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拒绝
祝染撇撇嘴：“我就是随便一说。”
嘴里说着随便, 脸上可没有一点儿随便的样子。
Omega略带着嫌弃的小表情分明在说：你们赤炎是不是不行？
严颂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祝顾问，你觉得这个案件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祝染想了想：“找到绑架肖千羽的绑匪？”
严颂：“没错。但此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前提。”
祝染默了默，倏地明白过来：“肖千羽的安全。”
这是一起绑架案, 人质的安危是最需要优先考虑的前提。如果绑匪真跟云溪的某个工作人员有关, 那现在贸然把他们带回赤炎受审, 必定走漏风声、惊动绑匪。到时候绑匪被激怒，人质的安全就无法保障了。
在没有确凿证据和合理布局的情况下，暗中调查、跟踪埋伏才是更优越的思路。
祝染甩了甩头，觉得自己这个半吊子顾问还需要在真实案件中慢慢建立刑侦思维。
“你还没正式入职, 这个案子暂时不需要你参与。回家好好休息吧。”严颂见她瞬间了悟，也不多言，朝她挥挥手再次道别：“周一见！”
祝染一贯随和, 虽然仍对案件好奇, 但也知道这会儿不该多掺和。
何况——她摸摸平坦的小腹——果不其然，又饿了。
祝染在回程路上打包了一份蟹黄面。大闸蟹的香味浓郁鲜美, 隔着打包盒都能闻到香味。
祝染拎着蟹黄面心满意足地回到公寓。
刚打开门, 发现室内灯火通明, 转头对上了家人们一张张洋溢着八卦氛围的热情笑脸。
祝染有些无奈，一一打招呼：“爸爸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你们怎么来了？”
爸爸举了举手机，上面显示着爷爷笑吟吟的面孔，显然正在跟爷爷视频通话呢。
祝染更无语了：“爷爷, 您这么晚还不睡跟着瞎掺和什么？”
爷爷摆手：“我不困。”
爸爸刚想说什么, 姑姑见祝染手里拿着餐盒，知道她的体质, 伸手拉了拉祝爸爸的袖子，示意他先别开口。
姑姑把祝染手里的餐盒贴心地接了过去：“哟, 蟹黄拌面，不错的。染染你先坐，我去给你盛出来。”
说着自顾自往厨房走。
祝染想说不用了，就用打包盒吃就行，省得还要再洗碗。不过姑姑已经熟门熟路地在橱柜里找了个面碗出来，她只得作罢。
婶婶也走到厨房，没多久端了个汤碗出来：“染染快来，婶婶给你带了参鸡汤，还热乎着呢，赶紧喝。”
叔叔补充：“你婶婶熬了一下午呢！嗐，我上次想喝她煮的汤，磨了一下午都不肯动手。如今也只有小染能劳她大驾亲自下厨了。”
婶婶睨了叔叔一眼，笑着望过来：“别听他瞎说，只要染染喜欢，婶婶天天给你做。”
祝染捧着鸡汤喝了一口，从胃一直暖到心：“谢谢婶婶。”
这时姑姑也把面条端了出来，还十分贴心地帮她拌好：“面还没坨，趁热吃。”
姑父向来话少，只简单提醒一句：“慢慢吃。”
语调里的关心却丝毫不少。
“哎。”祝染应着，在餐桌旁坐下，一口鸡汤一口面地开始吃。
爸爸叔叔婶婶姑姑姑父则在她对面坐了一排，还加上一个视频中的爷爷，一家人齐齐整整，满脸殷切地看着她吃。
祝染是家里晚辈中唯一的Omega，从小就比其他小辈儿更得关照，她也早就习惯了他们对她的关怀和疼爱。
可饶是如此，被长辈们这样盯着吃饭，也还是有点压力。
硬着头皮吃了几口，祝染放下筷子，抬头：“家人们，你们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长辈们纷纷摆手：“没有没有，你先吃着，”
祝染叹气：“您几位这样盯着，我这面吃得也不踏实啊。”
长辈们相互看看，视频通话中的爷爷率先开口：“染染啊，今天跟圆圆第一次见面，感觉怎么样啊？”
祝染撑着下巴想了想：“不太行。”
拒绝也是有技巧的。
爷爷和张爷爷感情好，不能把张爷爷得罪了。何况严颂那个人，外貌能力人品都过硬，祝染想要硬编他的坏话也挺难。
而且，拒绝归拒绝，里面还得暗留一丝余地，让家人们死心之余又没有完全死心，这样短期内他们才不会再塞一个婚约对象过来。
所以祝染斟酌之下，用了“不太行”这个评价。
果然，话音一落，家人们脸上都难掩失望。
“是吗？”爸爸皱着眉：“我听说圆圆那小子人不错，青年俊杰，就是脾气硬了点。他表现不好吗？”
叔叔双手抱臂：“脾气硬？那可不行。我们染染得找个温柔体贴的！”
姑父侧头望过来：“染染不喜欢？”
