多言埋怨,只是随车夫坐到了车厢外看风景。
醒后的赵希言见到狭小的车厢极为陌生,遂紧惕的挑起眉头,“这是哪儿?”发现了旁侧因照料而疲倦不堪即将入眠的女子,“你是何人?”
女子睁开沉重的双眼,“你醒了。”随后拿出一把匕首,解释道:“昨夜你拿着它抵在我的喉间求我救你,如今不是随了你的愿?”
赵希言低头盯着匕首,抬手按着额头回想起昨夜的遭遇,一幕幕惨烈与心痛印出脑海,剧痛让她猛的朝车板扑去,仿佛亲近之人的血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一般让赵希言面临窒息,心中悔恨让她痛苦不堪,“我早该料到的,早该!”
“你怎么了?”女子见她如此之姿被惊吓了一番,“可是伤口…”
“我没事,”赵希言面色苍白的回过头,强撑着身体说道,“匕首你拿着,昨夜答应你之事,我不会食言。”
“我救你,不是贪图什么,不过总得告诉我你是谁,你…”话还未说完,女子连忙伸手将人扶住,赵希言因怒火攻心又加上伤势未愈再一次陷入昏迷,她还未来得及问出身份,心中便再次被疑团笼罩,伴随而来的是久不能平的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