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玉最佳
从南京回去后, 已经快到十二月了。澳网公开赛已经离得很近,凌越太久没出现在赛场上,让人攒足了期待。
家里也重视, 除了训练别的什么事都不叫他分神。他偶尔一次提起那酒店,凌震霆格外不在意一句:“酒店多了去了,倒了一两个又有什么要紧,你专心备赛,爷爷到时候去现场给你加油。”
凌越只能笑。他家往上数几代,其实比不得秦家梁家那些族谱厚得翻不完的高门大户。但每一代都是野心家,每一代都是自己拼出来的天地。从皇城脚下的铺子到现在, 一代都没倒。
他们凌家常被人说是骨头硬的阎王都不收, 他爷爷最初开土动工甚至从不算什么黄道吉日,路子野得没几个人敢跟他比。多的是人同他讲风水, 他就是不在意, 非要说他在这就能风调雨顺。
谁也不信佛,自己挣来的一切压根不怕老天收, 除了凌越奶奶。大家小姐,从小挂精致的长命锁,出生名字都是大师算出来的。心肠软得不行, 会拜菩萨, 会每月去上香,不过他奶奶拜菩萨只求全家身体健康,不求功名利禄。那是“人事”,而非“天命”。
人活一世, 总说运道, 总说天注定。他们凌家,偏不信, 偏要做到天都站到他们一边才罢休。他们凌家一贯如此,谁也不敢去惹也不是没道理的。
凌越奶奶去世后,凌家也不再捐什么香火钱,用他爷爷的话就是菩萨不用人供着也会救苦救难,所以钱全砸给了偏远山区,去修路、修小学、建图书馆。
所以凌越说他想买块玉等开过光后送人时他爷爷一时没头绪,问他怎么想到送这个。
凌越:“您也不信菩萨啊,但奶奶给您求的护身符不也一直随身带着呢?” 人的改变不一定是因为自己,更多的是因为某个人。他从前不信的,现在信了,从前不屑于做的,现在都愿意做了。
当初说“别给我命定判词”的人,去找了大师给宋悦词算命,大师说她最好身上带些什么挡灾。他问什么最好,得来一句“白玉最佳”。
不管有用没用,他都想去做。
还是他爷爷身边的远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那我陪阿越去趟梁家,市面上那些怕是配不上那位宋小姐。”
凌越什么也没说过,他们家却都清楚。虽然都好奇,但都不打扰。默契不言而喻,凌越喜欢的女孩子那必然是最最最好的!从不多问他什么,只为他想为人做些什么时,用心帮着忙。
凌震霆立刻让远伯带着凌越去,看着还有些不放心,“梁家那好东西确实多,但人也确实作怪得很,别跟他们多讲,给钱拿东西就行。”
远伯:“您放心,肯定给咱们阿越挑到最好的。”
*
宋悦词的期末汇演忙得不行,接到宋二少的微信消息轰炸时她刚到后台。她回了个问号,宋涛就把微信电话打了过来。
“仙女,我后天生日你来吗?”
宋悦词:“生日快乐,我不来。”
宋涛:“你这生日祝福送得太早了吧。”
“嗯,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
宋涛:“等等,有,真的有。席止今天去看你期末汇演了吧,本来说得好好的我生日她肯定来,结果今天又跟我说,我朋友她不熟悉的太多了,她就不来了,仙女你帮帮忙吧,我生日她怎么能不来啊。”
宋悦词抱着席止送的花出来。她的舞台妆还没卸,大片绿色亮片也不落俗气,像在月光下初识人间的莲叶仙,她在舞台上的时候,纯粹得让人眼眶都发热。
用多漂亮精美的句子去夸奖她这样的舞姿与信念感,似乎都是不够的。
“席止,你想去宋涛的生日会吗?”
席止没想过她会这样问,她的第一反应是摇头,因为宋悦词看起来就是打算陪她去。但如果没有她,宋悦词一定不会去。
宋悦词也不多说,她笑了笑,“那你等我卸个妆,我们去吃东西。”
两个人口味相近,都嗜辣,一共点了四道菜,三道都被或红艳艳或绿油油的辣椒盖满。偏偏凌越带她去吃的是江南菜,偏偏席止待在江南菜馆里。
席止吃了几筷子后喝了口茶,“其实凌先生知道你的口味的,他带你来的那天还让我去问后厨能不能做川菜,然后又说算了,说情绪不好的时候吃了更上火。”
宋悦词的咀嚼停了一下,她看着眼前浮着一层辣油的菜,“那宋涛呢?”
席止很明显地僵住了笑容。过了一会,她点了点头,“他知道的,但是他吃辣能力真的不行,每次陪我出来吃都是涕泗横流的结局,还不让我说出去,说那样太毁他形象。”
宋悦词拿起杯子跟席止的轻碰了一下,“要去吗?宋涛的生日。”
席止看着她,慢慢地点了头,“我想去的,我当然想去祝他生日快乐,但是……”
宋悦词:“想去我们就去。”
*
宋涛的朋友实在太多了,即使有心办得低调,依旧人多得要命。席止亲手给他做了个蛋糕,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不被任何人磕碰到一点。
宋涛看到她们的时候很开心,看到席止拎着的蛋糕特地凑近了去看,他安排得算仔细,往楼上某个包间指,“等我稍微应付点人,就上去找你们,咱们一块吃蛋糕。凌越应该一会也到了,他最近训练太密了。”
楼上雅间,点心茶水都有,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就是特地为她们留的。只是没料到会有人跟着她们上来,席止看起来还认识对方。
宋悦词坐着,被席止挡在身后,听她轻声解释是常去喝茶的客人。宋悦词却觉得不太对劲,既然认识为什么不大大方方打招呼,非要跟着到楼上来。
对方语气挺暧昧,“席止你给宋涛过完生日打算去哪啊?”
席止:“回家。”
“我还以为你跟宋涛回去呢……”
席止的脸色变了,“我跟宋先生不是……”
“不是最好,结束了我等你,咱们……”说着手就要往她脸上摸,席止退了一步,“您自重。”
“你不就是出来卖的么?”
“真就过了这几年,就不记得自己什么出身了?你不就是宋涛养在身边的高级……”
这句话他没能说完,因为被席止一直挡在身后的宋悦词站了起来。她半点没犹豫,直接上前一巴掌打得人偏过了头。
宋悦词穿简单的灰色套头毛衣,散着头发,难得弯了卷,乖巧垂在她胸口位置,却没带来半点柔和的感觉,她整个人都竖着刺。
对方一句“我操你妈”喊得太大声,怒火攻心时看到了她的脸,目光突然变得下流,“我说席止挡了个什么宝贝在后面,宋涛玩挺野啊,姐姐妹妹一块来?”
“席止你不行啊,这个妹妹一出现,我都对你没兴趣了。”
宋悦词听着这些恶心的话,一步没退,她迅速搜索身侧能用来攻击的东西。门被关上了,她得牵制住对方让席止去开门。
她向来不考虑能有什么神兵天降的可能,不可能的。
可是门突然被一脚踹开了,凌越触上了她的眸,下一瞬他就一手制住了对方,只一脚就让人跪在了她面前。
“宋悦词。”他一手把对方的脸狠狠砸下,他脸色太差,席止也没有见过这么不悦的凌越。他一双眸从没这么狠过,仿佛厮杀欲最浓那一刻。
“你不会打电话?不能喊救命?”
他看起来气极,“你有本事,你厉害,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他刚刚到门口,其实并不能听太清楚里面的对话。直到席止高声一句,“你松手!”
踹开门时宋悦词正被人揪着衣领,即使这样也面无波澜,她手里拿着一把开核桃的扳手。
凌越的世界从未晃动成这样。
对方在他手下挣了一下,凌越直接一手甩开,一脚狠狠踩上他的脸。
“你是厉害,你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但是你分不清楚吗?只是故意跟你过不去和想要……”凌越顿了一下,“男女之间的力量有多悬殊你不知道?!”
“这不是对你有爱慕之心的男的,他不会对你客气,他没顾忌,你到底懂不懂?!”
宋悦词一言不发的模样真的让他心疼又无措,他以为在南京多少说开了一些,至少宋悦词向他诚实了一次。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求救?!”
宋悦词用力咬了一下唇,逼自己注意力集中。她看到凌越的时候骤然松了一口气,他好像总是及时,明明她连心里都没有想过“如果有谁能来帮忙就好了”。现在被劈头盖脸地质问着,她脑子反而一片空白。
席止看着他们之间的氛围,立刻上前,“不是的,凌先生,是因为……”
凌越偏头看她,“席止,你也是哑巴么?宋涛让你把他手机号设置成紧急联系人是为什么?”
他看起来真的快气疯了,脚下狠狠用力踹着,发出肉被狠狠击打时独有的闷声。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今天宋涛生日,你不能让他丢面子,不能让他因为你分神。”
“那他当年真是白救了你,他是在意那些东西的人?!”
凌越最后把人重新拖起来,狠狠甩到了墙角。他声音哑得不行,正要说什么时,看到了宋悦词渗着血的手指,骤然失了声。
宋涛着急慌忙过来,匆匆听说了一些,一边骂娘一边跑,冲上楼后发现整个包间剑拔弩张。他想去揍人,却发现对方已经被平时从不轻易动手的凌越搞得昏了过去。
他本来也面色铁青着,但看这氛围又觉得凌越应该把话都说了。他扯了领带,“走吧,两位姑奶奶,我寿星座都让给你们,你们今天就在我眼皮底下待着。”
凌越先转身下了楼,宋悦词拉着席止的手跟在后面。
宋悦词和席止一坐下就有人送上医药箱,侍者恭敬,“凌先生说如果您有其他不适,还是尽快去医院比较好。”
席止这才看到宋悦词右手食指刮破了一片,皮都向上翻开。她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想往下掉,“对不起啊悦词。”
宋悦词打开医药箱,“没事。”她刚把一次性棉棒拿到手里,路过的一个女孩就万分震惊又不屑的语气,“席止?你怎么在这啊?”
宋悦词今天开了杀戒似的,她脸上还有没擦掉的血迹,虽然依旧美得不像话,却让人着实心惊,“她为什么不能在这?宋涛请她来的不可以吗?”
迅速把人噎走。
“席止,别听她的。”宋悦词蘸着碘伏给自己的伤口消毒。“可能比喻不恰当。”宋悦词轻皱一下眉,“就像舞台名额,机会只有那么多,大家都想被看到。”
“被针对、被议论、被伤害,我觉得挺正常的,人类的本能就是争夺。这样看不惯你,是因为知道自己比不过你。”
宋悦词笑了一下,嘴角很浅的弧度,眼里的情绪很平和。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但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我想做的事。所以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宋悦词给自己包上创可贴,“走吧,我们去玩。”
本来以为发生这么一件大事后,怎么也不可能留住人。结果宋仙女不知道怎么开了天恩,主动拉着席止过来一块玩。
宋涛立刻把自己筹码全部堆到席止面前,他是整场的主角,现在却哪也不去,学着凌越坐宋悦词旁边观战的样子待在席止旁边。
当然,他离席止的距离比凌越离宋悦词近得多。凌越离得太远,但他坐在那里,就没有一个人敢不开眼靠近宋悦词。
宋涛轻声对席止说对不起,说因为我让你们受委屈了。
席止摇头,摸牌的时候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看得出宋悦词频频放水,喂牌喂得席止都不好意思。宋涛却一点不犹豫,“快!又胡了!”
等到席止赢得筹码都堆不下了,宋涛站了起来说:“走,去看我准备的礼物。”
宋悦词:“你生日还给人准备礼物?”
宋涛:“可不是嘛,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啊。”他真就领着人到那一座礼物山面前,“仙女,来,抽奖的那个盒子在那,你从里面抽个小球把上面的数字告诉我,我去给你拿对应的礼物盒。”
宋悦词伸手拿了个小球出来,黄澄澄一个,像缩小了一圈的网球。她低头看了眼数字,报给了宋涛。
宋涛在各个包装精致的礼物盒中来回翻了好久,终于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他一边拿过来一边对宋悦词说道:“仙女你这回真不用有什么负担了,感觉全场最小的一个被你拿到了。”
靛蓝色的盒,也没什么花哨的装饰。宋悦词接过打开后发现是一块玉,通体的白,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
被她纤细莹白的手指拿起后,更添神韵。
宋悦词的外公是大家,不止通历史写文学,下棋品茶都是高手,鉴玉这事虽然她外公不常做,但皮毛还是略知一二的。
所以她很快就把那块玉放了回去,盖好盖子后又还给了宋涛,“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涛看起来无措,立刻摆手,“别啊,我从没有送出去的东西还收回来的道理,这传出去我以后还怎么混?”
