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被迫顶班
许玮尴尬地笑了笑,不打算再多说什么,只谢谢他给的蛋糕。
看见男生马上转身走人,许玮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就这么招人嫌?
因为这个小插曲,许玮的心情好了点,坐在那里吃完蛋糕喝完咖啡,也打算把这个案子翻页,不再去想了。
见人已经走出店里,覃明皓的眼睛一直追着他的身影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走过去,收拾男人用过的餐具杯子,端去了后厨。
再过二十分钟,覃明皓就到点下班了。能赶在下班前见到那个人来店里,这一天的期待也算是没白白辜负。
覃明皓刚从后厨走出来,一个女孩就焦急地朝他跑了过来:“明皓!你能帮我顶晚班吗?”
“啊?”
覃明皓看她这副再熟悉不过的着急样子,微微蹙眉,想要拒绝。
可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已经急吼吼先说道:“我现在有点急事,你帮我上好吗?!”
“可是,我也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啊?我这边很着急!你就帮我一下嘛!”
“我……”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先换衣服走了!”
那女孩根本不容覃明皓拒绝,直接丢下一句话就跑去员工间了。
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女孩名叫闵美,她这才来上班上了不到半小时,就要走。
覃明皓是早班,从早上呆到现在,眼看就要下班了,这会儿还得接着上班,帮顶到晚上,他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很不开心。
他不想帮闵美上班,可对方根本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甚至每一次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也没有给他钱,连帮顶过的班,再帮着补回去的想法都没有。
店长一般都只上早班,他看见到点下班的时间,覃明皓还在,就走过去:“小覃,你还不走呢?”
一被问及,覃明皓垂下眼眸,掩去里头的不快,答道:“……闵美让我帮她顶班。”
“你又帮她顶班?这个月都多少次了?”
“……”
店长看见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张了张口,想说的话到底还是没说。
“……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人,你辛苦了。”
说完,他就转身去换衣服了。
刚开始的时候,店长还是会帮着覃明皓说话,这孩子虽然不跟同事亲近,话也少,但踏实肯干,没有怨言。
他让覃明皓有些时候得学着拒绝人,像这样老是帮闵美顶班的事情,不愿意就得说。
可他身为店长,也管不了太多底下员工之间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对人说不,谁想帮你又能帮得了多少?
再说,他也快离开这里了,升职去当区域经理,也不想掺和这些麻烦事太多。
虽然晚上是没什么人会进咖啡店,但还是会开到十点,再收拾关店,起码也得十点半才能下班。
他们一个星期轮休一天,这上完晚班,隔天早上八点还是得准时来,这样算下来,覃明皓根本是超时工作,帮同事顶班,可不计算在加班的范围里。
店长走了,在货仓刚拿完东西出来的另一个员工,莫远,看见覃明皓还站在柜台前,也问道:“小覃,你又帮小美顶班啊?”
“……嗯。”
“我说你啊,偶尔也要强硬点拒绝她啊。她就是看你好欺负,你明天还要轮早班,不生气啊?”
覃明皓没说话。
他心想,他是拒绝了的,可对方根本不听自己说话啊。
其实覃明皓也很讨厌自己这样的性格,他也不情愿总是这样义务帮人,更别说,被帮的人对自己根本没有感谢之情。
他其实大可以就这样不管闵美,直接下班走人,反正最后倒霉的是她。
可覃明皓干不出这种事,大家都在一起做事,不想同事间闹出太大矛盾,毕竟总要面对面,闹得尴尬也不好。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忍受多久,他也有自己的生活跟事情,可对方就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下班回家了也没事干,就活该替她这个“大忙人”上班。
今天,那个人又来了,他应该会回家吧?
他每次来,都看着有些不开心,是因为什么呢?工作吧?然后他大多数时候来了咖啡店,都会直接回家……
“哎?这怎么有串钥匙啊?”
覃明皓正想着这些,莫远在那边扫着地,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他看了过去,就见莫远的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还是站在那个人刚坐着的位置旁边。
覃明皓愣了愣,马上走了过去,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点,问道:“是在这里捡到的吗?”
