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余成脸色不太好看的从茶水间离开, 没再多给路越一个眼神。

    刚走出茶水间不远,他就迎面撞上了正好来找他的年如阳。

    “你在这啊,正找你呢。”年如阳表情焦急地抓住余成的小臂,视线落在余成不太好看的脸色上, 要说出口的话一噎, 转而问:“你这脸色不太好看啊, 怎么了?”

    这般说着, 年如阳便朝余成身后的茶水间看了几眼,正好看见后脚也从茶水间走出来的路越,微微一愣, 看向余成, 用口型问:“你俩吵架了?”

    余成没有回答年如阳的疑问, 他将手臂从年如阳的掌心中抽离, 问:“找我什么事?”

    “哦, 对。”年如阳的注意力再次被余成转移,他看了眼路越, 指了指旁边, 说:“去那边说吧。”

    余成点点头, 跟着年如阳走向另一边没人的角落。

    年如阳的表情这会儿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焦急, 他眉头蹙着, 看着余成, 说:“莫白出事了。”

    莫白是现在Fe一队的突击手,实力一般, 起先他并不能进Fe一队的,是后来因为余成的原因, 才临时又被选入一队的。

    “出什么事了?”余成面色一凛。

    “一言难尽,好像是围观赌博, 被抓了,现在在警察局呢。”年如阳搓着手,心烦得不行。

    战队这两天放假,没有训练,绝大多数选手都回家或者外出了,没想到居然出了这么一遭事。

    “围观赌博?”余成的脸色在这一刻彻底冷了下来,“只是围观?没赌?”

    很显然,余成对这样的说法持怀疑态度。

    “我也不太信,但如果赌了的话,警局那边应该不会那么快放人吧?”年如阳语气有些不确定的说着,“总之陈魏康那边已经去领人了,等到时候人回来再说吧。”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余成后槽牙的肌肉微微绷紧,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躁,轻声应道:“嗯。”

    因为莫白忽然出事,涉及到Fe一队成员,为防止事情泄露,对战队造成影响,战队方临时和节目组沟通,暂停了今天的节目录制。

    除了参加节目的艺人,其余录制节目的工作人员全部临时撤离Fe战队基地,等待第二天录制恢复再重新回到战队。

    当看着纷纷撤离的工作人员时,阮清林和其余艺人都有些懵。

    席遇是个社牛,这两天基本上已经和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混熟了,他看着撤离的工作人员,随便揪住一个就问,“摄像大哥,你们去哪啊?怎么机子都关了?不录了吗?”

    “今天不录了,上面忽然发通知说今天放假,让我们都撤出去。”摄像大哥说。

    席遇有些疑惑,“忽然放假?为什么啊?”

    “具体不清楚。”摄像大哥摇了摇头,随后想到什么一般,小声对席遇说:“好像是战队内部出问题了,怕我们这些外人乱传,所以不让录了。”

    摄像话说得隐晦,但大概是怎么回事,各自心里也算有了笔账。

    席遇坐回位置上,看着身侧面露担忧的阮清林,将刚才摄像和他说的话复述了一遍,问:“阮老师,你说这能是出什么事了啊?节目都不让录了。”

    “Fe该不会又要解散了吧?”席遇半真半假的猜测道。

    阮清林也是心里打鼓,他摇了摇头,目光担忧地看向余成的位置。

    也不知道余成怎么样了……

    彼时,Fe战队会议室,放假的一队选手全部被紧急召回,面色凝重的坐在位置上。

    当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陈魏康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聚焦到站在他身后的莫白身上。

    莫白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低着脑袋,不敢去看会议室里的人,一副心虚又好像认识到自己错误的模样。

    看着他这副模样,陈魏康叹了口气,拉开就近的一张椅子,扭头对身后的莫白说:“坐这吧。”

    莫白慢吞吞的移到位置上坐下,依旧低着头。

    “人是暂时带回来了,但是警察那边说还要再调查,等到确认真的没有参与,才算彻底没事。”陈魏康将情况说给在座的其他人听。

    余成指尖敲着桌面,看着坐在不远处的莫白,缓缓开口叫道:“莫白。”

    “欸、欸,余队……”莫白听见余成的声音,紧张的抬起头来,看向余成的眼神中全是惴惴不安。

    “我想你该给在座的所有人一个解释。”余成语气平静,目光冷漠地看着莫白说。

    莫白对上余成这般视线,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抿着唇,视线慌乱的在会议室里的每个人脸上划过,“余队……我……”

    才开口,莫白的声音就变得哽咽起来,他垂在腿上的双手紧张地抠弄着指甲盖,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真的只是好奇,去看看,并没有要参与。”莫白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有些苍白的解释。

    “是你有没有参与的问题吗?”一队里与莫白同为突击手的刘故有些气愤的开口说道,“那种地方,从你想要走进去的那一刻,就是错的!!”

    刘故性子冲动,语气也重,平日里这种时候队里都会有人来打哈哈粉饰太平了,但今天却是谁也没有说话,所有人对于眼下发生的事心中都多多少少有些怨气。

    “你说你只是一时好奇,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好奇会带来的后果呢?”刘故显然十分生气,“如果被媒体拍到你出入那种地方,对整个战队都会造成影响,你根本就只想到你自己。”

    刘故说话的途中,莫白就已经止不住的哭了起来,他小声的啜泣着,一边哭一边道歉,“我错了,我当时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只是他们说很有趣,我就好奇去看了一下。”

    “他们说他们说,你自己没有一点主见吗?不懂事也得懂法吧!”刘故气急,说话的语气变得更重。

    眼看着事态将要愈演愈烈,年如阳在这时开了口。

    “好了,别说了。”年如阳撑着额头,对于眼下的情况,头疼不已。

    刘故不说话了,莫白却还是在不断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嘴里念叨着道歉的话,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看向坐在前方的余成,“余队,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留在Fe?”

    “没人说让你离开Fe。”余成靠着椅背,目光冷淡的看着莫白,“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莫白一噎,不说话了。

    余成打量着他的神色,刚才他一直没说话,只听着刘故和莫白的对话,这期间他也捕捉到了很多信息,比如说……

    “你刚才口中说的他们,是谁?”余成没有继续揪着前面的那个问题问下去,而是转而问出了这个。

    莫白愣住了,又支支吾吾起来,“他们……”

    “嗯?”余成盯着莫白,不轻不重的发出个单音节。

    “他们是我之前读职高时候的朋友,这次放假约我出去聚一聚,说是很羡慕我成了电竞选手,所以要带我出去好好玩一玩。”莫白刚才还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的话,在听见余成的声音以后就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一开始莫白说话的声音还是正常的,但后来却越来越小,到最后说完,还心虚的看了余成一眼。

    余成自然注意到了他心虚的视线,他没戳破,只是问:“去之前,你知道他们口中所谓的玩乐是去赌场吗?”

    “我……”莫白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知道。”

    说完,莫白还似怕余成他们不相信一般,补充道:“我到了以后发现是赌场的时候,一开始也是不肯去的,是他们说很有趣,只看看不碍事,我才……”

    对于莫白这样的解释,余成不置可否。

    但莫白见余成不说话,却又是急了,说:“余队,我以后不会再和他们玩了,真的!你相信我!”

    “交友是你自己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余成视线从莫白的脸上移开,看向在场的所有选手,十指交叠,表情严肃,“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该有辨别是非对错的基本能力了,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心里都要有笔账。”

    “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事情到这,也算是有了结果。

    “行了,都散了吧。”年如阳适时开口,遣散了一队的众人。

    选手离开,会议室便只剩下余成和年如阳以及陈魏康三人。

    “你怎么看。”年如阳问余成。

    余成说:“你觉得呢?”

    “我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年如阳拧着眉,有些拿不准主意的说着,视线落到一旁的陈魏康身上,说:“陈魏康,你读书多,你说说哪里不对。”

    “这事有蹊跷,莫白没说实话。”陈魏康言简意赅。

    “啊?”年如阳疑惑。

    “你觉得莫白真的只是去看看吗?”余成侧头看向年如阳,问。

    “应该……是吧?”年如阳拧了眉头,“警局都放人了。”

    听着这话,余成看向了陈魏康,陈魏康对上余成的视线,心领神会。

    他看向身侧的年如阳,说:“帮莫白作证只是旁观的,是带他进赌场的职高同学。”

    “所以呢?”年如阳仍旧有些不解。

    “你认为,能带着你进赌场的朋友,对你又有几分真心?”陈魏康问年如阳,“那些人恨不得拖着莫白下泥潭,怎么会毫无缘由的替莫白作证?”

    “所以,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替莫白作证的,只有一个可能……”陈魏康说道这,顿了顿,才继而说:“他们本就蛇鼠一窝。”

    “你们的意思是,莫白真赌了?”到了这一刻,年如阳终于反应了过来。

    “大概率吧。”陈魏康叹气。

    “可刚才他哭得那么情真意切……”年如阳恍惚。

    余成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轻蔑和厌恶,说:“赌鬼的话,只有鬼才信。”

    “那现在怎么办?”年如阳想到队里还有莫白这颗定时炸弹,就不由苦了脸。

    眼下世界赛即将来临,虽然莫白实力一般,但二队实力更是有差距,让战队临时找新的突击手来顶替莫白的位置显然不现实,先不说能不能找到,就单说哪怕找到了,队伍磨合都是个大问题。

    去年世界赛Fe已经因为徐少谦他们的原因而错失机会了,难道今年又要因为莫白的原因而出岔子吗?

    在座这每个人都想到了这点,心中不由的烦闷起来。

    “眼下所有事情还只是猜测,但也要以防万一了。”余成说,“物色物色新的突击手吧。”

    “至于莫白,先按兵不动,盯着点,别让他再出岔子。”余成垂下眸子,指尖敲打着桌面,神色晦暗,“毒瘾赌瘾,这种东西,戒不掉的。”

    第二十二章

    和年如阳他们彻底商议好解决方案后, 这场因莫白而起的会议才终于宣告尾声。

    年如阳离开会议室的时候,见余成还坐在位置上没动,有些疑惑,“你还坐在那干嘛呢?不走吗?”

    “你先走吧。”余成双手环胸, 情绪仍旧不是很好的样子, 语气平静的说:“我等个人。”

    “等谁啊?”年如阳拧眉, “你俩说好在会议室见了吗?需要我去帮你喊过来吗?”

    “没说好, 不用喊。”余成说。

    “你没说好人家怎么会来?”年如阳不解。

    余成却是想到什么一般,面色缓和些,说:“他会来, 我等着就好。”

    “怪里怪气, 懒得管你。”年如阳看着余成, 吐槽道, 随后摇着脑袋走了。

    看着年如阳离开的背影, 余成轻笑了声,终是没再说什么。

    别人会不会来, 余成或许没把握, 但如果是阮颂的话, 他一定会来的。

    节目组忽然暂停了录制, 是个人都能想到应该是出事了, 阮清林如果是阮颂的话, 他会担心,余成了解他。

    会议室的冷气开得很足, 余成坐在位置上,静静的等待着阮清林的到来。其实他大可以自己起身去找阮清林的, 但之所以会选择在这等,不过是想再一次去验证自己的猜想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余成内心却是很平静,对于阮颂,他一向是拥有足够的耐心的。

    阮清林此刻很纠结,他站在会议室外的不远处,看着离开的陈魏康和年如阳,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去找余成。

    他心知战队内部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因此才更担心余成,阮清林很想去找余成,哪怕是两个人只打声招呼也好,但却又担心自己会因此而将对余成的关心表现得太明显,让余成再次起疑。

    心中举棋不定,阮清林冥思苦想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余成既不起疑又让自己合理的出现在余成面前。

    他烦闷的站在原地踱步,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脑海中却是灵光一现,回想起了早上去训练室的路上时,余成对他说的话。

    ——“茶水室有牛奶,睡不着可以热一热。”

    牛奶……

    阮清林眼睛瞬间亮了,他好像想到该找什么借口去找余成了。

    余成心不在焉的玩着手机,视线时不时的往会议室的门口看,脑海中思索着自己待会该怎样表现,才能让阮清林不去察觉自己是在特意等他。

    既然阮清林现在还不愿意与他相认,那么余成就也愿意陪着他演出毫不知情的模样。

    当余成再一次抬头往会议室的门口看时,就见一只脑袋小心翼翼的从门框后探了出来,看着余成,露出个腼腆的笑。

    这人不是阮清林还是谁,余成看着门后探出的半颗脑袋,眼底也忍不住浮现出了笑意。

    “余队。”阮清林轻声叫道。

    “嗯?”余成放下了手机,看着阮清林,也轻声应道。

    “你忙完了吗?”阮清林问。

    “忙完了。”余成点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进来坐,找我什么事?”