最后打断他们两个互相推拉的是凌越插进来的一声轻笑。他语气里带着调侃,依旧连名带姓地喊她,“宋悦词,你不行啊。”
明明不久前还一副气到这辈子都不会再跟她说话的模样。等宋悦词一双眼对上了他的,他慢条斯理坐直了身子,“这玉大概也就一百块吧。”
“上面一点花纹也没有,宋涛你真的凑不满就不要凑了,找人雕一下的时间也没有?就拿个光的玉牌糊弄人,实在不行去买现成的啊。”
宋涛:“不是买的,我就随手翻了找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仙女手气这么差的啊,我这一共101件,她还真就抽个101啊。”
宋悦词推盒子的手顿了一下,她问宋涛:“就一百吗?”
宋涛:“我不知道啊,真就随手翻出来的,最多五百块吧。”
凌越又在一旁发了话,他盯着那个小盒子,“宋悦词,你要不还是给他吧。虽然礼轻情意重,但这礼也太轻了,说出去有损他宋二少的脸面。”
宋涛也冲她伸手,“仙女你给我吧,重新抽一个,我给你黑箱,里面有串30万的珠宝项链,你让我想想是多少号来着……”
宋悦词把小盒子收了回来,“不用了,就这个挺好的。”
“谢谢。”
宋涛:“别啊仙女,换一个吧!”
宋悦词直直看向凌越。
凌越心里堵着的一口气蓦地松了。她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宋涛拙劣的演技,但她收下了。似乎在对宋涛说谢谢,却是朝着他的方向。
凌越移开了视线,故意把眸光落到其他地方,话却还是说出了口,“收了就得戴,别束之高阁。”
第32章 小猫警惕
凌越训练的强度已经超过了往年的赛前准备, 他结束训练正要去淋浴间简单冲一把,上衣脱一半宋涛就打了电话来,“凌越, 那货怎么处理啊?席止说她可以报警,告他性骚扰。但是我想女孩子出面这种事总是不太好……”
凌越:“那就放外面,想教训的时候就教训,让他长记性,化学阉割一天不落实,他就算进去了再出来估计也不会老实。”
“行,那你过来吗?”
凌越打开淋浴, “过会就来。”
他简单冲了一下, 换好衣服后就要往外面去。突然又想到发烧那次宋悦词难得话多,“你是不是不吹头发?还是总是洗冷水澡?你还总是喝冰水?”她把他的“罪状”一一猜到, 随后语重心长道:“这样不好, 凌越。”
他瞥了眼放在那的吹风机,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眼, 认命地走过去。吹风机嗡嗡嗡地散着热风,他随意又迅速地往头上吹。
他背着网球拍上了车,齐叔在这段时间天天都来接他, 比赛时间越来越近, 能不用手的事基本都不让他用了。
“是直接回云安墅么?”
凌越在后座摇了下头,私人球场的灯因为他的离开正依次被关闭。车内一下变暗,齐叔从后视镜里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得他隐隐压着情绪, “去找宋涛。”
凌越不认识那么多纨绔公子, 但他不认识不代表他不收拾。对方大概也感觉到了就算求饶认错凌越也没有要高抬贵手的意思,索性开始一了百了破罐破摔。
一双眼阴测测的, 被按在地上也咬着牙恶狠狠地骂,“凌越是吧!我看你口碑名声还要不要!你敢打我!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凌越的网球拍在手里转了一圈,并不看他,只懒懒应一声,“你知道我是凌越还讲这么蠢的话啊?”
“行啊。”球拍杵地,他轻轻旋了一下,球拍开始旋转,很多圈后,球拍柄直直指向对方的脸,离眼睛不过几公分的距离。
是啊,他又不是什么没背景没家世的只靠自己打比赛打出名堂的穷小子。
“不过你骚扰在前,我动手在后,我不介意跟你对簿公堂。”凌越冲他抬手,“你可以走了,我等着你。”
宋涛:“就这么让他走了啊?”
凌越:“你再不让他走,有理都变成没理了,他在这都待了超过24小时了。”
而且一看到这个人,就能想到他和宋悦词陷入僵持的关系。
虽然当场收了礼物搭了话,但两个人之间就是横着一根刺。而凌越选择挑掉那根刺,于是在回云安墅后他再次强调了宋悦词下次遇到类似问题不应该自己一个人解决。
但宋悦词只是看着他,冷静地回答:“我不觉得今天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如果是因为我没有完全保护好席止的话,我可以道歉。”
凌越气极,他拍了拍一旁的白色栏杆,“我现在是在跟你说席止的问题么?我在说你!”
“我不觉得选择自救有什么问题。”
不欢而散,他甚至担心宋悦词要把玉牌还给他。幸好她没有,她只是不再与他争论这个问题直接进了家门。
“你和席止……和好了么?”凌越问道。
宋涛:“和好?我没跟她吵架啊,我就跟她说她顾虑太多了不对啊,说如果再有下次我绝对……不对啊,席止说了啊,你跟仙女闹得比较厉害啊,她担心死了,要是因为她搞得你们之间……”
凌越:“跟她没关系。”
他特别想直接跟宋悦词摊牌,想直说你下次遇到问题能不能找我,甚至你能不能利用我。
但宋悦词,必然会拒绝。
就像隔着玻璃,能看到对方却无法触碰,让人无所适从。
他今天回到云安墅已经很晚,没想到美惠姨会在门口等他。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时间宋悦词应该已经回她外婆家了。新年快到了,她提前回去了。
美惠姨觉得宋悦词和凌越有点奇怪,氛围类似于凝固的感觉。
凌越:“美惠姨,有事吗?”
美惠姨:“我就有点担心你和小词是不是吵架了?”
凌越迟疑了两秒,“没有。”
美惠姨:“小词她就那样的,受委屈啊不高兴啊都不喜欢表现出来的,但是她不是不把你当朋友,她就是……”美惠姨顿了顿,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去描述,“她一直都是一个人,所以可能……”
凌越:“什么一个人?”
美惠姨看起来也不好多说,“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去管小词的。她一个人生活了有近两年的时间,可能是那段时间不想她外婆和妈妈担心,所以有事也都说没事。”
“你不知道哦,这个小孩真的,她来这里上学以后,有一次国庆没回去,我想着给她送点菜来,结果来了发现没人。打电话才知道她高烧,自己在医院挂水。我问她在哪个医院,她说她过会就回来了。”
“她艺考高考都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谁不把高三的小孩当成大熊猫啊……”
那段时间面对突然变得翻天覆地的家,宋悦词很长一段头总是因为长时间的压力和压抑剧烈疼痛着。即使这样,也没有过放弃的想法。即使自己一个人去艺考,没有任何人陪伴,拖着行李箱独自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一切,也没有想过放弃。
美惠姨:“我记得她小时候啊怕打雷怕老鼠还怕蟑螂,长大了,就好像什么也不怕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真的有什么怕着怕着就不怕了,那应该就是习惯了,习惯自己面对的次数多了,对一切就都麻木了。
因为一直都是自己面对,所以根本无法轻易开口,她甚至就没想过还要依靠别人。
凌越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连球拍都还没放下转身就跑。
他果然不够了解宋悦词。
宋悦词外婆家的地址凌越有印象,她在席止那填过地址给她外婆寄点心。
他鲜少有需要特地去订机票的时候,但事发突然,私人飞机起飞需要提前报备。齐叔临时送他去机场时还很不放心,不知道什么天大的事要他这么急。
离零点还有5分钟,宋悦词接到了凌越的电话。她是意外的,互不打扰也互不妥协的冷战突然被打断。
“宋悦词,睡了吗?”
“还没。”
凌越:“不是说66号么,这么好的数字我绕了两圈也没看到啊?”
私房的排列没有规律。
前一步还是六十几的门牌号,再往前走两步就跳成一百多号。这里是真的江南味道很重,清朗的月光落在青石板上,旁边就是诗里写的小桥和流水。
宋悦词一时没听明白他这句话,“你说什么?”
“不是说忘记从席止那订几份糕点带回来吗?我给你拿过来了。”
宋悦词反应过来了,她立刻推开窗向下张望。这里住着的大多是老年人,没什么夜生活,尤其是冬天,天一黑基本就没什么声响了。就算是快新年,也一点不热闹。
路灯昏黄。她真的看见了凌越,黑色长款大衣,背影太过好认,他正背对着她看门牌。
宋悦词并没有马上喊他,凌越的声音通过手机传过来,他说:“宋悦词,对不起。”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真的一个人捱了那么久,我总觉得不可能有人连本能都可以违背,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求救。我甚至责怪你。
“对不起。”凌越又说了一遍。
宋悦词盯住他脚下的那片月光,“凌越。”
凌越站在陌生的地方,循声回头看到了熟悉的脸。
他们之间不知道如何解开的死结好像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凌越走到宋悦词推开窗户的位置半仰着头看她,“原谅我吧,是我不对。”他提起手里的点心盒给她看,“赔礼。”
宋悦词看着他在路灯下带笑的脸,沉默了一会后也回了一句,“对不起,让你和宋涛担心了。”
周围一切都是静的。
凌越啧了一声,“提什么宋涛啊?能不能不提宋涛?”
宋悦词笑, “你不是要出国备赛了吗?”
凌越:“嗯,明天就没时间了,所以只好现在来了。”一阵寒风吹过,他冲宋悦词做了个关窗的动作,“关窗吧,别感冒。东西给你放门口,你过会下来拿,别有负担,是我太凶了我应该来赔罪的。”
“那我走了,不然再过几小时我教练找不到人可能会疯。”
宋悦词嗯了一声,“比赛加油。”
她小心翼翼关上窗,想要轻手轻脚下去拿点心时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她妈妈。
宋清许吃了药,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但今天偏偏在这个点醒了起来喝水。宋悦词不知道她妈妈看到了多少,宋清许看来也是欲言又止好几次,但是最后还是柔声道:“小词,很晚了哦,该睡觉啦。”
宋悦词点头,“妈妈晚安。”
母女俩长得相像,宋清许走上楼梯后又回过头来看她,“小词,不要被骗。”
不要被骗。无论对方多重视你,爱护你,也不要放松警惕。
外婆和美惠姨总怕宋悦词不快乐,总怕她对世界失望,对感情失望,希望她平常心看待又担心她重蹈覆辙,这很矛盾,希望她相信爱,又要她小心爱。
希望她被爱,希望有人打捞起在深潭里一部分已经破碎的她。又担心她沉沦,彻底没有回头路,被伤害得体无完肤。
她妈妈活生生的例子就在那里放着。墙边的空药盒堆在一侧,在照进来的月光下,像坏了帆再无法远航的船。
可她偏偏不合时宜想起某天被席止叫去尝试新的点心,凌越因为训练来不了。宋二少就一边吃点心,一边同她们讲去德国找凌越的事。
“那个冬天,真的太冷了。我在风里都快冻死了,结果凌越在下水道那捞一只快冻死的猫。”宋涛说道。
“特别特别费力,他手多贵啊,教练和团队保护得跟什么似的,结果好家伙,他直接跪在那扒拉,拉上来的时候怕卡到那猫的头,拿手包了一下,他手就在那蹭了个大口子。”
“猫是救上来了,连夜带着去找了宠物医院检查。猫没事,他手吓了一堆人。”
“那猫呢?现在还养着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席止说道。
宋涛:“他倒是想养,结果那猫太野了,除了养伤的那一周还能看得到,能稍微碰一碰,伤好了没过几天,就跑了。”
席止看起来很可惜,“它没相信凌先生啊。”
宋涛:“是啊,不过凌越也有问题,他一直故意让人开着一楼的窗,这不就故意让猫跑么。他说他早就看出来了这猫强留不下来的,他不开窗猫也会想办法跑,如果又搞得危险就不好了。”
“我理解不了他真的,我只觉得是小白眼狼。结果他跟我说,‘这样有警惕心才是对的,这样才不会受伤,靠自己也能过得很好。’”
宋悦词下楼开门把点心拎了进来,包装得特别漂亮的点心盒,跟一个个的药盒形成鲜明对比。
她还是有很多很多的警惕心,但好像,一点关系也没有。
第33章 雪落肩头
宋悦词因为腿伤错过了春晚的选拔, 寒假没有留校训练,美惠姨和她一起回外婆家过年。
寒假第一天,她睡到自然醒下楼。美惠姨和外婆一块坐在沙发上, 正在看体育频道。澳网公开赛在每年一月的最后两周举办,体育频道会有实时转播。
美惠姨看到她下楼,起身去给她盛银耳粥。宋悦词看着聚精会神的外婆,自从外婆知道桌上那些好吃的点心都是凌越送的后,对她这位朋友就又好感度倍增。
“外婆。”宋悦词喊道:“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凌越的比赛的,您不用一直……”她的话在电视屏幕上出现凌越被放大的脸时戛然而止。
白色上衣,白色球拍, 戴深蓝色的发带, 在澳大利亚的阳光下夺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外婆:“美惠来了来了!”
