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萝虽然从段誉口中知道了,他的武功来自石洞玉像,但对于逍遥派的底细和自己母亲的事,她并未透露,在她看来,逍遥派的事情还是要姑姑做主,加上段誉随后莽牯朱蛤的毒性在内力中流窜发作,引来了保定帝,她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段誉不清楚,王语嫣却知道其中故事,听段誉说什么“石洞”、“玉像”,明白了过来,一边往庄内走,一边解释道:“那难怪了,段公子所见的玉像,乃是我外祖父为外祖母所刻,姥姥和我娘也常说,我生得像极了我外祖母,可惜她老人家已经过世多年了。”
段誉听说那玉像所刻的人已经去世,一时间失魂落魄,王语嫣见他难过至此,惊讶之余,又有些惆怅,她自己从未见过李秋水,也对这个改嫁的外祖母没有什么感情,没想到这素昧平生的书生,倒是因为一尊玉像,对她有些真情在。
她却不知,当年李秋水就是为了这尊玉像和无崖子闹翻,若李秋水本人在此,知道自己的传人又是为这玉像而伤怀,只怕要大为恼火。
至于这玉像所刻的乃是李秋水的小妹,而不是李秋水这件事,天底下也只有顾绛才清楚了,就是无崖子自己都从未想过这种可能,还让虚竹拿着画像去找李秋水学武。
顾绛无心在这些事里搅合,他回到姑苏,心知鸠摩智会仗着武功高强,偷入慕容家的还施水阁,直到武功有成才离开,眼下必然还在燕子坞中,他多年未曾与人动手,如今的江湖除了那还在少林寺扫地的和尚,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灵鹫宫中也人人武艺不俗,能够解决遇到的事情。
无其想,竟然还有人硬顶着撞到他的手里,不去收拾他一顿,实在说不过去。
鸠摩智在吐蕃已是第一高手,原著中,大轮明王出了雪山后,先在天龙寺撞上段誉,又在少林寺撞上虚竹,等到带着吐蕃王子去西夏求亲,再一次撞上虚竹,最后还在枯井下撞上段誉。
真是在这俩逍遥派传人手里来回碰壁,简直就是和逍遥派八字不合。
如今更是直接被顾绛记了一笔,眼看就要被一路撵回吐蕃去,结果就在顾绛回到姑苏的前一天,鸠摩智就因为偷入太湖山庄翻看李青萝的《小无相功》,而被王语嫣当场抓住。
“小姐的武功精妙,得您亲传,当然不是外面人能比的,但她毕竟才十七岁,平日里又以打理事务、读书养花为主,极少与人动手,所以没能抓住那番僧,一路追着他出了山庄。”山庄里的管事说完王语嫣的去向,又添了一句,“对了,那位燕子坞婢女带来的客人,也追着跑了出去。”
顾绛难得有些无语,道:“这位吐蕃国师真是好胆量,原本他打了阿萝一掌,我也只要还他一掌,让他回去养个五六年的伤,如今他蹬鼻子上脸,跑到家里来偷东西,那他只有两条路能走了。”
要么离开密宗,出佛入道,投入逍遥派门下,要么就废去偷学的逍遥派武功,从此老老实实做个念经的和尚。
如果他两条路都不想选,顾绛就只能一掌送他归西,让他自己去找逍遥子给个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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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定主意,顾绛用起传音搜魂之法,一路向着鸠摩智遁走的方向去,这番僧万万没想到会遇见王语嫣这样的高手,《北冥神功》吸人内力,他已经在段誉身上见过,可段誉并没有学全,在运用上欠缺,加之他一向心软,不会对人下重手,故而不似王语嫣吸纳反攻,举重若轻。
鸠摩智也就欺负她年少经验不足,才一次次甩开她。
王语嫣聪明绝顶,越是和他交手,武功运用得越纯熟,她知道鸠摩智非寻常人,自己一人可能应付不来,还带上了追出来的段誉,反正这位段公子也是自己外祖母的传人,又和鸠摩智有宿怨,当会尽力帮忙追回自家的秘传,而段誉在她面前自然是言听计从的。
两人追着鸠摩智上天入地,王语嫣知道他们俩光靠武学经验是赢不过鸠摩智的,所以干脆不和他比那些个招式,就用《北冥神功》吸他内力,还让段誉和她一起。
段誉起初有些犹豫:“这内力毕竟是人家辛苦练来,如此损人利己,并非君子所为。”
王语嫣敛袖坐着,轻声问道:“段公子,你自己也说,父亲教你习武,你并不愿意,因为武功是杀人的,那鸠摩智本是一位僧人,应该慈悲为怀,如今却满心都是贪欲,就是为了武功,咱们吸走他的内力,或许正是要他放下贪嗔痴,回念向佛祖呢?”