    阮清林这才缓缓的走进会议室,坐到余成刚才指着的位置上。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今天早上说茶水间有牛奶,我没有找到,想问问你在什么地方。”阮清林有些心虚的掰扯着谎话,说这话时他根本不敢去看余成,低着头,手不自觉的抚向自己的手腕,轻轻扣住。

    余成听着这话,回忆起自己今天放牛奶的位置,的确不是特别显眼,但也并不难找。他心知阮清林在说谎,但却没有去戳破。

    他的视线落到阮清林扣住的手腕上,眨了眨眼,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无奈。

    或许阮清林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高中到现在,他说谎时爱捏住手腕的习惯,到现在都还一点都没变。

    他身上有太多过往的影子,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习惯,却是余成在那无数个日夜间,印刻在脑海间最重要的记忆。

    阮清林不知道,当他出现在余成面前的那一刻,举手投足,便就都是破绽。

    余成认出他,是注定。

    因为这场关于身份的考试,阮颂这个答案,余成早已烂熟于心。

    “我刚好也要去茶水间,一起过去吧,我告诉你在哪。”余成的视线重新落在阮清林的脸上,说。

    阮清林一愣,随后点点头,说:“谢谢余队。”

    余成轻笑,“顺手的事。”

    两人离开会议室,往茶水间去的时候,阮清林就和余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了话。

    “余队这么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阮清林问。

    余成侧头看向阮清林,“有点事情没处理完。”

    “哦……”阮清林点点头,看向余成,小心翼翼的问:“那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余成笑着摇摇头,“你来的时候,我刚好处理完,很巧。”

    “那就好。”阮清林松了口气。

    “你好像很怕打扰到我。”余成看见了他的小动作,说。

    阮清林怔了下,“也不是很怕,只是如果你在忙的话,也不应该去打扰不是吗?”

    “嗯。”余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说:“那这样吧,我们加个微信,如果有什么事情,你需要找我,但我在忙,你就发微信给我。”

    “这样,既不会打扰到我,事后我也可以及时处理你的事情。”这般说着,余成就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将自己微信的二维码亮到了阮清林面前。

    阮清林看着余成手机上的二维码,一时间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脑子懵懵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直到扫码双方好友验证都通过了,才堪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余成的微信阮清林其实早就有了,只不过是在R的那个号上,而如今,他却是用自己的微信加上余成了,而且还是余成主动提的。

    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让阮清林感觉脚下漂浮,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身处现实当中。

    他呆呆的盯着手机上余成的微信头像,那是一片很漂亮的晚霞。

    “牛奶在这。”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茶水间,阮清林听见余成的声音,才将视线从那片晚霞上移开,落到摆在储物柜中的牛奶上。

    那个牛奶品牌阮清林认识,是他从高中起就很喜欢喝的一款新疆奶。

    “怎么……是这款奶?”阮清林盯着储物柜里的牛奶,喃喃道。

    “怎么了?”余成佯装出疑惑的样子,问。

    “没事。”阮清林摇摇头,从储物柜里取出一瓶奶,拿在手中,问余成,“我只是有些意外,这个品牌的牛奶很小众,基地怎么会买这款。”

    “这个啊。”余成笑着说,“是我建议基地买这款的。”

    “你建议的?”阮清林更加意外了,毕竟在他的记忆里,余成是不喜欢和牛奶的。

    “嗯,当时基地采购,正好要买牛奶,我就建议他们买这款了。”余成语气平静的说,“说起来,我知道这个牌子的牛奶,还是因为我喜欢的人。”

    “他很喜欢喝这个品牌的牛奶。”说这话时,余成的视线落在了阮清林的脸上,目光灼灼。

    若是阮清林此刻没有因为余成的话而愣神,那他一定会察觉到余成目光中别样的情愫,可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余成的那句喜欢的人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阮清林拿着牛奶的手渐渐收紧,他很想继续追问下去,问问余成喜欢的人是谁,又是什么样的,可他不敢。

    他不敢去面对那样的答案,他怕看见余成提及那个人时脸上可能出现的爱意,那样他会嫉妒的发疯。更何况,他也不能问,因为这样的问题,显然已经超出了他们眼下关系的界限。

    茶水间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机器轻微的响声。

    “咕噜咕噜——”

    忽然,一阵响动打破了这阵平静。

    这阵声音是从阮清林的肚子里传来的,他饿了。

    只见阮清林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窘迫的看向余成,想要解释,却是半天也组织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我……”

    “没吃晚饭?”余成问。

    阮清林犹豫了下,点了点头,“嗯。”

    “怎么不吃?”余成拧眉。

    “忘了。”阮清林有些没底气的说,他今天一整天都去担心余成了,午饭都是心不在焉的吃了两口,更何况晚饭。

    “一整天都没吃吗?”余成是真的担心阮清林一整天都没吃饭,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从上午结束录制,战队紧急召回一队成员,等待莫白从警局出来,在解决完所有事情,现在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阮清林连连摇头,否认道:“没有没有,午饭吃了的。”

    余成目光审视的在阮清林的脸上打量了半响,直到确认了阮清林真的没有说谎后,才叹了口气,说:“走吧。”

    “去哪?”阮清林问。

    “正好我也还没吃饭,一起去吃吧。”余成说。

    “不、不用了吧……”阮清林下意识的就拒绝道,他揉着肚子,说:“其实我也没有很饿。”

    余成听着这话,看着阮清林,笑道:“可是我饿了,陪我一起可以吗?”

    余成这么说了,阮清林怎么可能还舍得拒绝,最终还是点下了头,稀里糊涂的跟着余成离开了战队,外出吃饭。

    因为考虑到阮清林身份的特殊性,余成选择了一家隐私性相对好的饭店吃饭。

    这是一家在魔都很有名的川菜馆,平日里都要预约才吃得上,阮清林和余成很幸运,今天正好还有位置。

    包厢里,阮清林和余成并排坐着,面前是丰富的菜肴。

    阮清林吃饭的时候很安静,吃相也很好看,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类型。

    余成其实没什么胃口,他今天处理事情,早就饿过头了,吃不下什么东西。他简单的吃了几口,视线便又落在了阮清林的身上。

    包厢中灯光昏黄,落在阮清林身上显得他身形更加消瘦。余成看着阮清林弯下的脖颈,心中再一次感叹阮清林太瘦。

    他看着阮清林没吃多少也放下了筷子,便问:“吃饱了吗?”

    阮清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回答:“嗯。”

    “你吃的很少。”余成说。

    “吃多容易胖。”阮清林垂下眸子,声音很轻的说。

    他语气其实很平常,但余成却是在里面听出了些别样的意味。

    “胖不好吗?你太瘦了。”余成说。

    阮清林摇摇头,说:“不好,胖了不好看。”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余成垂在身下的手微微捏了捏指腹,问道。

    只见阮清林拿着勺子的手紧了紧,骨节在灯光下发白,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故作轻松般的笑着说:“所有人都这样觉得,不是吗?”

    余成在这一刻,恍惚看到了数年前的阮清林,那时候的阮清林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他:“余成,我是不是太胖了,所以很难看?”

    他明明是笑着的,眼神间却全是难过。

    “不是。”余成说出了一如从前的答案,他说:“我就不那样觉得。”

    余成继续说道:“阮清林,与众不同,不代表错误。”

    “胖不一定是身材的正确答案,但瘦一定不是唯一标准。”

    第二十三章

    曾几何时, 余成也对阮清林说过类似的话,他总是这样,分明看起来那样清冷疏离的一个人,但骨子里却是深刻着温柔。

    阮清林心中知道, 余成说的并没有错, 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哪怕距离那些黑暗的时光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他却至今内心还是无法做到与自己完全和解。

    他会在吃饭的时候回忆起当时同学的嘲笑,会担心自己进食过多而导致肥胖,会在上称的时候看着体重变化的数字而焦虑不安。

    阮清林无法告诉余成, 其实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早些年的时候, 他甚至因此而产生了厌食, 每次吃东西都会产生严重的罪恶感, 体重的心理负担压得他无法喘气。

    他时常会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但即便如此, 也还是做不到不去在意。

    说来也可笑, 阮清林的肥胖从来都不是因为食物, 但他却因为肥胖而对进食产生了畏惧。

    吃过晚饭后, 阮清林和余成便一起回了基地。

    余成将阮清林送到了房间门口, 分别在即,阮清林转身看向身侧的余成, 他说:“谢谢你的晚餐,余队。”

    余成听着这话笑了, 他看着眼前的阮清林,摇了摇头, “要真说起来,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谢我?”阮清林面露疑惑,显然对于余成这样的说法很不解,他问余成,“谢我什么?”

    余成没说话,只定定看着阮清林,许久后,才笑着说:“回去吧。”

    他没有正面去回答阮清林的问题,阮清林自然也不会去追问。

    他满心疑惑,却仍旧还是对余成说:“晚安,余队。”

    “晚安。”余成说。

    余成看着阮清林回了房间,自己却是站在原地久久未离开。

    谢谢你什么呢?

    余成低下头,轻笑一声。

    谢谢你,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经过短暂的休息,第二日节目就恢复了正常录制。

    今天下了点雨,气温较往日要低些,阮清林一大早就被空调给冷醒。

    他看了眼外面阴沉沉的天,站到阳台上恢复了一会儿体温,才又回到空调冷气充足的房间。

    阮清林从小身体就不算好,所以又怕冷又怕热,平日里气温高,战队的空调温度虽然低,但他也还能接受,但今天就感觉有些冷了。

    阮清林想添衣服,但节目录制一周有一天的休息时间,他就也没带多少东西,行李里并没有长袖。

    没有长袖倒是还可以将空调温度调高,但……

    阮清林看了眼同宿舍的席遇和路越,见他们完全没有被气温的变化而影响,便也不想因为自己而去给别人造成麻烦。

    忍一忍吧,也不是特别冷。

    阮清林叹了口气,心中打算着下一次来录制多带件外套。

    虽然决定说忍一忍,但真当坐在空调冷气下,阮清林却发现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Fe的空调冷气开得实在太足,吹得阮清林手脚冰凉,身上都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让阮清林在训练的间隙忍不住去用手摩擦裸露的皮肤,试图让自己感觉暖和些。

    余成早就注意到阮清林手上的小动作了,当阮清林再一次将手搭在裸露的胳膊上时,他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阮清林眼前一黑,一件外套罩在了他的头上,将空调的冷气隔绝,也将他眼前的视线隔绝。

    衣服上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是很常见的洗衣粉味道,但阮清林却是一嗅便知道这是谁身上的味道。

    他抬手将衣服拨开,仰头看去,便对上了余成的视线。

    “余队。”阮清林眼神中划过一瞬的意外,愣愣的叫道。

    余成垂眸看着阮清林,低声应道:“嗯。”

    “这是……”阮清林将罩在自己头上的衣服取下,低头看去,是余成的队伍。

    “阮老师帮我保管一下队服?”余成说。

    “啊?”阮清林更茫然了,语气间是藏不住的疑惑,有些反应不过来余成这是什么意思。

    他正疑惑着,就听余成说:“穿上吧,麻烦你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余成便转身离开,独留阮清林拿着那件队服愣神。

    阮清林抱着余成的队服,有些琢磨不透余成这是什么意思。

    所以,是要他穿上吗?可是为什么会忽然将队服给他穿呢?是发现他觉得冷了吗?

    脑海中无数个念头浮现,阮清林指腹轻轻蹭着队服的布面,感受着指尖柔软的触感,犹豫半响后,终是将余成的外套穿到了身上。

    余成很高,身材也是肩宽腰窄的类型,与他相比起来,阮清林就要瘦很多了,所以余成的衣服穿在阮清林的身上,就也衬得格外宽大起来。

    阮清林将拉链一直提到最顶端,半张脸藏进立起的衣领里,面上看着平静,但藏起的嘴角却是忍不住微微上扬起来。

    有了余成的外套以后,阮清林便暖和了起来。

    席遇一直等到余成中途离开训练室,才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一脸八卦的问阮清林,“阮老师,你刚才觉得冷吗?”

    “啊?”阮清林一愣,点点头,“有点。”

    “哦~”席遇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得玩味起来,看着阮清林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说:“阮老师,我看余队就是故意把衣服给你穿的。”

    “给就给了,还找借口,让你帮他保管,谁家衣服要穿别人身上保管啊。”席遇用调侃的语气分析着,随后,推了推坐在另一边的路越,问:“路越,你觉得呢?”