姑姑嗔道：“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能有个大概印象就不错了。不过我听说圆圆长得很帅啊，哪怕不是颜控，天天看着帅哥心情也会好一点吧。难道他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婶婶柔柔叹了口气：“第一次约会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俩聊得很投机呢。怎么会……”
连视频里的爷爷都露出了几分愁容。
祝染就知道会是这个局面，这么多问题一时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一个，不由痛苦掩面：“哎！”
姑姑示意大家先别吵吵：“让染染慢慢说。”
“是这样。”祝染清清嗓子：“那位严队，嗯，就是圆圆，他人还不错，但不适合我。”
祝爸忍不住开口：“完美契合，匹配度98%，哪里不适合？”
“爸……”祝染无奈：“AO不能只看契合度好吗！”
祝爸：“那你具体说说，怎么个不适合？”
祝染：“他那个工作，一看就很忙。我怕他以后没法儿兼顾家庭。”
这话一出，全场寂静，连电话那头的爷爷都沉默了。
警察这个行业，确实特殊，工作繁忙，加班是常态，赤炎行动队比起普通警察而言只会更忙，还伴随着高风险，尤其严颂还是赤炎队长。
于社会而言，严颂从事的是一份极为重要且值得尊敬的工作；可是对于个人而言，他未必是个好伴侣。
祝染在心底默默赔罪：对不住了严队，咱这儿绝对不是歧视赤炎，主要是，您这职业拿来当借口实在是太好用了。
祝染：“我这人本来就懒，啥事儿也不想干，如果再找个忙得不着家的对象，那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她一条条掰扯：“虽说我们契合度高，可他工作也忙啊。万一我发热期时，他正在跨境追凶，我这Alpha不是跟没有一样吗？”
“结了婚总要生宝宝吧，回头我在家里带孩子，他在队里加班，我一个人hold不住啊。”
“还有，他天天风里来火里去的，万一碰到什么穷凶极恶的悍匪，出点儿啥事儿，我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这些话彻底戳到了家人们的心坎上。
太他妈有道理了！
祝爸几乎要暴走：“是啊，这个职业就不靠谱。我可不放心把染染交到这样的Alpha手里。”
姑姑拧着眉：“怪我们没想太多，一看到完美契合就很有好感，何况他又是严家的孩子，各方面都匹配，就同意了。却忽略了现实问题。”
姑父：“不可！”
叔叔：“他们严家那么大的产业，老严三个儿子中又只有圆圆一个是Alpha，为什么不让他直接继承家业？好端端的跑去当什么警察？”
婶婶：“是啊，除开职业，圆圆的家世人品都是顶级的。我听说他还是S级的Alpha，能力也很强，继承家业完全没问题。”
爷爷也迟疑了：“老张说圆圆他对继承家业没兴趣，不过染染的顾虑也对。要不，我再跟老张商量商量？”
祝染伸出尔康手：“不用了！”
她做出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当警察是圆圆的人生理想，进赤炎更是他的毕生追求。星城人民需要他，赤炎行动队需要他，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市民怎么能自私地阻碍他追求理想的脚步。不！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怕自己戏太过，祝染偷偷瞥了眼家人们的反应，发现他们都没察觉，她悄悄松了口气。
祝染跟视频里的爷爷郑重对视：“真的，爷爷，不要去打扰圆圆的生活了，他很好，是我们不合适而已。”
说着，祝染深吸口气，脸上带着三分遗憾三分怅惘和四分释然：“就这样吧，我跟他的婚约反正也不作数，以后大家就不要提了。”
爷爷幽幽叹了口气，点点头，挂断了视频。
祝染眨眨眼，看着仍旧欲言又止的家人们：“那个，这事儿就算是过了，怎么样？”
祝爸纠结再三：“行吧。”
祝染放下心中大石，赶紧埋头吃面。
这可是蟹黄面啊，凉了就不好吃了！
017.演技
眼看着祝染汤足面饱, 家人们也有些讪讪的，没多久便自动告辞。
离开前，婶婶想想这98%的契合度实在难得, 忍不住多问一句：“小染, 你对圆圆本人有没有什么感觉？”
祝染作认真状思考几秒, 长长的睫毛微垂下来，语调里带着一丝遗憾：“他信息素是枫糖味儿，还挺好闻的。”
说着又十分潇洒地摆摆手：“信息素而已，无所谓了。”
家人们顿时面面相觑。
谁不知道自家小鸟最喜欢蜜糖了, 果然98.6%的契合度就是无敌的，连信息素味道都这么正中红心。
谁都没说话，但交互的眼神泄露了太多信息。
