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是很合适的合作对象
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黑夜中林殊止的手机震动起来,由于有过类似的经历,他迷糊地想应该是睡觉前又误触到了什么按键,翻身将它关停。
也有可能是他在做梦,梦里又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万黎来这一趟缓解了不少心理压力,林殊止难得作息正常一次,一夜安眠后醒来时窗外又落起了小雪。
新年快乐。他对自己说道。
昨晚的不是梦,手机里的确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连着打了几个便没再打。
而是转为了信息转达。
【林先生您好,我姓吴,是陈穆先生的私人律师,陈穆先生请您明日中午来公司顶楼一趟,我们需要商谈一下具体的婚前相关事宜。】
婚前相关事宜。
林殊止胸口一窒。
这条信息出现的不仅不是时候,并且太过突兀。
他记得上一次与陈穆见面的时候就已经尘埃落定地结束了。
那如今这又是想整哪一出?
发信时间是凌晨一点,与其说是约他谈事情,倒不如说是什么人的恶作剧。
林殊止不予理会,并随手将它送进了回收站。
新年已至,他是该以此作为节点重新开始了。
他不要成为会为一段感情沉湎至此的人。休息的时间已经过于长,他该走好自己的路。
最近各大剧组都在招募人员,虽然放出来的都是些小角色,但都是一如既往地抢手。
除去在秦阳剧组演过的那个男三号,他其实毫无资历,说直白点他什么都不是。
但原本就身处谷底,从头开始又有何妨?
林殊止从圈内好友的途径获取了几个近期招募人员进组的剧组联系方式,挨个将电话打过去,碰壁的情况居多,但一个上午的努力过后,终于也有一家愿意给他一个试镜的机会。
这个剧组名不见经传,已经确定的主角人选也不是大红大紫的当红小花男神,大约是愿意来试镜的人少之又少,这才轮得到他。
但林殊止不在乎这些。
注意力太过集中的同时也消耗能量,电话挂断后他像被卸去全身的力气,瘫软在沙发上像条咸鱼。
累归累,他获得了工作机会。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好处。
一整个早上他都没想起陈穆。一次都没有。
家里还有半颗昨天与万黎打火锅剩的生菜,林殊止下了面,打算做碗蔬菜面清清肠道。
水还没开的时候有人来敲门。
他赶去开了门,门外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向他露出个极其礼貌的笑容。
然后做着与他今早在短信里看到的别无二致的自我介绍。
“林先生您好,我姓吴,是陈穆先生的私人律师。”
林殊止表情有一瞬间的崩裂,随后极好地掩饰起来:“您好。”
吴律师:“陈穆先生想请您到公司商谈联姻的相关事宜。”
林殊止不知道私人律师是否能收两份工资,不能的话律师的职业还干着保镖的活实在太亏。
电话打不通就发短信,短信不回复就直接上门。
林殊止:“麻烦您转告他一声,我暂时没有这个意愿。”
他直戳了当地拒绝,拒绝完心脏还不住抽动,幸亏面前是吴律师,倘若是陈穆,他还没有把握能如此决绝。
吴律师:“这是陈穆先生的意思,他希望能与您达成合作,他也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我不去。”说完林殊止手快将门彻底合上。
转回头还没走出两步,身后门板又响起来,一下一下极具节奏,似有他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林殊止不耐地再次将门打开一个缝隙:“您还有事?”
吴律师没回答他,而是将通话中的手机递到他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陈穆”二字。
开的是免提,他不接也没办法。
一个多月没听过的声音再次与他对上,熟悉感扑面而来:“在听吗?”
“在。”他不自觉就答了。
陈穆:“下午两点半,来我公司一趟,我有话和你说。”
他还没有答应吴律师已经将手机抽离,免提也被关掉,林殊止目光不住地跟着那手机移动。
吴律师:“现在离两点半还有一个小时不到,三十分钟后我在楼下等您。”
他脸上依旧是很礼貌的笑,但行动却不怎么礼貌,说完话也不管林殊止什么反应,顺着楼梯就下去了。
也是,通知到位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吴律师是陈穆的人,一言一行都为陈穆所默许,这就该是上位者的一贯做派,林殊止在其他地方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但陈穆这里好像还是头几次。
半个小时后林殊止准时下了楼,楼下早已经有车等着,司机有几分面熟,正是上次接他出院的那一位。他车技一如既往的好,两点半还不到就将车开到了陈穆的公司楼下。
有吴律师带路,这一趟要比林殊止第一次来顺畅很多。
他其实更乐意拖延时间,但吴律师并不给这个机会。
陈穆已经在会客厅等候多时。
窗台上的绿萝养得很好,生机勃勃,从窗台上垂落一直蔓延到立式空调上。
几十天的时间很短,没有什么会改变,陈穆坐在那儿还是风采依旧。
“你来了。”陈穆率先开口。
几十天前那个晚上仓皇收场的一幕瞬间袭来,覆在脸上温热的手掌仿若有实感,灼得林殊止脸上皮肤滚烫发痛。
他今天来并不是真的想来商谈什么合作的相关事宜,而是想为这段时间做个真正的结尾。
他不是什么完美主义,从年少时对于好感的懵懂不知一直到长大后了然感情的暗暗自喜,十多年光阴岁月,他不想就以一个晚上与一个恶意的揣测作为结束。
但真正见到陈穆时他又开始后悔,因为解释苍白,他将一切想得过于美好。
陈穆定定看林殊止几秒,然后看向吴律师:“你先去隔壁等着,我又拟了几项条款,你去看看是否合适。”
“好的。”吴律师得了指令便离开,门关闭带起的风让林殊止回过神。
会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殊止还站在门口,眼里带着些许警惕的敌意。
陈穆对这种眼神略微感到不满,但还是朝他招手:“过来。”
林殊止挑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您在电话里说有话要说,刚好我也是,您先说吧。”
“一个多月了,宴会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有想要解释的吗?”
又是这个。
陈穆真像无情的法官,一个拖了近两个月的案子一定要他给出一个解释。
“该说的能说的我们上次见面都已经说过了,也没有任何人和事能为我证明是我做的,就按您想的那样来吧,”林殊止说,那些画面始终在眼前挥之不去,“如果您将我叫过来是为了再侮辱我一次,那就大可不必。”
侮辱。
陈穆越听脸色越难看,他重重摁了摁眉心,再睁眼对上那双有些凶意的眼时又一阵气闷涌上来。
林殊止这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摆给谁看?
半个小时前打好的腹稿竟然一点派不上用场。
“我让你过来,不是为了和你吵架。”他说。
林殊止:“我没有要和你吵架。”
陈穆被打断后顿了下,“也没有要……”他斟酌着措辞,“侮辱。”
“那是为什么?”
“吴律师说得很明白,我考虑了一下,你依旧是很合适的合作对象。”
“怎么合适?”林殊止不解,他有些控制不住道,“您不是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陈穆沉默了,林殊止也冷静下来,有些无奈地接受现实,看来他想要个好的收场把误会说开,最终还是办不到。
“那晚的事,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
对面的陈穆忽然开口,他们之间的距离至少好几米,林殊止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但一定不是。
一字一句打在心口,顷刻间便将他进门前设好的心理防线击溃大半。
他声音颤抖着:“您的这个道歉,是指您误会我向我道歉,还是……什么?”
第42章 我是和你结婚,不是和他。
林殊止声音很低,最后的尾音堵在喉口无法发出。
陈穆说:“为我那晚的行为道歉。”
“嗯,”林殊止心凉了半截,垂下头,“我接受你的道歉。”
“还有我那些过激的语言,我也道歉,是我错了。”
面前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林殊止再抬起头,陈穆已经站在面前。
“可是没有证据。”他对上陈穆的眼睛,鼻头忽然就开始泛酸,眼底的热意也无法忽略。
那晚陈穆将他全盘否定并指责的画面根本挥之不去。
陈穆点头,在他身边拉了把椅子就近坐下:“也没有证据证明,那一定是你做的。”
那天晚上的陈穆与如今面前的这个判若两人,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错了”两个字不像会从陈穆口中说出来的,林殊止的错愕还停留在脸上。
陈穆时刻注意着他脸上的表情,斟酌着措辞:“我想了很久,愿意相信你这一次。”
他说完又去看林殊止,还是很不错的反应。
他很满意。
就算林殊止刚进来时差点让他的准备白费,但现在他还是明显占据上风的。
在他看来今天这和商业上的谈判没有什么区别,让步有时候也是一种策略。
认错也可以当做一种走上捷径的方式,哪怕他没错,但争个头破血流最后谁都不获益是很糟糕的事。
承认自己有所纰漏不难,不如就顺着林殊止的意,说一句“我错了”。
事实证明这句话奏效很快,林殊止不太难哄。
他再次抛出橄榄枝:“所以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合作?再给一个机会?”
林殊止觉得头晕脑胀,但明明会客厅里通风良好,不会出现缺氧窘迫的情况。
陈穆又试图将手搭在林殊止肩上,被他下意识避开。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
还是太操之过急。
陈穆缓缓把手收回:“也不急,今天只是叫你过来细化一下合同的细节,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把吴律师叫进来。”
林殊止思维有些迟钝,连带着拿起桌上一次性纸杯喝水的动作也变得缓慢:“您的道歉是真心的吗?”
真心。
可能十分有那么一分吧。
陈穆笑道:“当然。”
林殊止点点头。
陈穆尝试去看他的眼睛,但他头很低,只能看见露在浅蓝色毛衣外面的一节颈椎凸起。
“你愿意再考虑一下吗?”
“我……”林殊止嘴唇嗫嚅几下,“不知道。”
陈穆露出个可以称之为尴尬的笑:“是我太急了,因为最近公司遇到点麻烦,所以这件事也要赶紧提上日程了。”
林殊止一听就急起来:“什么样的麻烦?”
陈穆一脸为难的表情看着他,他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忘了这是商业机密,我不能问的。”
流露出适量的灰心和遗憾足够让人心软。
陈穆当然没有遇到麻烦,他只是想推动进度。
林殊止又低下头去,良久终于开口:“您请吴律师进来吧。”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两个月的沉淀没能让他学会怎么拒绝。
吴律师早已等待多时,那份婚前协议摆在面前时林殊止是很惊讶的,实在太厚了。
看得出拟这些条款的人下了苦心,每一条都无比细致,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到位。
吴律师挑了其中重要的进行讲解,林殊止从前就不是个读书的料,对上大段大段的文字和吴律师毫无起伏的声音只觉得困倦。
他思维已经飞得很远,天马行空地想了很多事,视线落在陈穆耳后的发尾处无法收回。
陈穆打了发胶将头发定型,他视线沿着耳际延伸到脖子后,找到了一缕不够服帖的。
他盯着那缕上翘的头发轻笑出了声。
他现在有种心中大石落下的松快感,陈穆总归是愿意相信他这个人的。
吴律师发现他状态不在线,轻咳一声提醒道:“这是对陈穆先生同时也是对您的法律保障,您认真一些。”
林殊止回过神:“我在听的。”
吴律师:“婚姻关系存续期内,不可以建立除甲方外的暧昧、恋爱关系。”
陈穆叫停:“甲方改为甲乙双方。”
吴律师:“商业联姻的关系存续期内,乙方应当以大局为重,不可感情用事。”
林殊止终于有些回过味来,吴律师专业又周到,只是这每一项条款都是优先考虑陈穆。
后面还有一些于他而言不算公平的条款全部被陈穆一一纠正过来。
几乎算得上是大改。
陈穆并没什么所谓,他不滥交,也不会做对公司对股价不利的事,这些条框有或无都无伤大雅。
说到底这些约束的只有林殊止一个人。
但能靠这个挽回一点林殊止的好感很划算。
吴律师问林殊止:“最后再确认一下,您身上是否存在其他的婚姻关系?”