美惠姨立刻从厨房探出身子,“哎呀, 是的是的, 是凌越!”美惠姨把粥和小菜给她放好,“小词快吃, 吃完了一块来看。”
宋悦词点头。她坐下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电视屏幕和外婆和美惠姨的侧影。凌越赢了球两人就欢呼,凌越输了球就一块摆手说没关系。
第一场比赛,凌越赢得很轻松。赛场上有太多人齐声欢呼他的名字, “lennart”一声响过一声。
宋悦词不自觉看完整场比赛, 她尝了口早就已经变冷的粥,她站起来去微波炉加热,却又正好遇到了下楼的宋清许。
宋悦词并不觉得紧张或是被抓包。比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避,她一向是个很能坦然面对和承认的个性。
而且她和凌越, 也并不是需要宋清许担心的关系。所以她扬了个笑脸, “妈妈,要喝粥吗?”
宋清许:“好。”她跟着看了眼电视屏幕, “恭喜你的朋友啦。”
过年早,除夕夜的时候澳网赛程刚进行到一半。
宋悦词今年的手机热闹得不像话,宋涛把她拉进了一个又一个群,全都是很单纯的发红包群。
宋二少还特地说明了一下:一年到头赚那么多,年底都得散散财,这样来年才能赚更多!
席止也给她发消息:就挨个点红包就好啦,没关系的,都根本不在乎你是谁的,领完就退群!
虽然单个红包最大只有200,但架不住下红包雨似的,几分钟就几十个没点开的红包。
宋悦词没见过这样的,群里只有发的没有领的。她随手点开一个,却发现是熟悉的头像,是凌越的微笑网球。
她领完一个,微笑网球又发了一个。
她犹豫着要不要点,微笑网球又发了一个,发了一个,又一个。
春晚正在演小品,正弘扬拾金不昧的精神。宋悦词莫名觉得现在这个场景有些好笑,她一口气把微笑网球的红包全点了。
零点时,客厅里只剩下她一个。外婆和美惠姨都撑不到这么晚,红包和祝福在年夜饭的时候就都给她了。
但她的手机在零点准时响起。伴随着不停震动的各路祝福消息,她接到了凌越的跨国电话。
宋悦词:“你还没有睡觉吗?”澳大利亚和国内有些两个小时的时差,他那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新年第一天第一分钟你跟我说这个吗?今天没有我的比赛,没关系。”
“宋悦词。”凌越喊她。
“嗯?”
“新年快乐。”他说:“新一年了,希望你快乐健康。”
宋悦词也很清楚,胜利和名次从不是一件事的最后结果和唯一目标。好像结果和过程比起来,结果从来更重要。
“这次可以拿冠军吗?”
凌越在那头笑了,“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啊宋悦词?”他轻声笑完,又变回相当认真的语气,“但是不可以。估计第二第三也都轮不到,我对自己和对手还是很清楚的。”
虽然一往无前,但是经验和实力不会骗人。他已经是年轻一代里的绝对翘楚,但顶峰上已经作为神话的前辈们也不会败。
“但是,我早晚会是冠军的。”
宋悦词最后把刚刚从他那里领到的红包一次性转给了他,祝福语写的是:给未来的冠军。
那天过后凌越就投入了相当紧张的赛程。肉眼可见的遇到的对手越来越强,他今天杀球成功后捂了一下肩膀,宋悦词看得清楚,他的对手当然看得就更清楚。
但抢七局最后获胜的还是凌越,他的教练握拳在空中挥动了好几次。今天这一场过后,凌越已经超越了自己在世界赛场上的最好成绩。
没过两天,宋涛开始很频繁地打电话来,宋悦词的手机频繁震动和响起,次数多了连外婆都忍不住问道:“小词是有什么事吗?”
宋悦词:“没事,就是朋友找我出去玩。”
这是个稀奇事。宋悦词朋友不多,也不喜欢出门。每年放假,几乎都待在家里。
外婆立刻说道:“那去玩呀,年轻人不要一直待在家里,要闷坏的。”
宋悦词不明白宋涛为什么这么有空,他不是应该在现场看凌越的比赛才对么。她微信消息发出去不久,宋二少就回了条语音过来。
“本来是要出国的,结果之前……哎呀,反正我妈不允许,导致我最近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
宋涛有明显的停顿。但其实他不说,宋悦词也能猜到。之前他生日会上闹出的事,知道其中原因的基本没有,但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他坐在席止身边,其他什么也没管,就只替她看牌。
没人会不开眼去调侃凌越,凌家也一向不会去质问他做某件事的理由。但宋涛不一样,宋二少多少年来万花丛中过,冷不丁来这么一下,不免让人想到他女朋友换了这么多,身边好像还真就只有席止没变过。
调侃的人多了,难免传到宋涛母亲的耳朵里。凌越一出发去比赛,他就被叫回了家里,他母亲管教还不够,还把他大哥也叫了回来。
总之就是搞得宋涛烦不胜烦。
宋涛又发了条语音过来,宋悦词放到耳侧听时不小心转换成了扬声器模式。宋二少的声音立刻清晰得让在客厅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宋涛:“我要是女的,我一定嫁凌越。长相能力就不说了,最重要的他家那可真是一点糟心事都没有,从没想过牺牲小辈的幸福再向上一步多一层牢靠……”
宋悦词难得手忙脚乱按灭手机屏幕。
于是宋涛再打电话来时,宋悦词直接就挂了。
结果宋涛是真的有办法,席止的声音一传过来,她之前还坚定无比的“不了”都变得犹豫了不少。
但席止并不当宋涛的说客,只说她不想来的话那就过年后再见。
宋涛一听就急了,“不是,她不来我们怎么一块去接凌越啊?我跟凌越约了滑雪场见的啊!”
席止:“凌先生知道吗?”
宋涛:“当然不知道啊,他只说怕仙女无聊让我们带她出来玩啊。”
手机再回到宋涛手里时,他听到宋悦词说:“玩什么?”
宋涛:“对嘛!一起玩!我给你订机票?我和席止一块去机场接你!”
宋悦词:“告诉我地点就可以了,我自己订。”
新开的滑雪场,还没正式对外开放。算是凌越家和宋涛家合作的项目,力求打造国内一流的滑雪场地。
占据地理优势,周围温度常年保持零下,坡道难度和缆车路线都划分得相当细致。
宋悦词到的时候,宋涛和席止一块举着牌子在机场等他,宋涛看到她后还特地拨了个视频电话出去。
那头几乎是秒接,宋涛把屏幕反转,让凌越看清了推着行李出来的宋悦词。白色大衣,白色绒线帽,黑发极顺,像在拍冬日纯爱偶像剧。
“嗯,看到了。”凌越在那头说道:“带她去玩吧,注意安全。”
宋涛:“得嘞!”
宋悦词换好滑雪服,宋涛给她拿了个席止同款的的防摔垫,可以绑在屁股的位置,对新手来说相当需要。
但宋悦词拒绝了。
宋涛:“仙女,我真的建议你还是戴上,摔一天下来你的屁股真的会恨你的。”
宋悦词拉下护目镜,调整了一下位置,“真的不需要。”
等她到了场地,宋涛就彻底开了眼。宋悦词一看就是个老手,水准相当在线,红白色的滑雪服让她在白茫茫一片的雪地里尤其显眼。
宋涛没忍住“卧槽”了一声,他一手拉起身边的席止,“真可怕啊席止,她怎么什么都会。”
“我本来还想着,她今天多摔几下,等凌越到了就让他好好指导,毕竟我也就是个普通水准。”
凌越到的时候,宋悦词独自去接他。因为席止作为新手,虽然很努力,也已经在雪地里趴着不愿意再挪动一步。宋涛也累得不行,冲她抱拳,“仙女,那就麻烦你了!”
私人飞机降落后,凌越是自己开车到滑雪场来的。他把车停到停车场,就看到了宋涛发来的微信消息。
宋涛:“那边有个便利店,仙女在那等你。”
凌越走了一段路,一眼就看到了宋悦词。宋悦词没有在便利店里面等,她可能怕自己看不到,直接就站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快一个月没有见,凌越从不觉得想念是会突然汹涌的存在。没有见到的时候,好像也就那样,但看到的第一眼,反而觉得“我原来有这么想她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近乡情更怯”。
凌越站在原地,一时没有靠近她,而是认认真真地观察着她。
黑发简单地扎起,红白滑雪服,护目镜挂在脖子上,正低头看着手机。路过的人多少都会看她一眼,用俗套的话来说是“一顾倾人城”。
直到有人向宋悦词搭讪。她抬眸,冷淡地摇了头,随后避开了一些。在对方又想靠近她的时候,凌越大步走了过去,抬手把自己的帽子盖到了宋悦词的头上。
他戴着口罩,浅棕色的眸露出足够直白的不悦情绪。
宋悦词被帽檐挡住大半的脸却没惊讶,很平静地抬起头看他。
天空在落雪,凌越看向她肩头飘到的雪,“宋悦词。”他近乎无声,“我很想你。”
第34章 乖乖猎物
凌越不知道宋悦词有没有听到, 但他做了不清白的梦。等他从旖旎又黏腻的梦里清醒过来时,还不到凌晨五点。
房间里只有小夜灯散着淡淡的光。
他不自觉看向自己的手,脱离梦境回到现实, 他没有轻易又恶劣地用一只手就控制住了宋悦词的两只手腕,宋悦词的发也没有散开垂落在他胸口,让他冲动的顺滑感,他没有失控,更没有横冲直撞。
凌越缓了缓,按亮了床头灯后起身去小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出来,仰头喝了一半降了全身的燥。
他在想如果没有带宋悦词去滑难度系数最大的那一条路线, 那宋悦词就不会失去平衡, 他就不会立刻伸手去护住她进行缓冲,她就也不会双膝一跪一团窝在他怀里, 手掌无意从他某个部位一滑而过。
他当时下意识呼吸一滞, 却没松手,先让她撑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宋悦词站起身后就伸手去拉凌越, 凌越庆幸自己戴着护目镜,他那时的眼神,其实已经不太清白。
几个人住的是跟滑雪场一起动工建造的温泉旅馆, 凌越回笼觉醒来, 已经过了用早餐的点。经理看到他立刻询问道:“各品类都给您留着,您是否需要现在用餐?”
凌越没什么胃口,“吐司和红茶就可以。”
他往用餐区走,只看见了坐在落地窗前位置的宋涛。
“怎么就你在?”
宋涛指了指窗外, “仙女和席止在外面玩呢, 经理说那位宋小姐跟你一样可怕,早上五点半她就起来出早功了。”
宋悦词和席止在玩轮胎滑雪, 从高处坐着轮胎滑下来,正好能滑到离他们坐的位置挺近的地方。席止先滑下来,停住后万分自然地冲宋涛挥了挥手,宋涛立刻冲她竖了个大拇指。
宋悦词紧随其后,她看起来更放松一些,她顺着席止留下的辙印也滑到了他们面前,只是不打招呼,直接拖着自己的轮胎再往上走重新再滑下来。
而宋涛意外的是,凌越居然没有看宋悦词。
“你不对劲,你居然不看仙女了?”
凌越叼着面包片漫不经心地答:“有吗?”语气懒得不行,跟赛场上的lennart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宋涛知道这人除了训练的时候,休息时间的起床气一向很严重,蹙眉寡言不爱搭理人。但今天看着又好像不是起床气那么回事。
“凌越。”
“嗯?”
宋涛拍拍他的肩,“你今天看起来有点欲求不满你知道吗?”
凌越坦然自若继续咬吐司片,“哦。”
落地窗的玻璃太干净,上面倒映着人影。即使看不清楚自己的眼神,他也知道应该暂时避开跟宋悦词对视。他藏得不好,过于明显。
他怕在宋悦词面前展露出的这一面。像是把猎物叼进自己的领地后却松开了她脆弱的咽喉处,还给她找食物,还铲除掉觊觎她的所有危险。
猎物不明所以地问:“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什么等你长肥一点,什么现在不想吃你,什么你看起来不好吃。
但事到如今他快没有理由用了。他没说出口的“喜欢”,已经结了太久的茧。
等宋悦词和席止玩够了回来,凑一块开弹珠汽水,宋涛看了一眼后说道:“这次玩得是真开心,虽然感觉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但就是觉得开心。”
凌越:“嗯,那下次再来。”
宋二少不知道在想什么,难得没有在说到“玩”这件事上立刻积极响应。
*
作为中国籍男子单打选手在网坛上取得的全新成绩,凌越国内的采访和拍摄已经多到不行,宋涛母亲也开始频繁打电话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于是他们先行一步,而宋悦词带着席止回了自己外婆家。
直到寒假快结束,宋悦词和凌越都没有再见面。虽然凌越正在以比以前更惊人的微博开屏、广告代言、新闻采访等一系列形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席止每天都在一边刷微博一边感慨,“凌先生真的好厉害啊!”
美惠姨听到后就会凑过来一起看,“是啊,我们小词新交的朋友都特别好,凌越这么厉害,席止你这么漂亮能干,做饭手艺比阿姨我还厉害哦!”