004:杀人日记
莫远刚来不久,跟大家都不怎么熟。
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覃明皓能这么大声说话,平时他说话就跟蚊子似的,人也有些畏畏缩缩。
“是啊,刚才也没看见。”莫远把那串钥匙递给了他,“是后来的客人丢这儿了?放柜台里吧,兴许等下会来找。”
“嗯!”
覃明皓把那串钥匙攥在手里,眼里闪烁亮光,好像拿着什么宝物一样,小心翼翼的。
虽然戴着口罩,可莫远还是能感觉到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在这里做事这么久,他还真没怎么见过覃明皓情绪这么明快的时候,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你知道是哪个客人丢的吗?认识的?”
覃明皓下意识急忙摇了摇头,好像心事不小心被人窥见了一样,转身就把那钥匙给放进了柜台的抽屉里。
许玮的车停在了局里,他站在车子旁边摸钥匙,可惯常放着钥匙的兜里却空空如也,又四处翻,兜里兜外都摸了个遍也没找着。
作为一个特案科的特察警,基本能力都是记忆力跟观察力必须极好,钥匙肯定不会是遗留在办公室里没带出来,更不可能是走半路上掉出来。
那么一串钥匙掉地上,他能没听见动静?那就很可能是不小心落在咖啡店里了。
还好距离也不算太远,大不了再回去一趟。
他刚转身想走,同事刘在宏就跑了过来,喊住了他。
“哎,大魔术师,还没走呢?”
刘在宏的名字,跟著名魔术师刘再洪同音相似,所以有时候会被他们同组的人拿来说笑。
这名字,从小到大没少招来取笑,刘在宏自然有点不太高兴他们这么叫,平时总会回怼两句。
可这会儿,他却完全没反驳,反而一脸严肃地说道:“阿玮,巡查所那边拿了一日记本过来。”
“啊?哪个警花给你写的暗恋小日记?”
许炜以为他不高兴自己喊他那个称号,正装着样子唬自己,还嬉皮笑脸地跟他开玩笑。
“你别闹了,真有问题!”
许炜看他的样子像是真有什么大事,走前了一步:“到底什么呀?看把你这张英俊小生的脸给绷紧成这样。”
刘在宏眼眸一暗,沉声:“杀人日记。”
——万历03年7月29日
爸爸跟妈妈前两天带我去了G市的游乐园,有好多项目都好可怕,过山车的速度很快,海盗船会荡得很高,我一样都不敢坐,爸爸骂我没用,带着我在里面转了好久,他不高兴了,骂带着我来这里就是浪费时间。
可我还是很高兴,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外面有好多好玩新奇的东西,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不管去哪里,我都觉得特别开心。
万历03年8月24日
很快就要开学了,暑假一下子就过完了,暑假作业没写完,爸爸一直骂我做事拖拖拉拉的。我明明很认真在补作业,他却一直说我,好烦啊!作业本来就很多,要写不完了,他还在旁边一直骂我,烦得我忍不住拿铅笔刮烂了凳子,爸爸更凶骂我,说好端端买个一套的桌椅给我,就这样弄坏,还把我推出门去,说不要我了。
我哭得很大声,很伤心,我一直想进门,他一直把我往外推,我讨厌他!
万历03年9月20日
本来我还以为老师不会检查暑假作业了,谁知道她今天叫小组长检查点名谁没有写完。他问我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还是应该诚实点才对,就老实说我没有写完。
下课后,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暑假作业写了吗?我说没有,她说话语速很快,我没听清楚之后问了,就嗯了一声,她又问了一句,我还是没听清楚,只能站在那里,她突然就打了我大腿一下,我都傻了,只知道哭。
办公室好多老师在,她也不管我哭,这下我总算听清楚他问的什么,他说:你爸爸妈妈看你暑假作业没写完,没说你吗?说你什么了?
之后我哭了好久,她才放我回教室,同学们看我哭红了眼睛,都问我怎么了,我没说话。
万历13年8月21日
今天是永意结婚,我去参加了。
挺羡慕她的,有个这么爱她的老公,可怜她老公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希望他一直这么傻下去,幸福过日子吧。
我大老远跑来参加婚礼,她竟然还嘲笑我工作不体面,性格内向什么的,她不工作,像猪一样靠老公养,就觉得那么自豪吗?