这话听起来很怪。
林殊止听完都愣了一下,但吴律师一定是公事公办,没有其他意思。
他答:“没有。”
联姻是件大事,具体细节繁冗复杂,新的合同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改出来,今天是签不成了,只能改天再说。
冬天天黑得快,结束的时候办公楼外已经黑了一大片。
林殊止临走时又被陈穆喊住。
“带你去吃饭,”陈穆说,“向你赔罪。”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拗不过就被带上了车。
去的还是之前那家粥铺。
上回在前台帮忙点单的小女孩今天不在,原本在后厨的大叔兼顾两个职位,店里客人比上回多好几桌,他忙得有些不可开交。
林殊止坐下后环顾四周,确实是只有一个人在做事。
他不免觉得奇怪,卖的菜品价格高,这里离市中心远,不是什么旅游景区,租金也不会太贵,为什么不多请几个员工?
大叔很快端着砂锅上来。
后厨很热,大冬天的他只穿了一件薄风衣外套。
人还是像上次那样热情,与陈穆用粤语交流时林殊止也认真听了,确实是没听懂一点。
其他桌还有客人等着,大叔不便久留,说过两句就走,身边一下静下来林殊止有些不习惯。
他随口问陈穆:“之前在前台帮忙的小女孩呢?”
“回去上学了。”
“对噢,今天周一。”
他问了个蠢问题,那个年纪的小孩不上学能干什么?
他又止不住好奇:“您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里?”
与陈穆一共吃过两次饭,两次都是在这里。
陈穆:“这里是我一个故人开的。”
“是刚才与您聊天的那位吗?”
“……”陈穆将用开水烫好的碗筷摆好,“不是。”
“……”
林殊止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似乎陈穆不太愿意说。
那他就不问。
他有其他更想问的,怎么都忍不住那种。
林殊止:“宴会那天晚上之后,您是怎么认出我的?”这件事他很久都没有想明白。
问完还没听见答案,等待的时间里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膛。
他咽了咽唾沫:“我记得那天早上我走得很早。”那时候陈穆一定还没有醒来。
“你漏了东西,”陈穆唇角微勾,“那张印着我私人电话的名片,我只给过你一个人。”
林殊止心神一震,一句话信息量巨大,把他砸得七荤八素。
“所以一开始你就——”他语无伦次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陈穆:“一开始就是想跟你合作。”
“为什么是我?不是有更多比我更好的选择吗?”这是他最想不通的一点,每每快要抓住答案的时候就会出现无数不切实际的幻想。
陈穆难得思考了一下:“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
“有时候真话未必好听,会把人变得功利。”他希望林殊止改口。
“还是真话。”
陈穆:“你是很合适的人选。”
林殊止难得表现出一点不满:“这句话我听了三遍。”
他话里有逼问的意味,陈穆下意识去逃避一些东西。
“商业联姻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人脉、财力、未来发展等等——”
林殊止打断他:“您一定对我了如指掌,我是私生子,帮不上您任何忙,或许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但那些跟别人能做到的比起来实在是很少很少。”
陈穆终于逃不下去:“所以加上一点点好感就刚刚好。”
“……”林殊止彻底安静了。
胸口处像被棉花填塞得充充实实,窒息感很强烈。
他找了很久的答案出现了。
不是他的幻想,是他的答案。
陈穆不再说话,对于刚才那几秒的失控他只想尽力忘记,怎么可以被林殊止牵着鼻子走,他才应该是这段关系的主导者。
回去还是抄了上次走过的近路,高架桥上能看到远处的灯塔和渔船。
就算没有交流,气氛也不像上次那样压抑。经过高架桥的中点时,林殊止忽然想起上次在这里问过陈穆的话。
那时陈穆没有及时给他答案,却在临下车的时候给了他重重一击。
如今他又再一次坐上这辆车,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
快要到家的时候,陈穆终于讲了话。
“要不要喂猫?”
车速缓缓降下,车灯正好对准路边的花坛,那只胖三花躲在后面,绿莹莹的眼睛一闪而过。
它被吓跑了。
林殊止:“您怎么知道……”
“我之前路过,碰巧看见你在路边喂猫。”陈穆挑挑眉,一阵没来由的心虚。
林殊止信了。
他随身携带着猫条,陈穆的车对于小小的一只胖猫来说是巨大的危险物,“它怕生人,您把我放在这里就好。”
陈穆提醒道:“小心不要被抓到。”
车子稳稳停住,车内灯自动亮起,映得林殊止发顶周围泛着一圈柔光。
“好。”林殊止一连点了好几下头,打开车门准备下去。
“等等。”陈穆又把人叫住。
林殊止应声回头。
“把今天当做新的开始,”陈穆没忍住伸手揉了揉那漆黑的发顶,“好不好?”
林殊止整个人都被头上的那只手定住,陈穆放开了他才讷讷地答:“好。”
林殊止喂完了猫,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是找出自己的日记本。
这本日记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写上几句,上一次记录还是在拍《行风》那会儿,陈穆第一次来探班,带来一杯冰美式给他。
杯子上的贴纸上还留在日记本上,洇湿又风干的痕迹很明显。
今天是开年第一天,过得很魔幻,他原本只想解除误会,最后却稀里糊涂地对了合同,还约定了周五的时候去正式签字。
没人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就像他第一次去公司找陈穆时那样,那次他不知道最后会差点闹掰,这次也一样不知道会和好。
……算和好吧。
他没有过多欣喜的感觉,只感到无比平静。
只一天的时间情场失意与职场失业的阴霾就不再继续笼罩。
即便只是合作,但他有预感,陈穆会是个温柔贴心的伴侣。
那句“有些好感”言犹在耳,只是想一下都让人兴奋到发疯,一晚上过去了也没有冷静下来的意思。
周五很快到来,此前准备工作做得充分,真正到了签字的时候流程走得快很多,起码没有一整个下午都耗在上面。
陈穆签字的时候林殊止特意看了眼,的确和想象中的一样好看。
他也将名字签上,一笔一划方方正正的字体看起来极不成熟,和隔壁的甲方签名放在一起充满违和感。
陈家比较讲究风水,特意差人看了日子,但最近的黄道吉日也要等到第二个月的月初,如今才是第一个月月初。
一个多月的时间,说急也不是很急,等便等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殊止要与陈穆结婚的消息不知从哪条渠道传出去,半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全都林正安的耳朵里。
某天下午林正安又给他打了电话,与以往不同,语气中带上无法忽视的谄媚。
林正安告诉他今天是方卉的生日,林殊止当然知道,他已经在今天零点的时候给方卉发过信息,挑选了很久的礼物此时也应该寄到林家。
林正安又说让他带陈穆一起回来。
林殊止懂了。
方卉过生日不是重点,重点是趁此机会将陈穆带回家吃顿饭。
林殊止依旧问林正安是如何得知这件事情,林正安反过来责怪他:“这么大的事情你原来都不打算告诉爸爸吗?”
他直接道:“不打算。”
即便到时候消息正式公布出去,他也不打算让林正安从他这里得知这个消息。
林正安也不恼,像个没脾气的又劝了很多句,劝得林殊止觉得烦了直接挂断电话。
他又发来微信骚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殊止一概不理。
可他能不理林正安,却没办法不理方卉。
方卉对他好,就算知道是林正安在她耳边吹了风,他也没办法做到立马拒绝。
今天也真的是方卉的生日,一句口头上的“生日快乐”明显是不够的。
所以他将选择权交到陈穆手上,如果陈穆不愿意,他就去回拒方卉。
林殊止给陈穆去了电话。
“你……”一开口腹稿尽数丢失。
对于你和您的使用,陈穆先前纠正过他,他不习惯便一直用的“您”,后来签过协议后陈穆又纠正他好几回,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习惯了。
“什么事?”
“我阿姨想请你去我们家吃顿便饭,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
他希望陈穆说不要。
“可以,五点半我去接你。”
林殊止还不死心:“你有时间?上次你刚和我说过有个项目需要加班。”
“已经加完了,”陈穆听出点什么,话锋一转,“你不想我去?”
他没正面回答:“我的家庭很糟糕,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穆一向是准时的人,五点半林殊止上了车,在车上时都还在纠结。
他不想将陈穆卷入这么糟糕的原生家庭中,也不想陈穆与他一样被林正安当做棋子使用。
“不然算了吧?”他又试图说服陈穆打道回府。
陈穆:“你很不希望我去?”
“我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他说得直白。
“去看看,不会少块肉。”
林殊止:“他很擅长利用人,也很喜欢死缠烂打,今天也不是我阿姨叫我们回去,你应该能猜到这一趟意味着什么。”
陈穆:“你是觉得我会被他利用?”
林殊止迟疑片刻后点头。
“不会,”陈穆肯定道,“我是和你结婚,不是和他。”
不知是口误还是什么,陈穆鲜少会用到“结婚”二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合作,林殊止听完耳尖已经染上一层薄红。
他光是压住上扬的嘴角就已经很费力,一开口容易破功,他只能又点头。
心理建设做的很好,结果临近目的地时林殊止又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他只能拿起手机分散注意力,企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太阳还没下山,街上还是很亮,林殊止选择将屏幕亮度提高。
天色有一段时间变化得很快,一转眼周遭已经变得昏暗,林殊止眼睛适应了高亮度的屏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手机里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指尖在主界面滑动好几轮更觉兴致缺缺。
陈穆突然在一旁出声:“这是我?”
林殊止被这声吓得手机差点飞出去,倒不是因为声音,而是陈穆认出来了那张壁纸。
他声音很虚地“啊”了声,打算装作毫不知情。
陈穆:“这好像是我大学时拍过的一组照片里其中的一张。”
“我不知道,随便找的图片,”林殊止继续不知情,“我没想到是你的。”
其实不是,这是他特地从群里保存下来用到今天的。
陈穆信了,随口问:“你喜欢灰色?”
“喜欢。”
其实还好,但眼下顺着陈穆的话说才能把这个话题揭过。
那张图很少有人知道,是陈穆大学时被摄影社强拉去当模特拍的。
那张图混在一组图里很不起眼,不起眼到他以为陈穆本人都不会记得。
他不知道陈穆怎么认出来的。
在正主眼皮底下继续用着那张壁纸多少有种异样的感觉,尤其是在正主知情的情况下。
他当机立断,在车上就把壁纸换成了近段时间很火的一只网红猫。
林正安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见车远远开过来就开始靠近,异常热情地指导陈穆把车停好。
林殊止看了眼外面的林正安:“他就是我父亲。”
陈穆:“我知道。”
车窗起到很好的隔音效果,他决定再提醒一次:“等会儿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当真,也不要轻易答应。”
林殊止上次回来已经是半年以前,那次是为他那从国外回来的同父异母的二哥接风洗尘,如今再次回来难免觉得陌生。
他已经很久没正儿八经与林正安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以前应付完露个脸他就找理由离开,顶多是被林正安骂上几句。
但今天不行了,虽然明面上是为方卉庆祝生日,但实际的主人公是他和陈穆。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要。
这些年来林正安没少做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没张口林殊止就能猜到要说什么。他欲望表现得明显,明里暗里都想让陈穆为他的公司付出点什么。
林殊止差点坐不下去要拍案而起。
陈穆手在桌下按住了他,他瞬间就冷静下来。
再看陈穆的神情,找不出一点不耐烦和窘迫。这样更显得旁边的林正安像个苦口婆心把口水都说干的小丑。
他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陈穆根本不需要他提醒教导,他忘了这人早已经在商场上周旋过成百上千次。
林殊止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一顿饭吃下来林正安提出的无理要求全被陈穆巧妙化开,他什么都没得到,脸上的笑脸面具有崩裂的趋势,林殊止全当做没看见。
饭吃完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迫不及待拉着陈穆要离开。
临出门时林正安又把他叫回来,面色不太好地让他去书房一趟。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方卉还在场,他不好就这么直接与林正安撕破脸。
一番斗争后他应下来,让陈穆去车里等他几分钟。
陈穆却提出想要参观一下他的房间。
他房间里没什么特别的,好几年没住过人了连床单被罩都没有。
但陈穆既然想去,那他就会同意。
林殊止进了书房,林正安跟在他背后落了锁,锁扣扣上的声响让他心脏都跟着漏了一拍。
林正安转过身,脸上的面具此刻不复存在,像个要将他吞吃入腹的恶魔。
第43章 他现在想吻林殊止。
林殊止呼吸一窒,书房里没开窗,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林正安面色不虞地坐在桌后,开口便是质问:“我今天让你把陈穆带回来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吧?”
