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词之所以答应去宋闻的婚礼,只是因为宋闻是他外公觉得不错的年轻人。她听外公提起过宋闻,说他沉得住气,又稳得住欲,在这个年纪很是难得。
但她第一次见宋闻,是在外公的葬礼上。
那时的宋闻比起现在要青涩得多,远没有历练出现在一句话八个心眼的个性。他看起来是真的很伤心,在灵位前恭敬行礼后,对她说了句:“节哀,今后如果有什么我帮的上的,务必不要客气。”
宋悦词这些年当然一次也没有找过宋闻,对她来说对方就是个陌生人。也许看在外公的面子上的确是会帮她的忙,但她不需要,何况,也没谁能帮到她。
没人能解她的困。
宋闻送请柬来那天,宋悦词不在。美惠姨倒是见过这位宋先生许多次,算得上是许久不见的熟人。
请柬虽然是收了下来,但当时美惠姨当时说的话跟对宋涛说的什么“一定让我们小词去的”完全不一样,美惠姨几乎把话说绝:“宋先生,您到时候请的都是贵人,我们小词对这些场合不大习惯的,应该就不去了。”
只是美惠姨也没想到宋悦词回来看到那封请柬后会说一句:“我去一趟吧。”
她不久前收拾外公旧物的时候,发现了一支未送出去的钢笔,包装得很仔细,还附着一张小小的便签,已经有些褪色泛黄了。
在美惠姨开口前她补充道:“就当替外公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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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排场太大,现场布置花费了数百万,光是宾客名单和座位都花了半个月敲定,定下之后宋涛他爸拿给了宋涛,让他带去给秦琛和凌越过一眼。
宋涛:“他们跟我同辈啊爹,他们能看出什么来啊?”
“是啊,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呢。”他爹痛心疾首,“你哥说的,按照你哥说的做。”
宋涛痛快应了,“你早说是我哥说的啊,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我哥啊。
结果宾客名单和座位安排到了凌越和秦琛手里过了一遍,还真挑出来一些问题。
宋涛一想到他大哥居然也会出错就震惊得不得了,秦琛在一旁晃了晃杯子里的最后一口酒,“这摆明了让我们给他供人情,你大哥,老狐狸。”
“嘿,你怎么说话呢?”
凌越把做了标注的名单重新递过去,眸光似笑非笑,他一向中立态度,这次却站秦琛那边,“有没有辛苦费啊宋少?”
宋家到底根基不深,远比不上他们两家的人脉关系。许多凌越秦琛从小听的一些人和事,那些被隐藏起来的前尘旧事,偏偏是宋闻无法穿过时间去得到确切答案的部分。
婚礼当天好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都没来,比如凌越和秦琛的爷爷,但都派自家小辈来了。
不方便公开场合露面的人物都在二楼贵宾厅里,按照他们各自的关系亲近和来往关系分好了包厢,每一位都有专人引导。
宋涛眼尖,一看到宋悦词立刻过去迎她。
“仙女你跟我走,楼上我保证没人能打扰到你。”
宋悦词跟着宋涛停在二楼的某个包厢门口,推门进去却只看到了一个人。凌越坐在那里,听到声音后抬头跟她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宋涛把人带到就走,他实在还有很多事要忙。宋悦词挑了个最靠里的位置坐下,等了一会也没进来第二个人。
“就我们两个?”
“嗯。”凌越看向她,“还是我在这里你不自在?那我可以去……”
宋悦词:“不用,我没有不自在。”
她甚至想说一句宋涛安排得挺好,她的确不太想见太多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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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涛跟着敬酒轮了许多桌,脸都快笑僵了,好不容易回到主桌松了口气。李思唯这货就过来了,显然已经喝得有些懵了。
“宋涛,你跟我说实话,宋悦词是不是来了?我明明看见她了,但是我都找过一遍了也没看到。”
好在主桌上没什么人,宋涛正想招呼人把他带去喝点热茶醒醒,李思唯突然就莫名激动起来,“我知道了,在楼上是不是?一定在楼上!”
宋涛头快炸了,“楼上是你能去的地方吗?!你是觉得我们两个爹都太亲切了是吧?”
奈何李思唯拔腿就跑,跑得还挺快,更没想到他一找一个准。
宋涛想不明白,这他妈一年多一次都碰不到宋悦词的人,是怎么在此刻成为了宋悦词雷达的呢?!
