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昨晚你几点下班
简一达心想,那处是送货进来的口,点货的时候都有人看着,而店里唯一值钱的收银机有警报器,也不怕,所以总店才懒得费这个钱吧?
就为了省这点钱,让一条人命即使暴露在监控下,也无法知晓杀了她的凶手是谁。
“那个门的钥匙,是谁拿着的?”
“原本是我拿着的,一到进货签单那天,就由我去开门,然后再锁上。但很快,我就要调做区域经理,前两天就把钥匙给了闵美。”
许玮眉头皱紧,心里顿时生出疑问,钥匙在闵美那里?那么,那个小门是她自己开的?还是说,某个知道钥匙在她身上的人……
但针对这个疑点,简一达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那你们店里是怎么轮班的?只有一个人上班吗?”
“不是……分早班跟晚班,早班是七点半到下午三点,晚班是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早晚班都是两人一班,早班客流量比较多,所以我也会一起上。可最近店里走了一个员工,除了早上是两人一班,晚班都是一个人上班了。”
“晚班时候的客流量怎么样?”
“下午人流量一般,过了晚上七、八点左右,就没什么客人。”
简一达从手上的资料里挑出一张,放到吴店长面前,问道:“这是你们店里之前离职的那名员工,是吗?”
在案发现场时,萧纪已经跟吴店长简单问过了一些事,在通知问询前,就把提供讯息的一些资料给调了出来。
现在的问询,是正式流程,都要被监控记录在案的,所以重复的提问,也有回答的必要。
“是的。”吴店长进来被问询前,萧纪就跟他打过这个招呼,所以也老老实实回答,“他叫莫远,上个星期离的职。”
“你说过,莫远在离职前,跟死者吵过一架是吗?”
“是,那次吵架后,他们彻底撕破了脸,莫远当天就提出了离职。”
“争吵的原因是什么?吵到什么程度?”
“什么程度……其实我没看到他们吵架的过程。那时候我外出办事,等我回到店里,就看到闵美哭了。然后把他们叫进员工间里问话,起因就是一件小事,闵美嘴巴有点碎,说了另外一个店员一些话,莫远看不过去,就……不过,他们两个人平时就有些小摩擦。但那是第一次,他们当着客人的面吵起来。”
“说了另外一个店员?”简一达又拿出一张资料页,放在他面前,“是指覃明皓吗?说他什么?”
站在旁边房间的许玮,在听到他们提及覃明皓的名字时,眉头不经意动了一下,但整体表情还是很平常,静静地看着这场问询。
吴店长看了眼放在自己面前的资料,微微皱眉,似在思考,随后答道:“具体的……他们也没说,问话的时候,闵美情绪很激动,一直在哭。而莫远就说是闵美当面说了一些让覃明皓难堪的话,还说她在工作上总欺负覃明皓,两人来回不让,互怼了两句就大吵起来了。之后我问覃明皓,也是相同的说法。”
“死者闵美,总是在工作上欺负覃明皓吗?”
“呃,这个……”吴店长面露一些窘态,似乎有话难言的样子,“要说算不算是欺负的话,我也说不上来。闵美上班的态度有些懒散,三天两头要覃明皓给她顶班,排班表都是按着一开始排好来的,他们员工私下怎么调班顶班的事,我也管不了。”
简一达跟在一旁记录的萧纪对看了一眼,又问道:“那覃明皓,有没有明显表现出过,对闵美不满或埋怨的态度?”
吴店长想了想,摇头:“我反正是没见到过。覃明皓那人,一直挺内向的,做事踏实……但很多时候,他都不怎么说话,没什么意见。”
许玮咬咬牙,眼神一沉。
虽然他早就知道覃明皓在咖啡里,受到同事一些欺负,可亲耳听见,心里还是觉得愤怒难受。
而且,底下员工这么懒散,还总找人顶班,他这个店长也不知道管。
站在许玮旁边的刘在宏,凑了过去:“阿玮,你怎么看?”
“……这个吴店长,根本就是不想惹事上身,什么都说不清楚不知道,保持中立态度,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我看在他这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还不如抓紧时间,快点换别人进来。”
刘在宏一听他这话,就知道许玮还是掺了个人情绪,所以没有回应。
其实,他也很看不惯这种只会明哲保身的人,但问询不是这样进行的,在一个人这里即使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也得注意记录下细节。
在里头当面问询的简一达,和萧纪哪里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很多地方还是得问问清楚,才能跟别人的问询记录做出比较跟联系。
简一达又对吴店长问了几个问题后,就让萧纪把他给请了出去,换覃明皓进来。
许玮一愣,对他们这个问询顺序,感到很诧异。
他本以为,简哥跟小纪会让跟死者关系,最亲密的男朋友先进来接受问询,最后再问昨晚临近案发时间跟地点的覃明皓。
这是许玮一贯办案的经验所得,先对周围相关的人问及一些细枝末节,再对最关键的人,结合那些问到的细节,进行归拢。
通常像这样,在问过第一发现人后,就直接跳到关键人问询的……就是八成认定对方是凶手的情况下。
许玮暗自咬紧了后牙槽,十分紧张地盯着问询室的门。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看到覃明皓被领了进来。
那张小脸在问询室的冷光灯下,显得尤其苍白,满脸愁容,一双大眼睛透出明显的不安,看见坐在那里的简一达时,还瑟缩着身体,一时不敢进来。
“请坐。”
简一达抬抬手,示意他坐下,声音沉厚,十分威严。
覃明皓有些唯唯诺诺地点点头,走过来坐下,他不经意抬眼看了下透明玻璃的墙壁,那直视过来的目光,正好跟站在里头的许玮对上了。
许玮心里一惊,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还是下意识往后退了小半步。
他好几天没看见覃明皓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跟自己印象中的样子有些不同,却一时说不出哪里相异。
好像是瘦了点?整个人好像也没什么精神,两眼无神,带着些许彷徨。
萧纪换了一杯新的热水,放到覃明皓面前。他点头道谢,来回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认得他们是那天在联安局门口,撞见的那两名特察警,是许玮的同事。
覃明皓眼神变得有些焦虑,似乎想要问他们什么,但没敢开口的样子。
简一达扶正了下眼镜,帮他开了这个口:“覃先生,你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覃明皓一怔,随即惊慌地摇摇头:“没有……”
简一达沉默一瞬,也不在这个事情上纠结,直接开始发问:“那我们开始问询。昨天晚上,是你上的晚班是吗?你是几点下班,关门离开的?”
覃明皓正襟危坐,小声答道:“是的,十点二十二分……”
“你能稍微大声点回答吗?”
覃明皓话音未落,简一达就打断了他,强调要他大声一点。
覃明皓本来就怕简一达那副冷峻威严,不苟言笑的样子,被他这般指正,心里更加紧张。
他怯懦地点点头,声音因为刻意放大,而有些发颤:“十点二十二分!我们是十点关门,但晚上要做最后的收店工作,我上晚班的话,一般都是差不多那个时间锁门的。”
“你们是怎么做收店工作的?”
“啊?”覃明皓一时不明白他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顿了顿,“就……收拾打扫下店里的卫生,桌椅地板什么的,丢丢垃圾,还有检查柜台收银机,跟门窗有没有锁好。”
“那你锁门离开前,也会检查员工间那个小门吗?”
“不会,因为那里只有每星期进货的时候才会打开,收完货就会马上锁起来。”
“钥匙是谁在保管?”
“店长……但在前两天,给了闵美。”
简一达扬起岱山远峰的浓眉,轻微动了动,但依旧没有对这个问题继续追问。
“你离开的时候,或在店里时,没有听到员工间有什么异动的声响吗?”
覃明皓歪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记得……大概九点多的时候,外面就下起了特别大的雨,后来还打雷,雷雨声很大,除了那个,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记得大概九点几分下起的雨吗?”
“不记得……我没有特别去留意。”
“那你们丢垃圾,都是丢到哪里去?”
覃明皓有些疑惑,他们今天早上来调查的时候,没有看到在街角的垃圾处吗?为什么这么明显的问题,也要问自己?
“街角有个垃圾处,垃圾都是扔那里去的。”
简一达左手拿着一根笔,他敲了敲萧纪的手臂,萧纪点头,覃明皓看得更加疑惑,不知道他们这个动作代表什么。
062: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刚才问了吴店长,死者闵美,在生前是不是对你有过职场欺凌?”
“……”
简一达这个用词过于尖锐,但在某种定义上来说,其实也没用错。
被问及在工作上,是不是遭受过闵美欺负的事,覃明皓脸色变了变,眼神黯淡下来:“她经常性让我给她顶班,还有……说话有些刻薄,我一般都不理她。”
这时,简一达凑到萧纪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萧纪点点头,然后在笔记本上快速敲打记录着。
覃明皓不明所以,眉头皱紧起来,不知道自己这句再平常不过的回答,哪里有问题。
许玮看着不动声色,可抱在胸前的双臂收紧,搭在手臂上的手指快速敲了敲,要是旁边的刘在宏仔细看,肯定能看出这是显露他现在多么心焦的一种肢体表现。
许玮很反感简一达用这种“欺诈”的手段,给覃明皓制造心理压力。
他跟萧纪故意咬耳朵,让被问询的对象,心里产生疑惑跟焦虑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哪里有问题,会乱想一些,类似这个回答是不是增加自己嫌疑的可能性等等。
主要是,覃明皓没有否认被职场欺凌这点,也会被他们当做有作案动机的一个切入点。
简一达跟萧纪做完小动作后,又端正了坐姿,看着覃明皓问道:“你跟死者,一次矛盾都没有生起过吗?”
“……”
覃明皓这次的沉默时间,有些过长,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良久,他才抿了抿唇,回答道:“有……前两天,我跟她因为排班的事,吵了一回。”
“能具体说说那次吵架的情况吗?几号发生的事,是在店里工作的时候,还是私下?你们店长当时在旁边吗?”
“就这周二的下午,两点左右。店长有事要出去一会儿,不在……因为店里走了一个人,我们排班就有些变化……”
“关于排班这一点。”简一达适时打断了他,“具体的上班时间跟人员安排,我们已经听吴店长说过了,你不用再说明。你只需要说,当时你跟闵美吵架的情况怎么样。”
“哦、哦……就是,我那天是上的早班,晚班是闵美,她说她晚上有事,得早点走,让我六、七点左右过来替她。我……我拒绝了,她就骂我,还说我这点忙都不帮她,以后她可是店长,我应该识相点,上赶着帮她才对。”
许玮心里揪紧,他满眼不忍,盯着覃明皓此时脸上的表情,看见他低眉顺眼,有些难过的样子,慢慢说起了那个时候。
覃明皓一直在联系他,可他都没有回复……父亲找来要赌债的事,跟同事吵架的事,可能是心里有很多委屈,想找他诉说来着。
许玮心脏每跳动一下,都倍感钝痛,可表面还是得装出一副毫不在乎,冷静看待的模样。
“我当时……心情不好,硬是没有答应她,闵美说话就越来越难听,我一个没忍住,跟她吵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跟她吵架……”
“你们共事多久了?”
“……我是今年一月月底入职的,跟她一起共事到现在。”
简一达沉吟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即又把问话转了回来:“你们当时吵架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啊?”覃明皓眼神有些闪躲,有些为难,“这个也需要这么细节说明吗……”
“覃先生,请你配合。”
覃明皓咬了咬下唇,有些难堪地开口道:“……就是,她骂我……是死同性恋,软骨头……”
“还有呢?”
覃明皓抿紧了唇,看着面无表情的简一达,见他们似乎对这些话都没有什么反应,低下了头。
“……后面的,我可不可以不说?”
“她骂了你很多,让你觉得很难对人启齿的话吗?”
“嗯……还有我比较私人的一些事。”
覃明皓点头的时候,眼里同时闪过一些寒意。不仅是坐在他对面的简一达跟萧纪捕捉到,就连在旁边房间的许玮和刘在宏也看见了。
这时,外出去开会的孙景泉回来了,他走进许玮他们所在房间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覃明皓这么回答。
他进来时,悄无声息,许玮跟刘在宏都专注在问询上,谁也没发现他进来了。等他们看到他时,孙景泉已经走到控制台上,按动通话器,跟在里面戴着耳机的萧纪说:“让他继续说后面的话。”
萧纪戴着耳机进行问询,是例行预备,没想到真的就突然听见了组长的指示,转头看着简一达,凑过去传达。
许玮交叠的双手放了下来,上前一步:“组长……”
“干什么?!”孙景泉浓眉一挑,侧过身来看他,“我们当然得听听,死者到底骂了他什么话,可能逼得他有作案动机,这非常关键!”
许玮跟孙景泉对视一阵,还是在对方凌厉到近乎威胁的眼神下,先认了输,低下头来,没有再作异议。
是这样吗?现在只是对他进行案件问询,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闹得好像覃明皓就是凶手一样,这样去逼问他?!他都说了,是涉及比较私人的事情……除非是正式问询,必须逼着嫌疑人开口,不然一般都不会这样去逼迫接受问询的人开口。
简一达从萧纪那里,接收到来自孙景泉的指示,点了点头,转眼看向覃明皓:“覃先生,希望你能配合。问询的内容,对案件调查每一个细节都很关键。”
覃明皓蹙眉,揪紧了放在桌下的一双手,沉默了小半会,才低声回答道:“……她说我,跟之前离职的同事有一腿,不然他不可能那么帮我,还为了我离职。”
“你说的这名离职的同事,名叫莫远是吗?”
“对。其实莫远离职的事,确实跟我有关,但主要原因是因为闵美……”
“我们也听吴店长说了,死者跟你们关系都不是很好。她跟莫远,平时就看不惯对方。”
“对……而我跟闵美吵架的时候,因为当时心情不好,正好手头上也缺钱,就说要帮她顶班也可以,给我加班费,还有之前顶班的费用都要补给我,不然免谈。闵美就……骂我缺那么点钱的话,不会去找男人卖吗……”
覃明皓最后那句话,越说到后面,越没了声,把头埋在近乎胸前,似乎对被人骂这种话,感到异常羞辱。
整个问询下来,简一达跟萧纪都是面无表情,覃明皓偷眼看见他们对此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才继续说道:“我很生气,就冲她吼说,以后要我帮忙的任何事,想都别想。她就要挟说,等她当上店长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开除我……我没理会她。那天之后,到她今天早上出事期间,因为我们排班不同,也没怎么撞见。”
覃明皓话毕,问询室里就只能听见萧纪在一旁记录打字的声响,简一达沉默片刻,点点头:“冒昧问一句,死者会这么说覃先生,我是不是能理解为……覃先生的性向是喜欢男人?”
在刚才覃明皓的描述中,不难听出这层意思,一直在做对覃明皓相关调查的刘在宏跟许玮,当然对这个信息,也是早就知道。
只是,刘在宏调查这么久了,却忽略了这一点。
“阿玮,覃明皓喜欢同性……你知道,他大学到现在,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不知道。”
许玮应得敷衍,不打算把覃明皓喜欢自己的事给说出来。
再说,他现在的重点,不在闵美骂了覃明皓什么,也不在他们吵架这件事上。而是……明皓说他缺钱。
也就是说,他那个人渣父亲问他要的钱很多,他根本一时半会拿不出来。又或是,那天他父亲来问他要的钱,是覃明皓的全部积蓄,甚至是超支负荷。
不然的话,覃明皓不会把之前帮闵美补的那些班,还翻旧账出来,要回加班费。
他要是这样一个斤斤计较,会翻旧账的人,就不会总被人欺负。
刘在宏见他这么回应,态度还极其敷衍,追问道:“你不知道?他没跟你说过这种事?”
许玮转过头,有些不耐烦:“他为什么要特地跟我说这种事啊?这有什么好特别告诉我的吗?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对案件调查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有了!”刘在宏单手叉腰,没好气地看着他,“刘永意那件案子,我们还能考虑进是不是情杀。”
许玮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情杀个鬼!日记本内容,你没看是不是?”
“我又不是说覃明皓对刘永意……”
“你们有完没完?!”孙景泉被他们吵得烦,出声阻断,“搁这里小学生斗嘴呢?里面还在问询,听着点,别那么多废话!”
许玮跟刘在宏马上乖乖闭嘴,继续听时,覃明皓好像已经承认过了自己的性向,现在被问及跟莫远的关系如何。
“我跟店里的人都不怎么熟,平时只在工作上交流。莫远人比较热情,总是主动跟我搭话……现在他离职了,我才开始跟他私下有联系,成为朋友的。”
063:被当做嫌疑人
“哦?”简一达定睛看他,“为什么之前不熟的同事,在职的时候不交流,要到他离职后,覃先生你才跟人交上朋友呢?”
“……莫远跟闵美吵架,也是因为闵美说了我,他帮我出头,不只那一次……总的来说,就是我很感谢他,愿意打开心门,跟他交朋友了。”
“那为什么闵美说你们有一腿?是纯属污蔑吗?”
“嗯……就像我刚才说的,莫远他平时就挺照顾我的。我们就是一般同事关系,没有别的。”
简一达拿着手里的资料翻阅了两下,又看向覃明皓:“你们店里装的监控,你知道都装在什么位置吗?”
“知道,店内用餐区有一个,正门到点餐柜台有一个,还有一个是员工间通往后巷进货的那个小门旁边……不过,小门那个已经坏了很久了。”
“刚才你们店长也是这么说的。”简一达让萧纪把店内监控视频打开,“不过,我们要问的,是这个监控视频的问题。”
萧纪调出监控视频,把笔记本的屏幕转向覃明皓,点击播放,咖啡店内安装的监控,是整点记录下视频文件的,所以删除的时候,也只能按时间整点来删除。
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正好就是死者被害死亡,可能发生的时间段,这几个文件都没有了。
覃明皓昨晚是一个人上的班,没有听到后巷的任何动静,到点就直接关店走人了。闵美的手机留在员工间里,那处又没有发现任何带有泥水之类的脚印,小门却是被打开的,那这个时间段的监控录像,又是被谁删除的呢?
不管怎么看,嫌疑最大的,都是覃明皓。
覃明皓一开始还没看仔细,不知道他们要自己看什么,眼睛在屏幕上转了转,又看向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啊?监控有什么问题吗?”
萧纪指了指监控视频文件夹里,前后两个视频文件的时间,又分别点开那两个视频,做分屏同时播放。
“请你看看,时间部分,九点到十一点的这三个监控视频,为什么没有了?”
“没有了?!”
覃明皓很吃惊,又仔细看了看时间,还真的是这样。
他茫然地看向萧纪:“我、我不知道啊!为什么突然会没有了?店里的监控视频,我们一般都不会特意去看的,除非是店里客人丢了什么东西,或是总店那边过来下查的时候……”
萧纪跟覃明皓对视几秒,似想从对方那双茫然无措的眼里探查出什么异样,可无果。简一达摆了摆手,让萧纪关掉视频,继续做问询记录。
“覃先生,你说在九点多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大雨,所以听不见后巷那边有什么异动……而你们店里的正门处,也是装有警报器的,所以凶手不可能从正门进来。当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
“你们是怀疑我?!”覃明皓还没等简一达分析完,就已经明白他想要说什么了,随即颤声打断了他,“我没有杀闵美!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昨晚为什么会突然跑到店里的后巷里!昨晚下那么大雨,别说客人,连外面行走的路人都没有一个……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你们早上突然打电话过来,叫我过来接受问询,我才知道她死了!”
从覃明皓有些语无伦次为自己辩白的反应来说,对于一个无辜被怀疑是凶手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表现。
但是,这种反应也是可以伪装的。
“覃先生,你先冷静一下。”简一达抬起手,安抚下坐在对面有些激动的覃明皓,“我们只是在对案子进行初步的分析,有很多现场收集检验的证据还没有出来,你别紧张,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可覃明皓根本不信他们,他揪紧了双手,摇头继续否认:“我不是凶手!我真的没有杀她!你们可以看我的手机,我这几天都没有跟她联系过,店里上班时间也是错开的!”
许玮看见覃明皓皱着一张小脸,一副四面楚歌,没有任何人会来帮他,只能自己一个人紧张无措辩解的样子,不忍地垂下眼眸。
孙景泉一直暗地里注意着许玮,看见他脸上这神情,哼道:“怎么?不忍心看?”