我就不应该去参加的,给了礼金,还得看她脸色,被她冷嘲热讽……为什么像她这种人还能拥有一切?我一直以为善良做人做事,命运总会改变的,那些苦难总有一天会消失。
可是,好像并不是这样。
005:四年前的案子
万历19年3月14日
今天,我终于把永意杀了。
看见她拼命哭着挣扎的样子,真的很可笑,她还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爱装清纯的婊子!
不过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男人面前装柔弱,装楚楚可怜……哄着他们为她做任何事情,为什么没人看清她的嘴脸呢?就因为她长得好看?我不觉得她好看啊,我觉得用刀子刮花了她的脸,好像还更好看点。
本来呢,她跟我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各自过自己生活就算了,可她偏偏老是要来恶心我,你以为我还是小时候那个懦弱的人吗?我真的忍了你很久,你知不知道?我告诉过你,不要来烦我,是你自己不听劝,那就别怪我了。
……
许玮随意地翻看了几篇日记,眉头越皱越深。
日记并不是每天记录,年份跨度很大,笔记本也不是很厚,后面还有一半都是空白没写的。
万历19年3月14日这篇日记是最后一篇,这本日记本,似乎只会记录些特别的事情,前面部分有几页还被人撕掉了。
如果单看这些内容的话,一般人都只会去猜疑这里面的真假。
有可能是这日记本的主人为了发泄,瞎写的,每个人有不同的宣泄方式,这不奇怪,没有实际证据能够证明,“他”或“她”真的有做过这些事情。
可四年前,本地出了一桩案子。
刘在宏跟组里的另一名警员经手负责,一直没有破案,因为能找到凶手的线索太少,以及很多地方对不上,根本无从下手。
案件的死者,名叫刘永意。
已婚,婚后生活美满,也没跟人有什么太大的仇怨。
她死前,跟丈夫有些争吵,就一个人去了夏日圣地旅行,回来的当天晚上,就被回家的丈夫发现,其惨死在家中浴室里。
死时现场可怖,被割了喉,墙上瓷砖、地板都是四溅的血液跟被剪掉的头发,死前死后都遭受过殴打,脸上身上有很明显的淤伤,四肢骨头碎裂。
一般在现场第一发现死者的人,是嫌疑人的可能性最大,加上他们夫妻二人有过吵架。
但调查后,作案时间跟案发时,丈夫的身处时间与其均不符,也就解除了丈夫的嫌疑。
存档的资料里,有一页在当时现场找到的纸张,也是日记,但内容沾到了很多被害人的血跟污迹,根本分辨不清。
他们试过复原,可恢复的内容只字片语,他们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
但经过问询调查,又很难断定,他们调查过被害人的关系圈,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迟迟找不到凶手,死者家属指责他们特案科不办事,还找过记者报道,但热度没有起来,就渐渐没人再提起。
许玮是一年前分编进来的,他一进来就跟刘在宏一组,也研究过这个案子,同样没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能继续追查。
那这张遗留在现场的日记,是凶手本人写的吗?
不能确定,上面能留下的指纹痕迹,早就因为作案时间超过了48小时而消失了,但现在捡到的这本日记本,内容前后一对照,一定是有所关联。
“这日记本,你哪儿来的?”
“是一个小孩在石城花园那边捡到的,就在对面的人行马路道上。他交给了那边的社区巡察警,本来他们那边也没当回事,丢到了一边,后来有个巡警晚上值夜班,无聊翻出来看,就赶紧报给了巡查所。”
“石城花园?”许玮吃了一惊,“那不正好是在我家后面的小区吗?那小孩什么时候捡的,具体时间?”
“我问过了,大概三个多月前。”
“三……!三个多月前?!他们社区巡察警天天就干坐在那儿喝茶聊天,不办事了是吗?!”