他冷冷地瞟了眼林正安的方向,明白又怎么样,他不可能再帮着林正安做违心的事。
“为什么不说话!”林正安震怒道。
林殊止:“我和谁结婚,又会在这其中产生什么利益关你什么事?以后我都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
书房里足够静谧,他的话一定能被听得清楚。
林正安面色一愣:“我是你爸,你帮我不是应该的吗?”
“是啊,你也说了从小到大,”他微微低着头,脸上的悲伤转瞬即逝,“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需要我的时候会来利用我,不需要我的时候随便赶到哪里去,死或不死都无关紧要。”
这里毕竟是林正安的地盘,一番话说下来腿脚难免发软,他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只能干站在桌前与林正安对峙。
林正安的确被激得更怒,发际线上移的额头隐约发红,那双原本就小的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我利用你?这都是你应得的,你妈把你生出来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是在利用我?”
他是个记仇的人,急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上一辈的恩怨就要报复到夏兰琴的儿子身上。
林殊止颤抖着声音道:“那关我什么事?”
他想不明白很多事,如果给他选择权,在二十多年前就让他预知到如今是这样的光景,他可以选择不出生的。
林正安:“怎么不关你事?你妈一声不吭把你生出来拿来威胁我,重新找了个男人又把你扔到我这儿,我平白无故要接手你,还要被方家指着鼻子骂,我不冤?”
林殊止木木地听着,但牙关却是紧绷到发酸的。他还是想不明白,这也不关他事。
“当初我完全能造个伪证把你扔去福利院,最后把你留下我已经很仁至义尽了。”
“你本来就是我不想要的东西。”
林殊止突然抬了头,眼里是无法掩饰的错愕,错愕之余还有一丝无措。
林正安越说越上头,全然没有注意到林殊止的目光。
可事实上就算他注意到了,他也不会特别理会,因为这个儿子是一开始就不想要的,所有的情绪感受有什么重要的呢?
林正安说起来没完没了,林殊止无意扯这些过去很久的家长里短的俗事,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随便去哪里都好。
但他没办法,很多事他都没办法,他总顾及得很多,倘若他就这么冲出去,陈穆会疑惑,方卉会担心。
一个举动就能诱发无数后果。
林正安:“人要学会回报,我给你衣食无忧的环境长大,又给你制造机会接近陈穆,你抓住了这个机会,接下来该怎么做你不知道?就在饭桌上,我给你暗示了多少次,你全当看不见!”
“制造……机会?”
劈头盖脸砸过来的一堆话里林殊止艰难捕捉到几个字,他声音放得极轻,似乎是不太确定这两个词组合到一起的意思。他脑中大概闪过些什么,但又不敢触碰。
林正安震怒的表情有一瞬间停滞,转而道:“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再瞒着你,你以为你与陈穆之间进展为什么这么顺利,因为喜欢?因为爱?都不是!没有我你们根本一点关系都不会有。”
他又从椅子上站起,绕到桌前拍拍林殊止的肩膀,看似语重心长:“也别跟我说什么情情爱爱,上流社会,没有那么多纯粹的喜欢和爱,想获得等高的资本,就必须用一些东西交换。”
说着又笑得阴森:“他一定是看上了你,但了解不深,止于肉体。”
林殊止听得胃里一阵翻腾。
“所以那天晚上的所有事都是你一手促成?”
“是。”
“我被打晕也是你做的?”
“是。”
“你是不是也往陈穆的酒里放了东西?”
“是我,全部是我。”林正安尽数认下,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精光,试图以此作为筹码让林殊止彻底归入他的麾下。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林殊止双手握拳,说话时比想象中的更加冷静,“我问过你很多次。”
“告诉你?就你那不知从哪练出来的性子,”林正安冷冷地哼一声,“你只会把我气死。”
林正安打得一手好算盘,特地挑在了他与陈穆签完协议后才道出真相绑架他,林殊止逐渐控制不了情绪,浑身都在发抖。
他无法思考,无法说出有攻击性的话来作为防御,可他也不愿在林正安面前露出一点怯懦。
“我知道,你对陈穆也是有点心思的,”林正安皮笑肉不笑,“我精心布局几个月,也是为了你好。”他又抬手去拍林殊止,这次被避开了,林殊止动作很明显的抗拒。
“你没有威胁我的筹码。”
林正安:“你说什么?”
林殊止:“从来都没有,以前是我顾及一些情面,可你不留情面,以后我也不会按你说的做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去拧开门,林正安没料到是这样的发展,从后面一把扣住他肩膀将人制住:“你今天就这么走了以后也别回来。”
“我求之不得。”
林正安不肯放弃:“陈穆呢?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不需要你管。”林殊止注视着地板,模模糊糊能看见光洁地面上自己的投影。
给不给林正安一个交代不知道,但他一定会给陈穆一个交代。
啪——!
“别装清高了,你和你妈,就是一个货色。”
林正安手起巴掌落,林殊止头偏向一侧,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脸上便火辣辣地开始疼,这疼不止在脸颊上,还蔓延到耳根嘴角。
还有胸膛里那颗持续跳动的东西里。
耳朵里充斥着尖锐刺耳的声音,他伸舌顶了顶那侧口腔壁,舌尖传来一阵刺痛。
他看向林正安,那只扇了他一巴掌的手还顿在半空中。
肩上的桎梏没有了,他将被打偏的头转回来,又想去开门。
林正安还是不愿意让他走,又伸手去抓他,刚碰到衣服就被他奋力甩开。
林殊止坚决地向前几步抓住门把手一拧——
门开了。
陈穆就站在门外与他对视。
他猛地顿住,抓着门把的手无措地摩挲那上面的花纹。
后面的林正安被他甩得踉跄几下,扶住桌沿得以稳住身形,看清林殊止面前的人后又把脸上的阴鸷掩藏起来。
陈穆上下打量他一眼:“我是想来问你,你的房间在哪?”
“上楼左转最里面那间。”他稳住身形,装作无事发生。
陈穆想拉他出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下次吧,”他偏身躲开,将手从门把上放下,“陈穆,我们回去吧。”
说完便独自走出去,身后林正安出声想制止,林殊止当他不存在。
林殊止步子迈得很大,看上去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地方。
陈穆有些不明所以,站在门外朝林正安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里面人无法再藏起来的憎恶后也掩饰不住地皱了皱眉。
他再见到林殊止时已经到了林家门外。
林殊止没有车钥匙,只能在车外等他。
天色很暗,他看不清林殊止的表情,但大概是心情不好的。
林殊止坐车有个习惯,喜欢一路都攥着安全带,什么情况下都不会放开。
陈穆从前听说只有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有抓物的习惯,比如演讲时抓着衣角,睡觉时抓着被子,还有坐车时抓着安全带。
林殊止或许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
他又看了眼那只扣住安全带的手,喉结滚了滚:“刚才在书房里,都发生了什么?”
林殊止轻声道:“没有什么,他找我说了几句话。”
撒谎让人感到不安,更不安的是他不知道陈穆在门口站了多久,又听到些什么。
他试探道:“我和我父亲的对话,你听到了多少?”
“我没有偷听的习惯。”
“对不起。”
“你道歉一般不会用‘对不起’这么正式的词,”陈穆发觉不对,“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有些眼花:“真的没什么……”
林殊止太抵抗,根本没法从嘴里撬出东西来,就算觉得奇怪陈穆也只能暂时不深究。
车里安静得不像话,轮胎碾过粗粝路面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落入耳膜里。
过了很久,林殊止又开口,一说话喉咙就干涩到发痛:“陈穆,你选择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分不清前因后果,只能一遍遍去求证去强调那个正确的答案。
陈穆目视前方路况:“什么为什么?”
“你选择和我合作,是因为……”
他想起林正安的那番话,想向陈穆求证,却忘了陈穆选择他远在与他睡觉之前,也忘了陈穆曾因为这一觉对他产生极大的误会。
还有好感,陈穆亲口说的,有好感。
“算了没什么,”他否决掉自己的话,“是我今天脑子不太清楚。”
林殊止家到了,车停在路边,陈穆今天第三次问出这句话:“你父亲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他对林正安了解不深,对这两父子间的关系也只看了个大概,这可能是太单薄片面了点,但林殊止如今的表现也与他之前猜测的完全不同。
按照今天进门前林殊止的态度,林正安不管说了什么林殊止都应该一概不予理睬才对。
如今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像根被霜打过的茄子。
眼看着林殊止又要逃避,陈穆抢在他前面:“你说无事发生,那你脸上怎么回事?”
林殊止眼神躲闪:“我冬天容易生冻疮,应该是冻疮生到脸上了。”
拙劣的借口。
“嘴角呢?”
“自己不小心咬的。”
“我记得吃饭的时候还没有。”
“……”
陈穆叹了气:“我以前和人打过架,被人揍到脸的时候嘴角会被牙齿磕破。”
他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林殊止死不承认。
林殊止当然知道陈穆和人打过架,很久以前的陈穆还让人历历在目,不是英雄救美,而是英雄救弱。
小孩之间也会有孤立现象,太过分的时候陈穆有时候会出手帮助弱势那方。
林殊止撞见过很多次,每次陈穆都大获全胜。
陈穆:“是不是被打了?”
林殊止没办法不承认了:“……是他打的。”
“为什么打你?他经常这样?”
“……你别问了。”林殊止反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耳光在他脑子里回放无数遍,今晚多半是会梦到了,但他希望梦到的时候可以不那么难过。
肉体上的疼痛还是其次,精神上的才是折磨。
午夜梦回时还让他想起原来他和陈穆之间原本能有一个好的开端,那简直是酷刑。
比起林正安设局,他更愿意相信那就是一场意外。
“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陈穆又拉住他:“我送你上去。”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好。”
“我去给你上药。”
“不用了。”
陈穆的眼神不容置喙。
林殊止错开视线:“……好吧。”
陈穆从车上下来,林殊止已经站到路灯下等他,暖黄色的灯光将人全身都渡上一层浅金色。林殊止睫毛长,垂下眼的时候睫毛的影子都被拉得很长。
陈穆很难形容此时林殊止给他的感觉。
很脆弱,却又不是那么脆弱。就像易碎的瓷器,可能这瓷器已经碎过千次万次,如今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千万次碎裂后用粘合剂拼凑好的。
很容易让拿在手里的人变得小心翼翼,因为稍微手抖一点他就要碎掉。
陈穆迟缓地感知到一个事实。
在某些时刻里,就比如现在,他无比想保护林殊止。
不清楚这种强烈的感觉从何而来,应该也逃不开好感二字。
终究那一丝好感还是必须占据点地方的。
他想起那次林殊止贸然来到他的公司。
如果不是因为好感,他又怎么会让人去休息室里等着,而不是直接将人驱走。
又怎么会在记起林殊止大病初愈后不知不觉就将车开到了粥铺去。
灯下的人好像很冷,将脖子缩进围巾里,看见他从主驾出来,又招招手让他过去,眼里盛满细碎的光。
不太妙,那丝好感又在作祟了。
他不止想为林殊止上药。
他现在想吻林殊止。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有亲亲?(猜测)(思考)(想写)
第44章 失误的吻
陈穆跟着林殊止进了小区,与上次开车进来不同,步行在绿道上让他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越往里走就越熟悉,这种感觉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他随口道:“这边我好像来过。”
林殊止:“你上次送我回来的。”他不愿再提及那晚。
“不一样,我以前似乎也来过这里。”
林殊止失神一瞬,随即道:“是你的错觉。”
他走得很快,陈穆落在后面,只能看到前方黑黢黢的一个人影。
刚刚在小区门口的冲动再次涌上来。
难以压抑的冲动很怪,但他必须自控。
走过那条没灯的小路,眼前再次明亮起来时,那些念头总算散去些。
楼里没电梯,只能步行上去。
屋里只勉强算得上整洁,林殊止完全没料想到陈穆要来他家,如果提前预知的话,势必将屋子里三遍外三遍地整理一番。
他脸色微变,有些局促地从鞋柜底翻出备用拖鞋递给陈穆。
林正安那巴掌下了重手,到了灯下一看,颧骨已经高高肿起,脸颊隐约可见隆起肿胀的掌痕。
嘴角被磕破的伤口已经止了血,血凝块聚在一处很刺人眼。
林殊止用自来水冲掉那块血痂,再出来时陈穆已经自己找出了药箱在沙发上等着。
幸好药箱就放在客厅里最显眼的电视机柜子上。
陈穆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有伤口的地方不能用活络油,我就简单消毒了。”陈穆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签细细清洁着有伤口的地方。
林殊止不自然地攥着腿侧的沙发布,坐姿尤其端正。
这是自家的沙发,松软的海绵沙发垫却有点硌屁股。
说实话他猜不准陈穆这一趟的目的,他以为上药只是一个借口。
陈穆动作轻,林殊止嘴角被摩擦得发痒,这痒感沿着神经传导到心脏。
心脏也酥酥麻麻的。
他眼睛虚虚地望着某一处出神,一股酸涩忽然扼住咽喉,令人窒息。
陈穆真的很好,所谓的误会也不是误会。
当今时代再说父债子偿未免显得封建,但某种程度上说,林正安做的事又怎么和他无关呢?