许玮一时沉默,闷声摇头:“不是。”
孙景泉瞪着一双鹰眼,直勾勾地盯了他好一会儿,到底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他就是特地来看覃明皓的问询,其他人的都无关紧要,眼看接下来对的问询,应该也没什么看头了,孙景泉就干脆出去忙自己的事了。
覃明皓被问询完,站起身被萧纪请出去的时候,他看了眼面前的年轻警员,欲言又止,有些话想问他,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萧纪忙着请闵美的男朋友进来,看见他这样,觉着奇怪:“怎么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就算萧纪面相和善,不像简一达那么严肃可怕,可现在这时候,他们在调查一件命案,自己被叫过来问询……贸然向他问起许玮的事,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他这几天,一直在联系许玮,可对方都没有回复……
就连早上,他被突然通知要过来接受问询,说是闵美死了,他吓一跳,想给许玮打电话,先问问情况,对方也没接。
许玮去哪里了?是突然接到了什么案子,忙得抽不开身吗?为什么他电话不接,信息也不回?
还是,出什么事了?
覃明皓咬了咬下唇,还是摇摇头:“没什么。”
萧纪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对这个叫做覃明皓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这个看上去,眉眼温善,跟人说话低声细语,过于拘谨礼貌又有些怯懦的家伙,竟然会是两桩命案的嫌疑人……还是许哥的朋友,这怎么看都不像啊。
许哥他们一直呆在隔壁的房间里,看着覃明皓的问询,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嗯。”萧纪点点头,“如果之后有什么新的线索,或是需要你帮忙协助的,还请你继续配合。今天就这样,你可以回去了。”
“好的。”
覃明皓转过身,看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站在尽头,用十分锐利的眼神扫了自己一眼后,就走了。
他被看得心惊胆战,感觉那个男人的一双鹰眼扫过来时,看自己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想把他整个人当场剖析开来一样。
覃明皓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他看人是天生这样,还是故意针对。可想来也没道理,自己跟他又不认识,怎么会是针对呢?
可能只是跟里面问询室里的那名警员一样,天生就是这样吧?这些专门负责命案的特察警,身上好像都有种不同程度的威严气势,许玮也不例外,只是没那么强盛而已。
覃明皓不免叹气,不明白自己这几年,怎么总被叫来联安局问询。
之前是刘永意,接着是那个人渣,现在又是闵美……
对闵美男朋友的问询,当然不是因为他有嫌疑,他不是关键人物,跟闵美的关系一般,没有作案动机,案发时,他也能够提供出不在场证明。
主要是,想从他那里得知,闵美有没有跟他提及过,跟覃明皓,或是其他什么人有过恩怨问题。
今天的问询,在许玮看来,就好像是一场围绕覃明皓而展开的调查。具体更细节的部分,虽然说,还得看检验组那边的结果而定,可简哥他们……
照今天这个问询过程来看,显然已经把覃明皓当成了第一嫌疑人。
到了晚上差不多七、八点的时候,莫远才出现在联安局的门口。
他离职后,找到一份短差,中午时间,在白领工作吃饭的地方附近,派发健身房的传单。
今天他在派传单的时候,就接到了联安局打来的电话,说闵美死了,要他过去接受一下问询,吓得他手里的传单差点散落一地。
闵美死了,还是死在咖啡店的后巷里。
莫远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惊不安了一下午,不仅上课没法专心听讲,连晚饭都没胃口吃,就先过来了。
本来想问问覃明皓知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虽然很讨厌闵美,但不至于恨她到死的程度,所以听到一个活生生,自己认识的人突然死了,着实让他心里很难安。
莫远走近联安局的大门,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快步跑了过去。
“明皓!你也来了?”
覃明皓看见他,先是一愣,没想到他们把已经离职了的莫远也给叫了过来。
“嗯,他们叫我过来的。”
“那你怎么不进去?在这里等什么?”
“我……”覃明皓顿了顿,摇头,“我下午已经做过问询了,现在……在等一个朋友。”
“朋友?”莫远看了看四周,“在这里等……你还有朋友在联安局里吗?”
“嗯……”
“那你下午就做完问询……不会是一直等到现在吧?你怎么不打电话问问啊?”
064:他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打了,没接。”覃明皓怕他多问,急忙先补上一句,“他工作本来就特别忙,常联系不上。”
莫远听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覃明皓没联系上人,怎么还在这里等这么久?
“那你还站这里傻等什么啊?!现在天这么冷!是有什么急事吗?”
覃明皓咬住下唇,摇摇头:“也不是……没事,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
莫远现在想的都是闵美死了这件事,对覃明皓这么奇怪的样子,也就没多想。
“那你知道情况具体是什么样吗?”莫远眉头聚拢,一向笑意朝阳的脸上,此时全是灰暗,“闵美怎么会突然死了?还是在店里的后巷那里,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这个事,心里寒碜得很。”
覃明皓沉默一瞬,问:“你不是很讨厌她吗?怎么还这么关心……”
“讨厌归讨厌,我也没想着要她死啊。突然听到这种消息,很吓人啊。”
“……”
覃明皓稍稍低头,眼神黯淡了些。
果然,自己不像莫远这般心善啊……他听到闵美死了,确实很震惊,但没有像莫远一样,这么忐忑不安。
只觉得,恶人终有恶报。
“我也不知道。”覃明皓沉默片刻,又抬头看他,“……我朋友,可能也不方便透露什么细节给我。听他们说,闵美是昨晚下大雨那会儿死的,我在上晚班,却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什么?!”莫远瞪大双眼,十分惊诧,“你那时还在店里?!天啊!那这意思……她是被人杀死的?!”
“应该是,特察警都是办命案的。”
“怎么会突然……?!”莫远震惊良久,才慢慢缓过来,忧心地看着覃明皓,“还好你没听见什么去查看,不然肯定也会被一起咔嚓掉的!”
覃明皓抓紧了双手,沉默着低下头。
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听见,才会被他们怀疑。
“你快进去吧。”覃明皓重新抬起头来,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不知道问询要进行多久,你家里远,早点结束早点回去。”
“唔……”莫远想了想,“要不你等等我?我晚饭也没吃,你等会儿陪我去吃吧,顺便说说闵美这事?”
“啊?那你今天不回家了?”
莫远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说道:“抓紧点时间回去,是没问题……但这不是撞见你了嘛,我想跟你聊聊,今晚顺便就让我住你家吧。”
“啊?!”
莫远这话是一气呵成,好像根本不需要打什么草稿,自然而然就蹦出来了,把覃明皓给吓了一跳。
他知道莫远自来熟,亲和力也强,但没想到……他能这么厚脸皮,一下提出这种要求。
“干吗?我们都是男的,怕什么?”
“不是……但我们……”
我们才刚成为朋友没多久啊!
莫远见他神色有异,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忽然意识到一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介意这个。
他挠挠头,猜测道:“喂,我都不介意你的性向问题……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覃明皓原本确实是心有顾虑,毕竟来他家住过的人,就只有许玮。连认识多年的彭辉都没有对自己提出过这种要求,莫远这小孩却张口就来,半点不生分。
“我开玩笑的。”莫远神色正经了几分,“我真的只是想跟你聊聊闵美的事而已。”
覃明皓看了他几眼,心想他刚才那话肯定是玩笑没错,只是……
他是真没遇过莫远这么莽撞的人,有点不知所措。
“……好吧,其实也没关系。”覃明皓看了眼对面街道,“我去那边的快餐店等你出来。”
莫远点头,拍了下他的肩头,就转身走进去了。
看着莫远走远消失的背影,覃明皓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想要跟自己谈闵美的事。
覃明皓嘴上说是会去对面的快餐店等莫远,但他还想再站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看能不能见到许玮。
可等了约莫半个小时,他冻得两手冰凉,也没有看到那人的身影。
许玮心情沉重,走出联安局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下来了。
他刚踏下阶梯没两步,就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站在铁闸门外,顿时停下来,躲到了一旁的石柱后。
覃明皓早在几个小时前,就结束了问询,竟然一直站在外面没走?是在……等他?
路过出入的警员,看见他躲在石柱后面,不禁都看了他一眼,有跟他熟识的,还调笑地看着他,问他站那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许玮左思右想,还是给萧纪打了个电话。
“喂,许哥?怎么了?”
“小纪,你现在出来大门口一下。”许玮边说边往里面走,“有个事。”
萧纪这边,还在跟简一达忙着跟莫远核对一些信息,根本抽不开身。
“什么事啊?我还在忙呢,明天要问询的资料,我也还没有整理好,还得建立档案……”
许玮也懒得听他多说,直接打断:“就一会儿,不耽误你多少时间。”
“可是……”
萧纪只觉莫名其妙,正想要拒绝,一旁的简一达看向他:“怎么了?阿玮找你去做什么?”
“不知道,突然就叫我去门口找他。”
简一达沉默一瞬:“没说什么事?”
“没,说就一会儿的功夫。”
“那你去吧,这里有我,快去快回就行。”
“啊?哦、哦,那简哥,我先过去一下,马上回来。”
“嗯。”
看着萧纪走出办公室的背影,简一达微微皱眉轻叹,心想阿玮应该心里有数,不可能是找小纪去问些什么不该问的事。
莫远转头看了眼那个跑远的寸头警员,又转回了注意力,继续配合。
萧纪下到一楼,看了眼玻璃门外,许玮躲在一根石柱后面往外看,不知道在看什么……不对,更像是,在躲着什么。
他疑惑地走了过去:“许哥?”
许玮见他来了,一把勾过他脖子,一起躲了起来,指着覃明皓所在的方向:“小纪,你看到没有?”
此时的天色已是浓墨一般的黑,就算路灯跟联安局门前亮起一片,视野还是有差,萧纪凝睛看去,瞧了好几眼,才认出那竟然是……
“哎?他怎么还在这里啊?不是应该早回去了吗?”
许玮见他这也同样意外的反应,松开圈住他脖子的手,问道:“结束问询后,你有跟他说过什么吗?”
“啊?什么?”萧纪更加疑惑,定定回看了许玮两眼,反问道,“许哥,覃明皓现在还等在外面,是等你吧?”
“……不知道。”许玮声音有些发闷,“但我现在不能见他,你知道我叫你下来,是要干什么了吧?”
“你要我去支走他?”
许玮点头,他今天就是想回家,收拾些东西去刘在宏家借住下,总不能一直睡在休息室里。
谁知道,自己已经尽量躲着了,那家伙竟然还采取守株待兔的做法,在外面蹲守这么久。那张小脸都冻得有些发青,在这种凉风里,硬吹了这么久,也不怕给吹感冒。
许玮忍住那股子心疼,才打电话给萧纪。
萧纪脑筋是一根直,张了张嘴,原本想说让他干脆去跟覃明皓坦白要避嫌。但他又不至于太过实心眼,不然也当不上特察警,马上又想到,这不就要暴露了?
“呃……可是,你要我怎么去说啊?”
“你先跟我说,他有跟你问起我吗?”
萧纪摇头,答道:“结束问询时,他好像是有话要说,但到底也没说。”
“……”许玮又看了一眼还站在那里的覃明皓,凑到萧纪耳边,教他该怎么做,“你这样吧……”
覃明皓从下午,等到了晚上,他又不敢在联安局门口来回踱步,怕被人说,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站得两腿发麻。
抬头去看已经黑透了的夜色,昨晚那场大雨过后,气温就急转直下,越晚,秋风就变得越是寒冷刺骨。
覃明皓抱紧了自己,有些茫然。
现在,他已经被当做是闵美案件的嫌疑人了吧?如果贸然找人问许玮的事,可能会给他造成麻烦也说不定,所以才站在这里等。
但他站在这里越久,想得也越多,不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等,是不是同样也会给许玮造成困扰跟麻烦。
可他实在不明白,许玮为什么突然不理自己了。
那天早上……不是都还很正常吗?他还很关心自己,为什么现在突然间信息不回,电话不接?
转头又忍不住在想,许玮不是故意不理自己,也不是外出紧急办案,是他出什么事了。
估计再过一会儿,莫远就要出来了,他也没法再等下去……
“咳!那什么!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覃明皓正低头想着事情,刚暗叹一口气,就突然听到一道十分洪亮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
转过身来一看,竟是……今天做问询记录的那名特察警。
“啊……我、我……”
一组的人,可说多多少少都有点演技,只有萧纪,是组里最不会演戏的。他那演戏的技能,几乎跟没点一样,顶多也就比路人群演强那么一丢丢。
065:蹩脚演技
所以,当萧纪走过来,想要装作是无意看到覃明皓的时候,表现出的声音动作,就显得特别僵硬。
“问询都结束了,你怎么还在门口逗留,是有什么事吗?”
萧纪这句问话,吐出的音节,纯纯就跟复读机没什么区别,完全就是照搬许玮教他的台词,一字不差念出来的。
好在覃明皓也有些天然呆,一时也没看出来他的异样。
“不好意思,我想问问……我想找你们的同事,许玮。这几天,我一直联系不上他,有些担心。”
覃明皓来接受问询的时候,看见找自己来的特察警,正是许玮的同事,本以为他们会看在自己是许玮朋友的身份,对自己的态度和善一点。
可他们就好像不认得了自己一样,心里一再顾虑,想跟他们问许玮的事又不敢。站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心知他再继续这么胡乱猜想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索性鼓足勇气,试着问一问了。
“哦,他不在。”萧纪也不管他问的什么,把许玮教的话,直接套着说,“他去外地办案了,机密案件,不能跟人联系。”
“啊?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不知道。”
“……他、他也不跟你们联系吗?”
“不知道。”
覃明皓愣了愣,看见对方机械木讷的样子,开始有些疑心:“不知道?”
“不知道。”
“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吗?”
“不知道。”
覃明皓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越发觉着眼前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就跟坏了的机器人一样,只会重复一句“不知道”?
难道说,许玮办的机密案件,是国家级,半点信息都不能跟人透露?连他的行踪,去向,现况怎么样,也不能跟同事组员们说?
覃明皓心里虽然有疑惑,可照对方这个样子看来,再怎么追问也不可能问得出什么结果。
按道理说,这位警员也不可能跟自己编这种借口,应该就是真的吧……那他也没有什么好再问的了。只要许玮不是故意不理他,或是出什么意外就好,他也能安下一点心。
只希望,他能快点回来,平安回来。
“好,谢谢你。”
覃明皓微微扯动嘴角,冲萧纪点头,道了一声谢,就转身走了。
看着他往对街而去的身影彻底走远,萧纪才大大松下一口气,回归原本的自己,转身走回玻璃门内。
许玮一直躲在里面偷看外面的情况,心里对萧纪那蹩脚的演技也没什么信心,别提有多怕,覃明皓会看穿那小子的谎言。
不过看到覃明皓最后面色平常地离开,应该是没穿帮。
“许哥。”萧纪一走进来,就有些埋怨地看着他,“以后就别让我做这种事了,行不?”
直到完全看不见覃明皓的身影,许玮才把注意力转了回来,锤了一下他肩头:“臭小子,这是给你锻炼演技的机会!怎么样,他没多问什么吧?”
“我才不需要呢!反正我怎么演,都不像……他是没说什么,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不太相信。”
许玮又往覃明皓彻底消失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皱动眉头。
不管他信不信都好,只要别再蹲点找自己就行了。
萧纪没看见许玮脸上这细微的表情,自顾自继续在那里埋怨:“你还说就耽误一会儿的时间,等下回去,简哥该骂我了。”
许玮一时沉默,想起简哥跟孙头儿的那些个脸色,抹了一把后颈:“……我喊你出来的时候,简哥有说什么吗?”
萧纪很老实地摇头:“没有。我本来还不想来,是简哥让我过来的。”
“你这家伙……!”许玮佯装发怒,又揍了他肩窝子一拳,“行了,你忙去吧,没你的事了。”
萧纪刚刚还满腹抱怨,此时让他回去了,却又站在原地不动,直盯着许玮看。
“干什么?你不是要急着回去做事吗?”
“许哥……”萧纪欲言又止,嘴巴张合几下,憋了大半天的话还是没忍住,“你跟那个覃明皓,关系这么好,现在他店里的同事被杀,又还有日记本的那个案子,他……”
果然,就见许玮脸色一沉,萧纪马上双唇一抿,自觉住了口。
“小纪,你想说什么,我知道。”许玮转过身,站在玻璃感应门前,“但别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
萧纪见玻璃门一打开,许玮就那么快步走了出去,身影融入了夜色点点的碎光之中,转眼消失不见,叹息着摇了摇头。
他们今天忙了一整天,期间简哥跟他大概说了许哥接近调查覃明皓的事后,他心里就一直记挂着。
他们平时打打闹闹,没什么顾忌,大家都宠着他。但有些话,他这个年纪最小的也不好说,刚才也是不知道该不该提那么一嘴。
可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许哥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的朋友犯了案,为什么就是不回避呢?万一覃明皓店里女员工的命案,确实跟他有关,再加上日记本的案件……
许哥心里得多难受啊,要亲手抓捕自己朋友这种事。
萧纪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回办公室。
许玮回家跟做贼似的,快速溜上楼后,收拾好东西,就快速溜了出来,然后到路边打车,准备直奔刘在宏家。
他的机车前几天开出去过一次,也不知道覃明皓发现了没有。现在说他去了外地办案,就只能把它继续留在这里,免得覃明皓看见怀疑。
许玮在路边站着,等自己提前已经叫好的车时,一个眼尖,看到两个眼熟的身影自远处走来,花了半秒钟反应,就快速转身找了个地方躲起。
那正是覃明皓,跟他走在一起的另一个人,是刚问询完的那个离职员工,莫远。
他们怎么会走在一起,回到这边?
许玮只觉得头疼不已,怎么就能这么巧呢?前脚他想办法在联安局支走了覃明皓,后脚偷摸回来收拾东西,也能掐着时间,给差点撞上。
许玮一时着急忙慌,这里就一条马路,老小区里又没开什么店,只能躲进一家小卖部里。
谁知,那两人竟然也跟着走了进来,他只能挪动到最角落的饮料柜前,紧绷着神经去注意后面的一举一动,怕极了被覃明皓发现。
“我也是服了!本来我还觉着,我们这里的警务人员应该很厉害!现在看来,估计也都是半桶水,混日子的程度。”
两人一走进来,莫远的嗓门就拉得老高,听着挺生气的样子。
许玮听到他们好像是在说警务人员的坏话,也不知道是谈论什么话题能谈到这个,心里发紧,耳朵也忍不住竖得老高去听。
“莫远,你别这么说……他们要是都混日子的话,哪可能进联安局做特察警啊?”
“你怎么这么天真?难道你不知道,多少部门的那些大领导,都是脑袋空空,实事不干,只知道捞钱的吗?
“那是某些部门某些人,特察警可是专门办命案的,哪可能进去随便混,也没钱可捞啊,你别一棍子打死。”覃明皓声音里满是掩藏不住的忧心,“再说了……我刚好是那个时间点在店里,他们会怀疑,也不奇怪。”
“哪里都很奇怪!你刚好排到那个时间在上班,就怀疑你?他们不是傻吗?!谁会那么明显,专挑那个时间下手,然后惹来怀疑?!”
“好了,回去再说吧……”覃明皓似乎不想在外面再谈论这种事,转了话锋,“你东西都拿好了吗?”
“我看看,毛巾牙刷……”
“那些不用买,我家里有。”
“那买条内裤就好啦……内裤在哪啊,老板?”
许玮听着他们这个谈话方向,心里惊诧。
内裤?毛巾牙刷?他这是要到覃明皓家里过夜的意思吗?
“你真的得听我的,这个事……”
“叮铃铃——!”
就在这时,店里突然响起的铃声,阻断了莫远想要说什么的声音,许玮的注意力全在他们那边,也被兜里这突然响起的手机给吓了一大跳,急忙拿出来按掉。
他心脏狂跳不止,这小卖部就这么点地方,又不敢回头去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们给认出来。
“你挑好了吗?”
“嗯,我看看……好,就这个吧!老板,多少钱?”
结完账,他们就走出了店里,两人说话的声音也渐渐远去。
许玮还有些心有余悸,慢慢转过身来,隐约看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小店门外,才走了出去。
莫远刚才那番对他们警务人员的鄙夷态度,在问询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得很明显。简哥问他话的时候,他对覃明皓特别维护的那个样子,大家都看在眼里。
他怎么不知道,覃明皓跟这个叫莫远的家伙走这么近?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从来没在覃明皓那里,听说过什么?
以他那个不爱跟人接近的性格,现在竟然还肯让那人住到家里去?
许玮明知不应该,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涩。
兜里的铃声再起,是他叫车的司机打来,已经在路边等着他了。
066:我们的调查方向,是不是错了
许玮刚坐上车没多久,就接到了迎恬打来的电话,说他之前交来比拟步态的报告已经出来了,让他明天过去拿。
许玮想了想,忍不住问她:“你这么着急打来告诉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啊,不是你着急要这个结果吗?我特地加班,给你打电话说一声啊。”
“……结果怎么样?”
迎恬顿了顿,答道:“相似度很高。”
许玮惊愣住,沉默了好一会儿:“你确定?!”