三个多月的时间,很多关键信息都会被抹除掉。
许玮今天心情本来就不好,刚开导宽慰了自己,别去想那入室杀妻的案子。这会儿又听见这么关键的一本日记本,竟然被社区巡察警不当回事,心里的火气是直往上窜。
“哎!你不能这么说话,”刘在宏看他言语激进,安抚道,“他们社区巡察警每天也不容易,没有谁的工作是轻松的。一小孩捡到的日记本,要不是我们知道这个案子,谁会多去想?你肯定也会认为这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人瞎写的嘛。”
许玮努了努嘴,同是为人民国家服务的公仆,自己确实不该这么失言。
006:被撞见
“……行,我失言,我道歉,我检讨。”许玮顿了顿,又仔细看了眼日记本,“可这都三个多月过去了,上面可能找到的指纹跟证据早就没了,你拿去检验过了吗?”
“还没,我这也是刚拿到手,已经把内容都拍照存档,正准备送过去呢。”
过了三个多月这么久,这日记本经手了那么多人,指纹痕迹等证据早就被破坏了,但还是得拿去检验。
要看看跟原本存档的纸张是不是同一本,字迹比对什么的,这些都是关键信息。
“那我回去调看监控,石城花园是老小区了,那里摄像头也没几个,希望能找到点线索。”
特案科主办命案,他们特察警办案,从来没有说案子一时破不了,就不管了。
不管过去多久,只要找到新的证据跟线索,就会追查到底,哪怕又会进到死胡同,都得想方设法找到凶手。
“好!”刘在宏呼出了一口气,“不容易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案子还能有新进展。”
刘在宏又跟他谈起了那件杀妻案,他们一组的人,一般都会一起负责案子,但像这种有铁证指明凶手的案子,一个人负责就够了。
案子一件接着一件,每天都有惨案发生,得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又得保持绝对的理智。
这就是他们特察警的责任担当,但糟心的案件结果,却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许玮听着刘在宏的安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也很明白他现在的心情。
一件案子破不了,就是没法沉冤得雪,就等同于帮不了被害的死者,没法给死者一个公道,那种愧疚感真的太折磨人了。
许玮负责的杀妻案,铁证如山,却因为受害者家人只要利益,不要公义……唏嘘啊。
可他们这些外人,不是受害者的家人,不在他们那个处境跟心态,能评判什么?
说着说着,许玮习惯性摸向口袋,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哎呀!糟了!”
“怎么了?”
他看了看手表:“我只顾着跟你谈这案子,完全把我钥匙忘在咖啡店里的这事给忘了!这个点,人家都快下班了!”
“要不我先送你过去?”
许玮边往外跑,边回头匆匆应道:“不用,你赶紧把那日记本送去刑务办吧。我得快点过去一趟!不然我晚上就得睡这儿了!”
“慢点!”刘在宏拿过密封塑料袋,把日记本仔细装了进去,嘴上还不忘调侃他一句,“就你这粗心大意的,还当特察警呢?”
“去你的!就你话多!我走了啊!有什么好消息马上给你打电话!”
许玮可以说是用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的,要不是晚上吃了那块赠送的蛋糕垫了底,估计这会儿,直接就把喝进去的咖啡给全吐出来了。
饿着肚子喝咖啡,再来个冲刺,简直是双重折磨。
整条街道都黑了下来,许玮看见只有那家咖啡店还亮着灯,心下松了一口气,他急急打开店门,挂铃被撞得巨响,把坐在桌前正一个人哭的覃明皓给吓了一大跳。
“……?!”覃明皓先是一愣,然后赶紧转过身,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我、我们已经关门了!”
许玮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一幕,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看见那小身影像要把自己缩成一团藏起来一样,只觉得更加尴尬。
“呃,对不起啊。我应该是丢了钥匙在这儿,回来找……”
覃明皓听见身后这熟悉的声音,身形一僵。
刚才他光顾着哭,还毫无防备被人发现自己这糗样,就没留意看,还以为是普通客人,没想到竟然是他。
他背对着人,一时间心情也难以平复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莫远家住得比较远,他帮着收拾好大部分东西后,就提前走了。
覃明皓一个人做最后的收店工作,他本来想着,许玮应该会很快回来找钥匙,可迟迟都不见对方出现。
刚才,爸爸给他打了个电话,要钱。
自从父母离婚后,他很少跟家里联系,因为每次都会闹得不愉快收场。
今晚上打来的这个电话也毫不例外,又因为被迫顶班,覃明皓心里是越想越觉得难过。
他的心里,一直积压了很多东西,这些东西难以消化,也无人可诉说。
他不明白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总是伴随这么多苦难,为什么不幸总是降临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上天连一点点眷顾温暖,都不肯给予自己?