血缘是无法割断的存在。
一阵钝痛使他回过神,是陈穆在用药油揉他脸上的那块肿胀淤青。
陈穆掌心暗暗使力:“在想什么?”
“没什么,在发呆。”林殊止有些抗拒这种以毒攻毒的手法,太疼了,他不住地把头往后倾。
陈穆干脆用另一只手制住他乱动的头,沾着药油的手掌再施力去揉。
林殊止被按着一侧脸嘴都张不开,吐字模糊道:“你以前和人打架,也是这么处理么?”
“以前不会,”陈穆说,“是我母亲教的,有淤青一定要及时化开,尤其是伤在脸上,不揉开后面两周都会有印。”
是什么印不用多说。
等到这波“酷刑”结束后陈穆放下手,林殊止脸上肿得比上药前更夸张。
面上还泛着药油的光泽,皮肤下泛着层看起来像某种市场上最常卖的肉类的头。
陈穆难得如此坦荡地笑出声。
药油效果太好,林殊止脸上又凉又烫,不解地看他一眼。
陈穆抬眸也看了他一眼,轻飘飘道:“明天就好了。”
林殊止终于反应过来是在笑他。
可他头脑中混沌一片,一脸苦瓜相,着实是笑不出来。
陈穆去了浴室洗手,林殊止将药品装好放回原位。
沙发靠背上有两件之前随手搭上去的毛衣外套,也被他趁着陈穆还在洗手的时候收好了。
没了两件碍眼的外套整个空间还是乱糟糟的。
陈穆进浴室时随手关上了门,隔音很差,水龙头的响声还是隐隐约约传出来。
林殊止心乱如麻,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坐着,直到被浴室里突然传来的巨响唤回神。
“怎么了?”他拔高声音问了一句,站起身往浴室方向走。
里头迟迟没传来回应,陈穆不知在干什么。
林殊止抬手敲了敲门。
“陈穆?”他有些不安,但一个健康的成年男人,只是借用浴室洗个手,能发生什么意外?
“灯坏了,”里面总算有了回应,“里面很黑。”
林殊止这才想起来浴室的灯前两天是莫名闪了几下,但那时候没过多久就好了,他便以为是普通的短路。
没想到留到了现在,正好是陈穆在的时候坏掉。
刚才那声巨响想必也是黑灯瞎火中陈穆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发出的。
林殊止:“你别急,先开门,我把灯泡换一下。”
陈穆声音多少透着点无奈:“门也坏了。”
林殊止隔着一道门听得清楚,脸上瞬间出现因尴尬而爆发的薄红。
这房子他已经租了很多年,年限可能比他还老,有些零部件早就有问题了,只不过他一个人住习惯了,除了必要的也懒得去修。
家里就算来了客人,他也会记得提醒。
比如浴室门是坏的,反锁经常会出现故障,可以用洗手池下的桶将其顶住。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偏偏就是今天他忘记了。
对象还是陈穆。
他有些愧疚:“你等一下,我去找工具。”
家里工具箱不常用,他挑了几把会用的塞在口袋里,又揣上个灯泡回到了浴室门前。
“我先试试,不行的话再打电话找开锁师傅。”
陈穆:“好。”
林殊止所谓的“试试”不是别的,是暴力拆卸。
他没有开锁这方面的专业技巧知识,只能靠蛮力硬上。
手心紧扣住门把旋了好几下,老化的木门都快散架了门锁还是纹丝不动。
他掌面也红了一大块,沾满门锁的锈味。
口袋里那堆螺丝刀被他挨个试了个遍,一点用都没有。
陈穆在里面也不断尝试,还是不行。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林殊止只能掏出手机找专业人士来解决麻烦。
他一只手搭在锁上,还费劲地去晃动,另一手刚拨通开锁匠的电话。
正简要解释着这边的情况,话还没说完,林殊止被一阵巨力一带,整个人朝着黑洞洞的浴室里扑进去。
门开了。
混乱中他来不及思考这么多,连浴室门口那块小小的台阶都忘了,拖鞋猛地顶到那块台阶,身体一下失去平衡朝着冰凉的地面栽下去。
意向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他摔在了一块比地板稍微软和点的东西上,还带点温度那种。
接住他的“东西”因着惯性倒退几步,最后抵在洗手池边缘,应该是磕到了,发出闷哼一声。
陈穆双臂将他环住,稳稳扣在胸前。
浓郁的沉木香水味包裹在四面八方,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里。
十字螺丝刀从衣袋里掉出来,哐当一声落了地,弹动几下最终归于平静。
那头的开锁匠还在“喂喂”个不停,林殊止终于缓过来,讷讷道:“不用过来了。”
电话被挂断,两人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搂在一起。
林殊止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就要起来。
他手掌势必要有支撑点才能发力,可面前只有陈穆的胸膛。
……
最后他很勉强地撑着洗手池最边缘的地方起来。
没起到一半就被陈穆又按了回去。
他一颗心脏开始狂跳不止,摸不透陈穆是何用意。
陈穆也有些失神,一个小时前在路灯下那些想法又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是再也压抑不住了。
自控的人无法自控,片刻间的恍惚中,唇上已经有了冰凉的触感。
“我去把灯泡换一下……”林殊止声音极小,话音未落便觉得被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碰了碰额头。
他大概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所以猛地滞住,四肢变得发麻,像块木头般立在那儿,动也不敢动。
这个吻一触即分,几乎是陈穆猝然回神的下一瞬便抽开。
浴室的窗前是百叶窗,此时紧紧闭合着,只有零星一点光透进来落到地上,拉出一片光斑。
额头留着余热,陈穆已经松开双臂,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平静,却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
他说:“我今天不该应下这顿饭的。”
仔细听还是会听出语气与往常有些不同,似乎带上点道歉的意味。
面前的沉木香太浓郁,林殊止偏过头:“不关你事的。”
就算不是今天,林正安还是会另寻时机找到他。
这一幕尚存温情,陈穆却在听见“不关你事”四个字喉头一哽,有种说不上来的窒闷。
不该是这个反应。
他心中不免多想,林殊止还真是将商业合作的理念贯彻到底了,连他一句自责的话都回应得如此客套。
这显然曲解了林殊止的意思。
林殊止毫无准备地被陈穆放开,站定在地面时还有些不明所以。
陈穆抬步走出浴室,来到有光的地方,面上神情还是一贯的冷淡。
林殊止从后面跟上来时陈穆已经走到了玄关处,只留下一句“记得准时赴约”就开门离去。
他怔怔地被落在原地,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也许是刚刚浴室里太暗他没看清楚,陈穆一直都是这副表情也不一定。
但看上去真的很像在生气。
还有那个吻,是错觉吗?还是失误?
不过不管是错觉还是失误都不重要了。
陈穆口中的“赴约”其实简单,他们签了协议,却还缺一个很重要的步骤才能成为合法伴侣。
领证。
当今社会同性婚姻已经合法,组成配偶的流程与异性婚姻没什么差别。领个证而已,一套流程走下来半天就能结束。
签协议的那天就已经商定好了办手续的时间,林殊止要提前半小时到达陈穆的公司,然后一起出发去民政局。
可真到了那天林殊止却失了约。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陈穆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只能打了电话去催。
他一向讨厌不守时的人,因此电话顺利接通时语气算不上太好:“你人在哪?”
彼时林殊止还在家中,身上还穿着家居服,没有任何出门的意思。
他不答话,陈穆又问:“你忘了今天要做什么吗?”
林殊止当然没忘,相反他记忆无比深刻。
如果没有林正安从中搅局,今天一定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想一想,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昨晚也是睡不着的,因为兴奋。
现在他也睡不着。
从那天从林正安那儿得知真相起他就开始无尽的失眠,安眠药只能起到轻微的缓解作用。
他没法骗人,没法问心无愧。
或许林正安做的事让他买账听起来可笑,可只有这样能让他感受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怎么不说话?听不到吗?”陈穆又在那头催促他。
“陈穆,”他的声带像硌了沙子,听起来有些嘶哑,“我们的合作,还是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啊啊啊啊啊!这周大概率五更,让我想想怎么排哼哼(内个五更的话可不可以多要一点点海星)
上周说的亲亲,亲额头也算的对不对(有底气)
第45章 “你找别人吧。”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让人有种已经挂断的错觉。
直到陈穆再次开口:“你说什么?”
林殊止眼皮猛地一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跳的是右眼。
定了定心神,他说:“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合作了。”
并不是冲动做下的决定,在此之前他已经想了很久,甚至可以说是那晚从林家出来时就已经想好了。
那晚其实有很多次他想开口,但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他无法开口,就只能选择远离。
陈穆:“理由。”
“就是突然不想了……”他没什么底气道。
陈穆话里暗藏着火气:“你一句‘突然不想了’,我就该为你的行为买单?你让我去哪临时再找一个?”
“对不起。”林殊止感到惭愧,可他没什么办法,一手好牌被迫打得稀巴烂。
“成年人该为自己的承诺负责,你为什么这么——”
“对不起。”他还是道歉。
“幼稚。”
陈穆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
林殊止眼眶发烫,深灰色的家居服上出现两团被染成深色的区域。
他知道陈穆一定很生气。
这与平常普通的放人鸽子不同,这是正事。
他无法应约,只会道歉。确实幼稚。
“我相信您不难找的,会有很多人愿意与您合作。”
林殊止话没说完鼻头已经发酸发胀。
电话那头的陈穆急速地喘了几口气,竭力压制着什么,又重复了一开始的问题:“你人在哪?”
“你别问了,”林殊止坚持道,“找别人吧。”
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或许胜在了“好感”这两个字上,才成为了陈穆的选择,但还会有更多有好感的人出现。
他不会是唯一一个的。
今天是工作日,小区里没有平常小孩的刺耳尖叫声,屋里也显得更安静,静得甚至让人心慌。
林殊止挂了电话起身进了房间,不多时便换好衣服出了门。
他不打算待在家里,虽说出门也不知道去哪,但这儿就目前来说是个不太“安全”的地方。
万一,万一陈穆就找过来了呢。
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他暂时无法面对陈穆,只能一直躲出去。
白天的筒子楼也没什么人,不过倒是没有半夜看起来那么阴森可怖。
林殊止依旧是漫无目的地到了这儿。
这里明明承载的痛苦居多,可他就是走过来了。
一条路通到这边人越来越少,他越过夜市的后门,从前贴着后门的摊位是卖糖葫芦的。
他踩过那片空地,沿着地上摊位留下的经久不变的划痕一路往前,直到来到筒子楼楼下。
夜里看不清楚,如今光线充足的时候他才发现楼面的墙皮都发黑干裂,小广告也都被风化得所剩无几。
那道比狗洞大点的小门还是轻易就被推开,林殊止猫着腰便轻松潜了进去。
他一路沿着楼道往上,筒子楼不高,老式建筑最高不超过九层,他没多久便抵达了天台。
这里阳光好,以前这里经常有租户拎着衣服上来晾晒。
夏兰琴不爱收拾家务,被套床品一年一换,他家算是这天台上的稀客。
林殊止对这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这儿从前有些铁板,玩闹的小孩会踩上去,整栋楼都能听到铁板震动的声音。
还有就是夏兰琴让他上来收床单。
他家经常是散发着地下室的霉臭味的,乍一闻到那些衣物上独有的阳光暴晒过的香味时还有些觉得陌生。
五岁的小孩个子矮,够不着那枕巾就只能搬了砖头来踩着收。
不远处有其他收东西的租户,朝他喊了一声。
“怎么又是你上来啊?你妈呢?”