“这就得问电子设备了,我们只是把两段影像上传,进行比拟而已。”
“……”
迎恬等了好一阵,也没听见许玮的声音,又说道:“阿玮,我们今天接到了一个案件现场检验的工作,好像……又是跟覃明皓有关?”
许玮还是没有应声,迎恬也没有再追问,过了一会儿,这次通话就在彼此沉默间,自然终止了。
通话被挂断后,许玮颓然地放下手机,一张脸苍白如纸,活像白天见到鬼一样。
在前排的司机大哥,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后排乘客这么惨白的脸色,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你没事吧?看你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啊。”
许玮还有些愣神,后颈处都冒出了些许薄汗,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哦,你要真撑不住,可要说啊!我给你马上送医院去。”
许玮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此时他的脸色确实很糟糕,也难怪只是萍水相逢的司机师傅,会这么关切。
许玮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冲他点了点头:“嗯……好,谢谢。”
那个在严珅案件里,神秘消失的女人,竟然跟刘永意的步态比拟是一样的?!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说,真的是鬼魂作案?
不,不对!就算真的有鬼魂,也不可能是刘永意的鬼魂。时间上相差这么多,刘永意跟严珅也不可能有相识的可能。
可万一呢?世界上巧合的事情那么多……
许玮眉间满是愁虑,甩了甩脑袋,觉得可能是他最近接收到的意外信息太多了,自己这脑子就犯糊涂。不然也不可能真的想着,严珅跟刘永意在很久以前是相识的关系,就是这般巧合。
没有什么事,是巧合的。
就像当初,他怀疑覃明皓的那些所谓“巧合”,后来也发现,都是覃明皓为了窥看自己。
到了地方,许玮急急下了车,直往刘在宏家所在的楼栋跑去。
他乘上电梯后,看着楼层数字慢慢上升的时候,心里却在一点点往下沉寂。
刘在宏也是单身汉一个,但他不像许玮过日子过得那么糙,就算工作再忙,也会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建造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
他还会做饭,虽然水平不高,但也算能够入口。许玮说回家收拾好东西就过来,他就估算着时间做了几个菜,晚上在家吃饭。
把饭菜碗筷端出来摆好后,刘在宏准备进去再拿两罐啤酒。最近他们压力都很大,就适当喝一点,放松下心情也好。
他刚从冰箱里拿出啤酒,就听到自家门铃被按响,心想应该是许玮来了,就走出来把啤酒放桌上,两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正要过去开门,在外头按门铃的人却好像等不及一样,一直按个不停。
“谁啊这是?”刘在宏皱紧眉头,心想这应该不可能是许玮这么按自家门铃吧,“来了!”
谁知,门一打开,还真是许玮。
“你怎么了?按门铃按这么急……”
“进去再说。”
许玮走进屋的动作,就跟他刚刚在外面按门铃时候一样,火急火燎的,也不理会刘在宏问什么,铁青着脸色,挤进了屋里。
刘在宏一脸莫名,在他身后关上门,也跟了进去。
许玮进到客厅,随手把提包扔到沙发边上,看了一眼餐桌上的饭菜,闻到那阵阵香气,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刘在宏在后头跟进来,看到他随手扔在自家客厅里的提包,更加疑惑,拍了拍他肩头:“先吃饭吧,边吃边说。”
可就算刘在宏坐下后,把饭碗放好,许玮也没有要坐过来的意思,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很是心绪不宁的样子。
刘在宏看见他那样,觉得很奇怪,但也不算太意外。
心想,不会是下午对覃明皓的问询,又影响到他了吧?可是直到刚才,结束对那名离职的员工问询的时候,他也还很正常啊……还是说,后来又出什么事了?
问询结束后,刘在宏是先离开的局里,他走出大门的时候,也看见了覃明皓站在外头,像在等着谁。
是在等谁,很明显,但他既没有事先提醒许玮,也没有上前多管闲事。
是因为他想着,阿玮应该知道怎么做,有办法躲开对方。覃明皓也可能自己站久了,自然会离开,所以就没多管。
“到底怎么了?你搞得我都跟着紧张起来了。”
许玮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似在调整心绪,良久才开口说道:“我刚才接到了迎恬的电话,说步态比拟的结果出来了。”
刘在宏一听,眸里精光凝聚:“哦?怎么样了?”
“是一致的。”
许玮念出这几个字时的发音,低沉神秘,就好像这是一件多么骇人听闻,不得言传的事。
可刘在宏的反应,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平常许多,只是惊讶地瞪大了双眼,随后侧过头,沉思起来。
许玮看见他反应这么平淡,坐了过去,食指点在桌上:“刘永意的案件是在四年前,严珅是在一年前死的!这两个毫不相关的人,前后时间相差这么大的案件,步态比拟结果,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刘在宏从沉思里回神,看向他,但还是没有说什么,等着许玮继续说下去:“在宏,我们调查的方向,一直以来是不是有误啊?因为案件同样玄乎,死者被害手法也相似,你当初就怀疑,可能是有人假冒了刘永意,所以才会从严珅的那件案子,调录监控视频,做这个步态比拟。那这样一来,覃明皓不就完全没有嫌疑了吗?这个凶手,就是个女人!我们应该从严珅跟刘永意关系这边再入手吧?”
“从他们之间的关系入手?还是从他们身边的关系再入手?”
“这两方面,都需要再调查。”
刘在宏挑了挑眉,解开了身上的围裙,放到一边,道:“阿玮,你自己也说了,他们这两桩案件,时间相差这么远,能是相识的可能有多大?而四年前调查刘永意案件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梳理过一遍她的关系圈子,根本就没有严珅这个人!那这第一个方面,就可以不必考虑,自动屏除。他们案子的共同点,都是与覃明皓认识,这就代表第二个方面,就是我们的调查方向,怎么会错?”
“可这个凶手,是个女人。”
“女人又怎么了?”
许玮一愣,瞳孔收缩一瞬,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刘在宏脸上的神情,一直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相比起许玮的震惊,两人就好像在谈论的事情,根本没谈到同一处一样。
“阿玮,我那时要调录监控视频的时候,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要这么做的用意。”
许玮一时哑然,微微低下头。
他们当时调看完案件后,在宏不仅怀疑覃明皓与严珅案子有关联,甚至从刘永意跟严珅案子同样玄乎这点来看,就怀疑是不是有人假冒伪装了刘永意的身份,将其带回家中杀害。
严珅的案子也是,不可能存在什么神秘消失的女人,只有一个伪造了身份的人,凭空出现,才有可能在下手后,再人间蒸发。
也就是说,他们曾经猜想过的,有人帮着覃明皓一起作案的这个可能,已经成立。要帮忙做出这种事情,必须是跟覃明皓关系十分亲密,且愿意冒极大风险的人。
他们的调查方向没有错,就是要在覃明皓这里,找到那个帮凶是谁。
尽管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许玮还是想帮覃明皓找到那一分,他不是凶手的可能……可到头来,不管怎么看,就算覃明皓不是凶手,也极大可能是主谋。
“阿玮,你想想。”刘在宏看见他这般神色,暗暗叹了一口气,抬手搭上他肩头,“现在闵美的这个案子,简哥他们都把覃明皓当成了第一嫌疑人。但结合现在表面收集到的证据来看,指向他是凶手的可能太过明显,明显到过于可疑。我猜想,等刑务办那边出检验结果了,覃明皓的嫌疑还是不会降低,是他作案的可能性也会更大,但是应该不可能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证据,来指向他。这是有预谋的一次行凶,要做到没有缺漏的话……就很可能,实施行凶的,还另有其人或另有帮手。”
许玮又想起了刚才在小卖部里,莫远鄙夷怒骂他们的那番话。确实,连外行人都觉得案件嫌疑人指向覃明皓太过明显……
他重新抬起头来看刘在宏,眼里的亮光,随着此时心境,而明灭不定。
067:你根本不可能是凶手
许玮抿了抿干燥的双唇:“你就这么准确认定?”
“不然你要怎么解释,刘永意跟严珅案件里那个女人的步态相符呢?”
“……我之前,问过我一个曾经是心理咨询师的朋友。”许玮嘴里发干得厉害,看见手边的啤酒,拿过打开,喝了好几口,才长舒一口气说道,“覃明皓是人格分裂的可能有多大。”
刘在宏瞳孔收缩一瞬,神色诧异,目光在他脸上转了好几转,似乎有点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应该说,许玮现在在跟他提出的这个猜想,比他猜想的那个可能,还要更大胆,更匪夷所思。
许玮直视着刘在宏难以置信的眼神,分析道:“女人下手的力度有限,就算是再怎么怪力的女人也好,手法跟角度都会跟男人有差别。不管是刘永意,严珅,还是闵美,他们身上的刀伤程度,都不大可能是一个女人造成的。而且他们身上被殴打出来的伤,都表明,凶手对他们有很强烈的恨意。当然,这也可能是你所假设的那个帮凶,跟覃明皓共情很深,所以才会……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是一个女人下的手。”
这会儿,换刘在宏背后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了,他还处在许玮那个假定的惊诧之中,久久没法开口。
“……那你是想,让覃明皓做精神鉴定?”刘在宏好不容易回神,长呼出一口气,看向他,“阿玮,我觉得你的这个猜想,有点疯狂。”
疯?确实是挺疯的……但有时,真相往往都是让人跌破眼镜的。
“你跟覃明皓接触的时候,有看到过什么表明迹象吗?”
许玮垂下眼眸,摇摇头:“只有一两次,他露出过有别于平时的神情,但我觉得那不是迹象。”
刘在宏搓了两把下巴,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如果他真是人格分裂,量刑就不同了。”
“……”
如果覃明皓真的涉及这三桩案件的人命,另外还有陈柏珊的“意外死亡”,那他一定是死刑无疑。
但如果真的被鉴定为人格分裂,就是终身收容在特殊监狱。
对死者的家属来说,这样的话,可能并不能算得上是正当等值的刑罚。
但对许玮来说……其实看到覃明皓不管遭受哪种刑罚,都同样残酷。
刘在宏本以为许玮还想给覃明皓脱罪找借口,可现在看来,他的分析头头是道,非常客观,看似已经理清了跟覃明皓的这段友谊关系,回归到本职。
“还有一件事,我很担心。”许玮沉默过后,有些忧虑地看着刘在宏,“刚刚来接受问询的那个莫远,现在应该在覃明皓的家里。”
刘在宏愣了愣,惊恐地瞪大双眼,身体前倾:“什么?!”
“我刚才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刚好撞见他们。听那意思,好像是莫远今晚要住在他家。”
覃明皓现在已经被怀疑是多宗命案的凶手,让他跟任何一个人处在一起,即便对方没有得罪过他,都难免会让人担心那人的性命安危。
“我本来想给萧纪打电话,让他找个借口把莫远给叫回去,但是……我又怕覃明皓会跟着去,到时的情况,也不好收拾。”
许玮还从来没有想过,真的有一天,这些已经把覃明皓认定为凶手的话,会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来。
可即使说出来了,也还是那么的不真实,每一字一句,都犹如反噬的利刃,先把他自己的一颗心,给划出千刀万伤,鲜血直流。
刘在宏凝紧眉头,想了想,摆摆手:“闵美这个事才刚发生,他总不会敢那么快,再对谁行凶下手吧?况且,那些死者,都是曾经欺辱过覃明皓,被他憎恨的人。可以看得出来,那个莫远很维护覃明皓,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
“……”许玮顿了顿,灌下好几口酒,还是觉得喉头艰涩,“我打算,让简哥他们申请监看系统。”
“?!”
刘在宏对许玮能快速调整好心态这事,是很欣慰。同时也很惊讶,他能这么快,就对覃明皓彻底抽离掉全部情分。
调查至今,也确实该对覃明皓进行监看,避免再有人遇害。但刘在宏没想到,竟是许玮先主动提出说,要对他进行监看。
明皓是凶手吗?
他那么纯真,近乎有些蠢笨的一个家伙,会用那么残忍的手法去杀人,还聪明到,谋划周全,不留下任何痕迹,让他们迟迟追查不到的程度吗?
他真的要是凶手的话,那自己……
这个问题,已经在许玮心里,自问过千万遍,却没有一次有过真正的答案,直到此时此刻。
答案,已然落定。
许玮此时的眼神,是近乎绝对理智的冷酷,没有了刚才的慌张跟忧虑,音调冷如冰泉:“反正我们已经决定,要跟孙头儿对覃明皓申请正式问询……后续也要接手闵美的案子,现在让简哥他们提前进行监看,应该也没问题。”
“……阿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吗?”
许玮抿紧双唇,没有躲避刘在宏郑重询问的眼神,迎面相对,明确点头。
事实上,要对覃明皓进行监看的话,就会暴露他房间的秘密跟他对自己的感情,到时孙头儿跟大家,也不知道会怎么看。
但比起再有人命被害,已经顾不了暴不暴露,大家怎么看了,必须这么做。
刘在宏握紧了下拳头,点点头:“好!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孙头儿。”
另一边,初次到覃明皓家里,就以要住下的目的而来的莫远,现在正吃着花生米,喝着啤酒,跟覃明皓对坐唠嗑。
“莫远,你明天不上课吗?”覃明皓看着眼前已经喝空了的一个啤酒罐子,被生着气的莫远捏成了拧巴状,丢到一边,满脸的不认同,“不是说好只喝一点吗?你怎么又开了第二罐?”
莫远也不听他的,又喝了好几口,完了还很不客气地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我气啊!你都不知道,刚刚那些特察警,把我当犯人一样审问就算了,还一直问你跟闵美的关系怎么样,是不是很恶劣,好像恨不得你们打过几场架似的。”
覃明皓沉默一瞬,无奈摇头:“他们是秉公办案,怎么可能把你一个几乎不可能相干的人,当犯人审问呢?你都离职了。”
“就算说啊!我都离职了,干吗还用那种态度对我啊?!”
覃明皓叹了一口气,知道他这又是年轻气盛,原本就对公家部门有不好的印象,现下更容易曲解那些警务人员的意思。
“我一再跟他们说,你不可能杀闵美,他们还说我不要太主观,他们自己会根据证据线索判断。真的是……也不知道是谁主观!什么狗屁证据都拿不出来,就敢这么说!”
覃明皓听他这么一说,即使心里也有几分预想,还是微微皱眉:“也就是说,他们是真的把我认定为凶手了?”
莫远往嘴里扔了几颗花生米,把嘴里的花生米当成那些问询他的特察警,嚼动得特别使劲,用此泄愤。
“他们说认定就认定了?证据拿出来啊!我还跟他们说,你要是真有胆子去杀闵美的话,平时怎么可能还要忍受她的欺负?”
“……”
“呃,我不是说你没种啊!”莫远气极吐槽,就有些口不择言,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赶紧跟他解释,“我的意思是,一个人要是杀人放火这种事都敢干出来的话,那肯定是穷凶极恶,不要命跟人干架的家伙。你对谁都和和气气的,是太过善良了,才会被闵美一直欺负。”
“没事,我懂你的意思。”
“嗯……哼!那些所谓的警务人员,还特别拽!”莫远又愤愤喝了一口啤酒,舒爽的口感也没能让他的心情好转些,“我问他们,闵美具体的情况怎么样,他们是一点都不肯告诉我,让我只管回答,不准提问。”
“可是,调查命案这种事,他们本来就是不能透露细节出去的啊……”
“我也没让他们说太仔细啊,只是想知道闵美怎么突然就死了……”莫远话说到一半,突然沉默,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明皓,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还是不相信,闵美已经死了。”
“……我也是。昨天交班的时候,还看见她好好地走出店里。”
“她那个人虽然讨厌……我在离职的时候,甚至还很高兴,终于不用再看到她那张尖酸刻薄的恶心嘴脸了。可没想到,我才走了几天,她就……!”
覃明皓抬起手,指尖摸了摸啤酒罐的边沿,冷硬的金属触感,十指连心,印得他的心也跟着隐隐作疼起来,捏起铁罐,也喝了一口。
苦味里夹裹着点点甜味,却还是呛口,难以下咽,覃明皓喝得愁眉苦脸,不管他怎么尝试去喝,喝过多少次,还是没法适应接受,不喜欢这股酒味。
可他今天心情也不好,莫远说要喝,他也就陪着喝了,希望真能一醉解千愁。
068:别去喜欢那样的男人
刚才,他把自己昨晚上班的情况,大致告诉了莫远。
莫远也知道昨晚那场雨下得非常大,后面那小门长年不开,又陈年已久,雨水拍打在老锈铁门上,那是比什么都响,平时下个小雨,都跟敲锣打鼓一样没什么区别。
覃明皓在店里,要是半点动静都没听见,那就证明闵美被杀时,可能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早上出事后,咖啡店就关门闭店了,覃明皓昨晚下班离开后的情况怎么样,可能第一发现的店长还更清楚。
莫远单手撑着下巴,思考了一番,然后分析道:“我猜想啊,那个凶手可能是闵美的熟人。不然的话,他怎么从那个后门进来的?要是撬锁的话,那些特察警肯定会提到……而且你说监控视频被删掉,不熟店里,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做到这些事?”
覃明皓长睫上下扇动了两下,咬了咬下唇,凑近问他:“莫远,你真的一点都不怀疑我吗?”
“嗯?”莫远挑了挑眉,歪头看他,“为什么要怀疑你?”
“……”
莫远见他垂下双眸,脸上神情虽然平平淡淡的,可那颤动的睫毛,却像是在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我都说了,谁都有可能是凶手,就你是最不可能的!”
覃明皓眼睫微抬,黯淡的眼里,隐约闪现着一点亮光:“……谢谢你,莫远,愿意这么无条件地信任我。”
莫远见他眉间拢紧,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心想他被怀疑是凶手这事,肯定让他很委屈也很不安。
按照昨晚那个情况来看,覃明皓确实是最容易被怀疑的,但还是那句话,凡事得讲证据。
莫远是觉得,联安局那些人没有证据,就算再怎么怀疑覃明皓,也没用,所以根本不用特别去担心这个事。怀疑就怀疑呗,又不会少块肉,想要抓人,也得真凭实据。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朋友,我怎么可能跟那些不认识你的人一样,随便怀疑你,不信你啊?”
覃明皓见他豪气干云地拍了拍胸脯,忍不住失笑一声:“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
“唔……确实,我们确实不怎么熟。”莫远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了,“反正我明天早上没课,你也不用上班,今晚可以把酒言欢,促膝长谈了!”
覃明皓无奈,不知道莫远是不是特别喜欢看那些武侠小说,所以把现在,当成了他势必要为朋友两勒插刀,义不容辞的情况。
“你还要喝吗?”覃明皓捏了捏自己那罐还剩下大半的啤酒,“我可喝不了了……”
莫远掂量了下他那罐,惊道:“你这才喝了几口啊?!就不行了?酒量这么差,以后可没人愿意跟你喝酒。”
“我本来就喝不了……你才是呢,一个大学生,喝这么多……喝酒伤身!”
莫远见他微微鼓起双颊,冲自己教育,微微笑了起来:“哟?人生前辈这是要开始教训人了?”
“我才没有,别说得我好像老古董一样……”
莫远继续逗他,想让覃明皓忘记那些糟心事。
反正凡事讲证据,他绝对不相信,明皓会是杀害闵美的凶手。
跟莫远说笑间,覃明皓都没注意到自己放在沙发上的手机来了好几条信息,直到来电铃声响了,他才走过去接起,是彭辉。
“喂,彭辉?”
“明皓,你怎么一直没回我信息?”
“对不起,我跟朋友在聊天,没注意到……”
“朋友?”那头的彭辉顿了顿,“什么朋友?你现在在哪?怎么这么晚还跟朋友在一起?我下班想去咖啡店找你,可你们店,怎么被贴上封条了?”
彭辉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让覃明皓有些无措,还是慢慢地一一回答:“我在家……跟莫远在一起喝酒。店里……出事了,最近都不开门。”
“喝酒?你不是喝不了吗?而且……就你们两个人?”
比起店里出了什么事而不开门,彭辉好像一点也不关心,只着急追问他跟人喝酒的事。
“我也就陪着喝两口而已。”覃明皓低下头,声音也压低了些,“因为昨天,店里有同事……就是闵美,她遇害了。莫远跟我,今天都被叫到联安局接受问询,正好撞见,想着一起聊聊这件事,他家离这里又远……就……”
覃明皓简单说明了下前因后果,单凭“遇害”两字,就足够让一般人听了很震惊,彭辉也不例外:“遇害?!这是什么意思?”
覃明皓没有说得太详细,只说闵美今早上被发现死在了后巷里,现在特察警正在调查,所以咖啡店最近都不会开门。
他没把特察警对自己有所怀疑的事说出来,因为彭辉肯定会一直追问,他现在没有那个心力去多做解释。
“怎么会这样……”彭辉低声喃喃了一句,又问,“那现在都问询完了吗?不会再把你们给叫回去吧?”