宋悦词也很久没有在外婆家听到这么多的话了,热闹得不像过往的任何一年。外婆还很不好意思地问她能不能再给凌越打个电话,宋悦词没怎么犹豫发了条微信消息过去询问。
没过一会凌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宋悦词怕外婆听不清,特地给她开了免提。宋悦词听他跟外婆问好,问点心味道怎么样,在外婆夸奖他的时候大方接受又说会继续努力。
宋悦词看着眉开眼笑的外婆没忍住犯嘀咕:“外婆你不会更喜欢他了吧?”外婆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说哎哟乖怎么可能啊。
她在凌越面前什么时候有过这样撒娇的语气,凌越在那头听得新鲜,等手机一回到宋悦词手里,凌越就故意逗她,“有些小姑娘,表面上是一块冰,私底下还要因为自己外婆夸别人吃醋的啊?”
宋悦词:“我又不是你。”
凌越意外,语气一变听着挺坏,“我什么?我吃醋?你听谁说的?又是宋涛?他说我什么?”
宋悦词认真想了想,其实宋涛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凌越这人独占欲很强,独占欲跟吃醋好像也没什么必要的联系。
于是她回:“也没说什么。”
凌越在那头拉长声调“哦~”了一声,又相当正经地告诉她,“不过他没说错,我是真的挺容易吃醋。”
听到他那头应该是工作人员的声音,就知道他应该还在忙,于是宋悦词不再多说什么就要挂电话。
她说拜拜,凌越回了她一句拜拜,又抓紧说了一句:“我结束了如果时间还早,我再打给你可以么?”
宋悦词嗯了一声。
*
今天高奢品牌的晚宴办得隆重,凌越走完流程后并不多在室内停留,直接站到露台等他母亲来。
“lennart,好久不见。”
他认识对方,好几年前他因为母亲朋友的关系去临时走秀的时候,对方就特地来后台表示了自己对他的欣赏和喜欢。
香槟杯客气地碰到一起,对方看向他,“用中国话说我是有点‘不到黄河不死心’了,如果我今天向你表达爱慕,依旧会被拒绝吗?”
凌越一贯拒绝人的时候都挺冷,说着客气的拒绝,却不会带任何拖泥带水或让人觉得自己其实有机会的语气。
但他今天拒绝之后,神情是不一样的。女孩子是多敏感又细腻的存在呀,对方立刻意识到,“你有喜欢的人了对吗?”
凌越没有否认。
于是对方又问他:“告白了吗?”
凌越摇头,“没有。”
“那就是正在追求?”
“没有。”
对方显然是有些意外的,“哦,lennart,你不该这么没有自信,你要知道,你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
凌越说了句谢谢。他依旧没有任何要越线的想法,捅破窗户纸的追求不适合宋悦词。
即使他因为尊重宋悦词,从没有去认真调查了解过她的父亲。但从种种来看,她的父亲已经不能够用不称职来形容。对她造成的影响和伤害,让他想到心脏都能够发紧。他不需要宋悦词说什么,他什么都明白。
也许有过渴望爱的念头,但更抗拒爱,无法轻易接受和相信谁的爱。但这样,才是对的。
这样才能筛掉很多很多并不怎么样的爱。
就像他接触过的圈子里总有不是人的东西,爱打没意义的赌,爱干没人性的事。
有一个从小没有父亲的女孩,刺猬似的扎人,但也因为这样所以挑起了兴趣。花了足够多的耐心和时间,但在一起后没多久就没了兴致。
凌越也见过那个女孩,下雨天单薄的身影在没有人带就进不去的茶馆门口。他抬手招了下侍者,让他给女孩送了把伞。
高位者过于优越但是他从来没有无视任何人真正的痛苦。
女孩一双干净的眼看向他,握着伞的指尖用力过度,她应该是鼓足了勇气才问道:“可以麻烦你带我进去吗?”
凌越看向精巧设计的檐,正往下落着似珠的雨。
他的声音难得沉且冷,“不值得,看透是什么样的人就好,一辈子还长。”
防备过度,一旦被拿下,就是一场溃不成军。
晚宴进行到一半,他接到了席止的电话,席止在电话那头显然有些语无伦次,她说:“凌先生,您在忙吗?”
凌越:“嗯,有个活动,但是快结束了,怎么了?”
印象中席止给他打电话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基本都是为了宋涛。所以凌越很自然地问了一句:“宋涛又怎么了?”
席止声音听起来不对,“就,就是……”
宋涛很经常会给席止回语音,但是今天这一条他显然是发错了人。但席止并没有办法预判,她的手机连着宋悦词的蓝牙音箱,点开那个瞬间宋涛那一句话实在过于震撼。
“凌越!你眼里只有混血辣妹吗!回我消息啊!速来救我!我妈真的如来佛!”
宋悦词当时擦头发的手顿了一秒,但从脸上看起来一点反应也没有。等她出房间去拿美惠姨切好的水果,席止立刻打了电话给凌越。
席止清楚宋涛一向喜欢没皮没脸的调侃,但她总没办法去跟宋悦词说:“宋涛他就是喜欢这样乱说话的!你不要相信他!”
虽然真的是事实,但是谁会信啊拜托!
凌越按了按额头,语气逐渐带上了杀意,“我知道了。”
第35章 对爱相悖
等宋悦词端着水果进来, 席止的电话才刚刚挂断。
宋悦词的脸太有迷惑性,又是一个情绪从来不怎么外露的人,所以席止一点看不透那句“混血辣妹”对她到底有没有影响。
但听到宋涛那句话的时候, 即使重点在凌越。席止也不可避免的难受了一下。宋涛的世界里太热闹了,什么类型都有,什么个性都不缺。
所以明明想着转移宋悦词的注意力,最后却是宋悦词过来抱了抱她。她什么也没说,但席止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因为这样隐私的情感问题,她也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但即使她不说, 宋悦词应该也明白。
宋二少交过的女朋友太多,跟席止打过照面的没有四五十也有二三十。当然会有见到她就不太喜欢的, 但如果女朋友跟她起冲突, 宋涛总是无条件护着她。所以也总有人调侃,哎呀, 席止才是正宫嘛。
席止是聪明人,是从来不会去多提多看多想的人,她永远站在原地, 她很清楚, 如果她进一步,她和宋涛的关系也就彻底结束了。
“凌先生应该过两个小时就会到了。”席止说道。
宋悦词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意外或是惊喜,她可能是猜到,又好像是并不期待。
席止:“我不是要替凌先生说话, 但他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宋涛总是开这样的玩笑,他不过脑子, 不考虑会不会让人不舒服。”
宋悦词淡淡的,“我知道。”
“席止,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有很好的感情,我相信一定有的。只是我对感情是悲观的,对我来说,那不是必需品。”
她每次参加婚礼时都希望新人们是真的可以幸福快乐,真的可以白头到老。但是她从来没有代入过自己,那对她来说是太遥远,太难做到的事情。
警惕心永远存在,不想自己的情绪受到挟制,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在第一时间藏好自己。无论进行到哪一步,都能毫不犹豫地痛快割舍。也并不会为此后悔,哪怕某一刻她毫无保留的坦诚过。
席止从宋涛那里听说过一些,她的父亲跟宋悦词的父亲比起来半斤八两,一个生了不管要她自生自灭,一个生了费尽心思吸血只为利用。
但即使这样,宋悦词也活得非常耀眼。
清醒、独立、有原则,把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做到极致,很会照顾人和感知他人的情绪,不卑不亢不慌不忙,能拒绝极大的诱惑,逼退数不清的恶意。
“人生不可能会圆满,所以多花时间和精力在想圆满的事情上就好。”
宋悦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悄悄地凑近席止的耳朵,“一点点,就一点点,只是我的介意和你的一样,都不会说出口。”
席止看着她,靠在她的肩膀上藏了一下自己的泪。
*
凌越和宋涛到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宋涛在楼下给席止打电话,铃声响一声,席止就从高处的窗户探出了头。
宋涛怕吵到人,压低了声说话,“仙女还能愿意下来吗?”
他这一句问完,又收获凌越冷冷一眼刀。
席止:“嗯,我们准备下来了。”
宋涛:“谢天谢地,多穿一点,外面真的冻死人了。”
等看到了宋悦词,宋涛立刻上前道歉,甚至把手机都凑到她面前,“仙女,你随便看,真的是我乱说话,凌越你真的可以放心,他真的是头一回,只有你……”
一群人心知肚明却没有挑破的东西,他似乎一不小心就说过了头。宋涛主动做了手动拉拉链的手势,决定走为上策。
他看向席止手里拿着的外套,“这个世界上只有席止你把我的命当命吧,走,哪里有吃的东西啊?我带你吃东西去。”
席止跟上了他,回头看了眼宋悦词和凌越。她想,她注定是无法跟宋涛并肩的,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那么相像,都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
宋悦词看得出来凌越真的是匆忙赶过来的,他穿的比宋涛还单薄,一件超季春夏款西装,除了好看完全不保暖。
她手里也拿了一件衣服,是对她来说过大的一件羽绒服。她往凌越那里递了一下,凌越却没急着接。
他眼里的头等大事还是解释,“真的不是他说的那样,只是碰巧站在了一起。”
宋悦词嗯了一声,她无比平静,看起来完全没介意。
凌越并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他对她这个反应说不上来哪里不舒服,但就是觉得不对劲。来之前怕她生气,怕她多想,怕藏情绪高手宋悦词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他来的路上甚至紧张,怕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样子都是装的。他猜到宋悦词并不会多说什么,但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你不相信吗?”
“没有,你其实没必要向我解释的。”宋悦词再次把羽绒服往他那里递了一下。
而凌越的眸抬起,顷刻间已经压向她,“你说什么?”不适合他的小心翼翼的紧绷感瞬间不见,变回了以往那个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的凌越。
“宋悦词,什么意思啊?”他语气努力放得轻松。
怕她生气,但更怕她完全不生气,甚至是冷漠,让一秒都不肯多等、抛下满室名利的他像个独幕剧演员。
宋悦词澄净的一双眸不会说谎,“只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如果一定要解释,你其实打个电话过来也可以的。”
凌越知道这就是宋悦词。她说的都是对的,让人反驳不了。
就像她告诉美惠姨说自己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前一天,他因为手腕扭伤,回来的时候缠着绷带。
宋悦词刚好从露台上下来,两个人撞在一起。宋悦词看向他的手腕,“我有一个挺好用的喷雾,你等我一下。”
他并没有问她要,是她自己主动拿给他的。
但她又会格外认真地说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凌越那天没事人似的转过身直接回了家,宋悦词给他的跌打损伤喷雾被放在足够显眼的位置,他躺在沙发上冲那瓶喷雾跟分享玩具被拒绝的小孩似的念叨,“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明明两个人都总是受伤,他为他的球,她为她的舞,对喷雾和绷带这类东西熟悉得不行。
他人生鲜有委屈这种情绪,宋悦词真是他的劫。
他从来没有把这些当回事,就像不小心划了一下的小伤口,当时也许会疼痛,但很快就会好,他从不觉得严重。
但他一压再压的窗户纸,不是为了用来证明自己对她确实完全不重要的。
“嗯,宋悦词是该这样的。”凌越靠近她。
“平静、冷淡、永远留有后路,让人感觉是抓不住摸不透的一阵雾,是我觉得你会介意,但其实你根本不在乎。”
“那在南京为什么试探我?”
“为什么我发烧要来照顾我?”
“为什么猜出礼物是我送的也收了?”
他索性挑开了说。被踩到命门,还是会冲动,会无法心平气和。
宋悦词越是云淡风轻,他越是想要撕破这份平和。
他总是怕她会不自在,所以不想打扰她的世界。他考虑到所有,也尊重她所有。但如果一直只能当挚友,无论是装傻还是真傻,他都做不到。他爱一个人,爱不到那么卑微,他也不觉得这种爱配得上宋悦词。
明明是爱情,要拿友谊扯谎。
他走得太匆忙,西装配套的蓝宝石袖扣都丢了一只。现在因为他靠近宋悦词,把她圈进自己的怀里一般的距离和姿势。想质问她却又舍不得,手从她身侧的墙上放下来,所以剩下的那一只袖扣在墙面上擦过,叮一声落了地。
凌越觉得人性有时候的确太恶。要对人好,得花尽心思和精力,要压制自己本能,但情绪失控时,根本不需要任何铺垫。
“为什么要带你玩,为什么要为你出头,我现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都不知道吗?”
“只有我在乎,对吗?”