    路越视线落到阮清林身上的衣服上,盯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淡声道:“谁知道余成怎么想的。”

    这语气中透着淡淡的敌意,让阮清林和席遇听了都微微一愣。

    路越虽然话少,但性格却是极其温和的类型,很少和人红脸,属于就算别人蹬鼻子上脸,也能好好说道理的类型,像这样明显的对某个人露出敌意,还真是极其少见的。

    阮清林拧了拧眉头,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席遇这会儿却是已经反应过来,嬉皮笑脸的说起了别的话题,“路越,你今天怎么没有扎头发?”

    路越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长的刘海,想到阮清林给自己的那几根小皮筋,抿了抿唇,说:“没有皮筋了。”

    其实还有,只是他舍不得再用了而已……

    “这样啊……”席遇点点头,随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说:“我今早看见余队好像有一盒,我帮你问问吧。”

    路越听着这话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席遇叫道:“余队!”

    只见余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训练室,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听到席遇的声音后,视线平静的看过来。

    “什么事?”余成问。

    “余队,我看见你有一盒小皮筋,路越的头发有些挡眼睛,可以给我两根吗?”席遇不好意思的说。

    席遇的本意是想借此缓和路越和余成之间的关系,他想,几根小皮筋而已,余成应该是会给的,但出乎预料的,余成居然拒绝了。

    “抱歉,不能给。”余成嘴上说着抱歉,语气却是极其冷淡的,他的视线落到路越的脸上,说:“那是别人送给我的礼物。”

    “如果你需要的话,自己买吧。”

    这般说着,余成忽然俯身,一只手伸进阮清林外套的口袋里,从中将阮清林送他的那盒小皮筋拿出来,展示在路越的面前,说:“如果不知道买哪款的话,就买这种吧,很好用,你应该知道的,对吧?”

    路越的视线在看到余成手中的那盒小皮筋的瞬间瞳孔紧缩,虽然心中有过猜测,但当真的看到余成手中拿着阮清林那天买的那盒小皮筋时,他心里还是止不住难受起来。

    余成将路越的反应全数看在眼里,他面色平静的将小皮筋再次放回口袋里,在这场看似平静的对话中,谁也没意识到余成和路越之间经历的怎样的一场风雨。

    夜色将至,阮清林在一整天的训练结束后,将余成的外套还了回去。

    “余队,你的外套。”阮清林将身上的外套脱下,递到余成面前。

    “差点忘了。”余成伸手接过外套,语气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阮老师将我的外套保管得很好。”

    阮清林听着这略带调侃的话,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说:“余队,你别这样说……”

    这副模样的阮清林实在可爱,余成看着,心情变得很好,他不再去逗阮清林了,而是找了个台阶,将阮清林从尴尬和害羞中解救出来,对阮清林说:“走吧,吃饭去。”

    “好。”阮清林松了口气,点点头。

    下楼的途中,阮清林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疑惑的问余成,“余队,你和路越,是有什么矛盾吗?”

    “为什么这样问?”余成抱着外套,漫不经心的说。

    “也没什么,就是感觉你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太好。”阮清林斟酌着词汇,小心翼翼的说。

    余成在这时忽然停下了脚步,阮清林见此,也停了下来,扭头疑惑的看向余成。

    “我和他之间谈不上矛盾。”余成看着阮清林,若有所思的想了会儿,“至于气氛不太好的原因,大概是……”

    “是什么?”阮清林疑惑。

    就听余成叹了口气,继而说:“大概是我这个人不太讨喜吧。”

    “路越他不太喜欢我。”

    第二十四章

    直到坐到餐桌前, 阮清林都还在回想余成的那句“路越他不太喜欢我”。

    路越不喜欢余成吗?阮清林的视线不自觉的往路越所在的方向看过去,回想起路越每每与余成接触时的表情,才后知后觉的察觉,路越似乎的确对余成有些抵触。

    可是, 为什么呢?阮清林没听说过他们二人之间产生过矛盾, 对于路越不喜欢余成这件事, 实在是有些找不出缘由。

    阮清林想着, 就对上了路越的看过来的视线。

    “阮老师。”路越朝阮清林笑得温和。

    阮清林看着,轻轻叹了口气,终是不再去想那其中的缘由, 朝路越也回以了一个温和的笑。

    许卯来找余成的时候, 已是深夜。

    当时的余成刚洗完澡, 坐在床上翻阅阮清林的朋友圈, 就听见一阵敲门声。起身开门看见许卯的那一刻, 他还有些意外。

    余成和许卯的关系还行,但许卯很少会单独找余成。

    “余队, 有些事想跟你说, 方便进你房间吗?”许卯问余成。

    站在门口的余成, 听着这话微微侧身, 挪出些位置, 朝许卯点头, 说:“进来说吧。”

    许卯走进余成的房间,环视一周, 最终坐在了离床不远的小沙发上,他看起来很拘谨, 整个人腰都绷得很直,正襟危坐的。

    余成的视线从许卯身上扫过, 看着这般模样的许卯,没说什么,只是选择了距离许卯有些位置的地方坐下,问:“什么事?”

    当余成坐下的那一刻,许卯很明显的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也微微松懈下来。

    “余队,你看看这个。”许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递到余成面前。

    余成接过手机,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微信聊天记录,聊天记录里的人向许卯借钱,许卯没有回复。

    但这并不能看出什么来,余成抬头看向许卯,就听许卯说:“这是二队的彭永,他这个月已经第三次找我借钱了。”

    作为国内顶级战队,Fe的战队工资并不低,再加上还有直播和比赛的分成,虽不说大富大贵,但也绝对不会存在一个月需要借三次钱这样的情况。

    余成拧了眉头,心中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些什么。

    “起先我也没多想,就将钱借给他了,但是昨天莫白的事情发生以后,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我看到过几次休假,彭永和莫白一起出门,除此之外……”许卯这般说着,伸手点开了彭永的朋友圈,指了指最新一条下面的定位,对余成说:“你看这个定位,我昨天找陈经理问过了,昨天莫白被抓的那家赌场,就在这附近。”

    话说到这,许卯顿了顿,看着余成,沉默了一会儿,才继而说出自己心中的推断,“余队,我怀疑,彭永也在赌博。”

    听完许卯的话,余成并没有马上回答,他垂眸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定位,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是五味成杂。

    有那么一瞬间,余成都在想,自己这一生是不是都与那赌场脱不开干系了。

    年少时,他每每看着喝得烂醉如泥的父亲拿着所剩无几的积蓄进入赌场,赢钱了癫狂,输钱了也癫狂,就会想,自己一定要脱离他,跑到天边去。

    后来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辛辛苦苦比赛,到了如今的位置,队友却又因为利益背叛了他,也和赌有关。

    眼下他重新开始,可现实却又告诉他,他的身边仍旧有人在赌。

    余成觉得这一切都太讽刺了,他怒火中烧,情绪到了脸上,却又想笑。

    指尖烦躁的敲打着,余成看向许卯,说:“把钱借给他。”

    “啊?”许卯有些意外。

    “借多少,我发给你。”余成说,“但你要提条件。”

    “什么条件?”许卯问。

    “让他三天之内,连带前面借的两次,把钱全部还回来。”余成语气平静。

    许卯皱眉,有些参不透余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问,却听余成说:“后面的事交给我处理就行,你不用再管。”

    许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去追问,点点头,说:“知道了。”

    许卯离开后,余成又独自坐了许久。

    余成之所以会让许卯将钱借出去,但又要求三天之内还回来,其实为的就是追查彭永赌博的证据。余成了解彭永这种人,像这种赌徒,为了尽快还钱,唯一的途径就是不断的再去赌。

    余成不会留赌徒在Fe,但口说无凭,他需要证据。

    心中虽是这样安排,但余成心里却还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总感觉,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巧了,就好像这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推手,指引着事情往眼下的方向发展。

    这种感觉来得毫无道理,但却徘徊在余成心中,迟迟无法消散。

    阮清林感觉今天的余成心情似乎不太好,这感觉在阮清林看见余成的第一眼时就毫无道理的在心中浮现。

    本来阮清林也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正确,毕竟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和余成相处过了,哪怕再如何了解余成,第六感也可能出现差错。

    但一整天训练下来,阮清林看着沉默寡言的余成,便彻底确定了,自己的感觉没有错。

    平日里余成也话少,但在面对别人询问时,都会很耐心的进行解答,但今天,他虽然解答了,但却是惜字如金的。

    不了解余成的人,或许并看不出什么两样,余成的情绪很淡,无论高兴还是生气,都极其内敛。

    但再如何内敛,都还是有表现的,这些表现别人看不出来,阮清林却是知道的。

    阮清林知道,余成高兴的时候,看向别人的眼底会带有浅浅的笑意,这点笑意很不明显,但却能通过太阳穴上那颗小痣判断出来。

    阮清林还知道,余成烦躁的时候,指尖会无意识的敲打,好像是通过这样的小动作,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阮清林亦知道,余成心情不好时,会变得沉默寡言,盯着某个地方长久的发呆。

    他了解余成,有时候阮清林都觉得,如果让他写一本关于余成的书,他能写一辈子都写不完。

    阮清林不知道余成为什么心情不好,他本想等到训练结束,再找个机会和余成说说话,去试探着询问一下余成心情不好的原因,但当训练结束,阮清林想要找余成的时候,就见他脚步匆忙的离开了战队。

    看着余成离开的背影,阮清林只能作罢,想着等到之后再找机会。

    可就这样一连好几天,阮清林都没找到机会和余成单独说上话。

    阮清林能感觉到,这两天余成的情绪都不太好,但余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每天训练结束都会脚步匆匆的离开战队。

    和余成再次碰上面,是一次深夜。

    阮清林的睡眠一向不太好,这天他再次睡不着觉,便起床下楼去热牛奶喝。

    彼时已是深夜,哪怕是重度网瘾少年也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训练,回房间休息了。战队基地内很安静,阮清林只开了茶水间里的一盏小灯。

    牛奶加热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阮清林看着小锅里冒泡的牛奶,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

    食物加热发出的声音,似乎天然就带着一股子无法言喻的治愈感。

    余成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基地,一打开门,就被黑暗间唯一微弱的光亮吸引去了目光,他循着光亮走去,一眼就看见了茶水间里的阮清林。

    阮清林手撑着案台,正低头看着小锅里的牛奶,袅袅雾气将他的面容模糊,在茶水间昏暗的光亮下,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余成站在原地,就这样呆呆的看着阮清林,许久都没有动作。

    这些天来,余成一直都在忙彭永和莫白的事情,彭永的踪迹并不隐秘,余成已经基本上掌握了他赌博的证据,按道理这其实算件好事,但余成心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年少的时光已经过去很久,余成也曾以为,那片曾覆盖在他头上的阴云早已散去,但如今仰头看去,却发现,那片阴云似乎还在。

    余成是个责任感很重的人,他其实并不在乎莫白,也不在意彭永,他在意的至始至终都只有Fe。

    他知道彭永和莫白赌博对于Fe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这件事一旦曝光,Fe将会面对怎样的冲击。

    余成的前十几年时光,因为父亲嗜赌,而过得一塌糊涂。

    而如今,他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一切,可心中尤其看重的战队,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因为赌博,而身处危机。

    余成这些天情绪都一直处于暴躁的边缘,他心中压抑着一股火,无处宣泄,无处释放。直到这一刻,他看着茶水间中的阮清林,那些郁结在他心中的燥火,才终于得到了片刻慰藉。

    那朵在他年少时光荒芜贫瘠的岁月间生长出的花,到了如今,仍旧是这片大地上唯一的颜色。

    阮清林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动静,他扭头看去,当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余成也是一愣。

    他们这几天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每天见面都是在仅有的训练中,如今面对面站着,各自单独面对对方,有那么瞬间居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余成。”阮清林愣愣的叫道,随后似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又迅速改口,“余、余队。”

    “这么晚还没睡?”余成看着阮清林,脸上露出点浅淡的笑意,温声问道。

    “睡不着。”阮清林摸了摸后颈,说。

    “这样。”余成点头,随后问阮清林,“那有空陪我说会话吗?”

    阮清林正想着要怎么和余成说会话呢,听着余成这话,眼睛瞬间一亮,朝余成点点头,“嗯。”

    今夜星星很多,余成和阮清林坐在基地外的阶梯上,两人仰望着星空,气氛平和融洽。

    他们谁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阮清林捧着热好的牛奶,视线从星空上挪开,落到余成的脸上。

    夜色中,余成本就英挺的五官照映得更是线条分明,他一直都长得很好看,也正因为此,无论到哪,都是极其耀眼的存在。

    “余队最近好像很忙。”阮清林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垂下眸子,轻声说。

    “是有些事情。”余成扭头看向阮清林。

    “方便说来听听吗?”阮清林问。

    其实对方是阮清林的话,余成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他不想将自己的烦扰带给阮清林。

    余成看着阮清林,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你相信命运吗?”

    命运?