“不知道,他们只说如果有新进展,还需要我们的话,就会再把我们叫回去配合调查。”
“这也太可怕了,凶手是随机作案吗?”
“……不知道,我们只能回答,不能提问,具体的情况,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们。”
彭辉沉默片刻,转而问道:“那今晚上,莫远是要住你家?”
“嗯,是啊。”
“……”
覃明皓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他要说什么,喊了一声:“彭辉?”
“哎!你真的确定,莫远是直男?”
“啊?”覃明皓看了一眼坐在餐桌边,又开了一罐啤酒,自个儿喝得畅快的莫远,往阳台外走去,把声音压得更低,“你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
“他明知道你的性向,还敢这么晚跑到你家一起喝酒,还要睡在你家……不怕出什么事?”
覃明皓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啊?”
“我怕你扑倒他。”
闵美突然意外被杀害,自己还被怀疑,又联系不上许玮,覃明皓想要找他诉说求安慰,都找不着人……此时他的心情很压抑,实在没什么心情听彭辉开这种玩笑。
“彭辉,别再说这种话了,真的。”
听出覃明皓情绪里的低落跟认真,彭辉又是一阵沉默。
覃明皓见那边不说话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
“我……我今晚心情不好,对不起。”
“……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很讨厌那个闵美吗?她死了,你还为她伤心?”
“……也说不上是为她伤心,就是觉得人生无常,意外随处发生。”覃明皓看了眼阳台外,不远处的街道上,来往穿梭的流光车海,心情更加压抑,“况且,也不全是因为她的事……”
“还因为许玮,是吗?你今天去联安局,没看见他?”
彭辉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僵冷,还带着些许难以发现的怒气。
覃明皓的心思不在他那里,也不在闵美意外死亡的事上,满脑子想的都是许玮,听到彭辉提起他的名字,心里更加难过。
“嗯……他同事说,他去调查机密案件了,谁都联系不上。”
彭辉马上提出怀疑,道:“这怎么可能?他的同事领导都不知道他动向?”
“嗯,他同事是这么说的。”
“你相信?”
“……”
彭辉长呼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始老调重弹:“明皓,我跟你说过了,他这样反复无常的男人,别去喜欢……你为什么不听呢?前面跟你走这么近,也不解释有个假的女朋友,后面见你疏远了,又跑来跟你说可能会喜欢你,也就你还真的信他。”
覃明皓咬紧了下唇,转头看了眼还坐在那里喝酒玩手机的莫远,低下头:“不是的……他……”
“他什么?”彭辉当即打断了他想要为许玮找借口的话,“我难道说错了?他刚跟你说完那些话,就突然玩失踪,人影都找不着,说失联就失联。就算真的是要去调查机密案件,也可以跟你发个信息说一声,不是吗?”
“彭辉,你别说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样,就别乱猜了。”
“你!”彭辉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你怎么总是这么傻?非要闹到最后,自己又伤得体无完肤才甘心?你爸现在又纠缠上你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还有闲功夫去想许玮的事?你之前那些喜欢,没有得到回应也就压在心里,没有开始就没有结束,也不至于多受伤。可现在呢,你……”
“好了,你别说了!”
覃明皓不耐烦地喝止了彭辉继续说下去,声音大得把坐在里头的莫远都给吓了一跳,他放下啤酒罐跟手机,站起身走了过去。
覃明皓是被彭辉戳中了内心,所以才一时没忍住恼怒了,他慌张地看了眼朝自己走过来的莫远,又匆匆对着手机那头的彭辉道歉:“对不起,彭辉,我不应该冲你发火的,我只是……先不说了,我过后再联系你吧。”
“怎么了?”莫远见覃明皓挂断了电话后,无措地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挠了挠头,“……刚跟你打电话的人,是之前来店里找你的那个朋友吧?你们吵架了?”
069:他们,都不是许玮
覃明皓苦着一张脸,因为彭辉刚才的那些话,心里被搅得更烦乱。
他说的那些话,自己还能没有想到过吗?第一次联系不上许玮,以为他是在忙,之后接连都得不到他的回应,自己就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一大堆。
彭辉后面想说什么,他也知道。
一旦有了希望,有了开始,要是结果不如人意,他就会更伤心欲绝……还不如从来没有在许玮那里,得到过半点期待要来得好。
原本的他,确实什么都不期望,只想偷偷看着那个人就好。可偏偏是那个人主动靠近了自己,对自己那么好,不该有的期待也随之而生。
覃明皓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暂且压下那些烦乱的心思,才摇摇头:“没有,没事……”
莫远个儿高,覃明皓一低下头,他就完全看不见对方的脸了,只能弯腰矮下身,侧头一看,就看见对方微微抿唇,不像没事的样子。
“该不会,真是他问你要钱投资,你不给,在凶你吧?”莫远沉默一瞬,站直了腰背,挺起胸膛,故意粗着声调喊道,“要真是这样,你赶紧拉黑他!以后他要再来找你麻烦,你跟我说,只需要一个电话,我就马上飞过来帮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义不容辞赶来救你的!”
覃明皓抬眼去看,见莫远在那里挤眉弄眼,说的话像极了电视剧里那些狗血台词,根本是随口而出,乱七八糟的胡掐,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这是莫远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逗自己开心。不管是他也好,还是刚才费心劝自己的彭辉也好,他都很感谢身边有他们这些,这么关心自己的朋友……
可他们,都不是现在自己最想要依靠的许玮。
“不是。”覃明皓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只是有点小矛盾而已。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他是我唯一的好朋友,不会诈骗我的。”
“哦?”莫远故意拉长音调,脸上的作怪表情里还加多了几分嫌弃,“是你唯一的朋友?那我算什么?!”
说着,他拉住覃明皓的手臂,进了屋,指着餐桌上那堆啤酒罐,哼道:“我们刚刚还在那里喝酒谈心呢!我为你这个朋友,可说是掏心掏肺了吧?你心里却没半个我?”
莫远捂着胸口,继续阴阳怪气:“我涉世未深,你就这么伤害我一片纯情少男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覃明皓到底还是没忍住,被他这般夸张演绎的说辞给逗笑了。
“你这么说话,也不怕被人误会……说得好像我欺骗你感情一样。”
“你本来就是在欺骗我感情啊!”莫远见他刚才还苦哈哈的一张脸,现在终于扬开笑意,嘴角勾起一个不大明显的弧度,“说好的做朋友,当兄弟……现在却说你只有那一个朋友,把我放在哪里?你说,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覃明皓无奈地摇摇头:“当然当……只是,说起来,其实我比你大,应该是你哥哥才对。”
“嘿?你怎么还趁机占起便宜了?”莫远伸手比了比他的个头,又比了比自己的,“不管从长相,还是身高外形上,我怎么看都比你大……我说,你真的快三十了?是不是谎报年龄了?身份证拿出来!”
覃明皓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可能看着比我大啊,朝气蓬勃的大学生?我都没有你这么好的心力跟心态了。”
“又在装老成了……来,我牺牲一下,让你喊声哥吧?”
“你……!还说我趁机占便宜,明明想占便宜的人是你,还说你牺牲……”
莫远鸡贼地看着他,哈哈大笑着又跟他贫嘴了两句,成功把覃明皓的心思给绕远,不再记挂着许玮,跟刚才那通不愉快的电话。
莫远的酒量是真的好,喝下四、五罐啤酒,脸上都不见半点红晕。他们聊了很多,覃明皓没怎么说自己的事情,反倒是莫远,说了不少自己在学校的生活,他满嘴抱怨,但在覃明皓听来,都是些特别美好的青春回忆。
谁喜欢谁,闹了什么小矛盾,原本要老死不相往来,又舍不得这份友情而和好,课程导师哪个太凶,迟到一次都要算挂科等等……
莫远是工读生,虽然要兼顾工作生活跟课业很辛苦,但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相当厉害。而且,覃明皓这才知道,他还是个天才,大一跳过级,早超越了以前的同学,现在已经是大三的学生,马上要正式到社会实习了。
这些事,都让覃明皓不禁想起自己还在大学念书的时候,虽然没有高中那时候被孤立排挤的痛苦,可他的大学校园生活,却没有经历过这些精彩。
都说出社会的人,总会回顾怀念在学校读书的时光,可覃明皓却完全相反,别说怀念,甚至根本不愿意再回想起过去。
夜深了,在覃明皓极力的劝阻之下,莫远才没有再打开第七罐啤酒。
莫远本来还想说,跟覃明皓挤一个被窝,他完全不介意,毕竟现在天气也凉了,两人挤挤更暖喝。
覃明皓不知道他是在说笑,还是认真的,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性向。
莫远当然是开玩笑,他现在满身酒气,靠近谁都要退避三尺,今晚上也不好洗澡,买来的新内裤也白买了。蹲在覃明皓旁边,连他自己都闻着这身酒气是多么浓重,挠挠头,十分不好意思。
他把床被摊开,咳了一声:“那什么……我明天早上起来,帮你把被单洗了吧。”
覃明皓转头看了他一眼,整理着床被四角,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整个房间都是你的酒味,你还不如直接帮我大扫除呢。”
“你倒真是一点不知道客气。”
覃明皓又拿过一床被子铺在上面,看着眼前的被子枕头,不禁想起之前许玮在这里留宿的事,心下一沉。
他甩了甩脑袋,试图把那人常驻的身影,自脑中甩掉。
覃明皓冲莫远皱了皱鼻子,轻哼了一声:“我就是对你太客气,才没有及时拦住你……让你喝这么多。”
他嘴上这话听着像是在责怪莫远,但事实上,他对莫远已经敞开了些心门,所以才能这样跟对方开玩笑。
覃明皓知道,今晚上不只是他自己心情不好,莫远的心情也不好。
闵美的事,给他的心灵好像种下了不小的阴影,可他却还是先顾及自己,想办法逗自己开心。
这孩子,真是个切切实实,心思纯真的好人。
莫远帮忙铺好了自己要睡的床铺,看见蹲在旁边的覃明皓,突然盯着自己发起呆来,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看什么呢?”
覃明皓眼睛一转,回了神,笑着站起身:“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酒量真厉害,喝这么多,还一点醉意都没有。”
“那是!”莫远听他这么夸赞自己的酒量,得意洋洋地扬起眉毛,眉飞色舞开始自夸,“这点酒对我来说算什么?等哪天你跟我喝白酒的时候,那才是见真章。”
覃明皓是真没想到,他还是个小酒鬼,马上摆手谢绝:“啤酒我都喝不了,更别说喝白酒了……你以后也注意点,别仗着自己能喝,就逞强。喝太多酒,没好处……”
“知道了。”莫远忍不住打断他,“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能说教,跟老妈子似的。”
覃明皓好心提醒,还被嫌弃,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换做旁人,我还不乐意说呢……算了,你休息吧,我去洗澡了。”
莫远嘿嘿笑了两声:“是是,覃哥哥最好了。这么关心小弟我,真是太感动了。”
这番卖乖讨好过后,莫远就直接躺倒在床被上,舒舒服服地扭动了几下,扯过被子一盖,还发出一声叹息:“不错不错,晚安了,覃哥哥。”
覃明皓见他这么心安理得睡下,好笑地走出房间,随手给他关上灯,带上门。
洗完澡,覃明皓回到自己房间,他看了眼贴满许玮照片的墙,心里揪疼,坐在书桌前,呆坐了一会儿,拉开抽屉拿出了日记本。
可他翻到空白一页后,拿过签字笔,却不知道该写下什么。
他此时的心情,就好像对待过去那本遗失的日记本一样……某天醒来,再也不想把那些悲伤怨愤的事情写下来了。
覃明皓想了想,还是把日记本合上,放回了抽屉里。
两天后
一向凑不齐人的一组办公室内,难得今天人都齐了,孙景泉抱臂坐着旁听,许玮跟刘在宏坐在下方,看着简一达跟萧纪,正对刚从刑务办检验组那里拿回来的报告,进行分析。
萧纪跟简一达分别站在立板两边,上面贴满了资料,跟关系图,简一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示意萧纪可以开始了。
萧纪点点头,手指点向关系图,道:“从关系上,我们也了解到,死者闵美跟她的男朋友关系不怎么好,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是家常便饭,最近也在闹分手。她遇害的那天晚上,之所以会在没有排班的情况下,还前去咖啡店,是因为收到了来自男朋友的短信,说有事要跟她说,约在了店门口。”
070:凶手的心理
“但他男朋友却说,自己的手机在两天前就丢失了,正是覃明皓跟闵美有过争吵的那天。他当时跟闵美吵了几句,就直接离开店里,后来才发现手机不见了。”刘在宏看了一眼立板上标记的时间线,“而气象台显示,下大雨的时间是在九点十二分开始下的……她冒着这么大雨去赴约,看来还是想挽回这段关系。”
萧纪点点头:“没错,闵美虽然常跟她男朋友吵架,但在感情付出上,她是较主动积极的那方,这一点在她朋友那里得到了证实。在闵美的手机里,我们也确实看到了那条短信,让她九点半在咖啡店门前等他。至于覃明皓为什么没有看到她……要说雨势太大没看到的话,不管怎么看,都像在说谎。”
许玮皱紧眉头,抬手先止住了他这个猜想,问:“就当覃明皓真的是在说谎好了。我更疑惑的一点是,他跟闵美吵架的当天,就能即时起意,想到这样的作案计划吗?”
这是一个小岔点,在问询的时候,闵美的男朋友说自己的手机丢了,然后他们查看闵美的手机,跟发信源,那条约她当晚出来的短信,确实是出自她男朋友的手机,而且是在案发的当天早上。
假设覃明皓是凶手,他偷拿了闵美男朋友的手机,约闵美过来,那确实也能说得过去。
但问题在于,他跟闵美男朋友就见过几面,根本没有交流,对闵美跟她男朋友的感情生活应该也不了解,这一可能几乎为零。
但并不代表,他们就对覃明皓的怀疑完全消散,因为严珅跟刘永意两宗案件的步态比拟,他们猜想有个同伙一直在帮他作案。
就在昨天,他们打电话询问闵美的男朋友,问及他最近有没有新结识什么人,对方说没有。
这一点上,他们都一致认同,闵美遇害,绝对是有预谋的,那条短信,就是引她过来的诱饵。
只是问题在于,覃明皓对闵美的憎恨早埋藏于心,伺机而动?还是临时起意的作案。
“所以关键在于,她男朋友的手机,现在到底在哪里。”萧纪拿出了几张照片,贴到了立板上,“我们找过通信机构,但找不到手机的位置,可能已经被凶手销毁。而检验组那边,通过闵美身上的伤,也给出了一些结果。手臂、大腿上都有很明显的刀伤,刀口深入,从砍下的部位跟力道来看,侧重点并不是为了取死者性命,泄愤的成分更大,从她身上被殴打的那些淤伤也能看出来。被割掉的舌头,没有留在现场,而且切口模糊,跟她身上的那些刀伤,所使用的器具应该是同一样,但会切成这样,玩弄的心理居多,很大可能是在死者清醒时割下的。”
刘在宏定睛仔细去看那些伤痕,再转头看向许玮:“阿玮,你觉得死者舌头的切口,跟严珅下*体部分的切口,相似吗?还有殴打出那些的淤伤,刀伤,好像都是类似的手法。”
许玮看着照片上,死者灰白的皮肤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深可见骨的伤痕,跟舌头上模糊糜烂的切口,仔细回想了下,迟缓地点点头。
可比起这些可怕的照片,在他想象中,覃明皓是以如何狰狞的面目,跟残忍的手段虐杀死者的画面……才让他更加心惊胆寒。
那张会对自己露出纯真羞怯笑意的面容,一瞬转化为恶魔……
萧纪手指点向右边的一张店内图纸,继续说道:“而从现场的检验结果来看,员工间通往后巷的这个小门,没有被恶意破坏的痕迹。开门的钥匙,被扔在了员工间难以看见的这个角落里。而员工间的地板上,没有任何脚印。”
“小纪,你说清楚。”一直在旁观,没有说话的孙景泉,此时突然开口发问,“是没有覃明皓的脚印,还是什么脚印痕迹都没有发现。”
萧纪看向他,回答:“是什么脚印痕迹都没有。”
站在一旁的简一达,也看向了孙景泉,接着这个话,说道:“而且,上面有消毒水的气味,就跟店里惯常使用的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孙景泉双眼一眯,顿了顿:“也就是说,跟监控视频一样,凶手是故意抹除了现场的证据。”
覃明皓说过,他们的收店工作还包括打扫店内卫生,这到底是惯常流程,还是刻意而为?
许玮眼睛在店内图纸上转了转,问:“电脑跟鼠标上的痕迹呢?”
“也没有。”萧纪摇头,“而且是跟员工间的地板一样,半点残留的指纹跟痕迹都没有。”
几个人看了看彼此,眼神交流间,心里已然都有了初步的推断——凶手利用假冒的短信,把死者约到了咖啡店门口,然后将其带到员工间,设法将其引诱到监控已经损坏的后巷,将其杀害,然后,再打扫抹除掉店内的所有痕迹,包括指纹脚印,跟监控视频。
虽然检验组给出的这些报告结果,确实跟刘在宏预料的那样,直指覃明皓就是凶手的可能变得更大,而且能把以上这些事都做到的人,就是他。
但其中,还是有些没法解释清楚的地方。
当时外面下着大雨,就算覃明皓把人约来,又是找什么样的借口,把闵美带到常年不开的那个小门外呢?开门的钥匙为什么被扔在了角落里,而不带走或放回闵美身上?
覃明皓特地在自己轮班的当天晚上,把闵美约到咖啡店杀害,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太过刻意,引来怀疑吗?
不过,这当然是取决于凶手的心理。
会以这种手法杀人的凶手,大多都是心理变态,而且有想要展示尸体的想法,想要炫耀,甚至还会刻意留下一些证据,让特察警来追捕自己。
覃明皓会是这一类人了?
许玮扫了眼立板上的资料,看向萧纪:“凶器跟死者的衣服呢?找到了吗?”
“我们在街角的垃圾处搜寻过了,没有发现。”
刘在宏看了一眼许玮,只见他低头思考着什么,问:“阿玮,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严珅、刘永意的案件,凶器都留在现场,而这宗案件却没有?”
许玮一时没说话,摇了摇头:“我是觉得,这个凶手很聪明,不管是犯罪计划,还是手法来说……凶器在不在现场,我觉得都不是关键,可能他只是随着现场环境而定。我们周遭的一切事物,其实都可以用作为杀人的工具,就看行凶者怎么利用罢了。而且,他的目的,除了对死者泄愤虐杀,还对其带有羞辱的成分在。”
“还不止。”简一达指了指其中一张伤痕的照片,“在刀伤伤口里,发现了些微衣料纤维,应该是属于死者的。在死者死后,脱掉了她全部的衣服,除去是为了羞辱死者,还想着让尸体完全暴露在昨晚那场大雨里,冲刷掉所有证据线索。检验组那边,最终确定导致死者的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跟失温症。”
时间、地点,就连天气原因,利用环境行凶,凶手就是预谋深虑过的。
这么看,是即时起意作案的可能就变得很小了。
他们接着又讨论了一会儿,细节在于凶手作案的路线、步骤等问题上。
萧纪跟简一达查看过当晚的街道监控录像,覃明皓确实是在他所说的那个时间点关门闭店离开的,他穿了雨衣,雨势又很大,所以从监控画面上,看不太出他雨衣下是否藏着什么东西。
而从他离开咖啡店,到坐公交回家的整个过程,没有在哪里中途停留过。他们现在正联系乘运公司,想调查清楚当晚覃明皓乘坐的公交上,有没有遗留下凶器物证等东西。
结合目前他们手上得到的所有线索来看,覃明皓还是嫌疑最大。
而刘在宏跟许玮申请监看覃明皓的事,昨天已经落实,主要的监看人员跟设备,都已经在正常进行,他们会实况跟踪监看覃明皓的一举一动。
讨论间,孙景泉突然这么问道:“覃明皓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咖啡店暂时不营业,他就只是呆在家里,很少出门。”
孙景泉点了点头,又看向许玮:“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对他进行正式问询?手头上的材料,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许玮沉默一瞬,答道:“等我跟在宏,交接好闵美这宗案件后,就能执行了。还有一点……”
孙景泉见他欲言又止,眯了眯双眼:“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近来,因为覃明皓的事情,孙景泉对许玮很不满,所以跟他说话或对视时,眼里语气间,都总是夹杂一丝火气。
特别还是,监看部门潜入覃明皓家里,偷偷安装监看设备的时候,他痴恋许玮的事情,也随之被公开。
孙景泉看到监看报告的时候,是又惊又怒,马上就把许玮叫到了办公室,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那晚上,他到覃明皓家里的时候,难道没有发现这事?