林殊止认出那租户与他家不甚相熟,便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声如蚊讷,站得近的都未必听得见,更遑论这种隔空喊话的。
那租户见他没声响也就不再与他对话。
下楼的时候林殊止又碰上了那人。
没有正面碰上,小时候的耳朵都好使,他清楚听到了那户在与人对话。
“夏兰琴用剩的床单又叫她儿子上来收喽。”
那些声音全部落入他耳中,但他那时实在太小,抱住一团床单被套已经很吃力,自然也做不了什么。
那回林殊止印象如此深刻,并不只是因为无意中偷听到了租户背后的闲话,事实上这些话他听过无数,要是都记得清楚,那脑容量势必要比现在扩大不少。
而是因为他忘了将晾衣服的电线收回去,隔天再上来一看便被人偷走了,夏兰琴因此责怪了他一通,还罚他一天不许吃饭。
往事如云烟,回想起来也轻飘飘的,林殊止甚至有点想笑。
他其实有点恐高,但还是没有犹豫地扶着矮护栏坐了上去。
冬日午后的暖阳不灼人,生锈的矮护栏吸热变得烫手。
这筒子楼里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他在这儿过得并不好。
可事实是,他在哪儿过得都不好。
从前不好现在不好,以后好不好尚未可知,但大概率也是重蹈前二十几年的覆辙。
因为不快乐所以擅长幻想,林殊止选择演员这条路,无非是想更多尝试不一样的人生。
现成的剧本注入一点情感,就短暂地成了他的人生。
而更多时候他还是拥有自己的人生。
他又想起陈穆,顺便在脑中为陈穆编造了往后二十年的光阴。
意外相交的平行线在二维空间里扭曲,在三维空间中折叠,最终还是要回到永不相关的轨道上。
*
陈穆毫无防备地被挂了电话,一时间气上心头,他尝试又拨了几个回去,无一不是无人接听。
他面部有一丝扭曲,手机被紧紧攥着马上要变成一块废铁。
心脏突突跳着,连喝几口冷水都缓不过来。
原来林殊止也是说反悔就能反派,拍拍屁股就走人的人。
不过还好,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被人毁弃承诺的事,不会表现地如同曾经那样不理智。
手中茶杯的液面轻颤,是他的手在抖。
这是焦虑发作的表现。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焦虑情绪,陈穆的焦虑表现尤为明显,主要体现在对事情的掌控上。
所以他一直都将局势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有这样才不会随时都保持一种对于失去的恐惧。
千算万算没料想到林殊止临时反口,现在打他好一个措手不及,这才骤然引得并发。
秘书小周进来时他已经冷静大半,小周来向他今日接下来的事务。
陈穆手中事务繁多,今日上午是百忙之中空出的时间,目的就是和林殊止把事办了。
他午后有两个会要开,还有一堆合同等着他过目。
思索片刻他还是将吴律师叫进来,告知今日行程取消。
吴律师罕见地脸上露出错愕。
了解前因后果后吴律师重新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模样,向陈穆提出更优质的解决方案,最优选是另择联姻对象。
陈穆却摆摆手,让其出去。
林殊止耽误了他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不能受其影响。
除了上午以外一整天都很顺利,会议没有人员迟到,并且在规定时间内结束,甚至有新的合作方来电咨询。
下午六点,陈穆驱车来到了林殊止家楼下。
林殊止背弃承诺,白天没时间处理这档子事,他现在来讨要一个说法。
他在楼下一层层顺着楼层数上去,到达指定楼层时却发现那小小的窗子里一片漆黑。
他不死心地又数了几遍,还是同一个楼层,还是同样的黑暗。
也许是方向不对,这是对面的住户。陈穆依旧不死心,上楼敲了门。
很好很好,是真的没有人。
林殊止不在家会在哪里?
或者说,是为了躲他,去了哪里?
陈穆想到一个地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这里,走到那栋筒子楼楼下时也没想明白。
沿着楼层上去,每一层都空空荡荡,希望逐渐落空,陈穆终于认为自己难得一现的直觉出现偏差。
打道回府之前,他还是选择将整栋楼都看一遍。
终于上到顶层的天台,看清护栏边缘的那粒人影时,陈穆猛地回了回神。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一方小小的区域塌软下去久久未能恢复原状。
下一秒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林殊止站在护栏边要干什么?
深植入血肉的第一反应是轻生。
脑子的转速远跟不上下意识的反应,他已经朝着那粒人喊出声。
“林殊止。”
作者有话说:
今日有感:小林真是在充满恶意的世界中长大的。
第46章 “你要单方面毁约?”
林殊止悚然一惊,不敢回头,而那人的脚步声已经愈来愈近,仔细辨别是很急促的。
“林殊止。”陈穆又叫了一声。
他避无可避。
眨眼间陈穆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陈穆微喘着气,问他:“为什么要坐在上面?”语气多少听出点急躁。
“风大,”他不敢直视陈穆的眼睛,“凉快。”
声音小到几乎被风声掩盖过去。
陈穆还有些警惕:“你先下来。”他手臂肌肉是收紧的,随时准备着应对林殊止可能做出的过激行为。
这只是他的一派猜测,林殊止当然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从善如流地跃到了天台的平地上。
陈穆被他的动作又激出一身冷汗,夜色中将人往天台的出口拉了几步。
一直拉到楼道里他才松开手,语气很冷:“今天早上的事,你还欠我一个理由。”那股以为眼前人要轻生的焦躁不见了。
楼道口环境半密闭,回声很重,连呼吸声都被放大好几倍。
林殊止完全没料到陈穆会找过来,他曾毫不怀疑这里绝对安全。
“您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眼前人再次用回了疏离的“您”,陈穆只觉得额上青筋都跳了三跳。
他坚持逼问道:“你先回答我,理由是什么?”
林殊止退无可退,随口编造起来:“没什么好回答的,就是很突然地觉得我不需要与您合作。仔细想想其实我获得不了任何东西,获利的只有您。”
“我可以给你提供更好的资源。”
“我不需要。”
“你父亲那边我也可以帮你解决。”
“那就更不需要了。”且不说陈穆口中的“解决”是哪种解决,与林正安有关的事他都不希望陈穆因他而插手。
他想和陈穆合作的原因不太物质化,说到底不过因为那点喜欢。
而如今喜欢还在,他却没什么颜面与陈穆结婚了。
陈穆:“所以你要单方面毁约?”
林殊止迎上他的眼睛:“是。”
“那份协议是具有法律效应的,我可以追究你的责任。”
林殊止胸口一阵钝痛:“那你追究吧。”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陈穆憋着的那口气无论如何都释放不出来,他来找林殊止,绝对不是想听这些。
半晌他又给出个台阶:“我不追究也可以,但你刚刚那个理由,我不接受。”
林殊止闭口不言。
“逃避是你的解决方式,我也有我解决问题的方法,”陈穆又威胁道,“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自己查出来,你看着办。”
事出必有因,林殊止给出的理由太牵强,甚至那都不是一个理由,他一点都不信。
林殊止果然因后面那句话而有所动摇,一个迟疑的眼神就被陈穆精准捕捉到。
陈穆语速很慢:“你考虑清楚。”
林殊止处境被动,想抬脚下楼,陈穆也不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他眼神躲闪,头埋下去:“你不会想知道的。”
陈穆对那件事一定很介怀,他是真的不想说。
奈何陈穆语气强硬:“我现在想知道,你现在就必须说。”
“那晚的事不是我做的,却也与我有关。”林殊止缓缓沿着墙根蹲了下去。
“我在剧组跑龙套时,林正安有天让我出席一场宴会,我去了,”他语无伦次,身体高度紧绷开始发抖,“他希望我能为他所用,达成某些目的。”
他说得很隐晦,但陈穆一定听得懂:“后来我撒了他安排的‘客户’一身酒,跑了,他就找人把我打晕了。”
“在房间里的时候,其实我清醒过,但房间里也下了东西所以……”
“……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床边。”
“你说被人下了药,我猜也是他做的,至于他怎么把一切都安排得没有漏洞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晚在露台上能再见到你,其实我很……”他声音发颤,有些哽咽,“开心。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就好了。”
如果第二天醒来时没有看见陈穆就好了。
他全说完了,他觉得陈穆应该是不信的,可能比想象中的更严重,陈穆会‘爱屋及乌’地怨恨他。
陈穆没听到他后面那句,注意力全留在了前面。
“药是你父亲下的?”林殊止维持着蹲在原地,陈穆索性蹲下来与他齐平。
林殊止点头。
陈穆又问:“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殊止:“我父亲做的事,怎么和我没关系。”
陈穆算是彻底懂了:“这就是你今天什么也不说就要毁约,还跑到这边躲着我的原因?”
林殊止迟疑下,又点头。
陈穆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上回在林家吃过饭后他便着人调查过这两父子的关系,结果不出他所料,林殊止说的都是实话。
人与人果然不同,林殊止在林家作为私生子不受待见,而他作为正室的孩子在陈家同样不受待见。
“你认为你有责任,我认为没有,我之前误会你一次,”陈穆说,“一人一次,平了。”
林殊止没听懂,下意识抬头与他对视上。
陈穆面不改色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不怪你,因为我们扯平了,你也不用因此有什么心理负担。”
“你为什么——”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陈穆语速突然变快,“现在能跟我回去了吗?”
他不想听到林殊止问那么多“为什么”,他只想速战速决。
林殊止被他强硬地拉起来,带着往楼下走。
“希望你能明白,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交易,与你父亲无关,就算没有你父亲,我们也是会合作的。”陈穆走在前面,声音只能向前传递,落在后头的林殊止耳朵里不真切。
见后面不作声,陈穆又紧了紧林殊止的手腕,示意他给个反应。
林殊止不知在想什么,闷闷的只有一个“嗯”。
出了筒子楼陈穆依旧抓着他的手腕不放,时好时坏的路灯此刻正好亮着,将两人的影子映在水泥地面上。
颜色很淡,但能看得清楚轮廓。
陈穆熟稔地拐进了一条巷子,拐弯或直走没有一点犹豫,就像对这里很熟悉一样。
林殊止问他,他只答:“之前来过。”
林殊止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之前什么时候?”
陈穆硬声硬气道:“小时候。”
“噢。”
林殊止看了眼前面的人,不知道要被带去何方:“那现在我们要去哪儿?”
“找车。”陈穆答,转眼已经到了上回林殊止扔过酒瓶子的垃圾场。
筒子楼底下堪称施工现场,地上杂物过多不便停车,陈穆只能将车放到了这里。
上了车,林殊止依旧不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陈穆还没给他一个答案呢。
“我去你家,你不在。”陈穆淡淡道。
林殊止心想,他人在这儿怎么可能还在家能找着个一模一样的。
“我意思是,你为什么能一下子就找到我,没有考虑其他地方吗?”
陈穆不愿承认做事全凭直觉:“托人查过,你以前住过这儿。”
林殊止知道陈穆这样的人与人联姻势必要将对方的底细调查得清楚,没太意外也没有否认:“这里是我……”
话到嘴边了,他突然不知怎么向陈穆解释他与夏兰琴的关系。
母亲这个词他已经很久没有说出口过了,小时候学校里要求写作文,题目是《我的母亲》,林殊止题目都没写完,只写了一个“我的”就交了白卷。
“我知道。”陈穆没等他说完,接下他的话。
也是,陈穆要调查肯定是调查个透的,林殊止忽然有点感谢这种他平常不会喜欢的调查方式,起码在现在避免了他的尴尬。陈穆很轻松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那你有听过一句话吗。”他又问。
“什么?”