    阮清林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余成半响后,摇了摇头,“我不相信。”

    “我曾经看过一期余华老师的访谈,他们也谈到了这个问题。”阮清林语速很慢的说着,“余华老师说,他在写书的时候,一句台词就能改变后续的剧情。”

    “他说台词能改变命运。”

    “在此之前,我也曾陷入命运的漩涡中,纠结自己是否一生都已是既定的轨道,但当听见这句话以后,我便想明白的。”

    “书中人物的命运尚能因为一句台词而改变,更何况活生生的我们?”

    阮清林说到这,看着余成笑了,他将手中的牛奶递到余成的面前,说:“余队,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

    “无论发生什么,喝了这杯牛奶,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余成盯着阮清林手中的牛奶,迟疑了会儿,抬手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在手心扩散开来,余成听见阮清林说:“祝你今夜无梦,好眠。”

    第二十五章

    节目录制每周都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这天一大早,阮清林就接到了田沁竹的电话。

    田沁竹还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电话里他声音冷清,语气间带着几分温柔, “我和苗淼大概还要二十几分钟才到, 你可以去吃个早餐。”

    “好。”阮清林乖巧的答着, 然后就听见了苗淼咋咋呼呼的说话声, “哥,你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啊。”

    “我好想你啊,虽然这周我没工作挺爽的, 但是我心里一直挂念你。”

    听着苗淼的说话声, 阮清林眉眼间染上了些许笑意, 答道:“好好吃饭了的。”

    “那就好, 那你……”苗淼还想问些什么, 却被田沁竹打断了,“好了好了, 这些话等见面再问吧。”

    “颂颂, 晚点见。”田沁竹对阮清林说完这话, 电话便也就挂断了。

    阮清林已经吃过早餐, 他坐到战队基地一楼的客厅里, 玩着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 安静的等待着田沁竹。

    余成下楼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阮清林,他脚步一顿, 不再往前继续走。

    战队基地的沙发后是一大面落地窗,今天落地窗的窗帘全部被拉开了, 早晨明亮而透彻的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入屋内,倾洒在阮清林身上。

    阳光将阮清林的头发照映出光泽, 白皙的皮肤下细看还有浅色的绒毛,他今天穿了一件白T,外面套着件黑色无袖夹克,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宽松工装裤,很简单的穿搭,有种随性的好看。

    余成就这样静静的看了阮清林许久,才终于再次抬步朝阮清林走去。

    余成像这样默默注视过阮清林许多次,他曾以为,自己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再有机会去看着阮清林了,但所幸,阮清林回来了。

    阮清林正纠结着自己的下一个方块放在什么位置,就感觉到身侧位置一沉,他扭头看去,然后便对上了余成的脸。

    看到余成的瞬间,阮清林微微愣怔了一瞬,而后反应过来,眼神中闪过一瞬的惊喜,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雀跃,叫道:“余队。”

    “阮老师。”余成轻笑,“早。”

    “早。”阮清林本以为自己今天会见不到余成的,如今余成不仅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坐在身侧,属实是意外之喜。

    “余队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不用录制的。”阮清林问。

    “晚点要出去办点事,所以就起来了。”余成解释道。

    “哦。”阮清林点点头,视线落至自己和余成近在咫尺的大腿,抿了抿唇,脚尖小心翼翼的挪动了几下,足尖便与余成的足尖相碰。

    他做这个小动作时很小心,本以为余成不会发现的,但却不曾想,一抬头就对上了余成那双带着笑意的眸子。

    阮清林脸一热,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脚,坐得直直的,伪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成看着阮清林强装镇定,但却已是耳尖红彤彤的样子,到底是没戳穿,只是问:“吃过早饭了吗?”

    阮清林下意识想点头,却又马上止住,转而摇了摇头,“没有。”

    “那一起吃点吧。”余成笑道。

    因为战队选手的作息原因,基地的阿姨一般都要中午才上班,偶尔吃几次早餐,都是点外卖或者是自己随便做点应付一下。

    余成打开冰箱,虽然他们不做饭,但阿姨把食材准备的还是很充足的。

    “吃面可以吗?”余成问。

    阮清林听着有些犹豫起来,摄入碳水的话,很容易长胖,可那是余成做的面……

    他正纠结着,余成像是看出了他的犹豫,说:“有荞麦面,热量不高,不会太影响体重,可以吗?”

    “可、可以。”阮清林没料到余成会看出他的担忧,他心下微动,又掀起了一片散不去的涟漪。

    余成做饭的动作很麻利,这来由于他前十几年的生活。余成出生时便丧母,父亲在母亲去世后,将妻子去世的过错全数归罪到了年幼的余成身上,他很恨余成,认为若是没有余成,妻子便不会过世。

    丧妻的打击让他一蹶不振,恨上了自己的亲骨肉,也开始了嗜酒赌博的日子。

    他不管余成,年幼时的余成,若不是邻居家的奶奶心疼他,可能出生没几天就已经去世了。

    可到底好景不长,一直照顾余成的邻居奶奶,在余成五岁的时候,也去世了。

    年幼的余成忽然间失去了唯一愿意关照他的人,虽然迷茫,却也还是要活下去的,父亲不管他,邻居奶奶也去世了,他便只能自己搬着板凳,站在比他还高一个头的灶台前,去学会做饭。

    余成的那些过去,阮清林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此,眼下看着余成做饭的动作,才会有些心疼。

    那些已经遗留在过往岁月的曾经,随着记忆刻在阮清林的心上,过去了,却也没有过去。

    爱是常常觉得亏欠,亦是常常为其心疼。

    煮一碗面并不需要多长时间,余成将做好的面端到阮清林面前时,就看见了阮清林带着几分心疼的表情。

    他心知阮清林大抵又是想到了他的过去,便开口道:“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阮清林的思绪被余成的话音拉回,他看向余成,愣愣的点了点头。

    余成做的是很简单的清汤面,里面卧了个溏心蛋,猪油打的汤底包裹着面条,吃进嘴里有种说不出的香味。

    “好吃吗?”余成问他。

    阮清林点头,“好吃。”

    余成轻笑,“有时候我挺庆幸自己会做饭的。”

    阮清林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余成这话的意思,可余成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轻笑了声,起身为阮清林倒了杯水。

    阮清林心中划过一瞬的异样,却是没有捕捉到。

    二十分钟后,田沁竹和苗淼准时到达了战队基地,当接到她们的电话时,阮清林刚好吃完余成煮的面,正看着余成洗碗。

    “要走了吗?”余成问。

    阮清林点点头,“嗯。”

    “那走吧。”余成说。

    阮清林听着这话,缓缓的站起身,他对余成说:“余队,再见。”

    余成笑了笑,没有答话,却在阮清林走了几步以后,忽然又叫住了阮清林。

    “阮清林。”

    阮清林闻声扭头看去,只见余成站在那儿,目光专注的看着他,问:“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

    阮清林愣住了,他看着余成,不懂余成为什么会这样问,但却还是点了点头,回答:“嗯。”

    “余队,周一见。”阮清林说。

    余成笑了,那笑中带着阮清林看不懂的情绪,他说:“周一见。”

    阮清林和田沁竹她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虽然相互间手机上还保持着联系,但隔着屏幕的交流和真正的见面到底是不同的。

    阮清林才上车,苗淼就凑了过来,仔细端详起阮清林的脸。

    阮清林脑袋往后缩了缩,他笑道:“怎么了?”

    “我要看看你瘦没瘦,这几天过得好不好。”苗淼一脸认真的说。

    阮清林失笑,“那你觉得我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应该还行。”苗淼认可的点头,随后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阮清林,有些八卦的问:“哥,你这几天和余成……相处的怎么样啊?”

    提到余成,阮清林垂下了眸子,唇角微微上扬,看着指腹上的戒指,说:“挺好的。”

    “挺好的吗?”苗淼有些疑惑,她拧了眉头,“可是他不是有喜欢的人吗?按道理应该会和你保持距离才对。”

    苗淼这话说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而事实上,阮清林刚进节目的时候,余成对他也的确是很疏离的,但后来却发生了转变。

    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转变呢?又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转变?

    阮清林无端的回想起了自己早上吃早餐时,心中划过的那阵异样,那时的他并没有捕捉到那阵异样,但如今回想起来,却是忽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那句毫无缘由的庆幸,听着没头没尾的好似一句感叹,可细细想来,却像是余成看出了他当时所想,而说出的一句安慰。

    可余成怎么会看出他当时所想呢?

    阮清林垂在腿上的手缓缓收紧,心中已然意识到了什么。

    “颂颂。”田沁竹的声音将阮清林从思绪间拉了回来。

    “欸,怎么了?”阮清林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恍惚,看向田沁竹询问道。

    田沁竹见此拧眉,“怎么了?刚才心情还好好的,现在看着又不大高兴了。”

    “没什么,就是起太早了,有些困。”阮清林笑道。

    对于阮清林这说辞,田沁竹显然并没有相信,她的视线在阮清林的脸上细细端详了许久,才开口道:“云慎知道了你去参加节目的事情,很担心你的情况,希望你每周休息都能去看看。”

    “我们先去云慎那边,然后再回家休息,可以吗?”田沁竹问。

    云慎是阮清林的心理医生。阮清林的心理状态一直不是很好,他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自己大概是生病了,但他不敢和家里说,便只能一直装作无事的样子。

    他害怕看到母亲在得知他生病以后流下的眼泪,也害怕父亲看向他时心疼的眼神,于是他选择了忍受。

    阮清林不是因为父母不爱自己,才不敢将自己的病痛告诉他们,反而是因为他们太爱自己,那些话才愈发说不出口。

    他不想让父母知道,他们心爱的孩子,并没有如他们期望的那样茁壮生长,而是早早的被折断了枝丫,长成了奇怪的样子。

    阮清林常常因为自己的病,而对父母产生愧疚,觉得自己好似辜负了他们的爱。

    就这样,阮清林一直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到大学,直到被田沁竹签约才迎来了转机。

    田沁竹是个很敏锐的人,在认识阮清林后不久,就察觉了阮清林心理上的异样,她为阮清林找来了心理医生,而那位医生,正是云慎。

    “好。”阮清林点点头,对于田沁竹和云慎,他一直是心存感激的,如果没有他们,阮清林真的不知道自己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云慎的心理诊所,是在一处很偏僻的小院,阮清林初次去的时候,还曾担心过,云慎的诊所开在这样的位置,会不会没有生意。

    后来云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和他解释,“大多数人对于自己的疾病都有羞耻感。”

    “心理疾病所涵盖的负面词汇太多,所以,诊所开在这样的位置,反而能给病人带去安全感。”

    阮清林这才意识到,是他多虑了。

    随着病情的好转,阮清林和云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这次见面,也是因为阮清林和余成再次接触。

    阮清林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而其中症状间,自我否定和不配得感在面对余成的时候,表现的最为明显。

    他认为自己配不上余成,并且越喜欢余成,就越对自己进行否定。

    这样的行为问题并不出在余成身上,而是出在阮清林自己身上,他对自我的评价太过消极,以至于在潜意识中,甚至想要扼杀过去的自己,这也是云慎为什么会要阮清林来复查的原因。

    阮清林走进诊所的时候,云慎正坐在屋内的落地窗前看书。

    “云医生。”阮清林叫道。

    云慎放下手中的书,看向阮清林,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笑道:“坐。”

    阮清林依言在他指着的位置坐下。

    “最近过得好吗?”云慎问。

    阮清林想了想,点点头,“挺好的。”

    “是吗?”云慎轻笑,“那我问的更详细些,睡得好吗?吃得好吗?”