宋悦词看着他,看着他的眼里装满受伤和愤怒。她其实想解释,她想说我的意思真的只是觉得你没有必要连夜跑过来向我解释。
她差一点就说出口了。
他们对视过那么多次,她都波澜不惊地承受住了,最先移开视线的总不是她,但今天,但此刻,例外。
她看清了凌越眼里的自己。她出于本心做的那么多事,是因为什么,她清楚。凌越对她的那些好,又是因为什么,她也清楚。
但又好像并不是。
爱一个人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眼神?宋悦词无法形容,因为不觉得凌越对她有多少的感情,所以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是最简单方便的。
他解释,她就相信。他们之间,应该没有必要真实表达,更没有必要掏心相对。
但她好像错了。
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凌越的爱。
凌越到最后也没有接过那件羽绒服,他甚至低头向她说了对不起,说不该打扰她。转身走之前他的目光落在她一直抱着的那件羽绒服上,“这个就不需要了,反正我怎么样,你都不在乎。”
第36章 睹物思人
凌越的母亲leni没有在晚宴上见到他, 只收到他一条简单的消息说自己先走了。
leni次日从楼上下来,在看到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凌越后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情。凌越一贯对名利场没多大兴趣,leni对自己儿子过于了解, 以为他又是待得无聊先走,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lennart,你怎么睡在这里?”
凌越皱眉活动了一下身体,“回来晚了,太困了。”
凌越总是精力旺盛,他的世界里从没有累到撑不住的时候, 更像是不想面对什么, 所以选择直接蜷缩起来睡觉逃避。
但他六岁过后,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了。小的时候就像是小动物, 受伤了就蜷缩起来, 不挑什么地方,只想自己快点睡着, 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恢复状态。
可这些年来,他的承受和抗压能力从来一流,所以现在这样难免让人有些担心。
“lennart,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从小在家人面前没有秘密, 所有问题都可以互相分担。但这次他完全不想说,感情问题过于私人,更不用说还涉及到宋悦词。
“没有,真的就是累了。”他坐起身, 身上的西装外套皱巴巴, 抬手脱了下来只留一件更单薄的内搭,语气很是抱歉, “袖扣不小心弄丢了。”
“没关系,本来Amaya也是为你设计的。”
凌越点点头,“我上去再睡一会。”
“晚餐的时候我去叫你,为你举办迟到的庆功宴。”
凌越笑,“好。”
他的澳网庆功宴拖到现在才办,虽然只是一场简单的家宴,但连他外公都特地从国外赶过来了。
他们家的餐桌上总是热闹。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每个人都会同家人分享自己的近况。
所有人对凌越喜欢的女孩都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在知道对方就在叶昙任教的学校,是一位相当有天赋和实力的舞者后。
但凌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反应,他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桌上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了他跟平时很不一样的缘由。
用过晚饭后凌越就去楼上换了衣服,傅姨连忙问他今天要不要回来睡,他房间的所有用品都已经换成新的了。
凌越嗯了一声,“可能会晚,不用特地等我的。”
他爷爷喝了一口茶,听他回答后问道:“不回云安墅么?”
凌越:“不回。”
宋涛没想到能把凌越叫出来。宋二少只能迅速给他清场,有眼力劲的人立刻凑上来问是哪位大人物要来。
凌越名头近来太盛,有知道宋涛和他关系的立刻兴奋起来。
“是不是凌越要来啊?宋涛你别让我们走啦。”
结果宋二少沉了脸,一副别自寻死路的模样,“是又怎么样?我看谁最近不开眼要撞枪口,十级警报懂不懂。”
宋涛当时根本不知道他和宋悦词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那天回去的时候,凌越整个人都是冷的,气氛甚至僵到他都搭不了话。
“你跟仙女……怎么了吗?她太生气了,根本不肯原谅你?那不行啊,那我们怎么能走,我跟你说啊凌越,哄女孩子呢……”
只是凌越的反应让宋涛也一惊。他眼里闪过让人觉得应该是错觉一般的泪光,但开口时无比平静,嘴角还有点笑意,“她不生气,她一点都不生气。”
宋涛:“我就说吧,仙女不是凡人,她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胡说八道啊。”
凌越:“嗯。”
因为完全不在意,所以真的不生气。他以为至少有一些默契,结果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那天回来后,凌越就不再提宋悦词了。宋涛打电话来:“仙女有新的演出,你训练结束了有时间一起去啊?”
结果凌越回了一句:“不去。”他像是累极,“宋涛,暂时不要在我面前提宋悦词了。”
*
宋悦词今天到家时,美惠姨问她有没有遇到凌越。
宋悦词:“没有。”
美惠姨:“那应该是错过了,他拎着好大一个行李箱,是不是又要出国了啊,哦还有,咳嗽咳得呀,肺都要出来了,我让他去医院看看,还跟我说没事。”
宋悦词微微一愣,努力没有让美惠姨看出她的情绪。凌越生病的原因她都不用去问,就那么一件打底一件西装,他不冷,谁冷,他不生病,谁生病。
她都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了,他居然还在生病。
窗户纸被彻底捅穿,不是平和的互相留有余地,而是彻底没有留退路的撕破了脸。
宋悦词其实没预料到凌越会做得这么彻底,她见过很多他这种出身的人。大家都无比讲求脸面,总是秉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处事原则,根本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态度放到明面上。
谁也不会像他这样,承认自己的喜欢、承认自己的痛苦、甚至承认自己被伤害到,这是不常见的,他们这样的人,不会那么脆弱,更不会直接让谁知道,你有伤害我的能力。
把弱点送到人手里是愚蠢至极的事。
大家的喜欢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轻易放弃,感情从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是默认的规则。
而他不一样。
所以她一时忘了,这样的爱如果没人去接,他真的会很难过。
她蹲下身捡起那颗蓝宝石袖扣时,回想起凌越有些哽咽的声音时,其实也想哭的,她在想,这么好的爱,怎么会是给她的。
*
冬天还剩个尾巴,野菜很快就会冒头,需要开始定新一季度的菜单。凌越作为出资人之一,还是要到场参与一下。
宋涛开车去接了他,经过市中心等红灯时,抬头就看到了凌越的巨幅广告,这张在全球都吃香的顶级混血神颜的影响力着实可怕。
“你这人气真的太可怕了吧,刚回来那会还没这么夸张。不过也是,谁能不爱你啊。”
凌越:“那多了去了。”
宋涛:“我说就身边周围认识的啊,梁家那个老头多难说话一人啊,也特地给你爷爷送了礼说是给你的,说你为国争光,青年栋梁。”
凌越仰头往后靠了靠,身边怎么没有,不爱他的是真的不爱他,给他一点喜欢都吝啬。
“不过说真的,我别的什么都不说,你跟仙女的外在条件是真的配啊,你们站一块,那个天造地设的感觉……”
宋涛收了声,“忘了,现在在你面前不能提宋悦词是吧。”
凌越没说话,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到宋悦词了。宋悦词的生活应该还是一如既往,可能因为缺少了他,变得更安静了一点。
到了店,席止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
会客室有一排用作装饰的茶罐,上面贴的茶叶名都是宋悦词写的,凌越进来时依旧一眼就看到了。他特地换了个位置,坐到看不到那排字的地方去。
结果刚坐下,席止过来上完茶,把之前拟好的菜单一展开,宋悦词的字就整个跃到他眼前了。
凌越挪开视线,“先放着,等秦琛来。”
楼下茶馆人多热闹,席止去提醒客人的说话音量,离开时有位客人很温柔地喊住了她,“刚刚在你旁边的那位,是宋悦词吗?”
席止愣了一下,她下意识要否认。但对方也连忙摆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之前也去看过她的演出,印象很深刻。”
凌越自然听到了,他侧了侧身,发现是一个生面孔,下意识就问宋涛,“那个人你认识吗?”
宋涛看一眼,“认识啊,人还不错,算是正经人。不对啊,你不是说你再也不管仙女的事了吗?”
凌越没说话。
宋涛:“那你赶紧把菜单看了,你确定了一会仙女要过来誊写的,席止跟她约好了的,人到的比你还早。不是,你别这么看我啊,我肯定不能让席止告诉你啊,不然你们两个又对上,我们帮谁都不对啊。”
凌越:“你……”
秦琛推门进来,“哟,你们来挺早。”
宋涛:“得,那你们等着,我去找席止过来。”
秦琛看一眼凌越,“怎么占我座?怕睹物思人啊?”
凌越:“非要看热闹是吧?”
秦琛:“是啊,之前看你那态度,以为你为爱做三都愿意,怎么,看开了啊?”
凌越:“可以为爱做三啊,虽然不道德,但至少说明她的注意力和心思还是有一部分在我身上的。我是接受不了她对我无所谓,可以互相关心也可以当朋友却永远发展不了到下一步的关系,有什么意义?”
他一贯强势。即使对爱小心翼翼。
他还有太多面没有让宋悦词看到。谁要跟她永远保持温水的状态,谁要跟她一样永远保有退路,只能后退不能前进,谁要跟她是虚伪却安全的好友关系。
他就是有欲望。而那些,都是宋悦词不会给他的。
秦琛一时没接他的话,过了会才又端了吊儿郎当的腔,“兄弟,你太伟大了,我是个女的我都要嫁给你。”
凌越:“滚。”
菜单定完,凌越起身就要走。宋涛在后面喊他,“不是,你真的就走了?你真不看一眼仙女啊?”
凌越不搭理他,“走了。”能不能别来搞他心态了,听了好几次宋悦词,他已经不能平心静气。
结果推门出来,刚到廊上,就被喊了名字,他几乎是瞬间闻声寻人。
宋悦词迎着他的眼,身后是一只白玉瓷瓶,里面斜插一支白梅。她眸光太亮,像是终于遇到他之后发自内心的开心。
“凌越。”她冷玉般的声音,真的钉住了他。凌越甚至想闭眼,怎么就这么没用。宋悦词从楼下跑上来,她直接挡住了他要走的路。
“你今晚回云安墅吗?”
这句话一出来,凌越彻底没能崩住。
“宋悦词。”他端了架子,居高临下的压人眼神,他故意吓她,“我对你什么感情什么企图,你不是清楚了?”
“现在跑到我面前问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楼梯口有端菜不熟练的服务员,做店小二的打扮装束,肩膀上搭长条白毛巾,上楼梯时一边喊着:“上菜——”一边晃晃悠悠托不稳盘子。
凌越看他走得实在危险,终于在他经过宋悦词时,伸手挡了一下,宋悦词的脸贴在了他的手臂上。那盘菜看起来又多又烫,翻到宋悦词身上太要命了。
整个楼层都回荡着这么一句,“祝客人您——鸿运当头——八方来财——”
而宋悦词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她说:“凌越,我没有不在乎。”
第37章 尚在追求
凌越说了不要等, 但傅姨还是没去睡,凌越好不容易回了国,却也不经常回老爷子这来住。
傅姨理解, 孩子大了肯定自己住比较好,何况凌越那种从小就有主见又独立的小孩。
但他难得说了要回来住。
只是等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凌家的座机响起,傅姨立刻去接了。
“是阿越吗?是不是要回来了?要用车吗?”
“什么?不回来了?”
“好,好,那早些睡,不要着凉啊。”
傅姨挂了电话, 凌老爷子在旁笑了声, “好好好,不回来好。”
“您还笑呢, 谁看不出来阿越最近心情差啊。”
傅姨那天起得格外早, 老爷子这伺候的人一向不多,难得先生太太和德国亲家老爷也回来住, 想着得多准备些东西。只是傅姨没想到,客厅沙发上躺着个人,潦草地垫着抱枕, 身上盖了条羊毛毯。
那个身型, 傅姨一下就认出来了。凌越的长腿沙发上放不下,好看的棕发乱蓬蓬一团,看起来就睡得很不舒服。
傅姨知道他的起床气,被吵醒了虽然也不发脾气, 但会心情低沉不爱说话, 连胃口也连带着不好。
但她看着睡得是真难受,还是上前拍了拍他, “阿越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睡在这里,起来上楼睡呀。”
凌越在傅姨靠近他的时候就醒了。他背过身,没让傅姨看到他的脸,只是含糊又迅速地回答道:“我困,傅姨,我就想睡在这里。”
他难得任性,傅姨就没再多说什么,只给他换了一床蓬松柔软的鸭绒被盖上了。
凌震霆:“他那么小的时候,就到我小腿这,我就教他了。要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要的东西从来没那么容易得到。所以得不断确定自己真的想要,才不会跟丢,才不会被抛下。”
“我都不用教,他自己天生就会。所以才比起教会他不心软要搏杀,更希望他把心思和精力放到他想在意的一切上。”
“那感情不一样啊。”傅姨着急,“您还真看着我们阿越在一棵树上吊死掉啊?”