许玮当场承认,自己那时到他家才知道,覃明皓也说了喜欢他。
071:接手案件
孙景泉当场愣了半晌,他在联安局呆了这么多年,特察警被嫌疑人爱上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听闻过。但这回换了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就在眼前活生生上演,还是男人喜欢男人……
他知道许玮跟刘在宏这两小子长得好,之前一开始组一起,在局里就颇有议论,可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孙景泉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变得跟焦炭一样黑,怒问他:“他说喜欢你?!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从我还在L区联安局的时候,他就一直蹲在局子门口窥看我。”
他们一组,都知道许玮有个在刑务办技术处工作的女朋友,就性向的问题来说,也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但许玮那天从覃明皓家里出来,却没提起过这事一星半点……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是当事人,不好意思提或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孙景泉再开明,在某些地方也还是老顽固一个,他不懂这些小年轻的想法。而且说到底,他接受不了同性恋这种事,更接受不了对方还是一个杀人犯。
许玮说他是去到覃明皓的家里,才发现了这件事,可之后的态度,还是处处维护着覃明皓。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态度吗?一个自己接近调查的嫌疑人,得知偷窥暗恋自己一年了,还毫无感觉,泰然处之?
这样一来,不管谁看都会认为,许玮不仅不排斥同性恋,还很可能对覃明皓产生了些超越朋友间的情谊。
大家本来还以为,许玮那只是出自赤诚情谊,毕竟他是在调查之前,就已经跟覃明皓有结识。
要是他之前在知道覃明皓喜欢自己后,还那么维护他的事被人知道,肯定要惹来不少非议。
孙景泉之前说过,不会再插手他们调查的事,一语既出,驷马难追。所以他要再在这个时候说,让许玮退出调查,就是自打嘴巴。
本来就怕许玮会感情用事,现在知道了覃明皓喜欢他,孙景泉这心里就更膈应了。
之后,他什么话也没说,憋了一肚子火,直接把许玮给赶出了办公室,眼不见为净。
虽然许玮现在调查的这个态度,看似已经撇清了个人情感,全身心投入。但孙景泉却不相信这小子,隐隐觉得,他还是会感情用事,所以才总盯着他,以防他行差踏错。
“我们想申请对覃明皓的精神鉴定。”
这话一出,孙景泉眯起的双眼里,马上横出两记刀锋,射向刘在宏:“哦?你也赞成?”
刘在宏因他那突然投来的凌厉眼神,如芒在刺,心里哀叹,组长对许玮生气,为什么要波及无辜可怜的自己呢?
“……嗯。”刘在宏避开他那尖锐的眼神,有些没底气地点头,“阿玮接近调查的时候,发现覃明皓会表现出一些不同他原本个性的样子,所以……”
“所以,你们就想断定他是不是个神经病。”
孙景泉毫不客气地接过刘在宏未完的话,措辞十分直白,不留情面。
“……”
“这个精神鉴定,做来有什么意义?”孙景泉一双利眼,在他们脸上来回转,“他是不是神经病,还用鉴定吗?!已经一目了然!不管怎么样,他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孙景泉最后那句话,几乎是低吼出声的,咬字非常重,明显表达出无意掩藏的怒意,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吭气。
覃明皓的房间里,全是许玮照片的这事,他们都知道了。
身为跟许玮同组的刘在宏,自然是最震惊的那个。他怎么也没想到,覃明皓还有这心思,而许玮的态度还很坦然,连对他这个搭档都只字未提。
孙景泉刚才那话,绝对是夹带私情了,摆明就是在骂覃明皓是个偷窥狂,变态神经病。
办公室内的气氛,一下僵冷下来,站在立板旁边的萧纪,捏着手里的文件夹,眼神飘忽着看向简一达。
“组长。”良久,尴尬窒息的办公室内,才悠然响起一道沉稳有力的嗓音,“让覃明皓做精神鉴定,不是没有必要。”
孙景泉无声看向他,眼里的怒意掩藏了些:“老简,这回,可不能再纵容这帮小子随便干吧?这桩案子,跟四年前那桩旧案,可是同样恶劣残忍。”
手段恶劣残忍,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精神疾病作祟,到头来有什么区别吗?
简一达看了眼许玮,又看向他,知道他这意思,道:“就是因为手段残忍,才更应该对覃明皓做精神鉴定。就算量刑有差,这种程度的凶杀案,肯定会被社会公开,犯案心理上的问题,也会被媒体追着询问。再说,他们做事,一向有分寸,你也知道,不必太操心。”
两人的话里,都藏着暗话,但归根结底都是护短。只是孙景泉脾气暴躁,藏不住,简一达较冷静,看得开。
许玮听着他们这番对话,神情黯淡。不是因为孙景泉冲他发火,还迁怒到刘在宏身上,而是……
他听着孙头儿这样骂覃明皓,心里觉得很难受。
孙头儿一直对自己生着气,不信他真的能摘清个人情感,甚至怀疑他对覃明皓可能也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他都知道。
对要让覃明皓做精神鉴定这事,他会反对,也是预料之中。
刘在宏咳了一声,先鼓起勇气站起来:“组长,这个精神鉴定呢,其实早在我们拿到日记本的时候,就想要……”
“你给我闭嘴。”孙景泉根本不打算听他这些废话借口,直接打断,“随便你们!要做就做吧,只是抓点紧,证据拿足了!别又像四年前那样,让他给跑了!”
说完,孙景泉一下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看见组长的英姿终于完全消失在门外,萧纪才总算敢喘出一口大气:“许哥,组长这是盯上你了啊?看来,这案子一天不结,覃明皓一天不定罪,他这火气都会随时大爆炸。”
许玮脸上淡淡的,没有回应。
刘在宏拍了拍他肩头,以示安慰,转身朝萧纪伸手:“资料都转交给我们吧,我跟阿玮整理一下。”
“好。”萧纪把手里的文件夹递了过去,“乘运公司那边的消息,我问明白了,再给你们答复。”
“嗯,谢谢。”
简一达看着面无表情站起身的许玮,走了过去:“阿玮,别放在心上,你知道组长的脾气。”
许玮点点头:“我知道,简哥……组长他是担心我。”
“你知道就成。”
正如他刚才所说,他相信他们做事都有分寸。这几天看下来,许玮虽然情绪不高,但也没有表现出多少负面的状态,每一步调查流程该怎么走,也是按部就班,干脆利落。
足可见,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应该怎么做。
只是组长,对他们这些年轻人,太过关爱心切,又不愿意放下那个脸面架子。明明是怕许玮心里难过,感情用事,学不会温和劝说,偏要装出这么一副凶恶的样子吓唬人。
早上交接了资料,许玮跟刘在宏下午就着手开始整理闵美的案子,随后也收到了萧纪传来的消息。如他们所想,覃明皓搭乘公交的那个时间段里,没有发现遗留任何可疑的东西。
刘在宏去找孙景泉批复正式问询函,许玮留在办公室,从电脑里调出了之前建立的档案,看着覃明皓的头像,忍不住又发起了呆。
也不知道这是他几年前的照片,模样比现在还青涩,剪着平头,五官板直,嘴唇也绷直成一条线,看着有些紧张又乖怂。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在旁边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罗列他们要对覃明皓进行问询的提问跟佐证。
办公室里静得很,除了许玮时不时在键盘上敲击的声响,就只能听见窗台打开的一条小缝外面,传进一两声鸟叫声,秋日近冬的时候,处处都有种萧肃落寞之感。
“许玮!!”
忽然,刘在宏急切的喊声,打破了这份静谧。
许玮自电脑前抬头,看到来人微微喘气,站在门口,像是很着急跑过来的。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许玮的心脏收紧。
不会……又是有人被害了吧?!
许玮跟刘在宏赶到了小区一处后巷里,只见一辆黑色保姆车停在了里面,他们直接绕到车子后方。
刘在宏敲了敲车门:“我们是一组的。”
随后,门被打开,一个女人戴着挂式耳机,彼此点了点头,等他们上来后,她又把门重新关上。
车内经过改装,座椅都没有了,空出一个很大的空间,布置着各种仪器跟几个超大显示屏,一名监看员正坐在仪器前,转身冲他们点头打招呼。
虽然车内改装成一个大空间,但矮狭的车顶,还是限制着刘在宏跟许玮这样的高个子,他们得矮着腰凑过去。
“辛苦了。”刘在宏也冲他点点头,“现在怎么样了?”
“刚才联系你们的时候,他已经准备拿着行李离开,然后突然有一群人过来了,把他堵在家里,但现在已经走了。”
072:我没钱,你们砍他的手吧
许玮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一惊,急急问道:“能让我们看看刚才的监控录像吗?从他要离开家里开始。”
监看员点点头,边调出一个视频,边说道:“这是他在家收拾的时候。”
左上角的显示屏上,开始播放覃明皓家里的监控录像。
这些偷偷安装的监控,都是他们想办法把覃明皓叫出门后,偷偷上门安装的。监控覆盖的位置,分布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连浴室这种私密的地方都不放过。
播放的录像里,先是看到覃明皓在房间里接到了一个电话,他在谈话的过程中,神情看起来非常焦虑惊慌。
——“爸,你说什么?!我哪里还有钱给你啊!”“我之前给你的钱,已经是我全部积蓄了!我真的没有了!现在……”“我没有骗你!店里出事,也不知道要关门到什么时候!我现在工资都还没发!”“你、你告诉他们,我住哪里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让他们来找我,我也没钱给他们啊!爸?喂?爸!!”
这通电话说到最后,就见覃明皓绝望地放下手机,似乎是那端的人,擅自挂断了。
覃明皓在屋里来回转了几圈,然后又拿起手机,拨通号码。
——“彭辉?”“彭辉,我能现在去你家躲躲吗?”“我爸他,他又欠了不少钱,我现在身上是一分钱都没有了。他还把我的住处,告诉了那些追债的人。”“……嗯,好……好!嗯,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他挂断电话后,就马上打开衣柜,拿出一个行李箱,然后开始把衣服、必需品什么的都装了进去。
收拾完,他就拿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急急要走出家门。
可他刚打开门,就有一群人乌泱泱,凶神恶煞地挤了进来,把惊惧恐慌的覃明皓给堵回了客厅里。
带头的人,一进来就抬腿把他手边的行李箱给踢翻了,然后一手猛力擒住他的脖颈,冲他怒吼:“想跑?!”
画面里一片混乱,那些人,个个牛高马大,把覃明皓团团围住后,就推搡着他,嘴里也骂骂咧咧的。人堆后头,还看见一个男人被架着,脸上看着有好些伤,许玮一下就认出了那是覃明皓的父亲。
覃明皓个头小,又被围住推搡,从监控画面里,一时也看不清楚他是不是挨揍了。混乱过后,带头的男人把覃明皓给推倒在地,然后有两人架起他,男人坐到沙发上,覃明皓被迫捏起下巴抬头。
“你爸欠我们的钱,你打算怎么还?”
“……”
“说话!哑巴啊?!”
话音刚落,那个男人就毫不留情扇了覃明皓一个耳光,把他脑袋都给打歪到一边。
“……”
“老子没时间跟你耗!快说!这钱,怎么还?!”
“……我没钱。”
“没钱?你爸可是跟我们说,你有钱!我们才费这个功夫,特地来找你的。”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男人招了招手,架着覃莫文的人,就把他推倒在他们跟前,覃莫文都还没来得及呼痛,男人已经一手抓起他的头发。把他拽起来时,覃莫文哀叫声刚喊出来,又被男人往腹上揍了一拳,揍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听到了吧?你儿子说没钱,你忽悠老子呢?”
“没有没有!赵哥!这小子有钱的!他之前还给了我好几万呢!”
“好几万?那你拿着那好几万,怎么不知道先拿来还呢?”
“这、这不是我想着,我欠了赵哥这钱好久了,先去赢两手,多补回点利息补偿给你嘛,是吧?谁知道、谁知道……哎呀!手气不好,都输光了!”
“他妈的!”男人哼笑着,一掌一掌结实地拍在了覃莫文那张有些皱巴的脸皮上,“你这老滑头也就一张嘴顶用,每次说话都说得这么漂亮。做你儿子的,也是真可怜,都把钱拿出来给你还债了,你还拿去赌到输个精光!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你这做爹的,还有点良心不?”
“嘿嘿,赵哥,瞧你这话说的……”
“废话少说!”男人看见覃莫文那张嬉皮笑脸就厌烦,挥挥手,“今天给老子把钱拿出来,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拿不到钱,今天就剁你一只手当利息!”
“啊!别别别!赵哥!我儿子有钱!他有钱的!”覃莫文这头刚跟孙子似的求饶完,转头就冲覃明皓横眉瞪眼,“快拿钱出来给赵哥!明皓,快去!”
覃明皓被压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理会他。
覃莫文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拖到男人面前,破口大骂起来:“你个狗东西!我叫你拿钱出来,听到没有?!你是真想看着你老爹我被砍手是不是!钱呢!在哪?!”
覃明皓被拽得半个身子摔在地上,可覃莫文不管怎么怒骂摇晃他,他都还是无动于衷,一句话也没有。
覃莫文抬手就往他脸上扇了好几巴掌:“臭小子!装死是吧?!我叫你拿钱出来救你爹的命!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死是不是!”
“我说了……”覃明皓被他劈头盖脸地打了几巴掌,硬是吭都没吭一声,“我没钱……!”
覃莫文这次直接抡起了拳头,又要对覃明皓施暴的时候,被叫做赵哥的男人抬了抬手,手底下的人马上把覃莫文给拉开了,覃明皓维持着刚才被他爸打时的姿势,趴在地上没再起身。
“我啊,真是厌烦看你们这种闹剧,每次都是这一套。”赵哥点了一根烟,像个大爷一样翘起了二郎腿,“别浪费时间了,没钱是吧?来,把他手给我砍下来。”
覃莫文被架着,一只手硬被压在了茶几上,一旁的人已经掏出了长刀。他一看到那刀,就马上像条脱水的鱼一样,使劲扑腾挣扎。
“别啊啊啊!赵哥!别砍我手!我还钱!我、我想办法还你钱!真的!我能有办法!”
覃莫文高声哭喊着,拼命求饶,赵哥猛地一脚踹了过去,踢中那腹部,他马上捂住肚子趴在了茶几上。
“给这老家伙的嘴给堵上,这么鬼吼乱叫,邻居报警就麻烦了。”赵哥抽了一口烟,烟雾缭绕间,覃莫文还在茶几上痛呼哀嚎,“想办法还我钱?拿什么还?你儿子现在都说没钱,少他妈浪费老子时间!”
一人拿来抹布,正要给覃莫文堵上,他挣扎着冲过去抱住了赵哥的腿:“赵哥!你听我说!哎哟……这、这小子有钱的!他就算没钱,你看他长得是不挺好?能卖去接客!他也喜欢男人!”
许玮看到这里,胸膛剧烈起伏,一口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把眼前的屏幕给砸个稀烂。要是他们刚才早点赶到,他很可能会不管不顾,就这么直接冲到覃明皓的家里去。
而视频里的赵哥,一时沉默着没有说话,抽了好几口烟,似乎是在考虑他这个提议。
“赵哥!我说真的!你把他带走,肯定能卖不少钱!我那债款,一定很快就能还……”
覃莫文卖力劝说要卖儿子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哥猛地又是一脚,踹中同一个部位,然后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也不知道覃莫文是触怒赵哥哪里了,只见他起身后,对着覃莫文全身上下,一通乱踹。
覃莫文急忙双手护头,只知道哀叫求他别再踹自己了。赵哥就跟没听见似的,视频里满是大叫求饶的高喊,嘈杂不已。
混乱间,赵哥好像还往他脑袋上踢了不少下,终于,他停了下来,把散乱的流海梳到脑后,一脚踩上茶几,呸了蜷缩在地上,出气少进气多的覃莫文一口。
“老子虽然是个道上混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也真是最恶心看见你这种,把亲人推火坑里的畜生!”
说完,他让人把趴在地上的覃明皓给拉了起来,抬手捏住对方的脸颊,左右看了看。
覃明皓一脸死灰,没有挣扎。
“小子,我们也算老相识了。看在过去也有打过交道的份上,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有钱没钱?”
覃明皓没有回答,只是空睁着一双眼睛看他。
赵哥甩开他的脸,点点头:“行,看来是真没钱了。你爸说要我把你给卖掉,你觉得自个儿值多少钱?”
“……我的钱,已经全部拿给他了。”一直没什么反应的覃明皓,此时终于开口,“他拿不出来,是他的事。你们要剁他的手,还是要怎么样,都赶紧吧。”
覃明皓这话,语气异常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就好像他说让他们剁手要命的人,不是他爸,只是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
覃莫文已经被赵哥踢踹得只剩下半条命,听见覃明皓这话,气得只能嘴里怒骂不止,根本没法跳起来,再揍他一顿。
“你、你个狗东西……我怎么就……就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竟然叫人砍自己老子的手,要自己老子的命!你也不怕……咳咳咳……不怕遭天谴!早知道这样,老子就该叫那些男人来干*死你!赚回点救命钱!”
073:你个狗东西
覃明皓面无表情,对覃莫文这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听而不闻。
赵哥定定看了覃明皓一阵,忽然笑了起来:“你们这对父子,还真是有意思!行,那就这么干吧。”
赵哥投以一个眼神,示意他们继续,覃莫文已经无力挣扎,手臂再次被他们压在地上,那把长刀已经近在眼前。
“啊啊啊……!赵哥!赵哥!”他做着最后的挣扎,可能做的,就只剩下悲鸣求饶,“我求你了!别砍我的手!这一刀子下去,我这条老命肯定要完!到时就真没法再还你钱了!赵哥!赵哥啊……咳咳咳!你听我说,赵哥!”
就在覃莫文的手即将被砍掉的这时,门外突然敲响,是社区的巡查警。
监看员怕真的闹出事情,早早就假装是邻居业主给报了警。覃莫文借了高利贷,虽然上门讨债的这个赵哥,属于正当合法的追债,但这种要砍人手的行径却是违法的。
赵哥见巡查警上门,也没法再动手,只口头警告了覃莫文跟覃明皓,限他们一周内,连本带利把钱全还清,就带着一帮小弟走了。
真正要威胁的话,虽然不方便在巡查警面前明说,但谁都知道他们高利贷追债的手段。想要逃跑躲债,那根本是不可能,这个赵哥肯定已经派人盯着他们了。
巡查警管不了这种事,也没法保证他们后面的人身安全,只问他们要不要去医院,覃明皓摇摇头,说自己没钱。
监看员把视频监控调回实时,就看到覃莫文瘫在了沙发上低声哀嚎,而覃明皓躲在了房间里。
刘在宏看完,都忍不住暗暗握住了拳头,再看向许玮,怒不可恕全写在了脸上。
一旁坐着的女监看员,来回看了他们一眼:“刚才,我们看到覃明皓拿着行李箱要离开,所以就马上通知了你们。没想到,后面的情况会是这样。”
就算覃明皓现在被监看,被认定是杀人凶手。但看到这一幕,谁都不自觉为他有这样一个父亲,跟这样的遭遇而感觉心情复杂。
刘在宏平复心绪,点点头:“现在来看,他大概率是不会再走了。但也说不准……辛苦你们,还得麻烦继续盯着他。”
“嗯,我们会的。有什么情况,我们会马上通知你们。”
“好,谢谢。”
一下了车,许玮脚步飞快走在前面,刘在宏追了上去:“阿玮。”
许玮绷紧了脸,一言不发,脚下不停。
“阿玮!你慢点,等等我!”
刘在宏的手刚搭上他的肩头,想要叫他停下,许玮就猛地停下脚步,前后两人差点撞上。
“在宏,这个叫赵哥的,在道上很有名吗?”
许玮来P区就一年,对这边道上的事还不太了解。他定睛看向刘在宏,突然这么发问,似乎有什么想法。
刘在宏还以为他在为覃明皓刚才的事,心神动荡难安,谁知一出口却是这样的问题。先是一愣,有些始料未及,但还是答道:“也不算很有名,只是帮老板收债款的一个小头儿,手下有一群兄弟,在道上,都喊他疯赵。”
“疯赵?”
“对,因为他穷凶极恶,最喜欢砍人手脚。但又很看重仁义道德,脾气也怪,大家都觉得他疯疯癫癫的,所以就这么喊他。”
“那刚才听他说的那些话,似乎以前就跟覃明皓相认识。”
“应该是……怎么了吗?”