    “都挺好的。”阮清林也笑了,回答。

    这段时间他的状况的确比以前好很多了,虽然偶尔还是会睡不着,但至少不会彻夜难眠了。

    “那就好。”云慎说着,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到旁边的桌面上,起身为阮清林倒了一杯水。

    “我听说,你最近去参加了一档节目,那档节目里,余成也在?”云慎将水轻轻放到阮清林面前,语气随意的问。

    阮清林接过水,低声应道:“嗯。”

    “相处的怎么样?”云慎问。

    阮清林沉默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杯,想说相处的挺好的,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说出口。

    “怎么了?”云慎问。

    “没什么。”阮清林垂着眸子,喝了口水,犹豫了会儿,才说:“云医生,我和他相处的挺好的,但是……”

    阮清林话说到这顿了顿,缓了片刻,才继而说道:“但是,我觉得,他可能已经认出我了。”

    “你没有告诉他你的身份,是吗?”云慎目光专注,看着阮清林问。

    阮清林点点头。

    “那你打算告诉他吗?”云慎又问。

    阮清林迟疑了,握着杯子的手收紧,指节泛白,半响后,才摇了摇头。说:“我不打算。”

    “阮老师。”云慎声音温和,表情却很严肃,他说:“你不仅是阮清林,也是阮颂。”

    “如果你无法直视自己的过去,那么你将永远无法与自己和解。”

    第二十六章

    城市中偏僻的一角, 城中村是繁华大都市发展中落后的遗迹,余成将车停在密集的居民楼之间,看着不远处勾肩搭背的彭永走进一栋破旧的居民楼。

    城中村人员混杂,人口流动大, 居民大多是些外来打工者, 也正是因为此, 一些小规模的赌场和不正规按摩店都喜欢选在这种地方。

    余成就是在城中村长大的, 他太了解这附近的环境,他的前十几年几乎是在酒瓶的敲砸声,麻将的碰撞声, 以及赌徒酒鬼的吵闹声度过的。

    这里是他用尽几乎全身力气才逃离的地方。

    指尖在方向盘上敲打着, 余成静静的盯着彭永刚才进去的地方, 心中已经不复前几日的烦躁, 但却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 但又说不准哪里有问题,眼下他手中的证据也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 也是该到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了。

    赌场内喧嚣嘈杂, 老旧的白炽灯下几张桌子上堆积着红色的人民币, 香烟点燃袅绕的白雾将尼古丁的味道充斥整个屋子, 形形色色的男女表情近似癫狂, 他们看着自己手中的牌, 眼底全是欲望和渴求。

    彭永正是这些男女中的一位,这会儿正手里捏着牌, 闭眼祈祷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迟迟不敢掀开底牌查看。

    许卯要求的还钱期限就在今天,彭永这几天的手气仍旧不是很好, 虽然身上还剩下点钱,但和欠许卯的数字还是有很大差距,眼下这手牌,他将身上所有的钱的压了进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快点啊,兄弟,你搁那祈求上帝呢?”对面的大哥叼着烟,语气不善的说道。

    彭永瘦弱,看着对面壮实的大哥,被说了也不敢有怨言,只能睁开眼,掀开牌看了眼。

    在看见牌的那一刻,彭永的脸色瞬间就灰败下来。

    只见那大哥看着他这神色,心里也有了底,冷哼一声,甩出了手中的牌。

    “兄弟,看看你的。”大哥微微扬了扬下巴,说。

    彭永手都在颤,手中的牌缓缓落在桌面上,对面响起了嘲弄的笑声。

    ——他输了。

    彭永神色恍惚的从赌场里走出来,他身上彻底没钱了,他想起和许卯说好的期限,心如死灰。

    余成看见彭永在赌场外的路边缓缓蹲下身,面色恍惚的盯着地板看了半晌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始打起了电话。

    距离有些远,余成听不清楚彭永的电话内容,但却用脚指头也能猜到,对方正在干嘛。

    彭永现在的样子,余成曾在自己的父亲脸上看到过千百次,那是赌徒们每当输得浑身上下一毛不剩的时候,祈求着别人借钱的模样。

    很丑陋,很狼狈,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余成冷漠的看着彭永现在的模样,心中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一线战队的二队成员,每个月拿着五位数的工资和不菲的直播收入,但现在却在城中村的老式居民楼下,窘迫的向别人借钱。

    值得吗?余成想。

    当彭永终于挂断电话,余成也踩下了汽车的油门。

    一辆车停在了彭永的面前,彭永抬头看去,便对上了那降下的车窗后,余成冷漠的脸。

    彭永的脑子在这一瞬间就懵了,他情愿此刻看到的是警察,都不希望看到余成,他的身子不自禁的微微颤抖,垂在身侧的手也在这刻收紧,背上冒出了冷汗。

    “余、余队,好巧……”彭永看着余成,声音中都带着几分慌张的叫道,他心中暗暗希望,余成只是路过。

    然而事实终是未能如他所愿。

    “不巧,等的就是你。”余成语气很平静,但却如千斤巨石,砸在了彭永的头上。

    彭永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他心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

    彭永神色恍惚的被余成带回了Fe,当两人走进战队会议室的时候,年如阳和陈魏康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

    其实关于彭永涉赌的证据,余成早就掌握完全了,他之所以等到今天才来解决这件事,是因为今天节目组休息,战队内没有摄像头拍摄。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一方面保全了战队不受影响,另一方面也保全了彭永的面子。

    彭永在看到年如阳和陈魏康的时候,脸就白了。虽然他在看见余成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但真当走到这一步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余成拉开了年如阳身侧的座位坐下,他看向站在会议室内拘谨的不敢落座的彭永,扬了扬下巴,开口道:“坐。”

    彭永抬头看向余成,眼神惴惴不安,分明是他做错了事情,可眼下却像个受害者似的,做出一副怯懦的模样。

    “余队,我、我站着就好。”

    看彭永做出这副模样,余成心中只觉得有些讽刺,视线从彭永的身上移开,也不再去说让他坐。

    现在倒是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呢

    人有时候真的挺可笑的,明明知道一件事的后果,也很清楚自己承受不了这件事所带来的后果,却还是为了一时之快,存在着侥幸心理,而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你没必要做出这幅样子,是你做错了事情,不是我们?”年如阳直言不讳。

    彭永听着这话身子肉眼可见的一僵,看了一眼年如阳,然后头低的更低了。

    训练室的气氛实在沉重,这已经是Fe这段时间第二次碰到和赌场有关的事情了,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又第三起,第四起。

    率先开口说话的是陈魏康,“你应该很清楚,你每走进一次赌场,都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去赌。”

    彭永脸色更白了,他看向陈魏康,想要解释,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着实苍白,到底没有说出口。

    “战队是没有办法留你了,联盟那边……”陈魏康说到这顿了顿,似乎也有些犹豫。

    这件事如果上报到联盟那边,彭永离开Fe以后也是再也不会有战队要他的了,严重些,可能还要付法律责任。

    “联盟那边当然是要上报过去。”年如阳接过了陈魏康的话,“人做错了事,就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彭永在这刻彻底慌了,他朝年如阳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眼泪夺眶而出,恳求道:“教练,求求你,可不可以不要上报联盟。”

    “我可以离开Fe,我主动解约,付违约金,但请一定不要上报联盟。”

    “上报上去,我、我就真的完了!”彭永慌乱的祈求着,他扶着会议室的长桌,目光恳切的看着年如阳,说:“教练,你就看在我在Fe待了这么长时间的情分上,别上报吧。”

    “你做出这种事,跟我说情分?”年如阳面色十分难看,“一旦被曝出Fe有人赌博,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是什么后果。”

    “你都要拖整个战队下水了!”年如阳很气愤,就差没有站起来指着彭永的鼻子骂了,“现在厚着脸皮跟我提情分两个字?”

    彭永也自知自己这事做得不算厚道,Fe这些年待他不薄,年如阳他们就算将他上报联盟,让他的职业生涯到此结束,也并不为过。

    但……

    有些事情,知道归知道,能不能接受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教练……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是……但是……”彭永半天也但是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到底理亏,绞尽脑汁也根本想不出理由去说服年如阳。

    就在彭永都要因为年如阳坚决的态度而感到绝望的时候,余成在这时开口了。

    “彭永。”余成神色冷漠,目光平静的看向彭永,语气冷淡的叫道。

    “余、余队。”彭永浑身肌肉都在余成叫到他的时候,而不自觉的紧绷起来。

    在Fe,亦或者说乃至整个曙光电竞选手中,很少有人是不怕余成的,对于他们来说,余成就像是那遥不可及的一颗星,看得见摸不着,心中有畏惧,但更多的还有崇敬。

    “你想要一个机会,我可以给你。”余成声音很轻,但这些话还是被彭永听见了。

    彭永一瞬间止住了眼泪,他的眼中划过了一瞬的难以置信,随后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吗?余队。”

    “真的。”余成点头。

    彭永的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余队,只要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不把事情上报联盟,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余队,真的,请你相信我!”彭永语速极快的说着,像是生怕余成会后悔,“你知道的,我家里人本来就不认可我做这一行,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我这辈子就真的都抬不起头了。”

    余成任由彭永说着,他静静的听着,那些话语在他的心中掀不起任何波澜,相反,对彭永还更生出了几分鄙夷。

    分明知道家里人不认可,也分明想要做出点成绩来,可却非但没有好好爱惜自己的羽毛,反而选择了错误的道路,到头来甚至用这些话来道德绑架别人。

    “我要你做的不多。”余成说。

    彭永往前走了几步,点头,“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接触赌的,又是谁带你去的,就够了。”余成语速缓慢,却每个字都极具压迫感。

    赌场这种东西,如果没有人带领,一般人是不会知道在哪的,所以一般刚开始接触赌的人,都是被别人带的。

    余成想知道,是谁带着彭永去的。

    彭永没想到余成的要求会这么简单,在听到的一瞬间都愣了,而后反应过来,如竹筒倒豆子般的,就将答案抖落了出来。

    “是莫白,是莫白带我去的。”说完,彭永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余队,我是今年过年的时候被莫白拉去赌的,他说只玩几次没关系的,还可以赚点钱。”

    “我第一次去的确赢了很多钱,但是后来就开始输了,其实我早就不想赌了,我只是想把我那些输掉的钱都扳回来而已。”

    “余队、余队!!”彭永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线包似的说,“我怀疑,莫白就是故意害我,他和赌场的人是一伙的。”

    余成没有吭声,他只看着彭永,指尖敲打着桌面,良久后开口:“今天我问的话,出了这个会议室的门,我不希望还有其他任何人知道。”

    “事情我不会上报联盟,至于以后怎么样,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余成看着彭永,“稍后陈魏康会和你谈解约,付好违约金,你就和Fe没关系了。”

    彭永被陈魏康带出了会议室,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在会议室门关上的那一刻,年如阳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才话说得硬,说是不顾及情分了,可年如阳最是心软,自己亲手带着的选手,最终走向了这样的结果,他怎么可能内心没有一点情绪。

    余成抬手轻拍了拍年如阳的肩膀,他没说话,却是做着无声的安慰。

    年如阳抬手揉了把脸,看向余成,脸上露出勉强的笑,说:“我没事,放心。”

    “装什么?”余成看着年如阳,“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听着这话的瞬间,年如阳就绷不住了,他红了眼眶,仰头看向会议室的天花板,嘴硬道:“搞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咱们这样,真能有用吗?”年如阳鼻音很重的问。

    余成沉默了。

    其实今天的一切,都是余成和年如阳他们计划好的一场戏,专门演给彭永看的,为的是引蛇出洞。

    余成始终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虽然他眼下并没有头绪,但却仍旧还是决定小心行事。

    至于有没有用,余成的心里其实也没底。

    视线落在会议室的门上,良久后,余成才开口说:“等着吧。”

    第二十七章

    阮清林从云慎那里离开的时候, 已经是快午饭的时候。云慎有留阮清林他们一起用饭,但阮清林拒绝了。

    诊疗期间,云慎和阮清林说了许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云慎在说, 阮清林听着, 但饶是如此, 阮清林却还是很疲惫。

    那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疲惫, 而是从心上一直蔓延到精神上的一种累。

    实际上,阮清林每次看完心理医生都会有这样的感觉,那种将心理的疤痕揭开给别人看, 回忆起深埋在记忆中的痛苦的感受, 让阮清林每次历经完都精疲力尽, 好似灵魂被抽走了似的。

    回家的路上阮清林便靠着车窗睡着了, 再睁开眼醒过来, 是被苗淼的轻声呼喊给叫醒的。

    “哥,醒醒, 到家了。”

    阮清林对上苗淼带着几分担忧的眼神, 脑子缓了缓, 才坐直身子, 揉了把脸, 看向窗外, 说:“这么快啊。”

    “今天路上不堵,所以就快些。”苗淼解释道, 随后问:“哥,你还好吗? ”

    “我吗?”阮清林一愣, 随后笑了,语气故作轻松的说:“挺好的啊。”

    随后像是怕苗淼继续追问, 扭头在车内环视一圈,问:“田姐呢?”