严颂的职业固然是减分项, 可98.6%的匹配度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样一个婚约对象, 食之固然无味，可就这么放弃又实在可惜。
看着家人们拖着沉重的脚步神色凝重地离开, 祝染已经预见到她接下来可以清净好一阵了。
祝染得意地吹吹额发, 给自己的完美演技打了个满分, 不怕自己骄傲。
只希望严颂那边不要掉链子。
严颂驱车一路往队里开。
回到赤炎时，丁宇峰正在他办公室里坐着呢。
见他回来，小丁同志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他半天。
严颂瞪人：“皮痒？”
丁宇峰嘿嘿笑着：“没有没有，咱就是围观一下刚约完会的人长啥样。嘿嘿，毕竟咱赤炎是出了名的和尚庙, 有对象的人可不常见, 且看且珍惜。”
严颂把手里的档案往他脸上一拍，没好气道：“干活！”
丁宇峰原以为向队长交代完化验的事儿就可以下班了, 没想到还有活儿要干，只得苦逼兮兮地翻看着那些资料：“队长, 这都是啥啊？”
严颂从一叠资料里抽出几张：“把其余人叫回来，这两天重点跟踪这几个人。”
“哎！”丁宇峰领了命令，又苦逼兮兮地打电话摇人去了。
严颂则拿起办公桌上的化验资料仔细看了看，掏出手机拨电话。
“老严？”电话那头是此刻正蹲守在肖千羽家的二队队长傅铮。
傅铮一贯不着调，此刻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口吻，只是语气里带着几分难掩的疲惫：“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难不成是看哥们加班，过来炫耀的？”
严颂不像他那么多废话，开门见山：“章小钰的过敏事件还有隐情。”
“什么？”电话那头的傅铮立刻精神了：“说重点！”
聪明人无需多言，严颂把在云溪后门捡到曾装过蓝莓汁的瓶子这事儿一说，傅铮立刻明白了：“肖家这边我还得盯着，那云溪方面的调查就拜托你了。”
严颂：“嗯。”
虽然绑架案归二队负责，但赤炎里一贯的规矩就是相互协作，有需要其它队一定会帮忙。
严颂跟傅铮当年一同考入联盟最强警校苍岚学院，后来又一起进入赤炎，合作过的案子不计其数，彼此早有默契，一句话就知道该怎么分工协作。
不多时一队人马也已经到齐，严颂简单交代几句，训练有素的队员们立刻出发，分头做事。
手机铃声响起时，严颂正在电脑前研究云溪附近的监控视频，看都没看来电就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有些迟疑的女声：“小颂？”
严颂愣了愣，确认了下通话界面上的来电人姓名才开口：“姚阿姨。”
“哎。”大约是自己很少接她电话的缘故，姚慧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小颂，最近忙不忙？身体怎么样？”
“忙。”严颂懒得寒暄：“有话快说。”
“哦哦。”姚慧不敢多说，斟酌着开口：“那个，听说你今晚去跟外公定下的婚约对象见面了，感觉怎么样啊？”
严颂想起Omega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沉声道：“不怎么样。对了，那个婚约本来也不成立，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婚约对象了。”
听到直白无比的拒绝，姚慧显然十分失望：“是吗？可是我听说你们信息素的契合度非常高，只约会一次就放弃未免可惜……小颂，你要不再考虑考虑？我跟祝染的婶婶有过几面之缘，我可以帮你安排一下。”
严颂闭了闭眼：“不考虑！”
这时电话那头忽然换成了个中年男声，低沉的声线中惯常的颐指气使：“祝雨山的独女，A级Omega，98%的契合度，这也叫不怎么样？严颂，这样的Omega都不要，你还想要什么？”
严颂顿感一阵烦躁：“要不要都是我的决定。”
中年男声逐渐带了怒意：“你的决定？呵呵，你自己做出的愚蠢决定还少吗？放着好好的星大不读，偏要去苍岚那种不着调的学校；让你回严氏你不来，偏要去警队赚那仨瓜俩枣；平时社交也一概不去，给你介绍那么多名媛贵女你居然见都不见！我严峻成的儿子，S级Alpha，放着偌大家业不要，居然去当个小警察，二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这就是你自己做的决定？真是愚不可及！”
严颂皱眉：“你管不着！”
严峻成提高嗓门：“我是你老子我管不着？”
严颂睫毛微垂，浓密羽睫遮掩着眼底的情绪：“18岁以前你没管过我，18岁以后你更管不着。”
