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槽气泡如同海中成群结队的游鱼,在宋家的主宅上空盘旋。
但总有新加入的。
牧清流按图索骥,沿着气泡飘来方向寻找源头。
很久没有一件事,能令牧大佬从骨头缝子里,都能感受到一股清晰的愉悦与兴奋。
这是他有生以来,极少拥有的情绪价值。
牧清流很容易进入佣人们居住的小楼,在最低层的犄角旮旯里,门缝间不停在往出挤着被压扁的气泡框。
源源不断,甚至连镶嵌门框的墙体,四周因极大的压力产生纹路状的裂痕。
看来,怨念确实很大。
牧清流从男人的同理心出发,抬起自己修长的手指观摩片刻。
也......不是不行。
牧清流谨慎地转动门把手,避开第一波吐槽气泡的碾压。
牧大佬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沉迷于打各种游戏,联网的、掌机的、卡带的,通关的快乐往往因为太过容易,而消减去一大半的兴奋感。
今天,他似乎又找到了一种全新的,不知该如何具体形容的感知。
一个由被子和人组成的肉卷形状,终于出现在眼前。
无数条气泡叫嚣着难受,好难受。
原来是将宋寅丢下来的家伙们完全丧失公德心,把植物人卷在厚重的棉被里,丢下就跑。
可恨!
宋寅浑身大汗淋漓,燥痒难耐,十八层地狱的业火炙烤也不过尔尔。
只是无法隐忍的最巅峰,宋寅甚至抱怨地想。
【等我好了,非把你们像毛毛虫一样吊在直升机底下,绕京城一圈。】
像这样:
【想象模拟图.jpg】
牧清流被眼前的奇景要搞到面瘫被瞬间治愈了的程度。
宋寅一番牢骚也只是讲给自己听得,他之前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看到过专门讲解植物人的医学视频。
身为一个植物人,能重见天日的希望渺茫至极,更不要想谁能分出一点多余的精力,来猜透植物人内心会有什么样真正的需求。
正想着。
宋寅的身体逐渐漂浮到半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有人帮他把紧缠在身上的被子慢悠悠地去掉了。
唯恐小植物人浑身被闷出一身热汗,风一吹容易感冒发烧。
宋寅的纸尿裤被拉开的时候,对方的手也是探进被窝里的。
真......真就是个大好人咧~
【就是那里,对对对,再往左挪一点点,对对对,舒服,完全是善解人意啊~】
宋寅的燃眉之急在对方手指一挠一挠梳理的下,得到了全身心的放松。
可他还是微微红了脸颊,努力让自己这副倒霉的身躯不要做出某些反应。
【要是能帮我把东西摆直就更好了,it男有自己的倔强,数据是公平公正的,我不喜欢偏心任何一边。】
牧清流照办了,摆得特别正中间,不偏不倚。
现在就是叫宋寅去死,小植物人也心甘情愿的。
不过......
他记得每天搞护理的,是一个听声音就很年轻的小姑娘。
【姑娘,姑姑姑娘,这可完全使不得啊啊啊啊!!】
牧清流是有洁癖的!!