    苗淼的注意力被阮清林的问题吸引过去,回答道:“田姐刚才半路接了个电话,公司那边有点事要处理,所以中途下车了。”

    “她本来想告诉你的,但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了。”

    “这样。”阮清林点点头,轻声应道。

    随着阮清林和成微知的走红,田沁竹这两年的事业也是越来越忙,她又是个负责任的人,许多事都亲力亲为,也因此更加忙碌起来。

    “那你也早点回去吧,明天早上来接我就好。”阮清林对苗淼说。

    苗淼有些不太放心,但终究是没有强行要留下,尊重了阮清林的意愿,嘱咐了几句后才不情不愿的走了。

    苗淼离开后,阮清林独自回了家,当关上家门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的阮清林很需要独处时间,他心知自己状态不佳,但也不希望苗淼和田沁竹她们担心,她们为自己操的心已经够多了。

    阮清林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回忆着刚才云慎和他说的那些话。

    云慎说他如果不去认可过去的自己,那么就将永远无法与自己和解。可是他又该怎么去与过去和解呢?他连去直面过去的自己都无法做到。

    阮清林蜷缩在沙发上,盯着地面的某个地方,目光失神。

    他一点也不喜欢过去那个胖胖的自己,那个让别人欺负,还不敢还手,长得胖胖的不好看,连面对喜欢的人,一句喜欢都没勇气说出口的自己。

    人们总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可如果现实真能像这句话一样简单就好了。

    阮清林这些年看似与过去做着切割,可实际上,却是困在了那座名为“过往”的牢笼中,从未离去。

    他将自己困住了。

    阮清林想着,再次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时,屋外的天色已经不知何时暗了下去。阮清林看着窗外的晚霞,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觉真的睡了很久。

    他听见了门铃声,屋外的人持续不断的按着,他刚才就是被这阵门铃声给吵醒的。

    阮清林不知道是谁来找他,但心想大概是苗淼或者田沁竹她们,便起身去开门了。

    当看见屋外站着的是成微知的时候,阮清林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微微。”阮清林有些懵的叫道。

    阮清林意外成微知的到来,并不是因为成微知鲜少来自己家,而是因为他昨天和成微知聊天的时候,对方还在大漠拍戏。

    “颂颂,我想死你了!!”成微知一把抱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的阮清林,有些撒娇的说。

    阮清林被成微知抱得往后踉跄了几下,随后连忙抬手抱住成微知,稳住身形,有些无奈的笑道:“你不是在大漠拍戏吗?怎么回来了。”

    成微知放开被自己抱着的阮清林,歪了歪头,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把搭在肩上的长发往后一抛,朝阮清林俏皮的眨了眨眼,说:“当然是回来看你啊。”

    “咱们都多久没见了,天天拍戏拍戏,我都快要烦死了。”成微知一边吐槽着,一边熟练的换鞋,“从森林到大漠,吃不饱穿不暖,睡也睡不好,我感觉我这朵漂亮的美人花,都要被吹枯萎了。”

    说到这,成微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凑近阮清林,问:“你看看,你看看,我的皮肤是不是都变差了。”

    “没有。”阮清林轻笑,认真的夸赞道:“还是很漂亮。”

    成微知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双颊,“那就好,我可是花瓶,靠脸吃饭的。”

    阮清林听着这话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成微知是个热闹的性子,她一来,这本来安静的有些空旷的家,瞬间就变得热闹了起来,这是独属于成微知的魔力。

    “颂颂,怎么不开灯啊,家里黑乎乎的。”成微知换好鞋后,提起刚才放下的东西,一边将家里的灯打开,一边坐到茶几的前的地上,将那些带来的东西摊开。

    阮清林家的地面上垫了厚厚的一层地毯,所以坐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凉。

    “快来快来,我给你带了很多特产。”成微知朝阮清林招着手,兴奋的说。

    闻言,阮清林笑着坐到成微知的身侧,看向茶几上成微知不远万里带回来的那些特产。这些特产乱七八糟的,吃的用的什么都有,而且来自于各个地方,看得出来成微知这段时间拍戏的确去了很多地方。

    成微知每次拍戏,都会给阮清林带很多当地的特产,都是些小玩意,但却十足的用了心。

    阮清林看着桌面上琳琅满目的特产,僵持了一整日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再次回温,被暖化得软和起来。

    “颂颂,最近不开心吗?”成微知将一块馕塞进阮清林的手中,问。

    “没有。”阮清林捏着手中的馕,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摇了摇头,说:“挺开心的。”

    “是吗?”成微知显然不相信,“可是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阮清林听着这话一愣,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表情的低落,抬手摸了摸脸,有些落寞地轻笑道:“是吗?”

    “我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成微知凑近阮清林,“你什么性格我还能不知道吗?”

    “是遇到什么事了?”成微知打量着阮清林的神色,“和余成有关?”

    阮清林的心事并不难被猜穿,所以被称之为戳中的那一刻,心里也并不没有多意外。都是认识这么些年的朋友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嗯。”阮清林放下手中的馕,垂着眸子,低声应道。

    “怎么呢?昨晚聊天,不还说相处得很好吗?”成微知问。

    “的确相处得很好。”阮清林看向成微知,叹了口气,将心中所纠结的事情说出,“但是微微,余成好像,已经认出我了。”

    “为什么会觉得他已经认出你了?”成微知拧眉,问。

    “就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准。”阮清林其实自己也没有明确证据去证明余成已经认出他了,唯一让他这样的想法的,也不过是早上那段没头没尾的对话。

    要真去说一个理由的话,那大抵就是余成莫名转变的态度了。

    阮清林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如实告诉成微知,听完他说的话,成微知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余成对你的态度的确转变的有些奇怪。”

    “他能直播澄清你们之间的绯闻,并且坦白自己有喜欢的人,就证明他不是那种容易变心的人,可是……”成微知摸着下巴,“你确定他就是认出你了,才发生了态度转变吗?会不会是其它原因?”

    阮清林摇摇头,很显然,他对此也不是很确定。

    “他有表现出过,就是那种,让你确认他认出你了的表现吗?”成微知问。

    其实并没有,余成对待他的态度很奇怪,有时候让阮清林觉得,他只是对待一个新朋友,可有时候,又让阮清林觉得,对方已经认出了他。

    阮清林说不准,才因此更加焦躁。

    “不如再试探试探?”成微知摸着下巴,提议道。

    阮清林沉默了,也有些犹豫。

    “哎呀,先不管这个了。”成微知一摆手,认真的看着阮清林,说:“我们就当余成认出你了,但是颂颂,关于余成是否认出你这件事……”

    成微知看着阮清林,话说到这,顿了顿,才继而问道:“你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

    “是害怕余成认出你?”

    “还是,害怕过去的自己?”

    阮清林被成微知这话问得很愣住了,“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成微知一脸认真,“如果你是害怕余成认出你,那么问题的点就在于余成认没认出你。”

    “但如果你是因为害怕过去的自己,而才不希望余成认出你,那么问题的点就在于你自己。”

    听着成微知的解释,阮清林沉默了,他垂下眸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不知道。”阮清林说,“微微,我没有答案。”

    他或许二者都害怕,既害怕面对过去的自己,不愿去承认,也害怕余成认出自己。

    人果然是纠结的个体,阮清林有些自嘲的想到。

    “就算是两个看起来没有答案的问题,你心里也一定会有所偏向。”成微知对阮清林说:“颂颂,如果想不明白答案,那就不妨先不要用脑子去想了。”

    她拍了拍自己左胸膛的位置,“你问问它。”

    “它?”

    “心会给出你答案。”成微知说。

    第二十八章

    彭永是在当天晚上就离开了Fe, 他提着行李搬出战队基地的时候,没有人去送他,走得悄无声息。

    年如阳和余成站在一队基地的窗台上,远远看着将行李一件一件搬进车里的彭永, 谁也没说话, 只是在车辆离去时, 各自转过身, 回了房间。

    莫白第二天才知道彭永离开的事情,他当时就慌了,拿出手机给彭永发消息, 却发现对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拉黑了他。

    看着手机上的红色感叹号, 莫白已经彻底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连训练都没心思了, 当即便向年如阳请了假, 表示要外出一趟。

    当莫白起身准备离开训练室时,刘故在这时忽然开了口。

    “又要出去?”刘故拧着眉头, 语气不太好的说。

    自从上次那件事以后, 刘故和莫白的关系就一直没有缓和, 处于一种非常尴尬的状态。

    莫白打心里有些怕刘故, 他脚下步子一僵, 看向刘故, 语气生硬的解释,“有点事。”

    “这段时间我们都因为你耽误多少次训练了?”刘故盯着莫白, 表情不满,“大家都有事, 但都没有耽搁训练,你这样很影响我们。”

    莫白被刘故说得哑口无言, 他心下有火,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沉默不语。

    小不忍则乱大谋,就让他们在嚣张会儿,莫白心中暗暗想着,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捏成了拳。

    “莫白,刘故说得有道理,世界赛虽然还有一段时间,但我们也要筹备起来了。”许卯在这时适时的开了口,“你的事能不能耽搁会儿,等到训练完再去做?”

    现今一队并没有任命队长,大家都还默认队长是退到替补位的余成,但许卯身为指挥,却也是如今一队的主心骨,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莫白听着许卯的话,心里怨念更重,但面上却是摆出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支支吾吾的说:“我、我也不是不想参加训练,只是、只是这件事比较重要,耽搁不了。”

    “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之后一定不会了。”莫白看着许卯,一脸认真的说。

    莫白都这样说了,许卯他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任由莫白去了。

    这边莫白前脚刚离开战队,后脚年如阳就将他请假的消息告诉了余成,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无意之间,已经将行踪全数暴露在余成他们的视野中。

    短暂的周末休息结束,节目再次恢复录制。

    这周将要进行节目的第一次比赛,五进四,淘汰一支战队。阮清林一早便赶往录制现场进行抽签,等到一切结束回到Fe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战队准备了艺人的午饭,阮清林坐到餐桌前,看向正坐在一起说话的选手们,环视一圈没有见到余成的身影,有些落寞的收回了视线。

    下午的训练任务是一队的许卯过来安排的,余成还是没有出现,阮清林本来想问问许卯,余成去哪了的,但仔细想想,又放弃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这很正常。

    心中虽是这么想,但到训练中途,阮清林还是因为烦躁而暂时离开了座位。

    阮清林并不是说一定要见到余成,只是今天在回Fe之前,他心中的预想是能见到余成的,因为有了期望,所以当期望落空的瞬间,负面情绪才会更激烈的反弹。

    他需要安抚一下燥郁的情绪,于是走进了茶水间,打算去拿一瓶牛奶喝。

    说来也巧,阮清林在茶水间正好遇上了也下来泡东西喝的许卯,许卯站着的地方正好挡住了放牛奶的橱柜,阮清林也不急,便站在一边等他。

    许卯见阮清林来,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对阮清林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阮清林见此,也笑了笑以示回应,没开口说些什么。

    “阮老师喝点什么?需要帮忙吗?”许卯泡好东西后,问阮清林。

    “不用。”阮清林摇头,回答:“我喝个牛奶就好。”

    “牛奶?”许卯拧眉,有些疑惑,“我们战队没有牛奶啊。”

    “没有吗?”阮清林一愣,不解地抬手将许卯身后的橱柜打开,只见那橱柜中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列牛奶,甚至还有补货的痕迹。

    看见牛奶的那一瞬间,许卯也愣住了,他脸上的疑惑更甚,“还真有牛奶?”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们战队没人喝牛奶啊。”许卯凑近橱柜,拿起一瓶牛奶,喃喃自语道。

    阮清林将许卯的话全是听进了耳朵里,Fe没人喝牛奶吗?那当初余成说……

    ——“是我建议基地买这款的。”

    可看眼下的情况,牛奶似乎并不是基地采购的,就连战队的选手对此都并不知情,可如果牛奶不是基地统一采购的,那又是谁买的呢?余成又为什么要骗他?

    答案几乎在问题出现的瞬间,便也在阮清林的心上浮现。

    许卯一抬头就看见了神色异样,迟迟没有动作的阮清林,他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将手中的牛奶递给阮清林,问:“阮老师,怎么了吗?”

    “没事。”阮清林接过牛奶,摇了摇头,有些恍惚的说。

    许卯见此,心中虽然疑惑,但也不好再去问些什么,便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

    “嗯。”阮清林应道,但在下一刻,却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叫住了已经走出茶水间的许卯,“许卯。”

    许卯闻声扭头看来,“怎么了?阮老师。”

    “你们……”阮清林拿着牛奶的手微微收紧,语气犹豫,“你们余队什么时候回来啊?”

    “余队吗?我也不知道,他一早就和年教一起出去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许卯回答。

    听着这话,阮清林心中有些失落,但面上还是笑着点点头,向许卯道了谢。

    热闹嘈杂的街道,余成看着不远处走进一家咖啡店的莫白,缓缓按下了车窗。

    “要不要下车去看看?”副驾驶上的年如阳有些纠结的询问余成。

    “不用。”余成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等着就好。”

    “等着哪知道他见谁?”年如阳拧眉。

    余成看向年如阳,表情有些无奈,“就这一个门。”

    年如阳这才反应过来,心知自己是太着急了,抬手揉了揉眉心,轻笑道:“我这真是糊涂了。”

    就这一个门,就算现在不知道莫白见的是谁,那等等他们出来,还能不知道是谁吗?