凌震霆:“啊,是啊,男人,怎么能朝三暮四的,碰到个钉子就赶紧转移注意力,那算哪门子的喜欢。要这么点挫折都受不了,以后人姑娘嫁给他了,心里也不会踏实。”
傅姨:“您呐,别人都是感情别上心,立业第一要紧。您可好,一看就是阿越难过得不行,您还没事人似的。”
“我亲孙子我还不清楚啊,他用得着人去提点么。等着看吧啊,我早晚能一睹我孙媳妇真容。”
凌越跟着宋悦词回了云安墅,宋悦词去自己家翻了那枚蓝宝石袖扣放到他手里。她说:“凌越,对不起,我害你生病了。”
而凌越只是看着她。她稍微服个软,她稍微主动一下,他下的决心就全都被轻易瓦解。
所以他接过那枚袖扣时一时握得很紧,很想什么也不说说声晚安就上楼,但还是弯腰认真盯紧了她的眸,他语气太认真,像在纂刻什么,“宋悦词,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个人,可以松口一次,但绝不会有第二次,你要不要再……”
宋悦词偏偏摇头,她说:“我知道的。”
她知道的,就算她始终有所保留,他们也没办法只当朋友。她对感情警惕又防备,可也因为这样,她能轻而易举地看清自己的感情。她不可能看着凌越把对她的感情某一天用到别人身上。凌越总说他自己不是什么心软的人,但其实他对她一向心软得要命。
她才是那个不心软的人。她宋悦词,才是真的自私又不伟大。
*
今天林瑶约了宋悦词去吃自助餐,她最近画画画得快升天,打算用美好的食物撑破肚皮以求解脱。
六星级酒店的自助餐,楼上有巨大的观景台,也特地安排了给客人外用的座位。只是气温尚低,很少有人到室外来。
林瑶和宋悦词吃得差不多了后,一人捧一杯热红茶到室外消食。结果就看到了停靠得很近的一处私人游艇,灯亮如白昼。
“又哪位钱多得烧得慌,大冬天的也搞游艇派对啊?”林瑶说道。
她这么一说,宋悦词倒是想起来了,宋涛昨天就给她发消息,说秦琛最近真诸事不顺,搞了个大的给他顺顺风水。
宋悦词理解不了他们这种“顺风水”的方式,果断拒绝。
她真的完全没有兴趣,直到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身影进了舱内。
凌越今天训练刚结束就被秦琛叫过来。他不知道这局是怎么组起来的,但他确实是来捞人的。明明是秦琛起的头,结果才开始又说吵得头痛。
游艇上人挺多,凌越皱着眉进去,竟还遇到一两个在巴黎秀场后台遇到的模特。对方跟他打招呼,他微微一点头,问了秦琛在哪里。
秦琛喝得七七八八,居然还能自己站稳到舱外。凌越看他一件单薄的衬衫,“你还是去里面待着吧。”
秦琛:“没事,总好过有些人连夜赶飞机回来的时候咳嗽咳了半个月。”
凌越瞥他一眼,“冻死你拉倒。”
没过一会从舱内出来两个女孩,看着都是杂志上的熟面孔。一个手里拿着厚毯子,一个拿着蜂蜜水。有一位侧头问凌越需不需要毯子,凌越摇了头。
秦琛接过蜂蜜水喝了一口,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哦对,我好像看到你心肝宝贝了。”
凌越:“你觉得我信你?她才不来这种地方。”
秦琛:“我没说她来啊,你看对面嘛,我觉得是挺像的。高一点的位置果然看什么都清楚,就是不知道她那里看我们这清不清楚。”
凌越本来根本没注意对面,只想着早点回云安墅。但现在认真看过去,他还真就看到了宋悦词。看不清脸和神情,但按照熟悉程度,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的程度。
他立刻跟身侧的女孩拉远了一大段距离。跟宋悦词的关系刚有所缓解,稳步推进中突然来这么一遭。
凌越完全明白宋涛那些优美的语言了。什么“我绝不跟秦琛单独待一起!”“秦琛的那张嘴啊!”还有最常用的那一句“秦琛你大爷的!”简直就是他现在的嘴替。
凌越重新戴上口罩,一边跑一边转身冲秦琛做了个“你等着”的手势。等他上了酒店的观景台,却只看到了林瑶,林瑶看着从天上来掉下来似的他整个人震惊得说不出话。
“宋悦词呢?”凌越问道。
“她刚刚说要去洗手间。”
“好的,谢谢。”
宋悦词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了不远处靠着墙站着的凌越。一件浅灰色运动外套,甚至还敞着胸,里面的白t露出大片锁骨。看起来是真的不怕冷,之前的生病看来完全没长记性。
他头上的运动深蓝发带还没摘,额发凌乱着,衬得一双眼侵略感很重,看到她时整个人是愉悦的,势在必得的眼神,很像那种下一秒就要扑上来蹭蹭主人的大型犬。
“怎么没告诉我你在这里?”
“你也没告诉我你在这里。”宋悦词回他一句。“让一下,我要回去了。”
凌越没让,他仗着体型优势把宋悦词的路堵个干净,“你现在一脸‘凌越我讨厌你’的表情,把话说清楚,我再让你走。”
宋悦词的内搭裙是一字领的款式,从凌越的角度可以看到她修长的细白脖颈上挂着一条黑色的绳,再往下,挂着的东西被藏进衣服里。
但他知道,那是他送的玉牌。
宋悦词看向他的眼睛。她不习惯跟人对峙,不管是质问对方还是被对方质问。她跟人的相处方式是最不耗电的状态,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跟她没有关系。对方做了什么事,只要不影响到她,她都无所谓。
她不想,也不需要跟谁建立什么深厚的感情。她需要的人只有那么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只要外婆健康、妈妈健康、美惠姨健康……林瑶、田恬……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席止也很重要,如果宋涛掉进水里她也不会不管,更不用说是凌越。
“凌越真的很奇怪”,她这样跟美惠姨说过的。美惠姨问哪里奇怪的时候,她却又低下了头继续洗手里的咖啡杯。
他好像信一个人就真的完全不怀疑,想为谁付出就完全不计后果,不只是暗里的帮忙,明面上的偏心更是明显,他不担心自己被利用,也不在乎自己付出的那些时间精力,不做任何交换条件,也不需要任何回报。
她惯于面对和解决所有带着条件的偏心和喜欢,对于很多人来说,宋悦词更像是可以用来炫耀的战利品。连亲生父亲都拿她做向上的跳板和资源。
但之前在她说出“凌越,我没有不在意”的时候,凌越先愣了几秒,他并没有露出轻松的神情。
而是弯下腰,目光跟她平视。“宋悦词,不用这样的。”他笑了一下,“我不想逼你做什么决定,之前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沉住气。”
他把在会客厅里跟秦琛说的那番话扔到九霄云外,什么他不想也不能只做朋友,什么他接受不了宋悦词对他的不在意和不在乎。但她出现到他面前,他就又觉得是自己做过了头。明明他的喜欢只是他的事,不该让她为难的,但他还是让她为难了。
明知道她背负了什么,没有办法像他这样轻松又任性地去追求去生活,也还是让她的情绪受到影响了。
即使那个晚上,宋悦词的一句“你其实没必要向我解释”,真的很像当胸一剑。
“当朋友也可以,都可以,没关系的。”凌越最后说道。
大家好像都歌颂暗藏的心动,那种不说破的感情反而让人期待。好像都享受暧昧,不需要负责的、不会介入对方生活的暧昧。双方都留有余地,总有点到为止的默契,不需要接受和包容对方的所有,所以会格外体贴温柔合得来,就会拥有太能被触动到的心动的点。
大家都惧怕过于真诚的必杀技到最后杀死的只会是自己。
但凌越不一样。
也因为凌越不一样。
宋悦词这次没有波澜不惊,她好看的眸带上了情绪,声线起伏也跟平时不同,“你现在跟我待在一起没关系吗?”她意有所指,“不需要陪别人吗?”
“天才网球手,跟我待在这里不怕媒体乱写啊?”
凌越听完后就笑了,他笑得好开心,眼睛弧度撩人,语气太亲昵,“宋悦词,这样就对了。”
宋悦词以为他要继续说什么,“你吃醋了?”这样的话,但他没有。
“不开心就直说,不爽就狠狠骂,没有顾忌,你带刺的话,会更漂亮。”
他早就想说,宋悦词你的锋利不应该只用在面对恶意和冒犯的时候,人都会不开心的,你不必藏着所有情绪自己消化。
凌越:“没有别人,不陪别人,如果报道乱写,我就让他们去喝西北风。”
“不过我们现在这种氛围,报道可能一般都会写什么我的恋情曝光之类的,那我会去纠正他们,还不是恋人,我尚在追求中。”
第38章 用爱缝补
宋悦词今天排练结束, 刚拆了头发出排练室就被同系的一个学妹拦住了。她们应该也是才排练结束,也试了妆,脸上画的两团红晕还没擦, 可爱得跟盛唐时期的陶俑一般。
对方手里拿着一朵向日葵,有些腼腆害羞,却很是坚定地把花递到她手里,“学姐,我特别特别喜欢看你跳舞,我,我觉得你是特别厉害的人, 希望你以后, 去更大的舞台。”
她说完就跑,整个背影都透着开心, 跑向远处等着她的同伴时又喊:“啊啊啊我跟她说上话了!我终于跟她说上话了!”
也许恶言嫉妒也从来不少, 但无论如何被议论评价,宋悦词都是天赋与努力都点满了的那类人, 是凤毛麟角,是万里挑一。
她把那支向日葵斜插进拎着的帆布包里。外面下雨了,宋悦词撑着伞出了校门, 本来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又想到什么似的,拐了个弯。
雨下得越来越大,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车因为红灯停下,而凌越看到了宋悦词。这个转角有些偏僻, 有一处小小的花坛, 夏季攀墙的藤蔓植物留下了枯萎的痕迹,但她的包里偏偏露着一支盛开的向日葵。
亮色的点缀, 很显眼。
凌越对开车的齐叔说道:“齐叔,前面找个能停车的地方。”
宋悦词正给一只生了好几只崽的母猫撑伞。她看起来想让母猫跟着她走,去可以避雨的地方。但母猫始终防备,碧绿的瞳孔看着她,犹豫过后还是选择了无视她。
“你第一天喂它?”凌越的声音突然出现。
宋悦词侧头看了一眼,没想过在这里也能碰到。她之前注意到了建筑外墙新换的宣传海报,却没想到变出一个真人来。
“喂了很久了,它没宝宝的时候就开始喂了。”
凌越没有说什么,他只是把手里的伞偏向宋悦词,“那你要把伞留给她吗?”
宋悦词点了点头,她踩上花坛,找到她搭的那个简易猫窝,把伞遮挡在了猫窝上方。
她动一步,凌越跟一步,伞始终撑在她的头顶。宋悦词抬头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等她跳下花坛,凌越问道:“是要去找席止么?”
“嗯。”
宋悦词帮席止誊写最终定下的菜单,宋涛和凌越就坐隔壁包厢等着。
宋涛见凌越这段时间终于缓过来了也跟着松了口气,“我刚还在跟席止说呢,按你们俩的个性要是闹出个老死不相往来,那咱们几个还怎么凑一块玩啊?”
凌越笑,“你们一三五跟她玩,二四六跟我玩呗。”
宋涛:“别闹!不过说实话,我一开始也想过劝你的……”宋涛讲起凌越回国以前的事,“我以前虽然一直听说仙女的名字,但我没有见过真人。就看过照片,她那么好看,我第一眼感慨的却不是她的脸,是扑面而来的距离感,冷静淡漠,她看起来真的无法打动。”
“你想啊,我那么多个圈子,那么多好看的女孩,怎么提起宋悦词比当红小花还有用。跳舞的女孩子那么多,怎么就她让人印象深刻念念不忘啊。”
宋涛突然一拍脑袋,“等会,上次我哥给你介绍的那个大师,是不是说仙女那块玉牌得连续进一年的香火?虽然我听着挺唬人,但既然都已经送了……”
凌越轻飘飘看他一眼,“我要等你记起来,宋悦词那玉牌的功德早没了。”
凌越家从不过问他的事,总相信他的能力和判断。他从小自由惯了,又是凌家一脉相传的性子。做人做事不求别人不拜神佛,偏他有了软肋不得不拜。
之前半个月,他嘴上说着让宋涛别再提宋悦词。某天一觉睡醒,根本不用看手机上的事件提醒,更不用谁提醒,就想起今天是要去给宋悦词那块玉牌再进香的日子。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早上七点不到。他起床洗漱,冷水扑了脸,下楼时碰到傅姨被问怎么起得这样早。
他也没瞒着:“去拜菩萨。”他语气听起来不好,于是傅姨说道:“阿越啊,拜菩萨不能这么凶的哦,菩萨要生气的。”
他只得乖乖应了声,拜菩萨时比谁都虔诚。十安寺香火旺,他沾了一身香火味回来。他给宋悦词捐的功德,就算没下文,也照捐不误。
*
第二天凌越是被宋涛的电话吵醒的,他上午的训练结束到家没多久宋二少的电话就杀了过来,“凌越凌越!我妈我妈!”
电话那头都不用再说什么,凌越就应了一声,“你来。”
所以等门铃响起,凌越下意识就认为是宋涛,放下手里的膏药贴扔沙发上后径直走过去开了门。
门一开,外面站着宋悦词。黑色长直发垂在肩膀,白色毛衣裙,一双眸看向他时有一瞬间慌乱。
凌越没穿上衣,他被夸赞过太多次的身材带来的冲击感确实不小。凌越立刻背过身,“抱歉,我以为是宋涛。”
宋悦词低头换了拖鞋,“美惠姨炖了汤。”
“突然发现你很久没来按我家门铃了。”凌越一边往里走,一边从沙发上捞衣服套。
背面比起正面也丝毫没有削弱力量感和线条感,虽然没有那么分明的腹肌和胸肌,但更显宽肩窄腰,背肌也一样漂亮,就像一只要展翅的鹰。
宋悦词噎他,“拖着行李箱走的又不是我。”
凌越抬了抬下巴,“早拿回来了,连夜让人送回来的。”
“你刚刚在干什么?”