007: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是他命不好吗?为什么呢?他从小到大没有做过一件坏事,为什么……
这些负面的想法,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覃明皓心里委屈,忍不住就在店里一个人哭了起来。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躲着哭,不喜欢被人看见。虽然性格软弱,但那么点骨气还是有的。
本来他想着,这么晚了也不会有人来,许玮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没想到,直接就在本尊的面前,丢了个大脸。
“咳,那个……”许玮见那小身影一直背对自己,坐在那里没动,挠了挠头,“你要是现在不方便的话,我……”
许玮本来想说明天再来找,但他现在得骑车回家,还得赶着回去调看监控。
虽然也能打个车回去什么的,可人都来到这里了,就找个钥匙的事……他性子有点急,有想做的事情就得马上去做,不喜欢拖着。
这是做命案调查的特察警的大忌,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得保持冷静自持,一着急就容易忽略案件细节,容易犯错。
他常告诫自己得改掉这个毛病,但有时候习性这东西,就是很难改变。
覃明皓沉默了一瞬,还是站起身,把头压得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前,声音里还带着隐忍的哭腔,道:“……是丢这里了,我去给你拿。”
许玮眼睛忍不住一直跟在他身上,盯久了才反应过来,从刚才进门开始,他就觉着哪里怪。
原来是男生没戴口罩了,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对方的脸。
覃明皓匆匆擦了把脸上的泪,从柜台拿了钥匙,低着头走过来,他努力想把自己刚哭过的脸藏起,不让对方看见自己满脸残留的泪痕。
可递出钥匙的手悬着等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接,奇怪地稍稍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着实让许玮觉得心里某处地方,像是被猫挠了一下一样。
男生正如他之前一直设想的,长相明眸皓齿,一张脸可能就自己手掌那么大,眼睛因为刚哭过有些发红,眼眶里还蓄着点晶莹的泪,委屈巴巴的,让人心疼。
许玮几乎是下意识蹦出了一句问话:“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啊?”
见男生脸上有些发红,露出窘迫还有点紧张的神色,连许玮都觉得自己这问话,活脱脱就跟个见着漂亮小姑娘,就贸然上去,用老套台词搭讪的愣头青一样。
可他是真的觉得对方有点眼熟,难不成是自己经常来店里,产生的错觉?
“没什么。”许玮笑得尴尬摆手,“别在意啊,谢谢。”
许玮接过钥匙,放进了内兜里,转身就要走,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有些在意地问道:“那个,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说不定可以帮你。”
覃明皓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这么说,愣了愣,心里那股一直堆积的委屈不知怎的,突然就以数倍被放大的态势,异常猛烈地冲了上来,让他眼里忍着的泪,一下滑落。
覃明皓的眼泪忍不住决堤,让两人都同时惊愣住,他把头埋得更低,摇摇脑袋,声音哽咽沙哑:“……谢谢,我没事。”
然后,他就装作要收拾东西转过了身,希望对方快点离开。
自己这副丑态,最不想被看见的人,就是身后这人了。
看见男生隐忍着低泣声,不断微微抖动的肩膀,身影看上去单薄无助又可怜,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粉碎掉一般。
许玮见他独自强撑的模样,又轻声说道:“我不是想打探你的隐私,我也知道我们不熟,但也不算完全不认识,对吧?”
他也知道自己突然这么问对方,是有些失礼。
突然被陌生人撞见自己在哭,换是他自己,也会觉得难堪。
覃明皓侧过身看他,一双眼睛被眼泪浸湿过后,变得更加明亮,他咬了咬下唇:“谢谢你的关心,只是工作上有些不愉快……”
“是被同事欺负了?”
“……”
覃明皓的沉默代替了答案,许玮笑了笑,朝他招招手,道:“来,让哥哥开导开导你吧。”
覃明皓对于他这样的热情态度有些惊疑,一时站在那里没动。
但这只不过是许玮的职业病,看见别人有什么麻烦,就会忍不住多问两句,能帮则帮。
“我是联安局的特察警,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一般人听到对方是警务人员的时候,多少都会有些反应,可覃明皓却表现得很平静,甚至还露出有些失望的神情。
008:研究案件
许玮一时也很奇怪他怎么会是这么个反应,可转念一想,也不奇怪,有些人会觉得公家人员不办事,没好印象,难道是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对警务人员不信任?