车外风景飞速掠过,林殊止偏头不去看着陈穆:“小孩在大人的言传身教和耳濡目染下,会变成大人口中的模样。”
路边景色变换,似乎没有冬日时那么萧瑟,这座城市马上要迎来春天。
“……我真怕我变成她那样。”
陈穆用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林殊止口中的“她”是哪样。
就差一点他就问出口了。
但他调查过夏兰琴这个人的。
“你不会这样。”
黑夜中有人给了林殊止一句很肯定的答复。
*
这片区域离林殊止家本就不远,开车更是不到十五分钟就回到了。
陈穆没把车开进小区,在外面的街道旁找好位置将车停好后就跟着林殊止下了车。
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他总要看到林殊止家的灯亮起来才好。
林殊止正在给人回消息,切回主界面时又被他瞥到了壁纸。
“你上次用的壁纸呢?”陈穆问。
林殊止:“我换了。”
“你不是喜欢吗?”
林殊止心想,那都已经被人认出来了,怎么可能继续用。
可陈穆这么问他,他总也不能说“讨厌”或“用腻了”吧。
他只能一笔带过地答:“是喜欢。”
“那就把它换回来。”得到肯定答案后陈穆的语气不容置喙。
林殊止以为耳朵出了毛病。
陈穆面不改色:“你的选择不要被我影响,喜欢用就继续用。”
作者有话说:
陈狗想让老婆继续用自己的照片当壁纸还不承认……下章我想想要不要搞点事哼哼
第47章 “搬过来吧。”
林殊止最终还是把壁纸换了回来。
陈穆某次约他出门时又“不小心”瞥见了他的壁纸,见到熟悉的图案后没说什么。
再次约定领证那天,林殊止终于准时赴约,流程走下来十分顺利。
钢印盖在小红本子上时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刻起他和陈穆就成了合法伴侣。
“恭喜二位。”办理登记的工作人员将两本结婚证递了过来。
林殊止不容易回过神,将证件接了过来:“谢谢。”
照片上他与陈穆坐在一起,他笑得腼腆,而陈穆还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
林殊止小心翼翼地将证件收进斜跨包里,一点重量都没有,他现在还觉得像在做梦。
婚礼没有大办,对外就宣称是秘密举行了。
林殊止从来没在热搜上待过这么久,整整两天他的名字都和陈穆共同出现在排行榜前十。
事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陈穆往年经商也会被邀请成为节目嘉宾,有某些节目需要露脸,他莫名其妙积累了一波粉丝,这波粉丝有人看重他的经商技能,有人看上他的脸。不管是哪种,总之这其中的一部分与林殊止这边的人吵得不可开交。
原因也简单,网上能吵起来的不都那点事儿,自家的看不上对家的。
林殊止想不到是这个发展,但看着还算好玩儿,有天翻帖子翻了个通宵。
但很快这点新乐趣就变成了让人烦扰的东西,这几乎影响到他的正常生活,有天他出门到楼下小型商超购置日用品被偷拍放到了网上。
配文:就这?
伤害性不小,侮辱性极强。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人通过照片的背景摸到了林殊止如今的住址,继而上门骚扰。
这件事又不知怎么闹上了热搜。
陈穆得知后找人压了热搜,也不知背后是否有另一只手在操控局面,热搜不好压,前一秒才刚从热搜上下去,转眼间又爬了上来。
花费一番功夫后热度终于慢慢降下来,一切才重新归于平静。
也不算平静,林殊止的住址被泄露了,人身安全容易受到威胁。他不止一次出门时发现身后有黑影闪过,有几次他趁其不备回头时那人还来不及躲避,穿着一身黑衣的模样被他看得清楚。
那不是陈穆派去保护的人,陈穆得知后又加派了人手。
但似乎还是不够。
热度既不能太高也不能太悄无声息,否则陈家那边对于陈穆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威胁。
陈穆年少有为,掌握权势容易招来一众事业无成的叔伯舅甥们的猜忌,此前他急着与人联姻也是为此。只有成家立业才能在家族里立足。
但若是这两人不是一条心也是不行的。
因此陈穆与林殊止约定好一周见次面吃顿饭,给足捕风捉影的人制造新闻的机会。
林殊止这几天被骚扰得觉都睡不好,面前的食物也变得寡淡无味。
陈穆见状趁机提出:“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
林殊止有些呆愣地抬起头看他。
“我的意思是,根据协议上规定的内容,我们应该住到一起,”陈穆想想补充道,“名义上。”
林殊止还是不懂:“什么意思?”
话说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陈穆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名下有几套房产,分居不太合适,你搬过来吧。”
林殊止听完有些犹豫。
陈穆的意思,是要和他……同居?
“同居”俩字将他砸得晕头转向,意识到这一点后脸上迅速泛起淡淡的红晕。
陈穆似乎知道林殊止犹豫的原因,解释道:“我不会经常回去,就算回去也会与你分房睡。”
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内里还是泾渭分明。
每周见一次面是不够的,住在一起才更令人信服。
陈穆是为了服众。
林殊止迅速清醒过来,垂下眼:“好。”
搬家那天陈穆恰巧有事,派遣了徐筱过来帮忙,与她一起来的还有林殊止近日时常见到的两名保镖。
大学时起林殊止就住在这儿,整个屋子东西很多,但要带走的其实很少。
这房子的租金不高,一个月就大几百块,他打算继续租下来。
林正安那儿他已经不可能回去了,某种程度上说,这儿算是他的一个小家。
他围着屋子转了几圈,收拾下来的东西一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都绰绰有余。
路过冰箱柜顶时,林殊止看到了上回被他赌气扔上去的粉色兔子。
那上面容易积尘,防尘袋上落了层薄灰,林殊止取下来后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其塞进了行李箱。
陈穆安排用作“婚房”的那处房产位于洛城郊区,原本这就是片鸟不拉屎的地方,近几年才被开发出来。这里远离市中心,唯一就胜在风景宜人了。
林殊止一进门就见到了熟人。
是他住院期间照顾他的护工张姨。
张姨本就是陈家雇佣的人,出现在这儿不奇怪。
林殊止不习惯与生人往来,误打误撞碰上张姨算是幸运。
张姨看见林殊止也是十分兴奋,说自己是陈穆特地叫来这边帮忙的,拉着他唠了小半天家常。
林殊止这才知道,原来见面不是凑巧。
张姨领着他找到了房间,他房间在二楼,就与陈穆的隔着一条走廊。
他郑重其事地从行李箱里拿出那只粉红兔子摆在床头柜旁,张姨见了有些讶异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喜欢这种粉色的毛绒玩具吗?”
林殊止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带浅笑点头道:“嗯。”
张姨:“我女儿也喜欢,她才刚读初中。”
说罢又抱怨道:“不过她没你那么爱惜东西,什么都喜欢乱扔。”
林殊止:“长大就好了。”
张姨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虽说是抱怨,但其中宠溺也居多。
林殊止听着觉得挺好玩儿的。
他收拾东西搬家忙了一天,吃过饭后便更觉得困倦。
时间还很早,现在入睡肯定会在半夜醒来,林殊止决定出门走走,刚好可以熟悉一下环境。
这片别墅区虽然远离市区,但基础设施齐全,商超就差开在家门口。
林殊止进去逛了一圈,出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罐啤酒。
怕张姨看见要说些什么,回到家进门的时候他特地将酒往背后藏了藏。
夜幕已经降临很久,落地窗大敞着,林殊止盘腿坐在窗前,手边放着他从超市买回来的两罐啤酒。
月色盈盈,光影落了满地,一部分在林殊止身上。
别墅里有酒柜,但上面那些想必是陈穆的珍藏,他不好随便动。
他希望今天能有些仪式感,便自己出门买了两罐啤的回来。
以庆祝自己乔迁新居。
郊区晚间风微凉,远处没有霓虹灯闪烁。
一罐见底,陈穆还没回来。
他心底其实是有些盼望的。
陈穆当初说过让他搬进这套房子是为了掩人耳目,自己不会常回。
可是他搬进来第一晚,陈穆也不回来吗?
空易拉罐被风吹动,倒在地上声音清脆地滚了几圈。
他打开了第二罐啤酒的拉环。
啤酒离开冷藏环境久了小麦味极浓,林殊止不喜欢这个味道。
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他起身回了房。
他酒品好酒量差,喝醉了睡一觉就好,脸上起热的同时睡意也涌上来。
黑夜中的房子更显得空荡,这里只有最基础的配置,一看就是刚被启用。
没有家具吸音,连脚步声都会有回声。
林殊止睡前还有些迷糊地想,他或许会想将这里变成他喜欢的风格。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边忽然传来塌陷感,紧接着那阵塌陷从床边传到了床里。
有人上了床。
林殊止下意识睁开眼睛。
他不习惯开着灯睡觉,连床边小夜灯也没开,空间里一片黑暗,他什么都看不见。
那人沿着被子边缘将手探进来,放在他的腰际处,再低下头来,温热带着酒气的鼻息喷薄在林殊止耳侧。
侧腰上的触感不容忽视,林殊止动也不敢动,那人探下来的瞬间他就知道是谁了。
能堂而皇之进入这间别墅的人除了陈穆,还会有谁?
作者有话说:
啧,还差半截,下章继续(?)
第48章 “嗯,好乖。”
陈穆今晚有个推不掉的应酬,新来的女助理酒量不好,他自己扛下了不少,酒局结束时人已经不算清醒。
这才会在报地址时稀里糊涂地就报了这里的地址。
张姨被他进门的动静闹醒,见他这副模样要开火给他煮醒酒汤。
陈穆环视四周,满屋子只有张姨一人,林殊止全然不见踪影。
他开口便问林殊止在哪。
张姨不作他想,只回道:“已经回房睡了。”
陈穆脑子混沌,才不过十点一刻,林殊止睡得这么早?
他心下存疑,抬步上了二楼,走廊尽头那房间的确房门紧闭,陈穆本不想多做打扰,但想着想着,人已经走到了林殊止的房门前。
那就进去看看吧。
一进来也没看到人影,满屋都是黑的,不过好在眼睛适应暗下来的光线后,他发现被子里有一团隆起。
林殊止睡在靠墙的最里侧。
蜷缩成虾米的样子,这个姿势最有安全感。
陈穆脑子里有一根不明神经瞬间被挑动,指引他走到床边。
地毯是柔软的,床品都散发着阳光沐浴后的香味。
安静睡在里面的人,好像也很软很好闻。
他未经过什么思考就上了床。
冬日还没过去,气温寒凉, 醉了酒的人本能靠近热源,他沿着被子将手伸进去,触及了一块大半年前也碰过的皮肉。
那是林殊止的侧腰。
上一次的感觉他早已忘却,但此时他手中是温温热热的触感。
他低头嗅嗅,却意外地闻到了与阳光气味不同的……酒气味。
他又欲向上摸,林殊止却在此时醒了过来,轻轻挣动几下,被套是丝绸质地,陈穆压在上面,难免被他挣扎的动作带得往下滑几分。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违逆。
陈穆不太爽,一手用了些力掐住林殊止的腰,另一只手隔着被子钳制住他的双手。
林殊止像中了定身符一样,彻底不动了。
陈穆低头又嗅了嗅身下的人,确认那是酒味无疑。
“喝酒了?”他语气算不上太好。喝醉的人思维都不能与正常情况下相提并论,此刻他又表现出焦虑发作时的症状。
是很可怕的掌控欲和占有欲。
他在想,林殊止会是和谁出门把自己喝成这个醉样,回到家倒头就睡。
还是说,出去喝酒是因为搬过来不开心?
不管哪一种都挑战他的底线。
黑夜中看不清彼此,林殊止大脑转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在与陈穆对视。
对方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好。
他依旧双眼迷蒙,答:“一点点。”
陈穆不信,将脸更贴近于他颈侧:“撒谎。”
“一小罐。”林殊止心跳加速,好在隔着一层被子陈穆是感受不到的。
他还是撒谎了,其实是两罐。
陈穆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又问:“和谁去喝的?”