“没什么。”许玮只要一想起覃明皓被他爸那般对待,强自把心头那股灼烧的火气给压下,“我只是奇怪,这个疯赵那么对覃明皓,怎么这么多年来,还一点事没有?”
刘在宏愕然,不知道这是许玮的嘲讽之意,还是他真的这么想。
虽然覃明皓对欺负自己的人,确实都会下杀手,而且计划行事很周全。而这个疯赵,应该已经因为他父亲欠债的事,不止一回这么对他逼债过。
“疯赵虽然是给人打工,但在这地头,也算是有些势力能耐的。就算覃明皓想要对他下手,也没什么机会。”
所以,被他们认定为极其凶残的杀人犯,也会欺善怕恶?
许玮哼笑了一声,心里暗嘲,可能真是自己多想了吧?他刚才看到覃明皓被那样欺负,心脏就像被人用刀一片片给剐了一样,还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覃明皓能还手,别任由他们欺辱。
“走吧,回去整理资料,然后跟孙头儿申请正式问询函,我不想再拖了。”
许玮冷冷丢下这么一句,就径自快步又往前走了。
刘在宏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嘴巴张了张,还是没说什么,心情复杂地跟了上去。
他现在,真是有点看不透阿玮了。
覃明皓房间的照片一曝光,大家看许玮的眼光多少都有些异样。毕竟,之前他还表现出那般维护覃明皓的态度。
但现在,本以为他会因为覃明皓受欺辱而生气难受,可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比谁都冷酷,漠然看待着全局。
此时的覃明皓呆坐在房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全身四肢都没有了力气,连动都不想再动一下。他双颊红肿,已经疼得麻木,几乎没有知觉。
他爸现在就躺在外面的沙发上,被赵哥打得半死,而他身上,连带他爸去看医生的钱都没有。
覃明皓惨笑一声,心里想着,干脆就这样吧……让他爸,就这么等死,一了百了也挺好。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再也不会有催债的人来恐吓自己,把他的生活给搅得一团乱。
覃明皓也不知道自己就那么坐在床上,坐了多久,手机因为刚才急急忙忙拿在手里,要出门逃跑的时候,被他们堵了回来,摔到地上,已经摔坏了。
他连给许玮发一条信息都做不到……
可即使发了,也没用,那个人不会回他的。
刚才被赵哥,被他爸那么扇巴掌,也没哭的覃明皓,抬眼看到房间墙壁上,许玮的那些照片,眼泪模糊了视线,不断汹涌而出。
“许玮……”覃明皓躺倒在床上,不禁想起许玮还站在这个房间的时候,感觉抓心饶肝的疼遍布全身,只能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任眼泪侵染床单,“你到底……呜呜……在哪里?”
覃明皓低泣了好一会儿,房间门突然被人打开,虽然吓了他一跳,但也预料到是谁,随即慢慢坐起身。
覃莫文脸上的淤青看着有些吓人,眼眶还破口出血了,下巴处也肿起老高一块。
他推开门后,一眼就看见始料未及,满墙壁的那些个照片,很是惊诧,瞪大了双眼,显然也被这情景吓着了。等他仔细看后,发现这好像都是同一个人,还是那天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个男人。
“他妈的!咳咳……”覃莫文捂住一说话,就疼得厉害的腹部,“你个狗东西,喜欢男人还喜欢到这么变态的程度!在屋子里贴满男人的照片,恶不恶心?!你还每天对着人家照片发情是不是!”
覃明皓这个秘密,唯一怕的,就是被许玮发现,其他人怎么看,他根本不在乎,包括他爸。
“你还哭?!”覃莫文一只脚一瘸一拐,慢慢挪动过来,本想去拽覃明皓手臂,可他刚被疯赵踢踹得太厉害,动作稍大一点,多扯动一下都疼得慌,只能站在床边冲他咬牙切齿地怒骂,“你哭个屁啊!给老子哭丧呢是吧?!咳……刚才要不是那些巡查警来得及时,你是真打算就那么看着老子……嘶!看着老子被砍手、打死是不是?!”
“……”
覃明皓冷眼看着他,没有说话,眼泪滑下眼角,整张脸哭得通红,双颊红肿,看起来整张脸就好像肿得更厉害了。
“拿钱出来!”
覃明皓抖动着双唇,拼命忍住眼泪,深呼吸了一口气,咬紧了下唇:“我说了,我没钱。”
“你……!啊,草!”
覃莫文说着又要对他动手,可刚扬起巴掌,肋骨也跟着隐隐作痛,他皱紧了一张脸,瞪着覃明皓,眼神就跟看垃圾、蛆虫一般嫌恶。
“还装?老子现在要死了!你是真想坐等着看我死是吧?!”
覃明皓喉头艰涩地鼓动了两下,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恨意,没有作声,仿佛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呵。”覃莫文突然笑了起来,“老子就知道,你这个恶心的狗玩意儿,就是想盼着我早点死!你就是流着你妈的血,一样的冷血无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妈早勾搭上别的男人,早就想甩掉我了!只是念着还有你这么个儿子……可你倒好,什么不干,爱搞男人?!你妈看着你也犯恶心,想治好你这臭毛病,你却不愿意改……所以才受不了,干脆把你这狗东西丢下跑了!这个家现在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覃明皓对他这些,早已经不知道使用过多少次,责怪自己的污蔑之词,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也懒得去反驳半个字。
现如今,不管他爸说什么,怎么骂他打他都好,他都感觉麻木了。
074:让他自生自灭吧
现在,他拿不出钱给他爸去还钱,他爸就会一直赖在这里,使尽手段来羞辱打骂他。以达到唯一一个目的——逼着他拿钱出来。
“爸。”覃明皓的声音有气无力,没有丝毫感情,“你伤成这样,就消停会儿吧,不用再费这个劲了,我真的没钱。之前给你的那些,真的是我全部的积蓄。”
覃莫文嘴巴努动了几下,耷拉的眼皮子底下,一双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还是不相信:“你还忽悠老子呢?你这个月工资呢?!肯定已经发了吧!”
“没有,最近店里出了事,应该发不了。”
“出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你别又想骗我!我就不信,你是一点钱没藏!”
说着,覃莫文就走向他的书桌,想要打开抽屉自己搜,被早看穿他行动的覃明皓给一把拦住。
“爸,我说了!我没钱!”
“你给老子滚开……哎哟!”
覃明皓着急阻止着覃莫文打开抽屉的动作,忽然,不知道是谁从后将覃莫文一把拽过,并将他推倒一边。
覃明皓也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就眼前一花,被那人拉着跑了出去。
等他们跑出门,站在电梯前,覃明皓才看清那是彭辉,他另一只手里,还拉着自己的行李箱。
“……彭、彭辉?!”
“到我家再说。”
彭辉拉紧了他的手,电梯门一开,两人马上走了进去。
两人就像逃亡一样,一路不停。他们快步走出小区,路边早就停着一辆车,彭辉把行李箱塞进车尾箱,又带着覃明皓一起上了车。
车上,彭辉看到覃明皓红肿的双颊,还有明显的巴掌印,是又气又心疼。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彭辉只是紧紧抓住覃明皓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覃明皓这也是第一次到彭辉家里,他本来早就想过要来这家里做客,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没想到现在来,竟然是来逃难的。
彭辉这处,也是老旧的小区,两居室,墙面看得出是刚刷新的,家具简易,没什么装饰,边边角角还残留一些破旧的痕迹,看着倒比许玮那里还不如。
彭辉把行李箱推到一边,让他坐到沙发上,拿来冰块毛巾,包裹着,蹲到他身前,轻轻覆上,给他消肿。
“疼吗?”
覃明皓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掉眼泪。
彭辉拿过纸巾给他擦掉眼泪,轻声道:“别哭了,你现在就住在我这里,别回去了。”
覃明皓听到他这么柔声地安慰自己,眼泪更加汹涌。
一半是因为感动,一半是因为歉疚。
他之前还对彭辉的好心劝告发脾气,表现得那么过分……可一到这种关头,彭辉还是会护着他,对他好。
覃明皓哭了一阵,发泄完心里那些情绪后,才慢慢缓过来,自己接过包着冰块的毛巾,放在颊边,看着彭辉。
“……谢谢你,彭辉。”覃明皓抹掉眼角残余的泪,“我没想到,你会直接跑来找我……”
彭辉听见他那哭得嘶哑的嗓音,心口一阵阵难受,坐到他旁边:“你说要来,我就想在家等你。可等了没多久,我心里总感觉不上不下的,就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所以给你打了电话,却发现你手机关机,我就直接找过去了。”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还问我?我到你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外面门也没锁好,就直接进去了……看见客厅乱成一团,行李箱也被打开,翻得乱七八糟,吓死我了。然后我就听见里面房间有声音,我也没多想,收拾好你的行李箱,就进去拉着你跑了。”
覃明皓想起刚才,被放高利贷的那些人围堵在家里的场面,乱成那样,要不是有人报警,社区巡查警来敲门,他爸的手肯定要被当场砍掉……心神都难定了,哪里还有功夫去管家里门关没关好。
不过也好在这家门没关上,彭辉才能冲进来拽走自己,不然,他爸肯定会纠缠到底,闹得不可收拾。
“刚那是你爸吧?我很久没见过他,都认不出来了。”
“嗯……”
“怎么回事?客厅乱成那样,你的脸也被打了……是要债的那些人拦住你?”
覃明皓点点头,把过程大略跟彭辉说了说。
彭辉听完,两眼一眯,握紧了拳头:“早知道,我刚才就该多揍你爸几拳!……唉,你要是早点听我的,到我这里躲躲,也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
是啊,他确实该听彭辉的,而不是固执守在家里,还期望许玮某天会出现。
覃明皓回想起刚才彭辉来带走自己时,他爸被推倒的那时候,心下有些担忧:“彭辉,他被赵哥打成那样,你又猛地推了他一下……不会有事吧?”
虽然他打心底里恨着他爸,就像赵哥刚才说的那样,过去有几次,他已经拿钱给他爸去还,可他爸转头就拿着去继续赌。
最后闹得赵哥架着他人,还特地跑到L区来找自己要钱,不管自己搬到哪里,他们都能找着他。
每每在那个当下,覃明皓都希望像今天一样,心想他爸就这么被活活打死算数……但那也只是极端的一种想法,万一彭辉刚才真的把他推出个好歹,那岂不是过失杀人?!
“……我急着把你拉走,也没注意。”彭辉想了想,“应该没事吧,你别多想了,自己脸上被打成这样,你还去管他干什么?那种人,让他自生自灭吧。”
“哪里能真的不管他……我是身上连半分钱都没有了,不然刚才就得带他去看医生。”
彭辉听到他这么说,不禁想起了过去,自己的赌鬼父亲,把自己给逼得没活路的时候。
“你连这点钱都被他压榨光了,接下来该怎么生活都顾不上,还理会他?”
按照覃莫文那个德性,其实就不该把钱给到他手上,而是应该直接拿去还给赵哥。
可这根本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到头来,不管走哪条路,都是死路。
覃明皓现在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还债,就算之前知道拿去给赵哥,可赌鬼这种人,只要找着一个来源,知道对方能时刻给自己填补上债款,之后再赌起来,就会肆无忌惮。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躲他们这种渣滓,躲得远远的,让他们自生自灭。
“喂?”刘在宏刚回到局里的办公室,就又接到了来自监看员的电话,“……!什么?!那他现在人呢?”
刘在宏眉间满是忧虑,静静听着手机那端的人的话。
“好,你们跟着去吧,只要盯着覃明皓,别让他离开P区就行,嗯……嗯!覃莫文那边,我之后会跟进的,好!嗯,辛苦了!”
许玮刚拿起档案资料,听到他那边提及覃明皓跟他父亲,凝眉看去:“又怎么了?”
“我们前脚刚走没多久,彭辉就冲上覃明皓家,把他带走了。”
“……”许玮捏紧了手里资料,“那覃莫文呢?你说要跟进,是什么意思?”
“彭辉进去的时候,听到覃明皓跟他爸在房间里争吵,就跑进去推了覃莫文一把,拉着覃明皓跑了。他那一推,把覃莫文给推到脑袋直接撞上了桌角,当场磕破后脑勺,昏倒在地。”
“什么?”许玮瞪大双眼,放下了刚拿起来的资料,“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监看组的人报了警,说他们家闹出人命,社区巡查警已经上门把覃莫文给送到医院去了。现在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我得过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
“好。”
其他部门的人,看见许玮跟刘在宏刚从外面回来,又行色匆匆往外走,心想他们一组,最近是真的接了个大案子?这每天跑进跑出,不是几天不见人呆在办公室里,就是扎堆在里头,忙得昏天黑地。
“覃明皓那边呢?监看组的人已经跟过去了吗?”
“对,彭辉应该是把他带到自己家去了。”
“那就行。”
许玮应得冷淡,长腿一迈,加快了脚步。
他们到了医院,问过护士后,得知覃莫文刚被送进了急救室。到了那边,就看到社区巡查警站在外头。
许玮直接上前,亮出了证件,社区巡查警见他们是特案科的特察警,狐疑地对看了一眼。
刚才,他们第一次出警,报警人自称业主,就说那个单位房间好像有人在闹事。他们回去没一会儿,接着又来警,说出人命了。
两次出警,都是同一个来电,他们就很奇怪,怎么对方能掌握信息,掌握得这么精准?
现在一看,应该是特察警在暗地里布线做事,就盯着这一家人呢。
都是警员,许玮跟刘在宏不需要解释太多,也没法太详尽解释,社区巡查警听了个大概,就已经明白这里没他们什么事了。
巡查警带着人来医院,本来就很打眼,现在他们走了,换成两个长腿大高个儿的帅小伙,身上又自带一股自内而外的震慑,光站在急诊室外,就引来更多其他人的侧目。
075:这是正式问询函
许玮跟刘在宏在外面等了老半天,急诊室的门才终于被打开,覃莫文被推了出来,护士看了一眼他们,正奇怪刚才送人来的巡查警怎么不见了,就看到他们朝自己走了过来。
覃莫文的情况,说严重也不至于危及性命,但要说他没什么事,也确实是伤得挺重的。
身上有多处淤青,肋骨断了两根,胃部也有些内出血,脸上的伤也有些伤到内里,都是拜疯赵踢踹所赐。
但最严重的,还是被彭辉推倒,撞到后脑勺的那一下。人被送来的时候,都止不住血,医生给缝了针,刚做了个脑部CT,还没出结果,目前不知道内部有没有什么大问题。
人什么时候会醒也说不准,医生说可能很快醒,但也可能得等上几天,到底还是得看脑部CT的结果,现在至少得等上一个小时。
刘在宏坐在一边,看了眼许玮的脸色,见他黑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昏迷中的覃莫文,眼神很是凶恶。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担心覃莫文的安危才留下来,只是想问清楚医生结果。没出什么大事自然是好,毕竟现在他们手头上的事已经够多了,不想再加上覃莫文这摊子烂事。
“他这个样子,恐怕还得请个护工来。覃明皓的手机也摔坏了,应该不知道他爸现在住院了。”
“护工?给他?”许玮冷冷瞧了眼躺在病床上的覃莫文,“给他垫付医疗住院费已经仁至义尽,还给他找护工?你掏钱?”
许玮这明显在气头上,要是情况允许,可能恨不得上手再给覃莫文两拳。
刘在宏自觉不该再说多余的话来刺激他,转而说道:“要不你先回去吧,他现在也没有生命危险了,我留在这听医生讲解报告,然后再告诉你结果。”
许玮想了想,点点头,现在确认覃莫文没性命危险,也能放心回去了。他也想赶紧回去整理好闵美案子的资料,然后快点对覃明皓进行正式问询。
别看他现在面上什么事没有,其实全伤在内里。
许玮走出医院,只希望在正式问询前,别再出什么其他意外事件了。
他又重新回到办公室,加快了整理闵美资料的速度,还有罗列准备正式问询的提问档案,可心里的烦躁感还是不断扩散,整个办公室内都充斥着他把键盘按得“啪啪”响的声音。
覃莫文的结果出来了,但情况不容乐观,他伤着后脑勺前,应该也被疯赵踢踹到了脑袋,内部出血,还有脑震荡。
彭辉推他的那一下,加剧了他脑部的伤。总而言之,医生的意思就是,他可能会脑瘫,或成为植物人的可能很大。
回到办公室,刘在宏把医生给出的结果告诉了许玮。
许玮没说什么,可让他最心惊的是,他当下心里竟然觉得,这也算是覃莫文该有的报应了。
“……医生所说的这些可能,有多大?”
刘在宏摇摇头:“不知道,只说有可能而已。像医学上这种意外、病发可能,医生一般都不敢打包票。”
“……”
“我让护士照看着他点,有什么情况就马上通知我们。”
许玮对此还是低头不语,将正式问询的罗列文档给打印了出来。
刘在宏见他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走过去:“怎么样了?还需要我帮忙什么吗?”
“不用了,我都准备好了。”
许玮把打印出来的资料,跟闵美案件的资料,叠放在一起,伸手一按:“可以跟孙头儿申请了。”
隔天一大早,他们就去找孙景泉,查看建档,提交申请资料,批复,光走这些流程,再快也得等到晚上才能拿到正式问询函。
覃明皓昨天被彭辉带走,监看他的情况,就只能光看他的出入行动,看不到他的具体动态。
他到了彭辉家里,就再没有出来过,只有彭辉进出,采买东西什么的。
晚上,公函终于批下来了,许玮仿佛感觉他等这一刻,等了几个世纪那么久,走出联安局的时候,都还感觉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准备资料的这些天以来,他一直不断想起跟覃明皓初次相见,相识,接近调查的那些时候,还有跟他说过的那些话,他冲自己笑,说喜欢自己的样子。
每次这些记忆瞬间一浮现,就会扰乱许玮的心神,得费上好一番功夫,才能把那些记忆从脑中暂时抹除。
许玮跟刘在宏上了警车,开往了彭辉的住处。
许玮一路上,在每个红绿灯前停下,再启动,心脏跳动都一次比一次猛烈,到了彭辉家楼下,他甚至感觉有点头晕目眩。
夜色路灯下,许玮微微低头,阴影笼罩,让人看不清他此时脸上,是副怎样的神情。
“……走吧。”
他近乎低喃的话音,仿佛经过了无数回转才轻声吐出,坚定而悠长。
吃过饭后,彭辉拿来药水给覃明皓涂抹,他红肿的双颊已经消下去了,但还是残留下些微的淤青痕迹。
正抹药的时候,门铃突然被按响。
彭辉抹药的动作一停,看向门口,覃明皓的心里也跟着一紧。
彭辉跟他一样,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没什么朋友,这个时间来敲门的,会是谁?难道是来要债的那些人?他们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行踪,现在他住到彭辉家的事,肯定也知道。
难道,他爸又……?!
覃明皓紧张地看向彭辉,彭辉冲他摇了摇头,想要继续抬手帮他擦药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响起一道沉稳熟悉的嗓音——“我们是联安局特案科一组,请开下门。”
彭辉手上动作一顿,慢慢转过头去,覃明皓怔愣半晌,外面那人按动的门铃,每一声都犹如魔音穿脑,让他心慌惊诧。
“……许、许玮?!”
彭辉慢慢站起身,放下了手里的药水,走了过去,在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覃明皓,轻声对他说道:“明皓,别怕。”
覃明皓愣愣地看着他,随后看见那扇门被他打开,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
他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彭辉打开的,像是一道永远都关不上的门。
许玮的身影率先走了进来,他拿出一张纸,同时亮出自己的警员证,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彭辉,又看向覃明皓。
“覃先生,我们怀疑你跟两宗命案相关,现在需要你跟我们回联安局一趟,配合调查。这是正式问询函,在调查期间,你需要留在局里,并全力配合。你有权可以聘用律师,但只能供作你在公审时,为你辩护争取。”
那每一字一句,覃明皓都听见了,却听不明白。
许玮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口吻冷酷,似真的把他当成了嫌疑人,现在需要把他带回去问审。
覃明皓嘴巴微张,刚才许玮的那些话,在脑子里不断回荡,像噪音一样滋扰,让他无法思考。
站在原地的脚下,就好像也跟着他脑子里的那些声音,在整个震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玮,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不是说,他去调查机密案件了吗?为什么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冲自己说,他来,是要把自己带回去调查命案?不,应该说,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彭辉这里的?!还说调查期间,自己都不能离开……
这意思是,他们已经确定自己杀了人?!
“许玮……”
“覃先生,请跟我们走吧。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就只能强制带你离开了。”
覃明皓刚颤声出口去喊他,就被许玮直接冷声打断,全然是一副特察警在办案的威严态势。
他……他说什么?