段誉恍然大悟:“是啊,王姑娘你说得对,鸠摩智大师本也是一位高僧,他就是太过贪图武学,反而背离了佛门,让他断舍贪欲,才能虔心向佛。”
“王姑娘,你真聪明!”
王语嫣默默看着这位王孙公子,见他一脸了悟,蓦地掩面一笑,心想这人明明饱读诗书,仪态教养也绝非寻常人家能有,养出这样单纯的书呆子气,除了备受家中爱护外,多半是他生来如此了。
想到段誉说起他学会《北冥神功》的经历,竟是照着李秋水留下的图谱练,就学会了其中精髓,《凌波微步》更是一学就会,逍遥派的武功如此艰深,他都能在毫无武学基础的情况下轻松学会,可见其天赋之惊人,这样一个人却不爱武功,甚至不愿意用《北冥神功》去吸人内力,和那为了高深武学不择手段的番僧真是对比鲜明。
想起鸠摩智,她又有点犯愁了,和喜欢到处游走的李青萝不一样,王语嫣年纪渐长后并不喜欢出门,她更多的是呆在王家和天山看书习武、打理事务,所以对外面不够熟悉,段誉又是个大理人,从没来过中原,眼下,好像把那番僧给追丢了。
他们俩追丢了鸠摩智的踪迹,顾绛却逮住了这个衣着华丽、宝相庄严的密宗法师。
顾绛也是佩服这人,居然一路从江南跑到了北方来,让他耗费数月才寻到踪迹,也是他在这个世界多年来并没有经营势力的缺陷了,若是在上一个世界,他只要一句话,大江南北,西域塞外,都管教他无处可逃,不出十天就会被抓回来,哪里能耗上几个月?
但若是在上一个世界,也不会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从公子羽的宅邸里摸东西了。
顾绛见到鸠摩智时,他正在一处郊外的山坡上,席地而坐练功,顾绛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毫无察觉,全身心投入到练功中。
就见他摆着一副好似天竺瑜伽的姿势默默入定,顾绛却看得眉头越挑越高,最后近乎惊异地打量着对方,等他练完这一段,才突然出声道:“这世上,居然有你这样找死的人,也是少见。”
鸠摩智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转向声音来处,就见一妙龄女子就站在他身后十步开外,一身墨绿衣裙,暗绣金纹,腰间佩着一把朴素长剑,容颜绝丽,气度如霜,不由道:“小僧与姑娘无冤无仇,阁下何出此言?”
顾绛笑道:“你偷学《小无相功》,以其混沌无相的本质,运使各种外功倒也没什么,可你这和尚居然不仅偷学道家正宗,还偷了少林的《易筋经》来,这两种武功岂能一起练?道家讲清净无为,练小无相功要气走随身,物化万象,是‘无物’;而这《易筋经》则要求修炼之人全无知见,堪破自身之相,心怀慈悲之念,是‘无我’。你有什么本事将此道佛两家的内功心法混练,得无物无我、内外皆空的境界?”