不过这声姑娘反令他不屑一顾。
真人的手感与陶瓷娃娃的触感果真天差地别。
真人的毛发更为蓬松,蜷曲,也更容易出汗。
瓷娃娃冰凉、干燥、也更僵硬。
还有。
真人的皮肤是富有弹性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动作中激烈地分泌着汗液,被湿润的肌肤变得愈发饱含青春爆棚的鲜嫩张力。
牧清流以学术探究的手感做完好事,看见对方的床头柜摆放着医用消毒湿巾,抽出来一条缓慢地将手指擦拭干净。
越看越觉得好奇。
牧大佬体内死寂的好奇春风吹又生了,一把拍开怼过来的【姑娘,我记你一辈子的好~】、
【如果不嫌弃的话,等我痊愈了,咱也可以肉偿,真的~】
牧清流借助月色的铺垫,撩开宋寅的发帘,一点点露出对方的庐山真貌。
没有人会睡得如此死气沉沉,只有生病的人才会。
牧清流调整了一下坐姿,连观察的角度也往低降了降。
缓缓露出来的一张脸,终于能干干净净地展露于视野之内。
倒不是说有多么惊艳绝伦,加上卧床不醒的因素,宋寅的体重比之前掉了将近二十斤,双颊微微地凹陷,肌肤冷白到覆盖了一层淡青色的薄膜似的。
也差不多是一张死人脸了。
不过眉毛的形状很好看,浓密得仿佛两座小山,底下是织花状的睫毛,嘴唇是最漂亮的含珠唇,唇珠圆润如同珍珠,接吻的时候含着能放进嘴里吸咬。
单放着每一个部件都不够完美,组合在一起互相补充不足,尤其显得英俊里透出俏皮,是一张英气中不失精致的面孔。
宋寅的唠叨没有在继续,因为他发现帮忙做好人好事的姑娘彻底坐在他的病床边,慢条斯理地在观察他,常年被厚重的刘海遮掩的脸颊忽然冷气扑来,绝对是在对他的脸评头论足。
宋寅三岁之前总听人家说,他的长相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所以长得十分可爱。
现在他已经23岁了,可爱不能维持一辈子,其实连宋寅自己都没有好好地照过镜子。
从逃避性人格的角度来讲,他不想从自己的脸上看到父母的痕迹。
太痛苦的事情,宋寅都会自主选择回避。
正像他已经成了一个废物,一滩没用的烂泥,只要不去面对自己已经成为植物人的事情,宋寅每天在半苏醒状态下,还是能很开心地庆祝自己又活了一天。
所以当被认定的姑娘正在安静地打量自己时,宋寅逃避地背起了离散数学的习题。
【设p={x|(x+1)2≤4},q={x|x2+16≥5x}.......】
不等他把这道题的剩余部分思考清楚。
牧清流已经伏低身躯,带着海风薄荷香烟的唇息,往他的耳道里喷吐道。
“q包含于p。”
【设a={1,2,3,4,5},raxa,r={(1,2),(3,4),(2,2)},则r的自反闭包r(r)=?】
牧清流知道答案是多少,但他又不想揭穿小植物人的心声能被看到的秘密,继续在宋寅耳畔低语,“没错,我是帮你的姑娘。”
【......】
【。。。。。。】
【oooooo】
【老鬼信你是个姑娘!!】宋寅浑身的鸡皮疙瘩惊悚倒立,【你是谁啊!你怎么进来的!我不认识你!你再这样,我可就要......】
【我就要!】
牧清流帮他拢好遮挡住面孔的刘海,轻说,“一言为定。”慢慢退出房门。
【一言为定?!】
【我跟你熟吗?!】
【呜呜呜~】
【怎么会有人这样坏!我不清白了!】
牧清流顺利返回到自己睡觉的卧室,他的动作很轻快,完全没有引发宋家人的怀疑。
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牧清流打开卫生间的照明设备,对着镜子认真观察了一下里面那个男人的面部表情。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
情感冷淡症并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病,更多的,应该称作是一种心理问题。
不过牧清流在他的眉眼之间,依稀还是发觉有一丝丝新奇的变化。
得益于全新的刺激使然。
生活似乎又重新变得有趣一丁点了。
牧清流敲响宋贺的房门,宋贺已经睡得像头死猪一样。
或许,只是听见有人敲门,睡觉的人故意假装没听见一样。
宋贺抱着一床崭新的鹅绒棉被,开门丢给牧清流,打着哈欠抱歉说,“地暖坏了,牧先生,还请您见谅,稍微对付一晚吧。”
结果牧清流没有任何接受好意的动作,冷静地与哈欠连天的宋贺面面相对。
屋内并没有开灯。
宋贺的朦胧睡眼里,牧清流邃深的眼鸿在昏暗中熠熠生辉。
宋贺一把抱紧胸口的睡衣,做出一副谨防饿狼扑食的动作。
干什么?!
禽兽!!!
牧清流自动忽略对方的防范,说,“做笔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