覃明皓还是不敢相信,许玮会跟自己这么说话,之前那些温柔细语,好像都是假的,不曾存在过一样。
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测,一个让他极其恐惧的猜测。
一旁的彭辉,始终沉默,他盯着许玮的眼神,眼底隐隐带着些幽光,就好像早就看穿了他这个人。
彭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正式问询函,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过身,走到还无法接受眼前现实的覃明皓面前,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明皓,别怕……跟他们去吧,没事的。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覃明皓眼眶发红,感觉搭在自己双肩安慰的手,重如千斤,几近要压垮他。
跟彭辉无声对视一阵后,覃明皓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跟他们走出门外。
许玮跟刘在宏跟在覃明皓身后,三人进了电梯后,气氛变得更加窒息。刘在宏看了一眼许玮,跟在前面低着头的覃明皓,心里在想,等下问询的时候,可能场面会变得更加难堪。
在他们上来的时候,他还想过,覃明皓看到许玮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生气?愤怒?会直接冲上来对许玮破口大骂,还是上手揍人?
但很显然,那些反应都不太符合覃明皓的性格……像现在这么不吵不闹,乖乖跟他们走的样子,看着也挺……不正常的。
076:你不回答我,我也不会配合
刘在宏说不上来,虽然许玮表现得很冷漠,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他跟覃明皓之间,还是流动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奇怪气氛。
可能是自己的错觉吧?毕竟覃明皓房间里都是许玮照片这事,不管从哪个方面,多少都让人忍不住戴着些有色眼镜去看了。
覃明皓前两天才进过联安局的问询室,被当做闵美案件的嫌疑人,他曾经也担心过,特察警会不会再把自己叫回来,因为他们那时对自己怀疑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
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而且现在被带回来,对他进行问询的人,还是自己这些天,心心念念的人。
覃明皓被带进问询室后,他们就留他一个人待在了里面。
面对嫌疑人的正式问询,通常他们都会先让人独自坐在问询室里,这是一种心理战术,通过观察他们被带到这里独处时,会有怎样的反应。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跟小动作,都会被记录下来,以此初步推断,嫌疑人在这些举止间,有怎样的心理活动。
而覃明皓从进到房间,坐下来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空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桌面发呆,只有放在桌下的一双手,用力揪紧。
与其说那是心焦不安的一种行为表现,不如说……更像是急于想要见到谁,求证些事情。
许玮跟刘在宏在隔壁房间观察了他一阵,见他就这么干坐着,再没有什么其他变化,便对看了一眼,双双走了出去。
覃明皓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他甚至也没心思去想,自己到底是跟什么命案相关,才会被许玮带到这里来。
他只想知道,这些天许玮去哪里了,为什么要骗自己?难怪那名警员的样子那么奇怪,那时候,许玮应该就在局里吧?
特地让他的同事跑出来,跟自己说,他去秘密调查案件了……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躲着自己?是因为怀疑闵美的死跟自己有关?可是不对,在那之前,许玮就已经……
谎言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还是从他们相识的时候……?
覃明皓心里一紧,不敢再往下深想。
问询室的门被打开,“咔嚓”的一声轻响,却让正胡思乱想的覃明皓如遭雷击,浑身一抖。
他转头一看,走进来的许玮,连正眼都没看自己一眼,就坐到了他对面,刘在宏负责记录,许玮提问。
看着许玮坐在自己面前,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让覃明皓有些恍惚。问询室里,冰冷的光照打在他脸上,显得那看着自己的神情更加严峻冰冷。
“覃先生,我们现在开始问询。”
许玮从上门带走他那时开始,就一直喊他覃先生,那三个字就好像一把刀子,从中间划开他跟许玮的界线关系。
“首先,我们想问问你最近的一宗案子。”许玮拿过一个文件夹,打开放在覃明皓面前,“就是前两天,闵美被害,让你来接受问询的这桩命案。”
“……”
覃明皓沉默着,直勾勾盯着许玮看,他那眼神炙热浓烈,毫不遮掩,明眼人一看,都能一下看出他对许玮是什么样的心思。
“……你们之前,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吗?还需要再问什么?”
许玮无视他直盯着自己的灼热视线,在外人看来有多么怪异,脸上纹丝不动:“那晚,闵美到咖啡店的时候,你有看到她吗?”
“……”覃明皓见许玮没有任何铺垫,直接提问,咬了咬下唇,“没有。”
“街道的监控显示,她是在九点八分下了计程车,走向咖啡店的。”许玮拿出一张视频截图,“你说那晚你上班的时候,不仅没有客人,外面连一个路人都没有。闵美就站在咖啡店的门口,你却说自己没有看到她吗?”
覃明皓沉默下来,面对许玮这般冰冷口气的质问,似乎不想再做回答。
“覃先生,请你回答!”
许玮加重了语调,眼里的锋芒加剧,看着就跟在审问真正的命案犯人没有什么区别,覃明皓还是低头不理他。
“覃先生。”许玮两眼一眯,“我就挑明了说吧,我们现在怀疑你不仅杀害了闵美,还在四年前,杀害了你的发小,刘永意!”
“?!”
覃明皓先是一愣,惊愕抬头,瞳孔震颤,露出一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的表情。
他们上门把他带走的时候,就说怀疑他跟两宗命案有关,他根本没去多想还有一宗是在说谁……竟然是刘永意?!
“许玮……你……你说什么?”
许玮看见他满脸震惊错愕地看着自己,那眼底透出一股受伤,还是无动于衷,继续问道:“四年前,刘永意在身亡前,最后联系拨打的电话,是给你的,为什么你当时没有接?”
覃明皓从离开彭辉家,到坐在这里,心里就一直有个声音隐约在说:许玮从一开始,可能就是怀有什么目的,接近自己。
不是根据什么事或迹象,他心底才产生了这种声音,而是一种直觉。可他不愿相信,一直在用另一种想法方向,掩盖掉这个声音。
他反复在想,许玮在跟自己接触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太可疑的地方……除了,他一直想要到自己家里来这点。
为什么许玮总想要来自己家呢?他之前只是单纯觉得,就像许玮说的那样,新交朋友,加深彼此了解……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原本那细微燃烧的火苗,一点点在覃明皓心里熄灭,化成了眼泪,凝结在眼眶里。愤怒、委屈、绝望……这些天以来,他承受着不少的压力,一心想着,等许玮回来,要怎么跟他诉说,求取安慰。
只要这个人摸摸自己的脑袋,轻声对他说:没事,我在呢。
他就什么都不怕。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伤害自己最深的人,竟是许玮。
被闵美辱骂,被高利贷上门逼债,那些委屈伤心的时候,只有心里唯一能想到的许玮,能让他觉得宽慰点,给予力量去支撑着自己。
许玮曾经跟自己说过,有什么委屈,都可以第一时间去找他……他爸来找自己要钱的那天,许玮还那么气愤,为什么突然间,会变成这样?
覃明皓很混乱,他想要理清楚整件事,可根本想不明白。应该说,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想,关于许玮的事,就好像一团乱麻,想要细想去揪出源头,就让他头疼不已。
他找了许玮一个多星期,在他最需要他的时候……这个人,没有任何回音。
自己接到要来接受问询的电话,还妄想跟他问问情况,在外面等了他几个小时……许玮人就在联安局里,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在外面的寒风里,傻站那么久。
他失联的这段期间,一直在忙着寻找自己杀人的证据,是吗?在知道自己又被怀疑成是闵美命案的嫌疑人时,是怎么想的?
一想到这里,覃明皓心里对被许玮欺骗的那些愤怒情绪,变得更加深重,融入了内心深处,最黑暗的泥沼中。
许玮见覃明皓迟迟没有回答,还想要再开口提问时,就见他忽然抬起那双大眼睛,眸子里的惊愕不再,变得沉静如水,还带着点希翼的涟漪,抢先问他:“许警官,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许玮被他抢断了问话的节奏,顿了顿,答道:“不能。现在……”
“你不回答我的话,那我也不会配合。”
覃明皓愤愤瞪了他一眼后,随即低下头,不再作声。
许玮浓眉一拧,不理会他这般摆烂的态度,坚持继续提问,可覃明皓还是没有抬头,闷不吭声,完全不理会他,似在赌气。
“覃先生,请你回答。”
覃明皓还是充耳不闻。
许玮敲了敲桌子,加重声调:“覃先生,我们现在是在进行正式问询,你是命案嫌疑人,必须配合!”
“我说了,你不回答我,我也不会配合!”覃明皓哼了一声,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一下,“反正在这期间,我不能离开这里是吧?无所谓!我们就一起在这里耗着吧!”
“你……!”
许玮有些气结,上次使计去他家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见识过这家伙的执拗劲了。
他也很清楚,覃明皓看着很软弱可欺,但骨子里犟得很,吃软不吃硬。就先前被高利贷那样恐吓扇巴掌,他也没求饶过一句。
在一旁作记录的刘在宏,眼看这问询的画风走向逐渐变得不对劲,看了眼许玮,又看了眼覃明皓,感觉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这哪里是在问询,倒更像是小情侣在吵嘴……
刘在宏对自己再次有了这种错觉,也是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不免在想,自己三番两次有这种“错觉”,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这两人间……嗯?
许玮跟覃明皓对视僵持一阵,也猜到了几分他想要问什么。肯定是问,自己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回应他的联系,是不是一直在骗他等等。
077:你们都先冷静一下
在这种情况下,正式问询的整个过程都会被监控记录,实在是不合适谈及这些事情的时候。
可不管怎么样,自己总要给他一个解释。
“你不用问,我直接告诉你吧。”许玮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主动全盘托出,“我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接近调查你的目的,跟你接触的。”
许玮这句话,犹如一块重石,把覃明皓心里那点希翼的涟漪完全击溃,惊起了滔天巨浪,动荡难平。
“几个月前,也就是你刚搬来石城花园的时候,一本日记本无意被一个小孩捡到,交到社区巡查警那里,然后转交到了联安局。我们发现,内容与四年前刘永意那宗命案相关,所以追着这条线索重新调查。还记得我们在那家店外写的祈愿签子吗?我拿了你的那张签子,去跟日记本做了比对,字迹相符。然后,我就一直想从你这里,调查出刘永意命案的证据线索。我这么说,你听懂了吗?”
覃明皓愣愣地看着面无表情,缓缓说出这些话的许玮,心里还有许多的疑问,可他现在,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那他对自己的那些温柔,全都是装出来的?说会为自己分忧解难,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会来帮他,还说有可能会喜欢上自己……那假女朋友呢?也是谎话,全都是假的?
那他为什么会一下怀疑上自己,接近调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他第一次到咖啡店光顾的时候?还是他把钥匙忘在店里的时候?他是故意忘在那里的吗?那次在学校外面的偶遇呢?也是刻意的吗?
只是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从他这里查出刘永意的死亡真相……不,是找出能证明他确实杀了人的确凿证据。
从哪里开始,什么时候,许玮接近自己开始调查,都已经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覃明皓不想哭,他不想在这个骗子面前哭,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悲惨可笑,让许玮看笑话,让这些特察警看自己的笑话!
可他的心真的好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就好像被生生撕裂开了一样,痛到麻木窒息,再没有修补完整的可能。
覃明皓觉得自己的内心,重回黑暗一片,曾经被许玮照亮过的那处角落,也被绝望吞噬。
此时的全副心神,都被这狠毒的背叛欺骗,深沉剧痛给淹没。
许玮看见他眼神黯淡,神情恍如失去了全部希望一般,还一下红了眼眶,马上低下头。
这番话,他曾经也想过无数次,会在怎样的情况下,跟覃明皓解释说明。
会是在证明他没有任何嫌疑,自己可以毫无顾忌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在这冰冷的问询室里呢?
许玮在心里反复跟自己说,必须端正好心态,不能被覃明皓现在的样子给影响。
他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到覃明皓面前:“这是刘永意死时现场留下的一张日记残页,你认得吧?”
许玮的声音透着生硬,他刚才的那番解释很直接明了,然后就继续接着问询,似乎对此根本没有任何歉意。
覃明皓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根本看不清面前放了什么,许玮又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也听不见,只知道埋下头,眼泪一滴滴全砸在那张照片上。
看见覃明皓决堤的眼泪,那断线的晶莹泪珠,全都印染在许玮的心头上,浇得透心凉。
他咬了咬牙,强自忽略掉内心这番不平的波动,态度也跟着变得更加强硬:“覃先生,麻烦你解释一下,你所写下的日记,为什么会在刘永意的命案现场?还有这张日记残页的内容,具体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她?是因为你过去日记里写下的那些内容,对她怀恨在心吗?你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法,将她杀死在家中,自己却还有不在场的证明?!”
许玮一连串逼问,不给覃明皓回答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停下发问的空档,看似是要急于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实则是害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无法再开口继续。
可他这样鲁莽逼问的方式,根本不会起到作用,不仅毫不专业,还显得他这么提问,旁人一看就知道,他这是掺入了太多个人的情绪。
覃明皓把头埋得更低,哭着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否认他的这些问题,还是在表达什么。
“阿玮。”刘在宏看见许玮的情绪逐渐失控,连带覃明皓也不受控制,哭地更加厉害,连忙阻止他,“一步步来,你太……”
许玮转头,用异常冰冷的视线打断了他要劝阻自己的话,又转向看着覃明皓:“覃先生,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过去跟许玮相处接触的那些时候,每一个瞬间都像是走马光影在眼前略过一般。覃明皓试图想要去分清楚,他对自己的那些笑容,鼓励安慰,柔声的话语,在虚假的里头,到底藏了几分真心。
他已然绝望的当下,还是不敢相信,许玮是这样的人。
自己深深爱上的这个人,从始至终,对自己就没有过一分的真情吗?
覃明皓心里揪疼万分,疼得让他想生生把心脏从体内给拽出来,止住这种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痛。
在学校被孤立,被他妈用失望的眼神盯视,被他爸打骂,被高利贷要债,被欺辱的任何时候,都比不上现在的这种痛!
覃明皓,你还不清醒吗?!许玮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全都是谎言!你还想从他身上找寻什么?!找到了又怎么样!他只不过是为了调查刘永意的死,才接近的你!他从一开始,就认定你是杀人凶手!他根本不可能会对你产生,哪怕一点点,真正的同情跟怜悯,甚至爱意!
他刚刚问了自己什么来着?什么在刘永意现场的日记残页,什么他认不认得,他根本听不明白!
为什么他们一口咬定是自己杀了永意?四年前,他们不是已经找过自己问询了吗?那时候没有怀疑,为什么现在手上却好像拥有了实证一样,说他就是凶手?
日记本……是指自己之前丢失的日记本?就凭着上面那些,自己对刘永意的恨意,而怀疑他?!
许玮在看过那些内容后,不仅不觉得自己可怜,人生可悲,总是遭受各种欺负,还觉得是他杀了刘永意?!
闵美的话,还能说那天晚上是他在上班,种种情况看来,怀疑他是凶手也无可厚非……可证据呢?他们到底是拿到了什么证据,才会这般肯定,指控自己是凶手?!
覃明皓一直低头哭着,不作声,哭到最后,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许玮看见他这样,心里也很冒火,猛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
“覃明皓,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怎么在不在场的情况下,杀死刘永意的?!”
刘在宏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这般逼问人的许玮。
过去办案的时候,许玮从来没有这般失控过。正式对嫌疑人问询,可不是光靠气势跟逼问就有用的,照这么问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他正想着,该怎么应对解决眼前这境况时,耳机里突然响起简一达沉稳有力的嗓音:在宏,你们先退出来吧,让阿玮跟覃明皓的情绪都先冷却下。
刘在宏意外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隐形玻璃墙,也不知道站在那边房间的,还有谁。要是孙头儿也在的话,看见许玮这还像个初次审问的菜鸟一样莽,等会出去,肯定要挨批。
以覃明皓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问出任何话来。
刘在宏站起身,也管不了许玮现在的火气怎么猛烈,轻声凑到他耳边道:“阿玮,要不我们先出去,让他先冷静一下吧。这么下去,真不行。”
许玮胸膛起伏剧烈,看着覃明皓低头哭到整个身体都在剧烈抖动,觉着自己确实也该出去冷静一下。
他本以为,自己能以平常心应对这场问询,可走进问询室的那刻,看着覃明皓坐在那里的背影,他就感觉眼前这情景,好像跟他曾经做过的噩梦一样……现在真实上演,自己正身临其境,一步步踏入其中,再无法从噩梦中醒来。
刘在宏走时,给覃明皓递去一盒纸巾,并说道:“覃先生,我们先给你点时间,希望你能好好冷静下。但这场问询,不管怎么样都会继续下去,直到你说出真相为止。”
许玮一言不发,跟刘在宏走了出去。他们回到隔壁房间,刘在宏看到只有简一达在,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比起孙头儿,简哥的严厉还算“柔和”,只见他无声对许玮投去一个眼神,就没再说什么,转头看向问询室里的覃明皓,似在观察。
他们出去后,覃明皓埋头哭得更凶,他拼命想要忍住哭声,可即使紧紧咬住了下唇,都要咬破了,也还是无法止住眼泪,跟呜咽声的溢出。
覃明皓的哭声里,带着一种几近崩溃的绝望感,就连许玮,都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这种样子。
078:这篇日记,根本就不是他写的
过了很久,覃明皓才渐渐停下哭声,他满脸泪痕,残余的泪顺着他的下巴滴落,神情悲戚,眼神空洞地看着一处,看着苍凉不已。
简一达转头看许玮:“怎么样?他冷静下来了,你呢?”
许玮低下头,嗓音发干:“……对不起,简哥。”
“突然道什么歉?”简一达走到他身前,“阿玮,这是正式问询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别到这种时候,你心里的那把尺度,还没摆放好。”
简哥这番话,犹如一语惊醒梦中人,让许玮烦乱不定的心思,一下平复。
他目光变得清明沉静,点点头:“我知道了。”
刘在宏跟许玮再走进问询室,坐到覃明皓对面时,气氛已然转变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僵持尴尬。
许玮收整好了心神,再开口的声音也多了几分从容沉稳:“覃先生,我们现在能开始问询了吗?”
覃明皓没有应声,他双眼红肿,脸颊上还残留的淤痕因哭得通红的脸,更加显现,眼神空洞漠然,没有再看许玮一眼。
许玮见他这样,垂下眼眸,径自问道:“现在闵美的案件,也是由我们接手。你说那天晚上,没有看见闵美站在咖啡店门口,是真的吗?”
覃明皓沉默半天,他就像个被堆放在角落里很久的空壳木偶,不管外界有什么异动,对他都好像没有任何影响跟触动。
正当许玮准备再次开口追问,覃明皓才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带丝毫感情。
许玮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心头一震,因为覃明皓从来不会用这种……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眼神看自己。
“没错……”覃明皓声音暗哑,气若游丝,“我一个人都没看见,店里的监控也不是我删的。”
一旁的刘在宏看得出来,他们两人显然都收整好了心绪,只是……感觉像是已经形同陌路。
“可当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咖啡店里。”
“所以呢?你们有证据,监控是我删的,人是我杀的吗?”
“后巷小门的钥匙,在闵美死前,是吴店长交给她的,这件事你知道吗?”
“知道。”
覃明皓抹了抹眼角残余的泪,清了下嗓子,心里空茫一片,回答问题的态度是有问必答。
“那处小门,是不是你杀害闵美后,然后打开的?”
“……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覃明皓稍稍歪头,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寻常的疏离感,“你们如果认为是我杀了闵美,我直接在后巷动手,然后回到正门,消除一切痕迹,删掉视频就好了啊。”
许玮跟刘在宏同时一愣,感觉眼前的覃明皓,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来只敢怯懦细语的他,现在不仅表现出很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还对周围一切,甚至是许玮,都抱有敌意。
许玮定定看了他一阵,继续问道:“你有见过闵美的男朋友吗?”
“见过一两次,他有时会来店里找她。”
“你有跟闵美的男朋友交谈过吗?”
“没有。”
“一次都没有吗?”
“没有。”
“闵美被害的前两天,也就是你们有过争吵的那天周二下午,她男朋友是不是有来过店里?”
覃明皓想了想:“……是,那会儿我准备下班。闵美还当着我的面,跟她男朋友说我。”
许玮两眼一眯:“说了你什么?前两天你来接受问询时,为什么没有提及这件事?”
“你们没有继续追问,那我为什么要回答得那么仔细?”
“……”许玮听出了他话里隐隐的怒气跟冷漠,没有在意,问道,“闵美跟她男朋友说了你什么?”
“还是那些话,说我……就是那个恶心的同性恋之类的。”
覃明皓说完,垂下眼眸,放在桌下的双手抓紧了膝头。
“闵美那样说你之后,她男朋友是什么反应?你们有过肢体或言语上的冲突吗?”