“你！”严峻成彻底暴怒：“严颂你给我听着，只要你身体里还留着我的血，我就永远管得着。”
电话那头还隐约传来姚慧的劝慰声：“峻成，你少说两句……小颂，你也别生气，你爸爸他只是关心你……”
严颂懒得听严峻成的废话：“我挂了！”
他已经把严峻成拉黑很久了，平时连姚慧的电话都很少接。
“等等！你敢挂电话？”严峻成怒了：“严颂你给我听着，祝家那个Omega跟你非常般配，哪怕你不喜欢，也得把人给我娶回家。婚后我不管你们是什么相处方式，但是一定要给我生一个高等级Alpha出来，你听到没有？”
严颂额角青筋直跳，直接挂断了电话，顺手把姚慧的号码也拉黑了。
世界总算清净了。
他瞪着手机看了半晌，嗤笑一声：什么玩意儿！
这时手机铃声再响，严颂下意识想挂断，看了屏幕一眼发现是外公发来的视频通话邀请。
严颂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情绪，点击接听。
“外公，怎么还没睡？”
屏幕上外公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面前：“圆圆啊，刚才我跟老祝头通了电话，他说，你跟染染的见面不太顺利？”
“啊。”严颂不知道祝染那边是什么托词，只好应了一声。
“唉。”外公叹了口气：“你有你的职业理想，又在赤炎干得这么好，外公替你高兴。但是吧，染染作为一个Omega，对伴侣又她的要求，我也能理解。只是挺可惜……”
严颂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顺势道：“我工作性质特殊，对伴侣和家庭难免亏欠，祝小姐的顾虑我完全理解。”
外公只是遗憾：“可惜了，你和染染的契合度那么高，怎么看都是一桩好姻缘呐。”
严颂顿了顿，想起女孩板着小脸说“勉强而来的婚姻没有意思”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我们确实不太合适。”
外公无奈地点点头：“那先这样。圆圆你也别丧气，外公老战友多着呢，回头再给你挑个……”
“老张头，您打住！”严颂也实在不想相亲，瞬间明白了祝染那个奇怪的要求是什么含义。
祝染当时说——“你不能不拒绝，也不能太拒绝，你得让咱们两家人觉得无比绝望之余又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严颂琢磨了一下，轻轻嗓子，调整出一个带着三分失落三分哀怨四分惆怅的小表情：“她长得那么好看，是挺可惜。”
可惜二字刚说出口，严颂蓦地愣了愣。
可惜吗？
严颂想起祝染清雅的面孔和出尘的气质，他也是个身心正常的Alpha，面对这样一个潜在的婚约对象，不可能完全没好感。
可是严颂也有他自己的骄傲和原则，如果对方不愿意，他又怎么会勉强？
何况比起一个可有可无的婚约对象，祝染的能力更让他在意。
还有什么比一个牛逼的顾问更难得？
想到这里，严颂演得更加卖力，略带忧伤地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幽幽叹了口气。
老张头：“！！”
自家外孙光棍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他夸Omega好看。
外公惊愕万分的同时，心里开始犯嘀咕，难不成自家外孙对染染还挺有好感的？
看着外公满脸纠结地挂断视频，严颂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任务完成，这下祝顾问那边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指尖在桌面无意识地敲了敲，脑子里莫名回放起之前自己说的那句“可惜”，严颂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
像是不小心遗失了一个盲盒，却又因为不确定里面究竟是什么而生出几分不知该不该遗憾的茫然。
这种情绪十分罕见，又来得莫名，严颂顾不上多想，很快就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监控视频上了。
018.教训
严颂来来回回把某个片段反复播放。
监控画面里, 一个身穿厨师服的男人斜对着摄像头，正在料理台前制作甜点。
蜂蜜百香果玫瑰挞的制作已经到了尾声，他小心地把玫瑰花瓣装饰在甜点的上方, 拿起一个银色汤匙舀一勺蜂蜜小心地倒在玫瑰挞中心, 在甜点挞表面形成一层莹润的薄膜。
完成的甜品外形十分漂亮, 让人很有食欲。