两人间沉默一阵,许玮见覃明皓还是不愿意向自己求助的样子,也没法勉强。
“你要真不想说的话,就算了。”许玮举起钥匙示意,再次跟他道谢,“谢谢,那……我走了。”
直到看着许玮离开店里,身影完全消失后,覃明皓才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他怎么会这么傻,觉得对方刚才的热心,是出于对自己这个人的关心呢?
他只不过是因为职业的本能,才会开口问的,换做是看见任何一个人像自己这样哭,他都会这么说的吧?
自己,并不是特别的。
许玮快步往局里走,心里还是不禁有点记挂男生的事。可人家不想说,他也不能多纠缠,热心也得有个度。
开车回了小区后,果然就跟许玮猜想的那样,通过监控能找到线索的可能,微乎其微。
老小区的监控,都是小区花园自己安装的,监控范围也就在花园门口跟停车场,而保存的记录顶多就一个月,过了之后就会覆盖前面的记录。
许玮一无所获,白忙活了一晚上,回到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他一进门就把钥匙扔到茶几上,进了厨房倒了杯水喝,然后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脱掉衣服,准备洗澡。
许玮的住处不大,两房一厅,一厨一卫,对单身人士来说也是高配了。
家具也仅仅是必须要的,沙发,茶几,一张小餐桌,两把椅子,根本没有花任何心思在布置上,看起来寡然无味。
也就多亏了窗台边还有颗沙耶球,给这堪比临时避难的房子,增添了那么一点绿意,一点生活色彩。
不过看它蔫巴可怜的样子,似乎主人也没怎么去照料。
沙耶球,是圆球似的绿植,能在没什么养分的土壤,跟稀少水分的情况下存活。能把活在水源稀少的沙地里,都生命力极强的沙耶球养成这样,可见许玮有多忽略它的存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当警务人员的,或跟军队出身的都有这习惯,洗澡跟打仗似的,水声听着唰唰唰三分钟不到,人包准就出来了。
许玮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没顾忌,仅仅穿着条黑色运动短裤,拿毛巾擦着头发跟身体,就走进了浴室对门的房间。
许玮打开灯,一下照亮了屋里,身上还没擦掉的水珠,顺着他分明的肌肉滑下。一身干练的腱子肉,不算太壮实,但也不算太劲瘦,就刚好的程度,每块肌肉的比例分明,让他马上站镜头前当模特,都绝对能成。
这个房间不是许玮的卧室,说是书房兼杂物间更贴切。
只见屋里的角落,堆满了东西,健身器材、书,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一套桌椅,后面墙上挂着一块白板。
公务人员都有工作保密义务,不能把工作相关文件记录外露,防止泄密。
可即使许玮没法把工作带回家,他有时也会在这里研究案件,卧室就真的只是他睡觉的地方,平时几乎都不会进去。
他把之前残留在白板上的东西擦掉,拿起油性黑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时间线,人物,关系,动机等等。
为什么那本很可能是凶手遗留下的日记本,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是巧合?还是凶手为下一步动作埋下的伏笔?
他(她)是随机杀人?还是跟死者有什么关系,才会产生动机?
日记本的最后记录,就是四年前的凶杀案,这是不是代表凶手就只是因为个人恩怨,针对作案,而不会再随机下手?
等许玮整理完,身上残余的水汽都早已干透。他凝眉看了看整个版图,合上笔盖,思考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刚峻冷毅。
许玮的书房正对石城花园,他这边是老居民楼,石城花园是几年前新建的,两边临近,趴窗户边就能看见彼此对面的窗户,人员走动,干什么,大致都能看得清。
他在这房间,多数时候就是研究案件,看看书,做做运动。也不会太在意隐私问题之类的,被对面人看见自己在干什么也无所谓,不会刻意遮蔽。
所以,许玮一直都没有发现对面高自己两层的一个住户,每天都在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但凡能分点心注意那边,而不是在研究案件上,就能看见那边住户的窗户上,明灭着不寻常的点点亮光。
009:没有结果
隔天,许玮很早就回到局里,可刘在宏比他更早,已经坐在那里整理一堆照片。他拿着刚买来的早餐,往旁边放:“这么早,没回去?”