“他没说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还叫闵美别那么说我……然后他们就好像有些争吵,我也没多理会,去员工间换了衣服后,就回家了。”
当时覃明皓下班离开,她男朋友跟闵美有些口角这个小细节,确实没错。
闵美男朋友说当时生起的口角,是因为觉得闵美不该当面那么羞辱人,制止她后,闵美就说他帮着外人,发起脾气,两人经常因为这种小事而吵架。
他也厌烦了这种总是吵架的关系,消耗彼此感情也很心累,提过几次分手,但闵美不同意,每次都跟他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的手机,在当天下午遗失了,你知道吗?”
覃明皓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我说了我不知道,我一下班就直接回家了。”
闵美男朋友来店里时,手机遗失的时间,当事人也不是记得很清楚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丢了。
他们问过他进店后的动向,有去过店内的洗手间,很可能是在那时遗落。
员工间跟洗手间在一个方向,店内监控的范围,只能看出覃明皓走到那个方向,没法看清楚他是不是也去了洗手间。
他们调看了那天的街道监控,覃明皓也确实没有在附近多做停留,差不多时间就坐上了惯常回家的那趟公交。
手机遗失的这个时间点,也有些微妙。
要是覃明皓跟闵美积怨已久,当天吵架是个爆发点,那覃明皓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个周全的计划,杀害闵美吗?
对高智商罪犯来说的话,确实易如反掌。
以目前他们手上握有的证据来看,在闵美的案子上,很难有突破。
这一点,许玮跟刘在宏也预料到了。
许玮拿出另一份文件夹,打开放到覃明皓面前,指着问:“四年前,刘永意在家中意外遇害,你当时在哪里?”
覃明皓看了他一眼:“我当时接受问询时,已经说过了。”
“希望你再好好回答一次。”
“……我在L区。”覃明皓顿了顿,眼睛眯了眯,“至于你前面问我,为什么没有接刘永意的电话这点。我只能说,我为什么要接她的电话?我不只是讨厌她,甚至很恨她。”
许玮一时沉默,对于覃明皓现在这么老实承认恨刘永意这个事实,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认真思考过,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覃明皓直接承认了恨刘永意的话,那只会让他们觉得,他确实是有作案动机的。
覃明皓看见许玮盯视自己的眼神,是那么严峻冰冷,心里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刚才为什么要哭得那么难看呢?不仅让许玮看笑话,还让这些所谓的特察警,记录下自己这么悲惨可怜的一面。
覃明皓仿佛在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许玮这个人。
他以为的许玮,是光明正义的英雄,是为人民伸张不公,热心助人的特察警……可他的伪装,也同样厉害,只表现出让自己想要看到的一面。
实际上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
他窥看了这个人近一年的时间,偷拍他,跟着他回到这个再也不想回来的城市,以为是命运巧合,让他跟这个人交集,亲近,甚至有在一起的可能……
前半部分,是他个人的无望幻想,后半部分,不过是许玮的精心设计。
“四年前,你来接受问询的时候,确实能证明在刘永意被害时,你还呆在L区。但是,你当时提供的证明,是你从事送餐行业时,公司给的一个在职证明,无法确保你期间没有离开过L区吧?”
覃明皓当时从事的送餐工作,还是新新行业,公司系统跟管理并不完善,刚推广出来,很少人会下单。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配送员一个星期能接下三、四单就不错了。
刘在宏当时对覃明皓本身就没有什么怀疑,加上公司已经出具了在职证明。可现在他们手上有了日记本的证据线索,前后一联想,覃明皓不是没有足够的作案时间跟计划。
覃明皓微微蹙起眉头,不敢相信他现在竟然翻起那么久的事情,来质疑自己。
“我那时工作是不稳定,但我没有说谎。我还是那句话,你们如果有证据证明,我在那段时间里回到这里作案,那就请先拿出来。”
许玮沉默一瞬,又低头从文件夹里,拿出日记本最后一篇日记的照片,放到他面前:“这一篇日记,是你当时作案之后,所写下的吗?”
覃明皓疑惑地皱紧眉头,抓起照片一看,愣了愣。
“这、这是什么?”
许玮凝眸看他,很仔细观察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沉缓问道:“你不认得?”
覃明皓难以置信地拿着照片看了又看,细致到每一个字的勾画上,跟自己的字迹确实很相似,但这篇日记……根本就不是他写的!
许玮见他一脸惊疑不定,好像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篇日记,试探性地又问道:“这正是出自你之前遗失的那本日记本里,最后一篇日记。你不记得了?”
079:是有人在陷害他?!
“我没有写过!”覃明皓瞪大双眼,反复查看手里的照片,“这个字迹,也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许玮拿出其他几张照片,都是日记本里最后的几篇日记内容,“你的签子字迹,跟日记本上这最后几篇的字迹都比对过,全是相符的。这些也不是你写的吗?”
“这……这些确实是我写的!可、可是,我没有写过这篇日记!”覃明皓把手里的照片“啪”一声按在桌上,伴随的这一句自辩,显得很是苍白无力,“我确实很恨永意,甚至恨她至死!但我没有杀她!你们当时看到她回家的监控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吗?!”
“可这最后一篇宣称杀了刘永意的日记内容,确实是出自你的日记本里。你要怎么解释?”
许玮一直咬着日记本最后一篇日记的内容不放,字迹比对的结果,是铁证,覃明皓再怎么否认,也没办法辩白。
但日记内容是什么样,做不了准,臆想泄愤跟实际行动是两回事,不然当初他们都能仅凭这个,就直接抓捕覃明皓了。
但作为问询的手段,却可以恰好利用上。
覃明皓心里很慌乱,看见许玮跟坐在一旁做记录的特察警,都是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看着自己,好像已经掌握不少他是杀人凶手的证据。
可他确实没有做过啊!不管是闵美,还是刘永意,他都没有杀她们!
覃明皓双手揪紧到一起,试图先镇定下来,为自己辩白:“我不知道这篇日记,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日记本里!我毕业后,到社会正式工作,就很少再写日记……你们说捡到了我的日记本,那你们应该也看过内容了吧?这篇说我杀了永意的日记,跟真正是我最后写的日记,时间相差了很久!”
“那你没写日记的期间,这本日记本是放在了哪里?”
“我、我就把它随手放在了书架上。”
“那从你把日记搁置起来的时候开始,到刘永意死时期间,有其他人看过你的日记本内容吗?”
覃明皓一愣,下意识摇头:“我……”
“你想说,你不可能把日记本内容随便给人看,对吧?”
“……没错。”
许玮双眼一眯,跟在一旁记录的刘在宏,对覃明皓能这般清晰明了,且情绪还算平和地跟他们解释,都不禁在想:他的心理素质果然不一般。
除非覃明皓真的没有杀人,不然不可能在这样的证据面前,还能表现出这么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没有一丝的破绽。
他可能已经对这种场景的可能,做过假设,该怎么回答应对,都一一想好。
许玮点点头:“好。你坚持说,宣称杀了刘永意的日记内容,不是你写的,那你的日记本拿在手里那么久,你都没有发现后面多了这么一篇日记吗?”
“……没有,我搬家的时候,也只是把它随手放进了一个箱子里,没有再翻看过。后来到了这边,整理的时候才发现丢了。”
“……”
许玮看了一眼刘在宏,刘在宏摇摇头。
覃明皓看不懂他们这种相互的动作,代表什么。他现在比任何人都要疑惑,到底是谁,在什么时候,能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这种东西。
“一年前,你是不是在一家餐饮经营公司就职过?”
覃明皓心里一惊,还没从日记本的震惊中回神,又听许玮问起之前就职的那时候。虽然已经料到他们肯定调查了自己很多事情,但他听到许玮说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
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一个很严重的心理伤害。虽然幸而没有造成不可磨灭的阴影,但不得不说,每次想起来,他都觉得浑身像是被毒蛇缠上,呼吸难畅。
既然他们知道这件事,也就是说,许玮也知道那个人渣对自己做过什么事了吧?他知道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对。”
“你任职的那家公司老板,叫严珅,对吗?”
覃明皓点点头。
“你跟他的关系怎么样?”
覃明皓惊愕抬头,许玮还是面无表情,等着自己的回答。
关系怎么样?这是什么问法……他们既然已经调查过了,应该知道怎么回事,他跟严珅还能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回答这句话时,覃明皓的语调生硬,还带着很强烈的恨意,可见他对严珅曾经做过的事情,是多么恨之入骨。
而他回答的这些话,态度,都会被一旁的刘在宏给记录下来,作为判断的一种依据。
“请详细说说,你入职后发生了什么事,跟严珅有过什么纠葛吗?”
覃明皓的视线,惊疑地在他们身上转了转:“为什么我要回答这个?这跟永意,或是闵美有什么关系吗?”
看到他表现出明显不想回答的态度,许玮身体靠前,说道:“因为我们去过L区调看了这宗案件,你当时也接受过问询。而现场,严珅被害的手法,跟闵美,还有刘永意……非常类似。”
覃明皓感觉自己好像一直从许玮这里,不断接收到很多让他难以置信,甚至是不可思议的讯息。
他们还都认定了那些事,是他干的……什么都跟他有关系一样。
而经许玮这么一说,也让覃明皓觉得很奇怪。他之前就觉得,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命案在自己身边发生。
许玮说,三宗命案的作案手法都非常类似?那也就是说,有一个人一直在犯案,还试图把那些命案,都推到自己身上?!
覃明皓脸色顿时刷白一片。
可他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太对……因为他根本没有印象,得罪了什么人,能让对方用这么严重的手段,来诬陷他。还是说,凶手只是随机找个人当替罪羊?可这么想,好像也不太可能……
如果真的有个人,从四年前开始,就想要陷害他的话,为什么不做得明显一点,让自己直接被抓?能做到每一宗命案,都跟自己有所关联,却不露痕迹,也太夸张可怕了。
许玮见他神情复杂,反复变换,好像就连他自己,都对这个讯息毫无所知,异常震惊。也不知道这是他的伪装掩藏,还是真的毫不知情。
“我、我……”覃明皓现在心慌至极,头脑一片混乱,感觉自己快被这些惊骇的讯息给淹没,根本无从思考,“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严珅,还是不知道这些命案的死者怎么被害?”
许玮这句问话,问得很沉缓,就像要引导迷失在夜色漂泊海洋中的船只方向,引导着覃明皓的思绪。
这是他惯用的问询手段,在关键时候,会刻意加重音调,缓慢跟嫌疑人重复确认,再加以观察他们的反应。
覃明皓咬了咬下唇,表现出明显的焦虑情绪,颤声道:“我不知道!我没有杀严珅!没有杀任何人!之前我在L区,就已经接受过那边联安局的问询,你们为什么还要怀疑到我身上?!”
“你先回答我。”许玮用食指骨节敲了敲桌面,似要让他先冷静下来,“你入职后发生了什么事,跟严珅有过什么纠葛。你对他的了解有多深,跟他的关系圈子有没有过深入的接触。”
覃明皓闭了闭眼,想要镇定下来,可感觉脑子里那些嘈杂的声音变得更加吵嚷,让他头痛欲裂。
他现在已经不是该去计较,许玮骗了他的这件事,而是必须冷静思考,为自己辨明,不然的话,真的会就此被当成连环杀人犯!
事实上,许玮他们会对自己提出正式问询,就已经是……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我……我入职后没多久,严珅很照顾我,我以为那是他对我的提拔。”覃明皓咬紧了下唇,才慢慢开始回答,“但其实,是他对我有不轨的意图,我不知道是那样……他一开始带我出去工作应酬,没有什么奇怪的。但后来,会有很亲密的举动,因为有时会有女人来公司找他,我想他这人只是热情一点,喜欢身体接触而已。谁知道后来,他的举动越来越明显,我才意识到不对劲。我有意无意推脱掉跟他一起出去的工作应酬,严珅也意识到了,就跟我表明,他……他想要跟我发展进一步关系。我严厉拒绝了,并跟他保持一定距离,严珅就开始刁难我,甚至对我……性骚扰。”
“然后呢?导致你真正离职的原因是什么?”
“我尽可能避免跟他单独处在一起,可有时候还是避无可避……有一次,他把我堵在公司的洗手间里,意图……强来,还好同事进来撞见。”覃明皓想起那个时候,双手揪紧在一起,揪到发红,抿了抿干涩的双唇,“然后他就开始在公司造谣,说我勾引他,大家都不敢帮我说话,怕被波及……我后来在公司实在待不下去了,就离职了。”
“你没有想过报警吗?”
覃明皓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我觉得报警也没用,反正我在那个公司也待不下去了……”
080: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许玮顿了顿,问:“你清楚严珅的性向吗?”
覃明皓沉默一瞬,摇头答道:“不是很清楚……一开始他骚扰我的时候,我还很吃惊,本以为他是喜欢女人的。”
“具体严珅是怎么死的,你了解吗?”
“我不是很清楚,他们只是问了我一些问题……我跟以前公司的那些同事,也不熟,具体是怎么样,我也不关心,没有去多打听,所以根本不清楚。”
许玮沉吟一声,拿出一张照片,指着问:“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覃明皓看着那照片,认出是一年前去接受问询时,他们也问过他认不认识的那个女人。
他摇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许玮又拿出了另一张照片:“这个女人呢?”
图片上,是一个拖着行李箱,戴着花带草帽的女人,但只有背影,看不见脸。覃明皓蹙眉想了很久,也看不出来这是自己熟悉的什么人,随即摇摇头。
当时刘在宏让他们来问询的时候,是不会对非嫌疑人,提供展示过多这些照片跟监控录像的,原因是避免让没有直接相关的人,对外泄露太多案件的信息。
许玮把前一张照片里的女人,跟他眼前的女人照片,并列放在了一起。
“这个女人就是刘永意,她被害回到小区的监控录像。你仔细看她们,难道没看出什么相似的地方来吗?”
覃明皓满眼疑惑,不明白许玮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调取了严珅案件里,这个女人的监控录像,跟刘永意回到小区的监控录像,她们的步态比拟是相似的。”
覃明皓瞪大双眼,非常震惊,他好像听明白了许玮的话,但又好像没办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覃先生,我们想请你帮忙解释一下,为什么四年前被害当天的刘永意,步态会跟一年前,严珅案件里的女人相似呢?”
许玮的这句问话,证实了覃明皓那一点细思极恐的猜想,他惊诧地只知道下意识摇头:“我不知道……”
永意跟……跟那个和严珅去酒店的女人,步态相似?!这怎么可能呢!一个四年前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再次出现在一年前?!
等一下,他得先一件事一件事先理清楚……跟严珅一起去酒店的这个女人,是什么关键人物吗?是之前在L区联安局里,那些特察警怀疑杀了严珅的凶手吗?那这样一来的话,不就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吗!
“许玮……”
“覃先生,请在问询过程中,叫我许警官。”
“……”覃明皓抿了抿唇,转而改口道,“许警官,这个跟严珅去酒店的女人,是嫌疑人吗?”
许玮直视着他,没有回答。
覃明皓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双臂搁到桌上,身体前倾,急切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严珅的死跟我就没有关系!至于为什么当时永意的步态,会跟这个女人相似……那是你们该调查的范畴!根本不关我事啊!”
“如果你接下来,愿意配合接受一些检验测试,那我们自然能够很快知道,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检验测试?”覃明皓愣了愣,有些不安,“你们……想要做什么?”
许玮转过头,跟刘在宏对视一眼,又看向他:“第一,请覃先生配合接受精神鉴定。第二,检测步态比拟。”
覃明皓心脏怦跳,本以为自己从许玮那里再听到什么,都不会吃惊才对,可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刚才从许玮那里听到了什么。
他要自己接受……精神鉴定?还要检测步态的比拟?
覃明皓将他这两个要求,联想了起来,与其说是难以置信,不如说……他很好奇,许玮怎么会对自己提出这种要求。
他再往前回想,许玮说,严珅、永意、闵美被害后,身上的伤痕跟作案手法都很类似,可杀死严珅的嫌疑人是个女人,也就是说……
“你……”覃明皓喉头哽塞,上下鼓动了好几下,才得以发出声音,“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
“……”
“你们甚至还觉得……”覃明皓自觉自己即将说出来的话,都是天荒夜谈,“觉得我可能是装成了女人,杀了他们?”
许玮还是沉默,一双眼睛里,还是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覃明皓嘴巴张合了几下,还是没忍住,愠怒地猛然站起身来:“许玮!你难道都不觉得荒谬吗?!”
在密闭的问询室内,因为他猛然站起,椅子脚往后拖拽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刺耳。
“覃先生!”刘在宏严肃地伸手警告他,“请你坐下!”
覃明皓完全不理会他,眼睛只盯着许玮,心里那些悲伤绝望,加上新怨旧怒,全部揉作一团,复杂难言。
“许玮,你告诉我!在你接近调查我的这段期间,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我什么举动,让你怀疑我是个神经病?!是因为我房间里的那些照片吗?!你当时表现的不介意,我现在知道都是假的!但其实你心里,觉得我特别恶心是吗!”
许玮表面平静,心里却因为他每一句愤怒的指责,而承受着剧痛。
覃明皓咬紧了因为此时激动难平的情绪,而忍不住抖动起来的下唇,深呼吸了好几口气。
刘在宏再一次警告他:“覃先生,请你马上坐下!”
覃明皓沉默一阵,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有些自暴自弃地摇了摇头:“警官们,我其实特别想要知道……作为嫌疑人的我,在接受你们暗中调查,到正式问询的这一刻,从始至终,到底有没有一点人权?”
刘在宏本想站起身,把覃明皓按回座位上,听到他这么问,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的许玮。
覃明皓扯开嘴角,笑容扩大,却看着十分惨淡:“你们只因为拿着我曾经丢失的一本日记本,就擅自接近我,调查我!还说什么因为觉得他们被杀的手法很类似……就因为死的那些人,都是我认识的,就全都算到我头上是吗?!现在还要我接受精神鉴定,确认我是不是一个装成女人作案的神经病变态!你们觉得合理吗?!”
覃明皓近乎狂怒地吼完一通后,见坐在对面的两个人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就好像把他当做一个跳梁小丑,或是看作一个疯子,在声嘶力竭乱吼乱叫,上演闹剧。
“那之后呢?如果能证明到我不是个神经病,步态跟照片里的女人不一样了,你们又准备要安什么样的罪证在我身上,把我拉向是杀人犯那边?!还有闵美的案件呢?你们不是怀疑现场证据都是被我抹除破坏吗!就算证明不了那些案件是我干的,闵美的死也一定要算在我头上了吧?!”
“如果你的精神鉴定没问题的话!”终于,一直沉默的许玮缓缓开口了,适时打断了情绪激动的覃明皓,“那我们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还有第二个人在帮助你完成行凶的过程。”
覃明皓愣了愣,随之更加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有第二个人帮我杀人?!许玮,你们为什么不去考虑,是有人要陷害我啊?!”
“……”许玮站了起来,“覃先生,能请你先冷静下,坐下来接受问询吗?”
覃明皓觉得眼前的情况实在是太可笑了,也打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他们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杀人犯,不管精神鉴定跟步态比拟的结果怎么样,他们还是要把矛头直指自己。
“闵美的案件中,那些表面的证据跟情况,指向是你作案的可能太明显,也太刻意。而严珅跟刘永意的案件,你如果跟她们的步态比拟结果不符合,那就证明直接下手的人不是你,另有其人。”
“许玮!”覃明皓因为他这种论调,感到很无力也很不可思议,“你有在认真听我说吗?!我没有杀他们!你们所搜集的证据……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证据,但我真的不是杀人凶手!也没有什么第二个人在帮我!”
“那你要怎么解释,刘永意的命案现场,有你写下的日记残页呢?”
“我、我……”
“你说你的日记本,是在你搬来P区的时候丢的。后来又说,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日记,所以宣称杀了刘永意的那篇日记不是你写的。既然你很久没有写过日记,也就代表你很久没有碰过日记本,那为什么日记本的内容,不只是留在刘永意案发现场的那一页内容被撕掉,还有其他几篇内容也被撕掉了呢?你前面不是说,你不可能把日记本随便给人看吗?”
覃明皓哑口无言,他的思绪又混乱起来,也没办法对自己说过的话,重新整理得像许玮一样,记得那么分明。
他只知道要为自己辩解,逻辑前后是不是能对得上,根本没有心力去考虑。
许玮继续追问:“既然你不可能把日记本随便给人看,那撕掉日记内容的人是谁?你说,有人陷害你,可那个要陷害你的人,一一杀掉的人,可都是跟你写在日记本上,你对他们怀有恨意的人。你还能说,是有人要陷害你,而不是在帮你解决掉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