    咖啡店内,莫白径直走到了靠墙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他要见的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正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看着一张报纸。

    报纸将那人的脸遮挡住,直到莫白轻声叫了句“徐经理。”才终于放下报纸,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来见莫白的,正是徐少谦。

    “这么急哄哄的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徐少谦看着莫白,姿态随意,将手中的报纸叠好,扔到了一边。

    莫白将彭永忽然离开Fe的事情告诉了徐少谦,“徐经理,你说他怎么会忽然就走了呢?余成那边是不是已经发现什么了?”

    莫白语气焦急,表情慌乱,已然自乱阵脚。

    “急什么。”徐少谦倒仍旧还是很淡定,“走就走了,你本来的计划,不也是要让他走吗?”

    “现在不过是时机提前了,只要余成没有发现我们的事情,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着徐少谦的话,莫白沉默了下来。

    莫白和徐少谦很早以前就联系上了,那时候他刚进Fe一队,莫白心里很清楚,自己本来是无法进Fe一队的,是余成临时告知年如阳,暂时不想参加比赛,战队又没有更好的人选,他才侥幸进入了Fe一队。

    但他这个一队选手的位置并不稳,他既然是替补余成进入的一队,那也就意味着,只要有一天余成想要再次打比赛,他就要自觉地让出位置。

    对此,莫白十分不甘心,他自认为自己的实力和余成差距不大,年龄也占优势,余成不想打比赛就退役,为什么还要一直让他的选手位岌岌可危。

    徐少谦就是在那时候联系上他的,徐少谦在离开Fe以后,便带领原先Fe一队选手创立了新的战队,虽然还未正是参加比赛,但也已经依靠着Fe旧时的成绩,拉到了大笔的赞助。

    他给莫白开出了丰厚的条件,希望莫白能够去他的战队,唯一条件是在世界赛以前继续跟着Fe训练,直到比赛前夕再突然离开Fe,让Fe无法正常参与世界赛,他会替莫白支付违约金,并且将莫白签入自己的战队。

    莫白本就不甘心Fe对他的安排,比起随时可能丢失的选手位,他自然更希望能另谋出路,再者,他心中也憎恨余成,于是对于徐少谦的安排,更是乐见其成。

    除此之外,莫白还在此基础上,又添了一笔。

    他盯上了二队同为突击手,学历低,家境普通的彭永,设下圈套,让彭永染上了赌博,为的就是之后揭穿彭永赌博的事情,再捅Fe一刀。

    徐少谦说得没错,莫白本来的计划,就是要让彭永离开Fe的。

    但话虽如此,莫白却还是有些心下难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别自乱了阵脚,好好按照计划行事就行,至于其它的,我会去解决。”徐少谦说。

    莫白听着这话,心下不安稍缓,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坐了会儿,便一前一后的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余成正盯着咖啡店旁边的一家甜品店发呆,手就被年如阳撞了撞。

    “出来了出来了。”年如阳语气有些兴奋的说。

    余成闻声朝咖啡店看去,只见莫白独自走出了咖啡店,左顾右盼了一阵,才拦下一辆出租车离开。

    “怎么就他一个人啊?该不会还有另外一扇门吧?”年如阳有些担忧的说。

    “在等等。”余成依旧很淡定。

    年如阳压下自己的情绪,静静的一起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在不知过了多久以后,咖啡店里再次走出了一个人。

    本来年如阳还有些担心,莫白他们两个人分开出来,自己会不会认不出他见的是谁,但当他看见出来的那个人时,这顾虑就彻底打消了。

    “怎、怎么是他?”年如阳盯着店门口的徐少谦,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愤怒的说。

    对比起年如阳的情绪波动,余成对于这样的结果倒是并不意外。

    他早就想过了,能来搞他的,肯定是认识的人,他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但要对付他到这个地步的人,并不多。

    余成指尖在方向盘上不规律的敲打着,他看着模样谨慎的徐少谦,唇角扬起了讥讽的弧度。

    六年的情分啊,分明到最后他都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他会不会认出你的车?”年如阳担忧的问。

    “新车。”余成答。

    随着徐少谦的离去,车内气氛也变得沉重。

    “接下来怎么办?”年如阳问余成。

    “什么怎么办?”余成看向年如阳,“回战队休息呗。”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年如阳说。

    听着这话的余成看向年如阳,没说话。

    年如阳悻悻,刚想说回战队,就见余成反手打开了车门。

    “干嘛去?”年如阳问。

    余成看了他一眼,“买东西。”

    说罢,便转身走进了街边的那家甜品店。

    第二十九章

    余成拧着一盒甜甜圈回到车上的时候, 年如阳有些意外。

    “你又不爱吃甜食,买这个干嘛?”

    “买给别人的。”余成将甜甜圈放到身侧,语气随意的回答。

    “哦。”年如阳点头,往放在中间的甜甜圈看了几眼, 想不起来战队里有谁爱吃甜食, 便问:“给谁买的啊?”

    余成扭头看向年如阳, 想了想, 说:“之后你就知道了。”

    “还得等之后?现在不能说?”年如阳不满。

    余成轻笑,“不能。”

    余成不告诉年如阳,倒不是因为不相信年如阳, 而是因为太了解年如阳, 年如阳是个藏不住事的, 要是让他知道阮清林就是阮颂, 估计当天晚上, 阮清林就得意识到他已经认出他了。

    眼下阮清林还并没有要与余成相认的意思,余成便也不想让他从旁人的行为中, 意识到身份已经暴露的这件事。

    “神神秘秘的, 不说拉倒。”年如阳撇嘴, 面上虽然不悦, 但心里却知道, 余成不告诉他肯定有自己的打算, 也没真的去怪余成。

    就像余成了解年如阳,年如阳也一样了解余成。

    知道莫白见的是谁以后, 余成的心绪反而愈发平静了下来。

    只能说,对于这样的结果, 余成并不意外。

    回到战队以后,余成和年如阳一起去找了陈魏康。

    “你们的意思是, 眼下战队发生的这一切,都是莫白和徐少谦从中作梗?”陈魏康在听完年如阳复述的一切后,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没错。”年如阳说。

    “可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陈魏康显然对此很不解。

    一个是现在战队一队的现役选手,一个是曾经Fe的经理,可眼下他们所做的事情,很显然都是些损人不利己的勾当。

    对于预选赛时所发生的的事情,以及徐少谦他们离开的原因,陈魏康和后来进入Fe的新人,他们都是不知情的。

    “他们的目的,我们目前也无从知晓。”余成看着陈魏康,语气平静的分析局势,“但莫白不能再信了,找个合适的理由,让二队的突击手开始跟一队一起训练。”

    “眼下我们暗,他们在明。”余成的视线在年如阳和陈魏康的脸上划过,“优势在我们。”

    “且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

    从陈魏康的办公室出来,余成去了一趟一队的训练室。

    此时莫白已经回来了,正和队友一起训练,但大抵是训练出了问题,队内的气氛有些焦灼。

    “刚才小道里那个人那么明显,你非要过去送?”刘故语气很冲的说。

    “我这不是没看到?”莫白有些心虚,但却仍旧还是反驳了回去。

    “没看到?”刘故气笑了,“你眼睛底下挂脸蛋?全当摆设是吗?”

    “刘故,没必要吧?一场训练而已!!我又不是故意的!”莫白回道。

    “怎么没必要?对!训练失误没必要,到时候比赛失误是不是也没必要!!”刘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莫白,显然已经不满到了极点。

    “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一直揪着这点小事有意思吗?!”莫白脾气也上来了,也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直视刘故,毫不犹豫的呛了回去。

    双方已然积怨已久,像是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余成便在这时敲响了房门,打断了这场争吵。

    所有人都被敲门声吸引了视线,当看见站在门口的余成时,皆是慌了神。

    “余队。”众人神色各异,异口同声的叫道。

    余成视线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划过,最终定格在刘故和莫白的身上。

    刘故这会儿脾气已经消散了个彻底,慌张的看着余成,一副全然不知所措的模样,而莫白则是低着头,神色晦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余成抬步走进训练室,在刘故的身侧站定,他抬手搭上刘故的肩,“出息了,还会吵架了。”

    “余队,我、我……”刘故涨红了脸,想要解释,但却是个嘴笨的,吵架还行,狡辩根本不会。

    “我什么?”余成轻笑,视线落到一边的莫白身上,他扬了扬眉头,开口道:“莫白,你来说,为什么吵架。”

    莫白被余成叫着抬起了头,视线在余成身上看了眼,又在刘故身上停留了会儿,最终低下头,小声的说:“余队,没什么。”

    “不想说?”余成说。

    莫白没吭声,仍旧是低着头,虽然嘴上说着没什么,但面上却是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说起来,在知道莫白和徐少谦的事情以前,余成有一段时间还真以为,莫白就是个怯懦的性子。

    可眼下看来,眼见果然不能为实啊。

    “既然如此……”余成的视线从莫白的身上移开,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吵架违反队规。”

    “你和刘故,各罚压枪五百次。”

    听见这话的瞬间,莫白难以置信的抬起头看向了余成。

    余成见此,轻飘飘地瞥了莫白一眼,“有意见?”

    “没、没有……”莫白摇摇头,终究是没敢说些什么。

    处理完莫白和刘故的事情,余成便也没在训练室继续逗留,他转身离开,却是被许卯追上叫住。

    “余队。”

    余成脚步一顿,转身看去,问:“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许卯说,“就是你不在的时候,阮清林找过你,不知道是不是有事。”

    许卯是个谨慎的性子,他虽然不知道阮清林招余成有什么事情,但还是将阮清林找过余成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以防耽误余成的事情。

    余成听许卯说阮清林找过自己,唇角止不住扬起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笑意,朝许卯点点头,回答:“谢谢,我知道了。”

    原本余成就是打算去找个理由看看阮清林的,现在许卯告诉他,阮清林找过他,余成倒也正好有理由去找阮清林了。

    余成今天一整天都几乎在忙莫白的事情,眼下处理好所有事情,找到空隙去找阮清林,时间已经不算早,艺人们的训练已经结束很久,都回宿舍休息了。

    考虑到之前热搜的影响,再加上宿舍人多眼杂,余成并没有选择直接去艺人宿舍找阮清林,而是给阮清林发了条微信,约他出来见面。

    阮清林的微信朋友圈,余成刚加上阮清林那天晚上就已经仔细看过了。阮清林不常发朋友圈,为数不多的几十条,也都是些风景和美食一类的。可虽如此,余成却是看得十分认真,试图在其中了解更多关于阮清林的细节。

    那些零碎不起眼的朋友圈,却也是余成去填补那些空白岁月的色彩。

    阮清林消息回复的很快,几乎是余成发出消息的下一刻,他便给出了回应。让余成感觉,就好像阮清林一直守着微信,等待着他的消息一般。

    【在哪见?】阮清林问。

    余成弯弯眼角,回复:【战队基地后面小花园。】

    发完这条消息,余成便提着买好的甜甜圈,走向小花园,等待阮清林的到来。

    今夜月色很好,晚风习习,余成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仰头看着远处高挂的圆月,心情很好。

    阮清林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满面蔷薇花墙之下,月光投射在余成身上,将他的身形刻画,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有种说不出的萧瑟孤寂。

    阮清林脚下步子一顿,看着眼前的画面,又想起了好多年前,那时候余成也总是像这样等他。

    晚自习下课后,在校门□□汇的人流间,余成永远站在路灯下最显眼的位置,让阮清林走出校门便能一眼看到。

    那时候刻在阮清林脑海中最深刻的记忆,便是昏黄路灯光影下,那清瘦的少年身影。

    少年倚靠着路灯,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里的魔方,宽松且洗得发白的校服,将他的身形衬得愈发消瘦,袖子被随意的挽起半截,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手腕上那根红绳,格外显眼。

    那是阮清林送给他的。

    有那么一瞬间,阮清林都恍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些岁月。

    彼时他还是阮颂,而余成,是他那布满荆棘的过往中,罕见开出的玫瑰。

    余成率先发现了阮清林的存在,他回过头,便看见了呆呆站在原地的阮清林。余成眼底染上些许笑意,起身缓步走到阮清林的面前。

    “怎么站在这?”他问。

    阮清林回过神,仰头看向余成,对上余成的视线,又下意识垂眸躲避,说:“准备过去了。”

    “嗯。”余成轻声应道,“那走吧。”

    阮清林点点头,两人便一起又往刚才余成坐着的地方走去。

    其实余成刚才完全没有必要起身走到阮清林面前来的,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说话声轻而易举的便能听见,可他看见阮清林,脚步便就不由自主了。

    人或许总是这样,面对喜欢的人,就会下意识的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我听许卯说,你今天下午找过我。”余成语气随意的提起这件事,像是聊家常一般。

    阮清林却有些紧张,身子一僵,而后点点头,轻声应道:“嗯。”

    “是有什么事吗?”余成问。

    “没有。”阮清林回答,“只是下午训练,余队不在,就问了。”

    “这样。”余成不置可否,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对阮清林说:“下次可以直接给我发微信。”

    阮清林坐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目光都不敢落到余成的身上,自从意识到余成很可能已经认出自己以后,他便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余成了。

    “那、那余队呢?”过了许久,阮清林才开口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今天正好路过,就买了一些。”余成将买来的甜甜圈打开,推到阮清林的面前,“我听别人说很好吃,你尝尝看。”

    听着这话,阮清林一愣,低头看去,便见包装精致的甜甜圈摆放在他面前,里面全是巧克力味的。

    巧克力味的甜甜圈……

    阮清林垂在身侧的时候不自觉的便收紧了,早些年发生过一些事后,他就很少在公开平台暴露自己的喜好了,所以也就很少有人知道,他喜欢吃巧克力味的甜甜圈。

    所以,的确是已经认出他了吗?