刘在宏一眼都没从那照片堆里移开过,应了一声:“懒得回了,在休息室睡了。”
许玮探头一看,是他把那些日记都拍下来的照片,刘在宏正按顺序排列,但不是按日期,好像是根据内容,里面提到的人名跟事件对应放在一起。
“有什么发现吗?”
刘在宏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答道:“要我说的话,凶手被逼到杀人,也是情有可原。”
“魔术师,这话可不是你该说的啊,你得端正好自己的思想。”许玮把他从照片堆里拉出来,“我看你是饿傻了,赶紧过来先把早餐吃了,我辛辛苦苦带过来的,可别放凉了。”
刘在宏打开袋子,小笼包的香味扑鼻而来,一下子就勾起了他胃里那条馋虫,“咕咕”作响。
“你那边怎么样了?”
“完全没发现。”
“你昨晚没给我电话,我就猜到了。我之后也去看了城市街道的监控,你也知道,最多就只保留三个月记录。这日记本怎么掉在那里的,是谁丢在那里的,根本不知道。”
许玮无奈摇头:“就是说啊,不偏不倚,日记本正好是三个月前被捡到的事,现在才到我们手上。”
刘在宏喝了口豆浆,皱紧眉头吧唧着嘴,一筹莫展地道:“也就是说,我们又进死胡同了。”
“按孙头儿的话说,进了死胡同又怎么样,飞天遁地不会啊?”
“那是他大圣爷才会的本事,你我可不会。”
“没志气!”许玮看他有些丧气,锤了他肩膀一下,“你别拉上我,我可比你有出息。我等会儿去找找,看能不能找着捡到这日记本的小孩问下情况。”
“去吧,我这边再整理下档案资料,下午去拿检验结果。”
“行。”
过了下午两点,是最犯困的时候,覃明皓在给客人做咖啡的时候,一直忍不住打呵欠。
昨晚无意被那个人撞见自己丢脸的样子,覃明皓在床上翻转了大半夜都没睡着,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的,早上又得很早起来上班,统共就睡了不到几个小时,严重睡眠不足。
超时上班,睡不够,谁的情绪都低落烦躁,可让覃明皓更不开心的,是昨晚那件事情。
那个人出言多问了自己两句,这点让他觉得宽慰开心。可一想到他并不是真心关心自己这个人,心里就很难过。
这个想法,反复折磨着自己。
他那样的人,肯定有很多朋友,有很多人喜欢,不像自己……几乎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感受,这么一想,不开心的情绪,就这样一直积攒,在心头萦绕不去。
“小覃,你发什么呆啊?奶泡都溢出来了!”
闵美突然出声呵斥了他一声,覃明皓才回神看见,杯子里正接的奶泡,都满了出来,才慌手慌脚去关开关,拿纸巾擦。
“哎呀!你让开吧,我来我来!”闵美看见他还拿纸巾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拜托你要擦,也去拿抹布来清理吧?拿个纸巾怎么擦啊?!真是的,接个奶泡还能走神……”
闵美嘴上念念叨叨地骂着,在柜台负责点餐的莫远刚来上班,转头看了看他们,却也没说什么。
他也不喜欢闵美,这女人喜欢偷懒不说,自从知道店长要升职,就总爱对别人发号施令,好像真把自己当下一任店长一样。
莫远从来不理会她,这一点总是让闵美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转而她就专找覃明皓欺负,恶人都爱捏软柿子,他有时也会帮着点覃明皓,可有些情况也不好帮说话,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覃明皓自己走神做错事,被她这么说也没法反驳,乖乖拿来抹布擦,闵美一张嘴说起来就没完。
她完全不念着,覃明皓帮自己顶了多少次班的恩惠,骂起人来,就没完没了,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给客人点好餐,莫远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出声打断道:“说一两句就行了,客人都在店里,不要影响到大家好吗?”