“自己。”黑夜中林殊止的眼睛被窗外的太阳能灯映得亮闪闪的。
“好喝吗?”
“还行。”林殊止深吸一口气,房间里的酒气愈演愈烈。
他算是发现了,面前的陈穆也是喝了不少。
不然也不会逮着他问这么多傻瓜问题。
感觉上陈穆此时反应是迟钝的,林殊止尝试抬了下被压得发麻发酸的胳膊,得不到一点释放。
“你先起来,我送你回去。”
他想大力坐起,陈穆立即将他一把按回床上。
感觉有误。
“去哪儿?”陈穆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满。
看陈穆这还能问问题的模样林殊止也拿捏不准他到底醉得如何,只能先软着声音:“送你回房。”
“就在这儿。”?
林殊止诧异道:“你要睡在这儿?”
陈穆不说话了。
“那我去隔壁房间吧。”他说着要把腿从陈穆的重量下抽出来。
陈穆还是压着他,语气不明道:“你也在这儿。”?
林殊止还想张口说点什么,陈穆却嫌他太喋喋不休,那根紧绷的神经不再束缚住他,而是叫嚣着让他俯下身去让林殊止闭嘴。
唇压下来的瞬间林殊止整个人是懵的,半边身子被陈穆压得发麻,他感觉要呼吸不过来。
陈穆的动作蛮横不讲道理,将林殊止大力翻至仰卧位后那只扶住他腰的手向上摸索,质地柔软的睡衣被卷起大半,一排扣子已经全部散了。
林殊止吓得不敢动,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陈穆的举动用意明显。
很快陈穆又有了下一步的动作,他扬起那张碍事的被子,彻底将林殊止围困住。
“你要……干什么?”林殊止颤着声问。
后腰冰凉的触感昭示着男人一切心思。
林殊止猛一哆嗦,向左扭了扭,示意陈穆停下。
他不明白陈穆如今这种做法是何用意。
不是说好了一人一个房间吗,为什么他刚搬进来就变卦了。
不仅赖着不走,还试图拉着他做点什么。
陈穆被叫停很明显地顿了顿,但这停顿没持续多久便消失了。
林殊止偏头躲开:“你醒醒。”
“你不愿意?”身上的人声音隐隐透着不悦。
“协议上写得很清楚,不能这样。”林殊止试图再挣扎一下。
“我想做,” 陈穆几乎要理智全无,酒精灼烧得浑身发烫,坦荡荡道,“明天联系吴律师把这条一起加进去。”
话音未落陈穆已经强行将他脸掰过来。
林殊止喝了点酒原本也不清醒,刚刚都是强撑着与陈穆对话,此刻被吻得七荤八素也晕头转向的,抵挡不住一点。
他鼻腔有点发涩,抵住陈穆,最后说出口的话太过委婉:“你不是说不经常回来吗?”
“今天周末,明天不去公司。”
意思是,要睡,还要睡一整晚。
混乱中半年前他与陈穆第一次时的感觉又冒了头。
只是他不清楚此时陈穆究竟有几分清醒,还是趁着酒意就为所欲为。
不过就算是后者,当成一次酒后的乱来,好像也不错?
他彻底不挣扎了。
看在陈穆眼里,这是默认。
熟悉的感觉被撩拨出来,这具身体已经大半年没经历过这样的事,青涩得很。
今晚的事全然在意料之外,一点准备也没有。
别墅里没有任何能用来做事前准备的东西,最近的只有林殊止放在床头柜上的半瓶凡士林。
那东西是冬日里防皮肤干燥用的,用在此时勉强只能算合格。
陈穆毫不犹豫地一把薅过来,挤了一大坨在手心处。
冰凉的感觉很奇怪,配上一根灵活的东西在体内游走的感觉更奇怪。
林殊止没忍住躲了躲。
“你怕什么?”陈穆按住他的腿,“又不是第一次。”
陈穆警告过后林殊止果然不再动了,他不太多的理智中只生出一种想法。
面前的人好乖。
……
被攻城略地的感觉很奇怪,林殊止忍不住想蜷起来,却被作案的凶手强硬地打开。
陈穆足够温柔,不算很疼,更多的是痒。
酒精起到微醺的作用,林殊止不安地扭动几下,最后彻底在汹涌的波涛中沉浮。
心中所想无处可藏,全要在此时此刻坦诚相见。
“嗯,”陈穆餍足地叹了声,“好乖。”
……
酒精与沉木香糅合在一起,无法不令人陶醉。
折腾着折腾着,林殊止忽然感觉有什么异物套在了他手上,但他已经无力睁开眼去分辨那究竟是什么,只能随着欲海飘荡。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后半夜他朦胧中似乎已经睡着了,又被陈穆折腾起来,不过意识也是不大清醒的,只有一些陈穆将他带去浴室后又在浴室弄起来的基本印象。
再次睁眼已经天亮,昨晚的放纵都成了今天的报应,林殊止头疼着醒来,眼皮浮肿到差点睁不开。
身边已经没有陈穆的影子,若不是身上的痕迹和异样感尚存林殊止都要以为自己昨晚做了一场春梦。
他沿着楼梯下了楼,张姨已经把早餐准备好,陈穆就坐在桌前。
林殊止走到他对面,发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加了个深灰色的猫咪坐垫。
……
林殊止面无异色地坐了上去。
早餐是面包加煎蛋,他拿起一块面包,沿着边角咬了口。
“昨晚睡得怎么样?”陈穆问他,视线稳稳落在他手中的面包上。
“很好。”其实不好,他甚至要怀疑陈穆是存了心想打趣他。
陈穆的视线有如实质,一直停留在他的面包上。
林殊止被看得不自在,连捏着面包的手指都不住收紧了。
他不明白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也看向自己手中的面包。
这一看就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无名指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枚戒指。
陈穆原来不是在看他的面包,而是在看他手上的戒指。
不怪他察觉不到,尺寸大小竟异常地合适,一点异样感都没有。
他隐约记得昨晚后半夜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硌了他的手,莫非就是那时候……
“本来想今天交给你的,”陈穆不知从哪拿出个戒指盒递给他,“不过昨晚给也是一样的。”
“好好保管,不需要一直戴着,‘有人’的地方才戴。”
林殊止:“你也有只一模一样的吗?”
陈穆睨了他一眼,大清早起来就听见了个蠢问题。
林殊止了然,又看了眼陈穆的指间,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硬物留存过的痕迹。
第49章 喜欢你。
陈穆被林殊止落在他指间的视线灼得有种异样感,昨晚是一场意外。
他喝了酒,还在意外发生之后趁着酒劲给林殊止戴上了戒指。
不过他告诉自己,没事的,反正迟早都要给。
昨晚和今早就差了几个小时而已。
这对戒指不是表达爱的工具,就和他们的合作一样,他并不准备一直戴着,只在某些重要时刻戴上用于巩固他们之间在外人眼中的关系。
只能将错就错了,林殊止不是笨蛋,他相信林殊止一定懂得这枚戒指的隐藏含义,并且在适当的时候会戴着它出现。
可为什么林殊止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
一枚戒指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陈穆搞不懂,也不准弄懂。
那枚戒指主体比较简朴,银白的素圈外刻着一圈细小的纹路,需要很仔细才能看清。
林殊止看了又看,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不知道它的另一半是不是也长得差不多。
林殊止没见过,只能凭空猜测。
陈穆的骨架比他的大,应该除了型号以外没什么差别吧。
虽然陈穆现在没有戴上,但拥有和陈穆的对戒已经足够让他开心一整天。
他继续偷偷摸摸地欣赏着,刚才不知道的时候一点感觉也没有,可让他看见这枚戒指后指间还是有种特殊的感觉的。
那是存在的实感。
陈穆当然发现林殊止还在看,林殊止越看他越觉难受,出声打断道:“你放在床头柜上的粉色玩偶是怎么回事?”
林殊止愣愣地看他。
陈穆更不自然了:“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颜色与整个空间的配色都很不搭,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不过陈穆注意到它不只是因为配色,而是因为林殊止的微信头像也是这个。
上回签过协议后他们便加上了对方的微信,陈穆的头像是片星夜,林殊止的则是只很丑的粉兔子玩偶,廉价的气息都要溢出手机屏幕。
太廉价了,款式也已经过时而少见,以至于见到同款时能一眼认出。
林殊止迅速意识到陈穆在说什么,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我喜欢这个。”
陈穆脸色微变:“喜欢粉色?”
“嗯。”林殊止硬着头皮应下。
陈穆不咸不淡道:“我记得上次你用我的图当壁纸时,说你喜欢灰色。”
“我……”林殊止差点又自乱阵脚,“都喜欢。”
不喜欢灰色也不喜欢粉色。
喜欢你。
林殊止当然没这个胆说出来。
他心虚,没认真看就低头喝了口杯子里的液体,却差点一口喷出来。
这古怪的味道哪是什么温白开,分明是醒酒汤。
陈穆:“张姨煮的醒酒汤,也给你煮了一份。”
“我不用喝吧。”林殊止不太想喝。
“你昨晚也喝酒了。”陈穆语气淡淡。
林殊止却觉得一道雷劈在耳边。
昨晚发生的事说过的话陈穆都还记得。陈穆不是全无意识的。
他又惊诧地看了陈穆一眼,整个人在凳子上不自然地扭了扭。
这一动就牵扯到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带起一阵锥心刺骨的细微痛感。
昨晚是爽了,屁股现在痛了。
那杯算不上好喝的醒酒汤还剩一半的时候林殊止看了眼手机时间,见差不多便起了身。
这房子林殊止可以走动,陈穆就没管他。
没多久林殊止一身要出门的装束再次经过餐桌前。
“你要干什么去?”陈穆终于叫住他。
林殊止:“有点事,要去市里一趟。”
这里位于市郊,这么说也没毛病。
“最近还不安全,我让人跟着你。”
“不用,我很快回来。”
“把醒酒汤喝了再出门。”
林殊止顿在原地,犹犹豫豫地不想喝。
真的很难喝。
“你问问张姨。”陈穆已经将醒酒汤端起来一口闷掉。
张姨听见人喊,从厨房里探个头出来:“怎么啦?”
“没事张姨,”林殊止飞快地将杯子端起来一口闷到底,“你煮的醒酒汤味道很不错。”
不是怕张姨,是出于对长辈的尊重。
张姨听了果然要乐开花,笑着夸林殊止嘴甜。
陈穆又拦住林殊止:“办完事告诉我,我去接你。”
“不用了。”他觉得没必要麻烦陈穆。
陈穆:“昨晚说好的,今天去修改协议,我已经通知吴律师了。”?
事情发展逐渐变得奇怪,他与陈穆的合作从利益层面一下子上升到肉体层面。
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有可能……需要经常一起“睡觉”?
陈穆见他犹豫:“不愿意吗?”