    阮清林抬眸看向余成,喉间酸涩的厉害,终是决定再试一次。

    他看着余成,笑得惋惜,对余成说:“谢谢余队,但是我不喜欢巧克力味的东西。”

    如果余成真的认出了他,一定会劝他吃的,因为余成知道,他最喜欢巧克力味的甜甜圈。

    “是吗?”余成有些意外的模样。

    阮清林点头,“嗯。”

    余成轻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吃了吧。”

    阮清林一愣,刚要松口气,便听余成叫道:“阮老师。”

    “试一下吗?”余成拿起盒子里的一枚甜甜圈,递到阮清林的面前,“或许,这一次你会喜欢上呢?”

    余成说到这,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脸上浮现笑意,用笃定的语气,说:“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这一刻,阮清林的心彻底落入谷底,他接过了余成手中的甜甜圈,垂下眸子,心中苦笑,咬下了一口甜甜圈。

    巧克力带着些许苦涩的味道在嘴中散开,阮清林也终于肯承认,余成,真的已经认出他了。

    第三十章

    自从和莫白见过面后, 徐少谦就一直在琢磨彭永的事。

    早在莫白围观赌博被抓的时候,徐少谦就已经预料到,彭永的事情迟早会暴露。

    余成有个赌鬼老爸,所以他对于赌博这种事情十分敏锐, 哪怕只是稍微露出了一点苗头, 也已经足够引起他的警惕。

    所以, 当莫白找到他的时候, 他已经预留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并没有感觉到多少意外。

    莫白的计划徐少谦从头到尾都知道,甚至彭永这个下手对象, 都是他引导莫白选好的。徐少谦并不觉得莫白的计划有多高明, 但反正不是他动手, 凡是能让余成难受, 他都乐见其成。

    在咖啡店的时候, 徐少谦安慰莫白,让他放心, 自己会处理这件事。但说句实话, 徐少谦并没有什么要去处理这件事的打算, 他之所以会那样说, 只不过是怕莫白着急误了他的事罢了。

    在这件事里, 徐少谦又窥见到了些许可以做文章的东西。

    赌场一如既往的嘈杂, 徐少谦抬手压低帽子,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烟味, 脸上闪过一瞬的厌恶。

    徐少谦爱财,但从不赌,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打心底看不起这些沾赌的人, 违法乱纪,将本就不算值钱的烂命糟蹋得更加难看。

    穿过嘈杂的人群,徐少谦低头走向赌场最内侧的一个房间,敲响房门,里面传来恶声恶气的一句“他娘的,谁啊?”眼前的门便从里面被打开。

    只见一个很高大脸上带着道刀疤的男人,表情不耐的打量了徐少谦一番后,问:“你谁?”

    “您好。”徐少谦脸上挂上虚伪的笑意,“方便进去说吗?”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徐少谦长得斯斯文文的,眉眼阴柔,甚至称得上几分好看。

    男人被徐少谦这笑得脸上的凶悍都少了几分,扬了扬眉,挪开半个身位,“进来吧。”

    徐少谦走进小房间,看见那桌上摆放着的电脑,电脑里是这赌场里里外外的所有监控画面,他就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坐。”男人姿态随意的往后一倒,坐到破旧的沙发上,“有什么事,直接说。”

    徐少谦看着满是烟灰不知道多久没有打扫过的房间,又看向那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沙发,轻轻收回视线,还是坐了上去。

    “我需要买你们的几段监控视频。”徐少谦声音很平静的说道。

    “监控视频?”男人听着徐少谦这话,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点燃,塞进嘴里,说:“兄弟,你知道我这什么地方吗?我把监控视频卖给你,等警察来抓我进去吃牢饭?”

    男人踹了一脚桌子,扬了扬下巴,没什么耐心的模样,“赶紧滚。”

    徐少谦被男人这一脚踹得吓了一跳,但却很快又镇定下来,他闻着空气中浓郁的烟味,拧了下眉头,嘴上语气依旧温和,“我不是警察的人,今天过来,是认真谈生意的。”

    “监控视频我只要一小段。”徐少谦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男人却仍旧是不相信徐少谦的,他看着徐少谦,手里捏着烟,眼神威胁,“我不缺钱,赶紧走,别让我耐心耗尽。”

    话说到这个地步,徐少谦自然是不能再留了,他站起身,深深的看了男人一眼,转身离开。

    离开赌场的徐少谦并没有因此就放弃,他在赌场的周遭走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离赌场不远处的一家小商超上。

    大抵是人员混杂的缘故,这家小商超虽然面积不大,但却装上了好几个监控。徐少谦站在小商超的门口,抬头看向商超门口的监控,顺着监控的方向看去,发现这个监控,正好对着赌场那栋楼的入口。

    他心中又生一记,正低头想着,一只手忽然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徐少谦一惊,扭头看去,就对上了一张皱巴巴上了年纪的脸,这张脸很熟悉,他似乎在哪见过。

    只见那人朝徐少谦一笑,露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齿,他说:“果然是你。”

    ……

    余成发现阮清林这几天开始躲他了。

    起先余成其实也没有发现阮清林的躲避,直到这天晚上,他在茶水间再次遇到下楼热牛奶的阮清林,一如既往的想和他多说几句话,阮清林却找借口匆匆离开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阮清林在躲他。

    这样的场景在这几天已经发生了无数次,要准确去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话,好像是吃完甜甜圈以后的第二天,阮清林就开始减少与他的独处了。

    其实余成早该意识到阮清林的不对劲了,但阮清林的躲避很隐秘,他仍旧会和你说话,对你笑,理会你,只是会不动声色的与你拉开距离,并在片刻后,就找借口离开。

    余成很相信阮清林,所以阮清林找的每个借口,他都没有过怀疑,但次数多了,余成总还是会察觉的。

    但阮清林为什么会忽然躲他了呢?明明吃甜甜圈的那天晚上还好好的。余成看着阮清林匆匆离开的背影,心中当下便已有了答案。

    阮清林找了个借口从茶水间离开后,并没有马上回到宿舍,而是在基地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坐下。

    牛奶的温度透过杯身将阮清林的掌心带得滚烫,阮清林置身于黑暗间,垂眸看着手中的牛奶,心中浮现起前所未有的茫然。

    阮清林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余成,好像强作镇定若无其事的逃避,是眼下唯一能想到,也是最好的办法。

    可他要就这样继续逃避一辈子吗?阮清林自己心里却是不甘愿的。

    他不是不能那样做,毕竟他已经逃避过近六年,可现在,他舍不得了。

    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的再次靠近,要他就这样选择放弃,阮清林做不到。

    他到底是个不容易满足的人,既期盼能光明正大的与余成接近,又想要对方不要认出他,贪心的希望一切都按照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可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因为这周就要进行节目录制以来的第二场正式比赛,余成对于艺人们的训练也愈发严苛起来。

    这次比赛要淘汰一支队伍,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余成都不希望淘汰的会是自己的这支队伍。

    第一轮淘汰赛,Fe所带领的队伍就遭到淘汰,这会对战队的名声造成影响不说,阮清林也会随之离开。

    余成好不容易才和阮清林再次相遇,他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对方再次离开?

    更何况,眼下阮清林还在躲他呢,若真是一场淘汰赛送走了阮清林,阮清林一离开Fe就和他再次断联,余成到哪里说理去。

    不过,阮清林躲自己的事情,也该解决一下了。

    余成了解阮清林的性格,眼下的情况,他若是不去做那个破局者,那么这局面就将不知还要继续僵持多久。

    这般想着,余成的视线落到正在训练的阮清林身上,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一整天的训练结束,艺人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训练室,他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讨厌打游戏过。

    席遇直接靠到了阮清林肩膀上,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我知道要比赛了,但余队也没必要这么训吧?”

    “像我这只小卡拉米都快要直接嘎了。”

    阮清林听着席遇的话有些好笑,抬手摸了把席遇的头,“小卡拉米在游戏里可是越来越强了。”

    “真的吗?”席遇听着这话立马抬起了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阮清林,满脸求夸赞的表情。

    “真的。”阮清林轻笑,回答道。

    席遇扭头看向一旁没说话的路越,尾巴像是要翘到天上,炫耀的说:“听到了吗?阮老师说我越来越强了!!”

    路越视线轻飘飘的从席遇的脸上划过,神色冷漠,而后看向阮清林,神色又从冷漠变成了几分隐晦的期许,抿了抿唇,问:“阮老师,我呢?”

    “嗯?”阮清林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阮老师。”

    阮清林到嘴的话被打断,扭头看去,便看见站在训练室门口,正看着他的余成。

    余成向前走了几步,在阮清林面前站定,“阮老师,方便单独说两句吗?”

    面对余成的邀请,阮清林有些犹豫,他一方面想要答应余成,但另一方面却又因为身份的暴露而不知道该怎么与余成独处。

    他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应答,路越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被身侧的席遇给拉了回去,阻拦了他要说话的动作。

    “阮老师,我先和路越回去了嗷,你和余队慢慢说。”席遇对阮清林说着,便拖着一步三回头的路越走了。

    一时间在场就只剩下余成和阮清林两人,阮清林像只鹌鹑似的勾着脑袋,根本不敢抬头直视余成。

    余成垂眸看着阮清林耷拉着的脑袋,视线落在他发顶的两个旋上,心中有些好笑,都说头上有两个旋的人聪明,怎么阮清林有时候就笨笨的呢?

    指尖在掌心轻轻挠了几下,余成有些心痒,收回视线,对阮清林说:“能先陪我去喝杯水吗?”

    阮清林点头,轻轻应了声,“嗯。”

    两人一直到茶水间都没有人再开口说话,水流落入杯底发出轻微的细响,但也正是因为此,才衬得此刻气氛愈发安静尴尬。

    余成指尖从饮水机的开关上移开,水声也在这刻也停了。他的视线缓缓挪到一旁的阮清林身上,沉默的注视着,没有着急开口说些什么。

    余成不是傻子,对于阮清林为什么忽然开始躲自己的理由,他几乎只需稍微一想,便能得出答案。

    是他的疏忽了,没有把握好靠近阮清林的度,忘记了阮清林的敏感,让对方在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情况,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认出了他是谁。

    事已至此,余成不能让阮清林继续躲他下去了。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阮清林有勇气从乌龟壳里探出半个头来,怎么也不能再让他缩回去。

    阮清林被余成注视得坐立难安,他有些不知道余成现下是什么意思,心中慌得厉害。

    “余队,我忽然想起工作上还有点事,有什么事要不我们下次再说吧。”阮清林再次产生想要躲避的想法。

    他转身想离开,余成却在这时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阮清林身子一僵,就听余成说:“阮老师,你是在躲我吗?”

    心思被戳穿,阮清林整个人都懵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被余成拉着的手腕上传来一股力道,他被拉得踉跄着往余成的方向倒退了几步,而后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余成抱住了他,没怎么用力,阮清林其实只需要轻轻一挣,便能逃离。但他没有那样做,因为他感受到了肩膀上传来的重量。

    余成将下巴搭在了阮清林的肩上,他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阮清林的肩颈上,掀起阮清林皮肤上的一层小疙瘩。

    “不是说喜欢我吗?”余成语气有些委屈,“为什么还要躲我?”

    阮清林听着这话,积压在心中许久的情绪,在这刻不知怎么的就崩了。

    就像脑袋里的一根弦,长期紧绷着,早已脆弱不堪,如今被余成轻轻一拨,就这样毫不设防的断裂。

    阮清林红了眼眶,酸涩感充斥他的鼻腔和喉咙,他低着头,看向余成从背后抱着他的双手,抬起手,在空中悬着片刻,最后才轻轻触碰上去。

    “余成。”阮清林嗓音嘶哑,每个字都说的艰涩,“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