这个制作甜点的西点师傅就是万师傅，目前正在休年假，严颂尝试过联系对方，发现他已经跟家人去了海外度假, 目前是失联状态。
表面上看，这人疑点非常大。
首先，云溪餐厅的玫瑰挞里面一开始是没有蓝莓的, 三个月前突然了改了配方, 往里面添加了蓝莓；第二，绑架案一出, 万师傅立刻消失, 虽然年假是他早就申请的, 可这个时间点卡得也太巧了；第三，就算不是甜点的问题，万师傅作为西点师，那个装蓝莓汁的瓶子由他经手也比较合理。
可是，也正因为玫瑰挞是由他经手的, 那瓶蓝莓汁才显得多此一举。如果他本就要往甜点里加蓝莓, 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准备一瓶蓝莓汁？
蓦地，严颂瞳孔微缩, 点击暂停，画面定格在万师傅准备往甜点上放蜂蜜的一幕。
万师傅手里的银色汤匙光洁如镜, 圆弧状镜面上正投映着一个扭曲模糊的身影。
严颂将画面放大，仔细辨认。
随即将这一段发给技术科。
严颂又调出周五晚上云溪餐厅附近几个路口的监控。
这几段视频他早就反复观看多次，几乎没有异常。可严颂仍没放过，试图从中寻找更多细节，恨不得把每个瞬间都看得清清楚楚。
良久，严颂掏出手机打电话：“小丁，情况如何。”
丁宇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下班后直接回家，进了屋之后就再没出门，一切正常。”
“电话？”
丁宇峰：“已经调出了近期通话记录，没有异常。”
“室内情况？”
“通过热感仪远距离扫过一遍，室内正常。”
严颂微微拧眉：“盯紧点。”
严颂又拨通另一个号码：“徐涛，你盯得人怎么样？”
徐涛是刚进赤炎不久的新人，执行任务时还很兴奋：“报告队长，一切正常。那人下班就直接回了家，然后没再出门。”
这边也是没有异常。
挂断电话，严颂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
两个嫌疑最大的人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肖千羽被绑架难道是场临时起意的随机作案，跟云溪餐厅的员工无关？
的确，仅凭一个玻璃瓶，实在有些牵强。
没有实锤就无法申请拘捕，最多只能传唤他们过来问话。人质还在绑匪手里，未免打草惊蛇，暂时还是不要惊动为好。
严颂按按有些发紧的额角，心底的直觉却总在提醒他，巧合太多，总归是有古怪的。
严颂给傅铮打了个电话：“还在肖家蹲点呢？我去找你！”
肖家位于城市中心商圈附近一个高端别墅区，寸土寸金的地段，能住在这里的都非富即贵。
严颂到达别墅区时已经快12点了。
安全起见，他走进别墅后他没有直接往肖家方向走，而是绕了个圈后悄摸来到肖家后院，然后在院墙边助跑两步，轻松跃起，犹如黑暗中一只矫捷的豹，轻盈跃上近三米高的墙头，潇洒利落地翻了进去。
傅铮听到动静，几步跑到后院，见到严颂，十分嫌弃地撇撇嘴：“私闯民宅倒是挺拿手。”
严颂：“彼此彼此。”
傅铮噎了下，没说话。
也是，今天下午接到任务后，傅铮跟肖氏夫取得联系。既然绑匪要求不准报警，他们也怕暴露行踪后引起绑匪不满，二队全员也是没走正门，在别墅区绕了一大圈后从后院小门溜进来的。
而傅队本人因为来晚了，后门已经关了，他便毫无压力地翻了院墙。
赤炎的翻墙精神，一脉相承。
傅铮带着严颂走进主屋，客厅里沙发上坐着肖永麟和肖太太，前后门和几个窗口分别蹲守着二队的队员们，见到严颂进来，都朝他默契地点点头。
肖氏夫妇正处于极度担忧又疲惫的紧绷状态，傅铮已经提早知会过他们严颂要来，但甫一见到陌生人，夫妇俩还是警惕地站起身来。
傅铮简单介绍了下严颂的身份，夫妇俩也无心寒暄，只朝他打了个招呼后就兀自坐下，一起盯着面前的茶几，那里放着一台手机。
傅铮明显睡眠不足，盯着硕大黑眼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有烟没？”
严颂本人很少抽烟，倒是总会带上一包，必要时拿给需要的兄弟们。
这会儿正派上用场，丢一支给傅铮。
傅铮接过香烟，放到鼻间用力闻一口，把人带到别墅后院，摸黑蹲在院墙边，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
严颂也点了一支，跟着一块儿吞云吐雾。
“现在什么情况？”
傅铮啧了一声：“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他妈就没见过这么磨叽的绑匪！”
严颂：“嗯？”
傅铮：“通常绑匪最在意的无非是赎金，人质在手里，时间越长，隐患越多。可是这案子里的绑匪还真能沉得住气。”