林殊止说不上来愿不愿意,就是觉得不太对。
陈穆:“我们现在这样互相陪伴的关系很好,既然昨晚做了,那不如从此以后都更进一步。”
“……”
林殊止最终应下了。
他赶着出门,因为与夏兰琴约定的时间要到了。
几天前他还被跟踪偷拍摸到家庭住址时,总有很多人给他的社交平台发私信。
一开始他尚未意识到发生什么事,还没有屏蔽陌生人,在某天便收到了夏兰琴给他发的消息。
夏兰琴没有实名,但林殊止一眼就认出她。
只因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殊止,我是妈妈,周六有时间见一面好吗?妈妈有些话想和你说。】
被私信人如果没有回复,对面只有一次发信机会。
夏兰琴珍惜这一句话,言简意赅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要见面的想法。
林殊止有选择的机会。
也许他的感觉出现偏差,对面是骗子也说不定,他还是选择了回信。
【在哪?】
对面回复得很快,发过来一串地址。
林殊止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刘家的地址。
小时候他去过无数次,就算化成了灰他也认识。
可夏兰琴为什么要让他去刘家?他不信那姓刘的男人看得上他。
【换个地方。】
夏兰琴:【换不了,你过来一趟吧,我等你。】
然后任由林殊止发什么都不再回信了。
看起来颇为无赖。
林殊止隐隐约约觉得不对,但还是答应下来。
今天就是周六,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他有些紧张。
夏兰琴的为人他幼时便认清,即便知道不该抱有任何期待,他依旧不可避免地加快了脚步。
儿时他常常从林家溜出来去偷看夏兰琴,那条小路如今还在,林殊止已经很久没走过了。
小孩的记性不知为何要比大人的好,长大后过的须臾数年只在弹指一挥间,但小时候的事却能记到老,他记得林正安抽他用的鞭子长什么样,上面的花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同理,他也对刘家的陈设布局也有些无法磨灭的记忆。
刘家大宅应该是又翻新了至少一遍,看上去比从前更新。
他走进刘家的花园,侧面的围栏已经用水泥墙代替,他以前经常躲在那后面,仗着小小一只没人能看见他。
小时候偷偷跑来的地方,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进来。
他故意走得大摇大摆,做工的佣人都当他不存在,各自忙着手头上的差事。
除去与陈穆重逢那一晚的宴会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夏兰琴了。
夏兰琴早就在一楼的客厅等着他。
林殊止一进门就看见了。
丰裕的体态能看得出她生活得还不错。
那晚宴会上灯光朦胧看不清,其实不管如何保养岁月总是会有痕迹的。
快二十年不见,夏兰琴已经比从前沧桑许多,可抬眼垂眸间还是风韵犹存,不难看出这曾经是个美人。
林殊止与她长得像,像到夏兰琴都不自觉有些惊讶。
林殊止走进来,站定在她面前。
夏兰琴有些惊讶于他对刘家的了解程度。
对此他的解释是:“大部分有钱人家里,都长这样吧。”
“我把你送回林家果然没做错,见识是比以前多了。”
也不知道信不信,夏兰琴微微笑了笑,浓妆艳抹掩盖不住嘴角泛起的细纹,她挥挥手让林殊止坐到她旁边。
林殊止选择了离她最远的那个位置。
“我们确定不能换个地方说话吗?”林殊止率先开口,面前放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他有些口渴,但只看了一眼并没有喝。
奇怪得很,这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屋外的园丁内里竟一个佣人保姆也无,不过想必是夏兰琴将人都支开了,毕竟这种地方他一个外人来访不方便让太多人看见。
夏兰琴四下看了眼:“今天小煦放假,你刘叔叔不准我出门太久。”
林殊止听完抬了抬眉。
他对夏兰琴现在的生活不感兴趣,就像夏兰琴对他也一定不感兴趣一样。
林殊止语气很淡:“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待会儿还有事。”
他最需要母亲的年纪已经过去了,从前没有的东西在他不需要的时候再给他,那属实没必要。
要说夏兰琴还想将他找过来表演一番母慈子孝的认亲现场,他也不会信。
所以进来之前他终于确认了,也只能想到这一个原因。
夏兰琴和林正安一样,因为他最近新的身份,对他有所求。
“我只是想将你找来,和你说说话。”夏兰琴垂下眸,这个角度显得她楚楚可怜,细看眼中还藏满恰到好处的失落,“上次在宴会上,我看见你爸把你带来了。”!
所以那一次,夏兰琴也看见他了吗?
林殊止瞬间喉咙哽了哽。
不行,他不可以相信,因为这是夏兰琴惯用的伎俩,夏兰琴在同他打感情牌。
他不吃这套:“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夏兰琴愣了一瞬,转而吃吃笑道:“果然是长大了,说话也这么横冲直撞,你小时候——”
“别提小时候的事。”林殊止喉结滚了滚,打断她。
被这么一打断夏兰琴也不恼,姿态依旧端正,这回她看到了林殊止指间那很显眼的存在:“你的戒指,是陈穆送的?”
林殊止听完下一秒就将那只手藏进了口袋里,再也不愿意拿出来。
夏兰琴看起来很无奈:“其实你不必对我抱有这么重的敌意,我是你母亲,怎么可能害你。”
母亲,很伟大的称呼,夏兰琴是生他的人,勉强算是将他养到了五岁,是否当得起这个称呼还另说。
林殊止很安静地听着她讲下去,也不回应,因为夏兰琴在明知故问,自问自答。
她又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原来你和陈穆结了婚,真的很让我惊讶。”
见林殊止还是爱答不理,她似乎终于装不下去,又将脸微微垂下:“刘习畅你还记得吧,之前跟你发生了点小冲突的那个。”
林殊止心中一沉。
“他是你刘叔叔的儿子,比小煦大一点,和你年纪差不多,但是没你懂事,你刘叔叔把他宠坏了,当初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你起冲突。”
“你叔叔知道他被封杀以后,给了我不少压力……”
“你知道的,妈妈现在过得也不容易,你能不能……帮帮妈妈?”
“……”
林殊止反应了很久才知道夏兰琴口中多次提到的“小煦”是谁。
她把话说得漂亮,字字句句都要让人潸然泪下了,可说到底,她还是为了自己儿子,要利用他这颗弃子谋福利。
作者有话说:
小林今天也是可怜宝宝……明天见
第50章 他有点羡慕。
林殊止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夏兰琴的确开门见山有话直言了,可只说了这么几句话,他已然绷不住,需要找借口逃避。
他浅笑着开口,眼底已经泛酸:“方便借个卫生间吗?”
未等夏兰琴应答他已经起身走过去。
整个刘家,除了楼上的结构,其余他都无比清楚。
卫生间门紧闭着,林殊止开着水龙头搓了好几把脸,搓到脸上皮肤和眼底都一样泛上红色才停止。
他竭力平静下来,再次拧开门出去。
迎面撞上个陌生的男孩,年纪不大,十六七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成熟的荷尔蒙气息。
男孩也看见了他,视线并未长久接触,轻蔑地就被转开。
林殊止有些怔愣。
“别跟爸爸说家里来了客人!”夏兰琴隔空朝着这边喊道。是朝着那男孩喊的。
男孩很不耐烦地甩下一句“我知道”就上了楼,气势汹汹,仿佛要将楼梯台阶都踏烂。
直到男孩消失在楼梯转角,林殊止终于知道那是谁了。
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刘煦,他们曾隔着很远的距离有过一面之缘。
他装若无事地回到客厅,夏兰琴殷切的眼神盯得他心里发毛。
夏兰琴说:“刚才上楼的是你弟弟。”
“嗯。”林殊止应付地答了声,眼中几乎又要泛起波澜,心脏像一张被揉得乱七八糟的纸,再怎么也展不平了。
夏兰琴眼里涌起些期盼的光:“他今年刚上高二,你叔叔打算将他送出国留学。”
“可他哥的事情不解决,他肯定会受牵连。你……可不可以帮帮妈妈?”
“夏女士。”
再抬起眼时,他眼里已经没有那些会反光的液体,只余下冷漠。
“这不是陈穆做的,你找错人了,”他喉口感到黏腻发涩,开口时已经恢复平静,“这也不关我事。”
“还有,你现在的丈夫不是什么‘我叔叔’。”
夏兰琴是把软刀子,曾经深埋在他身体中的某个部位,只要不去触碰就会不觉得疼,现在这把软刀化作了利刃,一下一下地剜他的心。
很久以前的死局终于让他得知答案。
夏兰琴就是不爱他的,一点都不。
她爱刘煦,可能还因为忌惮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刘习畅。
可对于他,是什么都没有的。
夏兰琴不死心:“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做‘不关你事’?”
林殊止:“小时候是怎么对我的,你忘了吗?”
夏兰琴又开始了:“以前的事是妈妈对不起你,这次的事情解决了妈妈以后会——”
“你忘了没关系,我没忘。”
像是不够深刻和清楚,他又喃喃了一遍,“我没有忘。”
“不要想着我会帮你了,”林殊止声音发颤,但异常坚定,“以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不要来往了。”
说完他就要离开,夏兰琴急得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朝他追过来,还喊了些什么,他脚步放得快,通通听不清,最后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刘家。
其实他们都很幸运,刘煦有个在乎他的母亲,刘习畅也有个爱他的父亲。
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有点羡慕,只有一点点。
外面的天气依旧很好,甚至比来时更好,路边三角梅盛放,在三角梅与向日葵相交的街角,他看到了陈穆的车。
陈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殊止活动了一下五官,企图让僵硬的面部表情变得活跃,慢慢走近陈穆的车。
“你怎么也来了?也有事吗?”他弯下腰,往车窗里看进去。
发动机似乎是已经停了很久,林殊止站在旁边感觉不到一点热度。
陈穆:“不放心让你自己出来,你又不让别人跟着,我就自己跟过来了。”
林殊止鼻腔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又重新泛上来。
陈穆:“事情办完了吗?”
“办完了。”林殊止飞快地眨了眨眼。
“办完了就上车,我们去改合同。”
……
车外景色流速飞快,这里已经是与十分钟前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殊止右手不自知地攥着安全带,目光有些涣散地盯着前方。
他今天来找夏兰琴,只想给小时候的林殊止一个交代,想坦诚地面对当年的心魔。
对此他谁都没有告诉,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处理好所有。
但他还是没能做到对于所发生的一切都波澜不惊。
其实从刘家冲出来前他并非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
夏兰琴最后说了一句:“今天你走了,以后我都没有你这个儿子。”
真好笑,原来夏兰琴还当他是儿子吗?
林殊止想,可他很多年前就没有妈妈了。
即便是周六,吴律师还是领着加班费准时到达陈穆的公司参与更改协议。
林殊止太容易走神,陈穆将他唤回好几次,林殊止每次都是心不在焉地答“好”和“我都行”,然后又继续游走在自己的世界中。
几次下来陈穆便有些不耐烦,林殊止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想与他补充协议条款。
他从早上起就在忍耐。
林殊止并没有想象中的听话,出门时不告知具体地点,不让他派人跟着,但这都不是问题,他周末有大把时间,反正已经约好改协议,顺路去接一下林殊止也没什么。
可这人上了车却又不给他好脸色,只是一味地发呆。
到了公司就更不配合,问一句答一句,看起来不情不愿。
新添加上去的内容无非是作为合法伴侣,双方都必须在适当时候满足对方生理上的需求。
他们是合法伴侣,补充这一条陈穆觉得很合理。
难道林殊止觉得不行?
可答应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反悔?
不对,林殊止可能压根没答应过他,又何来反悔一说?
再联想林殊止出门前的反应,行色匆忙,似乎很赶时间,真的像是在逃避。
陈穆越想越窝火,心中难免冒出些恶劣想法。
反正林殊止人已经在这儿,不管乐不乐意,自愿签的字总不能算是逼迫。
他看见林殊止笔尖在纸上游走,最后名字成型。
他莫名地松了口气。
林殊止签好名后又呆呆坐着不出声了,陈穆更看不惯他这副样子,拖着他下楼一脚油门踩回了家。
张姨已经做好饭,陈穆却没多做停留,直接将林殊止拽上了楼。
去的还是林殊止房间,一进去门就被猛地拍回来。
房间里凌乱暧昧的气息已经散得干净,林殊止被门板撞击声震了震,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不吃饭吗?”
他在神游,所以声音也没有丝毫起伏。
听在陈穆耳朵里就是因为签了协议不高兴。
“你今天在想什么?”陈穆步步朝着林殊止紧逼。
林殊止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陈穆:“不想签你可以跟我说,我会逼你吗?”
“没有不想签,”林殊止摇摇头,眼睫轻颤,“是我遇到点事,今天不在状态。”
“什么事?”陈穆穷追不舍地问道。
林殊止刚要张口,陈穆又截住他:“别说‘不关你事’,这样的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那晚在林殊止住的老房子里,林殊止那句“不关你事”他记到现在。
“……”
他讨厌林殊止这种将他拒于千里之外的做派,明明他们已经结婚,明明他一次又一次示好。
只有他不想听,只要他想知道,林殊止就必须告诉他。
话音未落,他人又向着林殊止逼近。
作者有话说:
陈狗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脑海中自己臆想出小林的心理活动其实情有可原……
周四见!(希望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