闵美被他突然出声怼了这么一句,心火更盛,正想回头连他也一起骂上,看到有些客人真的看了过来,就讪讪闭上嘴,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开了。
“真是烦人。”莫远面色不耐,小声骂道,“真要让她当上店长,我们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嘛?”
010:偶遇
覃明皓把台上的奶泡擦干净,就拿抹布去洗,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回来后,莫远凑了过来,悄声问道:“哎,店长有说过他走了后,谁会来接他位置吗?”
覃明皓是最不关心这些事情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跑来问自己,摇摇头答道:“我不知道。”
“要不我去问问吧?要是闵美做店长,我马上就辞职!”
“……不至于吧?”
“哪里不至于?天天在这种环境工作,谁受得了?我要是得了什么心理疾病,或是因为躁郁导致身体出了什么毛病,能报工伤吗?能得到多少赔偿?”
覃明皓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最近整个市场经济都很低迷,就没见好转的迹象,私企商铺都倒闭了不少,哪里都不好找工作。
莫远年轻气盛,估计也就是嘴上说说,吐槽而已,所以覃明皓并没有搭他这个话,转头默默做事去了。
许玮先是找到社区巡察警,询问了当时的情况。
现实可不像那些电视上演的,什么部门之间看不上对方,怕抢功,他们一个是巡查所分管,一个是联安局,工作范围职责完全不一样,这种事根本谈不上。
可许玮询问的那名社区巡察警,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的态度很敷衍,问什么都说自己记不清了,也不知道是在拿乔,还是真的不记得。
原本要找个小孩问几句话,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社区的警员没有把一个小孩捡来的日记本当一回事,自然也不会让小孩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况且对方好像不太愿意配合,他要这样毫无头绪,去找一个路过捡到东西的小孩,可说是大海捞针。
许玮看对方态度傲慢,不愿意配合,也不打算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他走出社区巡查所,左右看了看街道,忍住叹气的冲动。
刚才他还对刘在宏放大话,说自己比他出息,这么快就打脸了。
在这种时候,孙头儿通常都会跟他们说:找不着新的线索,就着重在手上现有的线索上,说不定会有新发现;实在找不着,就让自己的思绪放空一阵,保持思路理智清晰,是最为重要的。
可光让思路理智清晰,没有头绪没有方向,也是白搭。
许玮也不想在这社区巡查所的门前,被刚刚那名巡察警看见自己这丧气的样子,他决定还是先回局里,看看刘在宏那边,有没有新的讯息。
谁知,他刚走出去没多远,就有人在身后喊住了自己。
许玮转头看去,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巡察警的白色制服,正是刚才他去询问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没出声的另一名警员。
许玮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他有什么事,对方就直接开门见山,道:“我知道那个小孩。”
许玮愣了愣,问:“您知道?那您刚才为什么……”
“刚才不方便说。”
对方悄声打断了他,招手示意他跟上。
许玮没多问,跟了上去,两人走过一条街,那人才悄声跟他说:“刚刚我那同事,以前考过特察警的称谓,落榜了。所以对你们这些人眼红不待见,故意刁难你的。”
许玮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方也没有再废话,直接告诉了他,该去哪里找那个孩子。
捡到日记本的孩子,正好是这名警员认识的熟人小孩,这会儿还在学校上课,三年级,哪个班是不知道。但已经知道了学校年级跟名字,要找到人就是分分钟的事情了。
许玮跟警员道谢,就马上赶去那所小学,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但很快就要放学了。
他抓紧脚步走上前,想让门卫大哥放自己进去找老师,谁知竟然在门口先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哎?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只见覃明皓穿着荧光绿马甲,手上拿着小旗子站在门卫室旁边,他看许玮走过来的时候,也很是惊愕。
许玮笑看着他,有些喜出望外地打趣道:“难不成,你主职工作还是小学老师?”
覃明皓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撞见他,有些紧张地解释道:“……不是,我在当义务员。”
说着,他扬了扬手上的小旗子:“学生们快放学了,指导车辆。”
看见男生这摇着小旗子,有些傻气又可爱的模样,许玮看着他的目光都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你今天没上班吗?这么有爱心。”他看了眼四周,校门口空空荡荡,“怎么就你一个人?”
“我是下了班过来的……等会儿还有其他家长,我只是早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