他扳着手指一个个数：“肖千羽昨晚，也就是周五晚上就已经被绑架了，今早八点肖家才接到绑匪的第一个电话，声明人在他们手里。”
“上午十一点，绑匪打来第二个电话，索要价值八千万的裸钻作为赎金。”
“下午四点，绑匪第三次打来电话，催促肖氏夫妇尽快准备好赎金。”
“今晚十点半，绑匪再度打来电话，询问肖家有没有把赎金准备好。肖永麟说钻石早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交易，那边只说了句‘等着’，就立刻挂了电话。”
傅铮几口抽完了香烟，顺手在院墙上摁灭，无比烦躁：“我是真服气啊，你说这绑匪是便秘吗？一句话要分这么多次讲！”
严颂紧拧着眉：“确实少见。”
通常绑架案中，绑匪为了降低风险，不会过于频繁地联系人质家属。
比如这次案件中，绑匪打来了四个电话，前三个电话完全可以合并成一个，告诉家属人质在他们手里并要求对方准备赎金，绑匪却分三次打来，简直多此一举。
严颂：“难道他们知道我们正在监听？”
傅铮已经在肖永麟的手机上装了监听和信号追踪的设备，只要对方打过电话即可开始追踪到对方的信号来源。
可是眼下绑匪使用的是动态IP的网络电话，信号来源的锁定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保持通话三十秒以上才能成功锁定具体方位。而绑匪每次都将通话时长控制在十秒左右，让警方的追踪工作无法进行。
警方的行动已经尽量隐秘了，但肖太太今早去星城分局找过张队，不确定她的行动有没有被绑匪注意到。
“不好说。看来绑匪很有反侦察意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成功做到了反追踪。”傅铮挠挠脑袋，那头半长不短的头发被揉得更乱了，配上他那副落拓不羁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警务人员，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混的是摇滚圈：“你那边呢？”
严颂：“云溪那边有两个有嫌疑的，已经派人跟着了，目前没进展。但一没证据，二要提防打草惊蛇，所以没有擅动。”
傅铮当然懂：“先盯着。”
严颂点点头，在地上踩灭了烟头：“进去看看。”
客厅里，肖氏夫妇仍呆坐在沙发上，姿势跟之前别无二致。
见到二人进来，肖太太有些茫然地看着傅铮：“傅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傅铮叹了口气：“肖太太，绑匪还没有提出具体的交易地点，我们也没法提前部署。”
他们现在非常被动。
人质在对方手里，目前毫无头绪，除了等待绑匪提出交易之外，能做的实在有限。
肖太太从昨天开始就几乎没有合眼，此刻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我们又不是不给钱，无论是要钻石还是要现金，我们都可以准备，只要千羽能够平安。为什么……为什么绑匪还不把千羽放回来……”
肖永麟也很焦虑，但情绪控制得比肖太太好，他抬手揽上妻子肩头：“先别急，我们再等等，绑匪无非是想要钱，千羽一定会没事的。”
肖太太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指着傅铮二人，愤怒道：“你们赤炎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连个绑匪都抓不到？”
傅铮无奈：“通话时间太短，我们很难锁定绑匪位置。下次绑匪再打来，你们可以尽量拖延一下通话时间。”
肖永麟皱眉：“我已经尽量拖延，可绑匪根本不多说。你们的追踪设备到底有没有用？真是联盟最先进的？”
傅铮懒得跟外行多解释，朝他俩摆了摆手，兀自坐到一旁。
这时，肖永麟的电话忽然响了，他看了眼显示为隐藏号码的来电，赶紧接起按了免提：“喂！千羽！”
傅铮和严颂迅速来到肖永麟身边，负责监听和追踪的警员也立刻严阵以待，开始工作。
手机那头传来明显被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你们敢报警？”
这话一出，室内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肖永麟急急道：“不！我们没有报警！”
那头嗤笑一声：“你们连基本的诚意都没有，还怎么交易！”
说着他大约做了什么，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年轻女性惊恐的哭喊声：“爸，妈，他们……我好疼啊，快受不了了，我好怕，救救我……”