凌越:“很明显,在贴膏药。”
宋悦词:“还是肩膀吗?”
“腰……但不是腰伤,只是扭到,腰没问题。”
“贴好了?”宋悦词问道。
“还没有。”凌越转身看她,“宋悦词,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可以帮我贴?”
宋悦词向他伸出手,“给我吧。”
“确定?”话是这么问,但已经把膏药贴放到了宋悦词手里,“我给你指地方。”
衣摆被他叼进在嘴里,露出劲瘦的一截腰,凌越反手指向一个地方。
宋悦词坐着,凌越为了方便她动作站着。她的指尖有些凉,跟温热的呼吸形成对比。
“这里?”
“嗯。”
一帖膏药从被撕开到按牢,不过短短几十秒。宋悦词的掌心最后拍了拍,膏药贴并不能完全覆盖她的手,一部分触到凌越的皮肤,滑腻的指尖,陌生却勾人的触感,以至于凌越微微向前挺了一下腰。
他咬着衣摆回头看了一眼宋悦词。她垂着眸,眼睫很长,像在做最后确认。
宋悦词收回手,“好了。”
凌越松了嘴,衣摆回归原位。
他的家宋悦词进过几次,甚至去过他的卧室,但她从来没有好好看过。
在她之前的世界里,她不觉得她跟凌越会有多亲密的发展。即使她的在意也是真的,但那些心思是可以按下的,就像是凌越房间的那盏夜灯。它只能照得见一块地方,只能照那么远。所以可以藏住很多东西,那样会让她觉得安全。
可是现在不一样。凌越的家极简,采光极好,窗帘全都拉开着,整个房子里都明亮又通透。
所以只微微转了下头,她就看到了冰箱前那块看起来就很柔软的白色地毯。怎么会有人在冰箱前放一块这么大的地毯?
“凌越你冰箱前面为什么要垫地毯啊?”
“怕你又要来给我送东西啊。你上次蹲下来,我就怕你万一重心不稳摔倒,磕到膝盖怎么办?”他说得很自然,像是一件小得根本不配被特地提起的事。
“你跳舞本来就一直受伤了。”
宋悦词这一刻,想到了还没有搬到私房弄堂里的家的时候,还在那栋双层小洋楼的时候。
她母亲称得上是远嫁,从北方搬到了南方。适应了特别多的东西,天气、环境、口味……
她想到了母亲的画架,宋清许用了很久很久的画架,从十几岁就开始陪着她,从北方到南方,画树画人画一切。在某个冬天早晨,被她的父亲踢倒了。
但那个画架,并没有被扶起,它甚至没能再待在原位。它被父亲拎起,打开家门狠狠丢了出去。随后是母亲从楼上跑下来的匆忙脚步声,她冲出门,看到了陪伴自己许多年的“老朋友”的残肢。
它再也无法复原。
而父亲只是说:“不要留这么碍事的东西在家里。”
可即使这样,那个提醒她“不要被骗”的妈妈是怎么跟她说的呢,她说因为爱而产生的伤口,也需要用爱缝补。
日复一日的溃烂伤口,也许可以自我修复,可以用坚定、清醒、不为所动这些预防再次裂开,但它们好像始终存在。
是没办法抚平的痕迹,是猝不及防陷入回忆时依旧会发痒的伤口。
宋悦词过去坐在那块地毯上。
即使恐惧到无法站立的时候也没有眼泪的,即使流眼泪也安静的、不发出任何声音并且很快就能结束的宋悦词突然开始毫无征兆地痛哭。
凌越很紧张地扑到她面前,他跪在地板上,腰弯下,肩膀压低,眸光只盯着她看。骄傲张扬到需要太多人去仰望的人,在她面前一次又一次低下头。
可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从不会有“我都为你做这些了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吧”,凌越从不会这样。谁都可以这样做,这样的行为并不难,甚至是不需要成本的。
可很多人在感情里仿佛一定要用“你看我都可以做什么”“我都已经为你做了什么什么了”来当作筹码压迫。
凌越这样做,只是因为他担心。
他任她哭,捧着纸巾乖乖待在一边。宋悦词那些在太多时候选择压抑调成静音的情绪,突然松动,突然破土,在她死寂一片的世界里,迸发出难以控制的回响。
这晚打了春雷。
宋悦词却没有被惊醒,像是她世界里的风雨,难得无声。
第39章 红尘欲念
宋二少昨天本来已经到云安墅门口了, 结果凌越临时发了条微信消息过来,言简意赅:先别过来。
放他那些不着调的朋友身上,大概就是“箭在弦上, 必须得发”。
但凌越不一样,这一看就是有什么重大的事!所以等凌越再联系他时,宋涛立刻马不停蹄过去了。
哪怕那会正打着雷下大雨。
宋涛有他家的密码,平时多少也会跟宋悦词一样即使知道密码也依旧按门铃走个流程,但今天不一样,他怎么看都觉得十万火急!
等宋涛迅速按完密码推门进去时凌越整个人仰头靠在沙发上,黑色背心黑色工装裤, 眸子一动不动, 盯着天花板,仿佛在入定。
“你怎么了?”宋涛紧张, “你别告诉我, 你跟仙女最终还是决定决裂了?!”
凌越依旧没动,过了好一会他才开了口, “我好像,真的触碰到宋悦词了。”
宋涛拍了拍胸口,“还好, 吓死我了真是。不是你脑袋出问题了?什么真的触碰, 你们俩到现在还没肢体接触才不对劲我谢谢你啊!”
凌越抬手挡住眼睛,莫名其妙又笑起来。
宋涛真的看不懂,“爱情真的使人不正常。”宋二少熟门熟路往客房走,“我不管你, 我要睡了。”
第二天中午, 凌越训练回来,就看见宋涛从宋悦词家探出头, “凌越你回来了啊!快来吃饭!美惠姨太会做饭了我跟你讲!”
凌越没忍住笑了一下。宋悦词的世界,好像真的对他,以及与他相关的人和事开放了通行。
有了宋涛,饭桌上热闹太多。他正在讲自己前天的悲惨经历,“一群正经人,压根不讲道德,说着三缺一让我救场,结果光我一人输!”
美惠姨听到了立刻说道:“那你要向我们小词讨教一下的,我们小词是真的高手。”
宋涛立刻想起宋悦词那凌厉的牌风,他试探性的、不抱希望地问道:“仙女,你愿意去替我报仇血恨吗,可以的话我立刻组局,咱们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他没想过宋悦词会答应,但宋悦词喝了口汤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行啊。”
宋涛瞪大了眼去看一边的凌越,“真的假的?”
凌越:“你组局,我作陪,就这么定了。”
宋涛:“财神要来敲我家门了!我立刻叫人!”他又碎碎念一句,“席止今天生理期不舒服,咱们就不带她了,让她休息。”
宋悦词看向凌越手里转圈的车钥匙,三叉戟的标志正快速划过。宋二少诚如席止所说,是挑不出错的好好情人。
凌越看她像只盯着逗猫棒的阿咪,钥匙一勾回到掌心,他冲宋悦词道:“回神。”
*
宋涛说得没错,到场的还真的都是正经人,也因为都是正经人,大家不放水也不讲人情,宋二少才输得底裤都没了。
凌越看来也熟悉,进包厢后还提了一两句某块地的项目推进。
宋涛不参与这些,只搬了椅子坐宋悦词身侧,连负责添茶点烟的女郎都被他请走,纯纯一副“你们都给我等着”的模样,“仙女!杀杀杀!”
宋悦词没有辜负他,出牌手段一阵风,跟仙女下凡开法器一般。打得有人半真半假地叫苦,转头去瞧凌越,“我说宋涛搬来什么救兵,还得你陪着来,真甘拜下风了。”
都有听说,凌越为谁出过头。那姑娘是宋唯仁的外孙女,跳舞一绝。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很出名,漂亮得连纪疏同的电影女一号都拒绝。
种种听说,也比不得亲眼所见。
凌越端着果切往宋悦词那放,“是吧。”态度亲昵,他什么时候往熟人圈子里带过女孩,谁见过他这么偏心的模样。
他看向宋悦词面前的筹码,“宋涛,我们仙女出场费很贵,待会结一下。”
宋涛:“那必须,过会请你们俩吃饭可以吧?”
散了局,宋悦词一人赢三家。宋涛指挥凌越开车去了一处闹中取静的布置成山中庭院的地方。
宋二少是这里常客。今天带来的人,更是让店长立刻亲自过来服务。
木质包间,可观庭院流水。先进来的是凌家那位,比电视屏幕广告海报里更惊人的面容,浅棕色的发与眼平衡了身上的夺目气势,木门一边有侍者恭敬扶着,但他依旧用手抵住后侧过了身,让他身后的人先进来。
饶是已经见多了贵客,也要承认这位小姐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清冷端庄,仪态极好。同凌家那位站一起,贵气不输分毫,只叫人觉得当真一对璧人。
宋悦词不习惯吃生食,架不住宋二少过于热情。
食材一一被摆上台面,每一种都闪着动人的光。东京请来的师傅身边还配专人翻译。都是各地选用的最顶级的食材,海胆、竹荚、金枪到黑鲍,确保从开胃小菜、每一贯寿司到最后的甜品收尾都挑不出一点错。
宋悦词起身去洗手间时,凌越看了眼师傅,还是说了句:“剩下的麻烦做成热食吧。”
宋悦词看起来就吃得不太好,他尊重师傅的匠人精神,但她万一吃得难受那就得不偿失,他多付了三倍的服务费以示歉意。
宋涛看着师傅倒出香米开始清洗,“可以啊师傅,要开始熬粥了是吧?!”
凌越起身,“我去接一下她。”
宋涛侧头点了烟,“真的憋死我了,仙女在我烟都不敢抽,你来一根吗?”
宋悦词漱了漱口,她的胃有几分抗议。她微微打圈安抚了一下,看向镜中的自己,虽然有些不适,但精神状态很好。
她推开厚重的黑色木门,沿着长廊往回走。
“干嘛,看美女走不动道了?我劝你别多想,这一看就是自己身份贵上天,要么就是身边的人身份贵上天。”
但郝景一还是犹豫着转过了身,“你等我一下。”他追上前面的人,喊道:“宋悦词?”
宋悦词停了半步,却没转身,她正欲继续往前走,郝景一追上了她,挡住了她往前的路。
她抬了眸。
郝景一在视线相触时从脸红到了脖子,幸好这里的光线很暗。
“我,我是郝景一。”
宋悦词在脑袋里微微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是有印象。对方大概也怕她想不起来,立刻补充道:“就是高一在学生食堂……”
宋悦词点了点头,“想起来了。”她看向对方因为生长而变得高瘦的身材,跟记忆里那个人确实无法联系到一起。
郝景一:“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我,我一直想跟你说谢谢,但是高一结束后你也没来谢师宴和班级聚会,后来文理分科,我就……”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宋悦词高中时就已经很漂亮,古人诗里说的十三四岁就倾国倾城,在她身上不是假的。
其实已经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喜欢了,但猝不及防见到当年白月光一般的人,心里的触动也不可能没有。何况,她还帮了自己。
宋悦词冲他点了点头,她看起来真没回忆过去,哪怕一秒。
“我朋友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郝景一没有跟上她,“好,好的,再见。”
宋悦词对这里不熟,她方向感很不错,但这里设计得私密性太好,每条路看起来都一样。侍者也不会出现在类似于洗手间和长廊这些地方,就怕万一撞到客人的秘密。
每个包厢间都隔很远的距离,让人联想到一重又一重的山,好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相处,也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地被隔绝阻断。
光线也暗,用来照明的是罩在玻璃灯里的烛火。
只是突然有打火机火光一闪,让她一下就看清了自己要走的那条路。
凌越接过宋涛的那支烟后却没点。他的打火机从来就像个摆设,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他这个距离,应该是有听到刚才的对话的。宋悦词走到他身边,借着走廊上的一盏孤灯看他,凌越察觉到她的视线,不躲不避,“刚才在跟谁说话?”
“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嗯。”
“那个时候喜欢你的人应该就很多了吧?”凌越问道。
“那你呢?没有人喜欢你吗?”
凌越懒洋洋地应,“没有啊,没有人喜欢我的,我很可怜的。”
宋悦词真的觉得他幼稚,“骗人。”
凌越:“现在觉得自己更可怜了,我都没见过那个时候的你。”他转头问她,“有没有听过Eason的一首歌?”
“什么?”