宋二少此刻万分庆幸的是凌越单独给宋悦词开了个包厢,不然现在一桌人冲进去个李思唯,真的就是大好日子寻死。
他当时还觉得凌越是不是有点夸张,宋悦词怎么看都是很能见大场面的人。
凌越却直接叫来经理要他安排好,“她能不能见和想不想见,是两回事。”
宋涛那会愣了一下,凌越很多种意义上来说,在男女关系方面都不太感兴趣,所以是相当不主动的那一类。
他对宋悦词的态度早就越过了他的标准线,但你要真说有点什么,又好像一直停在礼貌线之外,离所谓亲密十万八千里。
门还是被推开了,其他包厢都是12人大圆桌,只有这一个稍微小一些,是8人圆桌,但宋悦词和凌越依旧坐得像隔了马六甲海峡。
宋悦词坐里侧靠墙的位置,凌越坐外侧靠门的位置,所以宋涛和李思唯最先撞上的就是凌越的眼。
宋涛太久没有见过凌越这样的眼神了。
也许是因为他挺久没比赛了,那种赢家只能有一个的厮杀感降了许多。
看完这一眼,凌越没事人似的转过了头,宋悦词刚刚转了一下圆盘,把龙虾肉正正好停在了他的面前。凌越用筷子夹了一块,慢条斯理地吃完才开了口,“有事?”
李思唯酒醒了一半,气焰灭了一大半。但还是鼓起勇气喊了一声,“悦词,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
这种显然有主角的重要场合还要被迫成为主角,对于宋悦词来说是很讨厌的事。
她看向李思唯,“但我第一时间就拉黑你了,还要我把拒绝说得多明白你才可以不出现在我面前?”
白色挂脖裙,至简的款式,用一支纯黑的簪子盘了头发,她一双眼没有情绪也没有感情,像一汪触不到底的深泉。她话说得太平静,真就是无悲无喜的神女姿态。
因此她说完话后,李思唯彻底没挂住情绪立刻转身走了,宋涛眼疾手快关上了门。
闹剧是结束了,但宋悦词的情绪远没有之前轻松了。
“宋悦词,吃不吃蛋糕?”凌越站起身来,他的脸生得的确太好,放低姿态的时候哄人意味很重,“吃的话,我去给你切一块。”
她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夸张的层数和大小,顶端是两只天鹅,离得挺远的距离,也能看清翅膀上细致雕刻出的羽毛纹路。
凌越很有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宋悦词看向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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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散场,新郎新娘在酒店门口挨个送人,确实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也许两人之间并没有存在什么感情,但门当户对,利益缔结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
宋悦词等到了很晚才走,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那支钢笔,但又不想随礼金一起给,毕竟那是外公特地给人准备的礼物。
但她心思一向细,虽然现在可以直接交到宋闻手里,但他身边还站着新婚妻子。不管她多大方多坦荡,这也不是一个足够得体周到的行为。
最后还是凌越发现了她始终拿着那个小方盒,“是重要的东西?”
宋悦词点头,“我外公跟宋闻有些交情,是他要送给宋闻的东西。”
凌越:“给我吧,我爷爷也让我带了礼的,跟我送的放一起行吗?”
凌越在今天的满场宾客里也是身份最贵的那类,他送的东西不可能被怠慢。宋悦词把带着便签的盒子递了过去,凌越接过来后看她一眼,“宋悦词,你要不要自己留着?”
“什么?”
“你外公留下的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你要是想留着,没必要送出去。”
宋悦词觉得凌越这人真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概就是如果被他划进自己人的行列,应该是不可能会受委屈的。
她难得笑得真心,不是浮于表面的笑。像是往水池里投下的用来许愿的币,再也不是仅能泛起的一点涟漪,而是真切落下了。
“不用,外公留了很多东西给我。”
凌越去放东西期间,宋涛正好过来问宋悦词需不需要叫车送她。
宋悦词摇头,“不用了谢谢,美惠姨来接我。”
宋涛点头表示明白,转身走出两步后又重重叹了口气,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或许又只是在说给他自己听,“反正我做不到我哥那样,还是凌越好啊,好羡慕凌越啊,婚姻自由,真爱至上!”
他就这么一边嚎一边走。
结果被回来的凌越听了个正着。
正一起往酒店门口走,凌越突然问宋悦词:“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歌词里有夜风。”
歌词里有夜风的歌太多了。
宋悦词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凌越说道:“夜风可能不知道……”
他说完这一句,两人正好走出酒店,被缱绻温柔的夜风扑了一身。
凌越也在这时补完了下一句:“爱与自由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