“你没有这样的境界,却强求这样的武功,只会走火入魔,经脉寸断而死。”
鸠摩智冷笑道:“小僧不懂阁下的意思,什么《易筋经》、《小无相功》,小僧从未见过,阁下也不必危言耸听。”
顾绛不以为忤,依旧笑意不减:“你这番僧空读几多佛经,没有半点和尚样子,少林寺的那群小辈虽然木讷,但好歹也是正经僧人,知道求佛法,要有慈悲心肠,比你这样犯戒偷盗的强多了,你还是把人家的经书还来吧。”
“还”字才出口,人就到了鸠摩智身前,左手一拂,就将其放在怀中的梵文古籍取出,鸠摩智想要阻挡,却根本躲避不开,语音落下时,那女子就又回到了原地,翻阅了两眼经书,确定没有缺损后,收入袖中。
鸠摩智惊骇不已,他自诩已是天下第一流的高手,出吐蕃后强压大理天龙寺,夺取《六脉神剑》,在还施水阁看得秘籍无数,更是在那奇阵拦门的太湖山庄中找到了《小无相功》这样的神功,虽然因此被庄中主人追赶,但他只觉得对方自幼修习神功,也未见得多么超出自己的想象。
唯独眼前这个女子,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行动,没有任何招式,却让人根本无法抵抗,完全超乎了他的认知,适才对方若是想取他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那女子悠悠然道:“那老和尚境界越高,心越软了,连《易筋经》都放任人取走,还得我帮他少林寺找回来。”
鸠摩智咬紧牙关,心中惊惧,退开两步后道:“阁下武功高强,那经书本是小僧意外所得,你硬要夺去,小僧也无话可说,既然如此,小僧告辞了!”
就听那女子道:“稍停,我与你的事,还没完呢。”
而后眼前一花,原本在他身后的女子又拦在了他面前,一时间,鸠摩智的心底发寒,几乎要觉得自己遇见了妖鬼之流:“小僧与阁下素昧平生,又有什么事要了结?”
顾绛道:“你在大理抢人时,打了我家阿萝一掌,害她伤势久久未曾痊愈,又跑到阿萝家里去,偷了她的《小无相功》,被语嫣追着逃到这里,你说,我有什么事要与你了结?”
鸠摩智这才知道这女子的来历,原是那座太湖山庄的人,连大理那个轻功绝顶的女子也是一家,没想到这姑苏城中,慕容家反而不算什么,倒是太湖山庄里几个年轻女子,武艺超绝,只是名声不显于江湖。
他素来高傲,明知自己不是对方的敌手,也不愿退缩俯首,只道:“原来你是太湖山庄的人,既然阁下是为了那位夫人而来,小僧便领教阁下高招了!”
说罢,他便掌中运起“火焰刀”,催发内力,凝聚为炽烈刀气,由掌而发,直劈向对方,却不料刀气只到对方身边,就像撞上了一堵气墙,而后反冲回来,险些伤到他自己。
鸠摩智颇有武学见识,知道这应与慕容家“斗转星移”的绝招道理相似,但比起“斗转星移”,这样一动不动,仅靠外放的内力就做到腾挪转化之效,堪称出神入化。
顾绛摇头道:“我的话还未说完,且不提你偷盗之事,就说我师父留下的规矩,本门武功不能外泄,你偷学了《小无相功》,可以,从今天起你把僧袍脱了,头发蓄起来,拜在我灵鹫宫门下,我就不和你计较偷师之事。”
鸠摩智毕竟是一位佛教徒,他虽争强好胜,机心虚作,可自幼在大雪山出家,熟读经书,驳倒无数僧人,眼中并无红尘色相,哪肯不做和尚,当场断然拒绝道:“小僧乃是大轮寺住持,吐蕃国师,怎能背出佛门?”
顾绛微微点头:“好,还有点骨气,既然如此,那我只能废掉你身上的本门武学了。”
他抬起右手,周身真气鼓动,既然要化人武功,最适用的当然是《北冥神功》,丁春秋那旁门左道的《化功大法》便是由这门神功延伸而来,却失去了“北冥大水,海纳百川”的磅礴意态,连昔年无崖子用来都偏向缥缈,而失浩瀚,唯独在顾绛手中,再现了逍遥子的“无穷无极,兼容天下”。
鸠摩智见状便知不好,抽身急退的同时,手中火焰刀连发五掌,他已经是天下一绝的高手,任何人见他这五式连发的火焰刀都要为之色变。
可那至今未曾通报姓名的墨衣女子如闲庭信步般穿过刀气,抓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