“千羽！”肖太太眼泪瞬间决堤，伤心得不能自已：“我的千羽啊……求求你别伤害她！”
绑匪打断她，快速说道：“现在，立刻，马上，让所有警察不许再插手这个案子，我们还有得谈。否则……”
肖永麟大喊：“我们全都听你的，别伤害我女儿！”
绑匪冷哼一声：“先给你们一个教训。不听话下次可就不止这样了！”
说着挂了电话。
严颂立刻看向追踪器那边，负责追踪的警员忿忿锤了下桌子：“二十三秒！只能看到来电者位置在临江区的西南片区，没办法追踪到更具体的位置。”
严颂拧了拧眉。临江区总面近500平方公里，常住人口超过300万，这么大的范围，没法儿找。
而且此刻，比起追踪，更棘手的是绑匪知道了警方的存在！
肖太太浑身发颤，惊恐地看着众人：“他刚才说——‘给个教训’，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只听见后院传来“咚”的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在了院子里。
众人赶紧冲出去，只来得及看到一架无人机远远飞走，快要消失在夜幕里。
而院里草坪上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盒子。
傅铮吩咐一句，队内二人立刻翻墙出门，朝着无人机的方向追了出去。
肖太太蹲下捡起那个小盒子，颤着手打开，只看了一眼就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肖永麟赶紧扶住妻子，却也在看到盒子里的东西时脸色倏地变得惨白。
盒子里是一个透明的塑料小袋子，袋子里竟装着一根脚趾！
019.昏迷
那是一截人类脚趾, 目测应该是小指，如果出现原主人的脚上，本该是小巧白皙的, 指甲盖上还涂着雾霾蓝的指甲油。
如今却被人生生截断, 断指变得惨白灰败, 断处不算规整，撕裂的皮肉要坠不坠，干涸的血渍糊在其间。
傅铮低骂了一句，戴上塑胶手套, 从肖永麟手里拿过塑料袋。
拿的时候颇为费力，肖永麟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脸上带着难言的哀痛和难以置信, 不愿放手。
傅铮叹了口气：“肖总, 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肖永麟这才松了手。
傅铮将那装着断指的塑料袋放回盒子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新的证物袋把盒子装起来, 递给一个警员：“拿回去化验！”
这时肖太太悠悠转醒, 一把抓住丈夫的手：“那是不是？是不是千羽？”
肖太太对自己的女儿太熟悉, 那指甲油还是她陪着肖千羽一起逛街时买的，虽然沾染了血渍，但肖太太还是很快辨认出来。
肖永麟沉默不语。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大概率是了，这就是绑匪口中的“教训”。
肖太太抚着胸口喘息几下, 随即缓缓看向众人, 目光一点点带上怨愤：“绑匪怎么会知道我们报了警？”
她的目光最后停留在严颂和傅铮身上：“是不是你们？你们警察的阵仗太大惊动了绑匪！”
她忽地站起身来，朝着他们奋力挥舞着手臂：“你们都滚, 不要再出现在我家！我们不需要警察，我们有钱可以赎回千羽, 你们的存在不但帮不上任何忙，还会毁了她！”
严颂皱眉后退几步，面对失控的受害者家属，身经百战的赤炎队长也没有好对策。
傅铮试图解释：“肖太太，我们行动队自从进入你家之后就没有再出去过，加上你们这个别墅区本来就安保严密，外人轻易进不来，理论上不会引起绑匪怀疑。”
肖太太怔在原地，想起什么，喃喃道：“难道……”
严颂：“肖太太，肖先生，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想对策。我们有我们的职责，对于刑事案件，哪怕你们现在撤销案件，我们也还是会继续跟进的。但绑匪既然知道你们已经报了警，为了保障人质安全，我们会小心处理，不激怒绑匪。”
肖永麟脸色也很难看：“还能怎么处理？”
说着瞪了妻子一眼：“你就不该报警。”
严颂：“太多真实案例显示，即使家属交了赎金，绑匪也不一定会如约放人。收到钱后继续索要赎金甚至撕票的例子太多了。报警永远是正确的选择。”
“撕票”二字刺痛了肖永麟的神经，他神色骤变，垂头不语。
肖太太却像是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闻，呆呆站起身来，朝屋内走去。