“时光倒流二十年。”他声音好听,轻声哼唱时很迷人,“多么妒忌你昨日同过的窗,早些看着你美丽模样……”
本来可以翻过去的过去,被他这两句唱得心都变软软。
“都说了不是告白,应该就是感谢我为他出过头吧。”宋悦词这样说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过去的事情。
宋悦词长话短说:“我们高中,学习压力很大的,很多东西都管得非常严。人在长期的压抑生活下,其实很容易失衡。”
“他在食堂故意被人找麻烦,骂他挡路什么的,我那个时候刚好经过,所以泼他的汤,也泼到我了。”
“然后呢?”凌越问道。
宋悦词:“我泼回去了。”
听到这一句的时候,凌越低声笑了,从嗓子眼里发出的一声,像羽毛擦过耳畔。
“你原来一直都这么厉害啊?”
宋悦词:“我上台念检讨的时候我妈妈还想进学校来给我录像,说我是女中豪杰,男生之间起矛盾,我夹在其中伸张正义,结果怎么可能进得来嘛。”
她提起来的时候,是笑着的。不过也就四年前,提起来却好像已经远到像上辈子的事了。
那时她外公还在,父母之间也没有出现问题,她没有烦恼地上学跳舞,对未来充满未知的期待,世界里干净得没有一点阴霾。
她说到最后,可能是想外公了,也可能是想妈妈了,很轻地停顿了一秒,那一声呼吸像在逼着自己迅速整理心情。
凌越在摇晃的昏暗光线下低头看向她的眸,“宋悦词,要不要抱一抱?”他的声音靠近她的耳,这一次是肯定句,“抱一抱吧。”
宋悦词觉得他覆在自己背后的手,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他的体温总是比自己高一些,带来的安全感让她的心都变得安静。
她的手一开始垂着,被凌越领着慢慢搂住了他的腰。只是身体贴得太近,总会引起一些反应,于是她又被凌越很轻地捏了下后脖颈,他的手挑到她挂玉牌的那根绳。
明明替她每月捐功德时都无比虔诚无比用心,现在却依旧坠进了红尘欲念里。
第40章 落下的吻
美惠姨最近要出门, 要跟要好的小姐妹们出去旅游。
出发那天碰到了凌越没忍住又交代了两句,“凌越啊,要麻烦你稍带看着点我们小词, 她要是有事或者不开心了你就打电话或者发消息给我,我这次出去玩的时间有点长,就麻烦你了啊。”
凌越点头。
美惠姨又朝家里指,“我备了好多菜的,你跟小词一块吃,把宋涛席止带来一块吃都够。”
凌越闻言笑,“好, 您放心, 路上小心。”
美惠姨出了门,宋悦词外公曾经留下的老房子要拆迁了, 这件事宋悦词就只能抽了空独自去办。
不在城中心, 是外公当时随手买的一处房子。说那里空气好绿化好,人少清静。
但几十年过去, 房价不止翻了倍,最近还写上了一个大大的“拆”。
“命好的是真的好哦,这个地段的老房子一拆, 真的就翻身了。”宋悦词周围走一圈, 类似的话听了不下四五遍。
她对这里房子的记忆其实几乎没有,外公也不常提起,她稍微懂事时,外婆偶尔提过, 那时她妈妈与外公赌气, 几个月都不回一趟家,买那里的房子是因为某日外公散步瞧见这条巷子叫“清许巷”。
到底是想女儿。
宋悦词看着上头的门牌, 正写着:清许巷。
她发了下呆,凌越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在哪?”
宋悦词报了位置给他,她把“清许巷”三个字念得格外温柔,“凌越你知道吗,我外公因为我妈妈的名字所以在跟她同名的地段买了一处房子。”
凌越在那头嗯了一声,“那我待会看一看,有没有跟你的名字一样的。”随后还是嘱咐道:“有点晚了,找人多的地方等我,我很快就到。”
清许巷旁边紧贴着的一块区域,比这里早一步征收成功,已经正式进入了拆除阶段。
路两侧的树已经长出了嫩绿的叶片,在夜风里微微晃动着。宋悦词突然听到一声“学姐!”循声一看是之前送她向日葵的学妹。
宋悦词跟她打过招呼后看向她走的那条路,离施工工地很近,但是那里的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宋悦词看着她一步一步往里走,没来由心慌。
她追上去拦了一下, “太黑了,我陪你吧。”
对方很可爱地冲她笑,“不用啦,学姐你在等人吧?我家离这里很近的,我每天都走,只是看着吓人,但其实一点也不吓人的。”
女孩指了指,“真的很近。”她冲宋悦词挥手,“谢谢学姐!我下周还会来看你跳舞的!”她包上挂着的兔子也跟着蹦了一下。
“学姐,我叫方诺,一诺千金的诺!”
“嗯,方诺再见。”
只是没过一会外婆就打了电话来,问她方不方便拍一张照片给她也看看。于是宋悦词折返,拍完照片后在方诺经过那条巷子多看了一眼,她多往里面走了两步,在地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钥匙扣。
是方诺包上挂着的那只兔子。
宋悦词蹲下身捡起来,对着一片漆黑的巷子一阵心悸。她给凌越打了电话后又打开了微信实时位置共享。
旁边就是工地,已经拆了大半的地方,这个点根本没有人经过。而电话那头的凌越再次强调了一次让她等他。
她好像应该等的。凌越在路上了,她不能冲动,她没有那么大的把握,而且……可是!可是!
万一呢……如果方诺发生了什么,她本来有机会可以救她的……
她就那样闯了进去,她大声地喊方诺的名字,本来没有任何动静的、静到让人心慌的偏僻位置,却传来一声闷哼,像极了本以为没有希望却又开始垂死挣扎的一声。
宋悦词没有听清,但她总觉得那是方诺在喊她,是方诺在喊她“学姐”。
她小心翼翼踏进去,直到她脚下一歪,仿佛踢到什么……包上挂着的便携手电,一下晃到了人。
宋悦词全身的血液都往上冲,方诺被两个男人按着,其中一个伏在她身上,衣服已经被撕开了一半,另外一个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光线太暗,可方诺眼里的绝望痛苦却清晰无比。
“你们放开她!”她冲过去,那一刻,她是要疯了,她真的要疯了。宋悦词甚至捡起地上已经生锈的建筑垃圾,一根锋利得可以磨破她的手的断了的钢筋,“滚!滚呐!”
她扔下的报警器的声音嘹亮。对方一开始被惊吓到,毕竟是犯罪,以为自己被逮个正着,慌不择路就要跑。只是跑出一段距离后回过神来,发现来的不过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更漂亮的小姑娘。
这个世界,总是在教女性怎么保护自己。
可女孩子这辈子总会有需要独行的时候,总会有落单的时候,总会有需要走夜路的时候,总会有警惕一万次偏偏心软一次的时候。
这些时候,难道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吗。
宋悦词足够冷静,她脱了自己的外套把方诺挡在身后后,“要钱是吗,多少,我给你们。”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可以闻到嘴里的臭气。“不要钱,我们早就想好了,外面赚钱累得要死,不如进去蹲着。”
“妈的,在这破工地蹲了半个月,还不容易来一个又年轻又漂亮的,还能放跑了啊?你们一看成年了吧,老子进去蹲三年,不亏,这辈子都没摸到过这么漂亮的。”
“还买一送一。”
宋悦词听明白了,是渣滓,天生的恶。谋划了很久,特地踩过点的。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方诺了,他们早就预谋好了。
方诺在她身后发抖,她的手机已经被砸烂了。她很想哭,却又因为挡在她身前的宋悦词死死忍住了。
不能哭。
宋悦词被其中一人大力拉起,她握着的断裂的钢筋狠狠划过对方的脸,对方大骂:“臭婊子!我看你等会怎么求我!”
方诺紧紧拉住她的另一只手,想把她重新拉回自己身边,“别碰她!你们别碰她!”
“别急啊妹妹,一会就轮到你了。”方诺被另一个人拖着,她开始疯狂踢打对方,“救命!”她拼尽全力用尽力气喊:“救命!”
宋悦词的掌心被划破了,但她还是看向了方诺的位置,她面前的男人把她按在了地上,她那个瞬间好像真正意义上明白了凌越所说的话。
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力量很悬殊。
凌越啊……
凌越的球拍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白色的,据说是特别定制的,全球只有一副的,刻了“lennart”的球拍。很快白色的拍面就变红了,伏在她身上的人被狠狠踹开。
凌越俯身抱住她,捂住她的眼,“宋悦词,没事了。”可她挣扎了一下,第一反应还是去看方诺。
警车鸣笛响起。
宋悦词听见他说:“我都会处理好的。”他那么稳的手,也抱着她颤抖。
方诺出乎预料的坚强,她哭得很厉害,但看到宋悦词一手的血时却猛然收声,做笔录时条理相当清晰。
最后做完笔录出来,方诺被她父母接走,三人一定要给宋悦词亲自道谢,被凌越礼貌拒绝了。方诺临走时还在担心宋悦词,可她看向陪在自己学姐身边的那个男人。
即使看不清脸,但好像有他在,一定就没问题的。
“请务必保证报案人的隐私,我不希望从其他渠道有消息传出。”凌越还是打了个电话出去。
好像这种案子,更应该播报出来用于警示。但凌越很清楚,这种事情的播报,女孩子只会是受到伤害的那一方,像是粘上撕不掉的标签,而标签有极大可能要伴随人生。
犯案者的关注度远远比不上被害者。
就算是他,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没救了。可看一眼宋悦词,又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救。
他回到车上,看向宋悦词,“现在,可以跟我去医院了吗?”
他带她去了不对外接诊的私人医院。前台护士看到他时以为他临时出了什么问题,打电话接给院长时声音都不稳。
凌越直接抱着宋悦词上了楼,他身后随行的医疗人员在缝合医生来之前先替她简单处理了伤口。掌心极深的一道,铁锈与干涸的血混在一起,看得人蹙眉。
凌越抱着宋悦词做了一系列伤口缝合前需要做的检查,抽血时宋悦词埋在他的肩窝,手被他轻轻抓着递出去。
伤口开始准备缝合时,尽管已经是国内技术最好的医生之一,凌越依旧皱着眉提醒了一句,“稳一点,她的手比我的贵。”
宋悦词因为打了麻药的缘故,一路睡得昏昏沉沉,再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熟悉的房间里。
凌越就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整个人面色很不好。他带着过重的杀气,看起来是她外公在世时提到的“菩萨不渡,阎罗不收”的那类人。
可能是担心她害怕,整个房间的灯都亮着。
“凌越。”她喊他一声。
凌越就如梦初醒般回了神,很紧张地靠过来看着她,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手上伤口缝得特别好,医生说不会留疤的。”
宋悦词点头。
凌越看着她说不出话。宋悦词没有做错任何事,她挽救了一个女孩子,她在方诺遭遇到更可怕的事情前出现了。她甚至是伟大,是如果他爷爷知道了要给她开表彰大会的程度。
可站在他的立场……“你不怕吗?”他从嗓子里逼出一句。他很清楚不应该再让宋悦词回忆起刺激性较大的画面。但谁也不知道,他在她贴身口袋里摸到那把小刀时恐惧到了什么程度。
“怕的。”宋悦词回答道:“但我藏了刀,我不会让他们……”
她当时想的是一刀不够就两刀,正当防卫她怎么豁出去都可以。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很大,但是她豁得出去,她做得到鱼死网破的。她从来没什么不敢的,就算手上要沾血,哪怕人命。
也因为这样,她的父亲,再也不敢去打扰她妈妈了。即使她依旧会因此感到无比恐惧和痛苦。
凌越打断了她,“不需要。”他说:“不要再去想,都过去了,不需要再紧绷着神经了,不需要再防备了。”
“要不要听睡前故事啊?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他最生硬的一次话题转移。
宋悦词却很给面子,“好呀。”她甚至提起来:“小时候我爸爸也给我讲童话故事,我一个故事要听好多遍,他也从来没有敷衍过我。”
凌越很温柔地嗯了一声。
宋悦词有些意外。他明明知道自己的父亲现在对她一点都不好了,他却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强硬地打断她。毕竟连美惠姨也说过:“他现在都对你这样了,还提他干什么!”
他没有打扰宋悦词曾经拥有的美好,耐心细致周到有度,跟很多人见到的凌越都不一样。
他像一柄锋利华贵的剑,从不排斥谁的靠近,却也没人敢随意靠近,生怕哪里冒犯了他,那就没了任何回转的余地,非得伤到血肉,痛不堪言,才算是结束。
细腻柔软得像换了一种材质。
只因为她。
“凌越。”宋悦词喊他,“我今天喊你名字了。”
“我那个时候特别特别希望你出现,然后你就出现了。”
好像越说反而情绪越不可控。宋悦词不想让自己显得委屈或是恐惧,但她觉得自己藏得不太好。她看向凌越,“凌越,可不可以抱一抱?”
凌越的吻就是她说完这句话后落下来的。
他俯身过来的时候,先落下的其实不是他的吻,而是他睫毛上落下的那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