肖永麟沉吟片刻：“那你们至少要先离开我家，如果绑匪再打电话过来，我会通知你们。”
严颂和傅铮互看一眼，点了点头，留下一句“化验结果我稍后通知你”，便离开了肖家。
祝染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
拉开窗帘，秋日暖融融的阳光洒进室内，又是个温馨美好的早上。
在厨房简单弄了个蜂蜜燕麦，又煎了鸡蛋香肠，祝染边吃早饭边刷手机，顺便琢磨了下待会干点儿啥。
头发有点长，其实该剪了，美容院的皮肤护理也该做了，美容师催了几次了。
一个发小发信息问她要不要去看秀，另一个问她要不要喝下午茶，此外还有一个派对邀请，就在今晚。
祝染看了一圈，通通懒得去。太折腾了，不如窝在家看看电影。
刷到某社交平台时，忽然瞥见被首页某个热搜词，眼皮不由跳了跳。
#肖千羽绑架#
祝染暗道不好。肖千羽这样的公众人物，本就惹人注目，万一她被绑架的消息传扬出去，激怒绑匪，只会给警方的救援行动增加困难，同时人质的安危必定大受威胁。
可是，这不对劲。
赤炎接手案子之后，消息只会被捂得更加严实，怎么会泄漏出去让媒体知道？
祝染赶紧点进热搜。
第一条就是某个营销号的微博，刚发出来不到半个小时，转发和评论都快过万，而且热度还在不断攀升。
@十三环圈叔：据知情人士透露，当红女团成员、人气偶像@Winx-肖千羽已经失联超过36小时，疑似遭人绑架。肖千羽顶着永麟千金的名号出道至今，一直以白富美大小姐的形象示人，为人骄矜傲慢，出入排场惊人，是否因此树大招风惹人觊觎？事件后续圈叔将继续跟进，还请大家多多关注圈叔，了解更多娱乐圈动态！
祝染看得连连皱眉，这么一条毫无根据的消息是怎么能上热搜的？
刚想点进评论区看一下，发现这条微博已经被删除了。
祝染退回去看，发现肖千羽的相关词条也已经从热搜榜消失了。
点进肖千羽微博，果不其然在首页发现一条新鲜出炉的微博。
@Winx-肖千羽听说你们都在找我？
配图是一张对镜头比心的自拍。
这么点儿时间内，微博下已经有了不少评论。
排在前面的热评是肖千羽的死忠粉。
@最爱羽羽那个新闻还能更假一点吗？我们肖大小姐有钱任性，失个联而已，不想接的通告就不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大小姐在线rua我气死我了营销号怎么天天造谣？造谣狗统统去死啊啊啊！
@千羽千寻抱走羽宝，我们不约。这么离谱的新闻居然也能上热搜，笑死。
底下评论的画风也都很一致，毕竟被绑架的新闻的确过于离奇，没有实锤的情况下，肖千羽的微博又更新得及时，没人信也很正常。
祝染略略松了口气。
看来肖家那么的公关团队十分靠谱，这辟谣撤热搜的一系列操作十分给力。
只是心中仍有一些疑虑，总觉得这起绑架案隐隐透着不对劲。
在家磨磨蹭蹭到了中午，仍旧没有出门的祝咸鱼决定放弃出门，今儿就宅在家了。
这时，窦小妍发来消息：“染染，江湖救急！我抑制剂用完了，帮我买一支送过来吧，求求了！”
祝染懒归懒，但朋友有难她肯定会帮的。
窦小妍不是星城人，一人在租房子住，碰上发热期家里没了抑制剂，找她帮忙很正常。
祝染从家里药箱里随手拿了几支抑制剂，匆匆出门。
窦小妍租的房子位于静舒小苑，是附近一个中档小区，祝染没多久就到了。
祝染站在窦小妍家门口，抬手刚想敲门，忽然觉得隐隐有些不对。
她嗅觉极为灵敏，窦小妍如果正处在发热期，即使隔着门板她应该也能闻到少许信息素，可是此刻她却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正疑惑间，手机叮了一声，又收到窦小妍一条信息。果不其然是来催她的：“姐妹，到了没？速度速度啊！”
祝染笑了下，赶紧敲门。
刚敲一下，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里面站着一个戴着口罩的人，正抬手举着一罐喷雾类的东西对着自己一通狂喷。
祝染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屏息后退，却因为没有防备已经来不及。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祝染双腿发软，缓缓软倒在地。
再度睁开双眼时，祝染发现自己双手背在身后，被绑在一把木质椅子上，她费力眨了眨眼，视野勉强清晰。
祝染挣动几下，发现绳子从肩膀到脚踝，捆得又密又紧，完全挣不开。
她慢慢坐直身体，看向周围。
环境还算熟悉，正是窦小妍家的客厅，她曾经来过几次。只是这会儿窗帘全被拉上，遮得严严实实的，室内光线十分昏暗。
不远处的另一把椅子上同样被绑着一个人，可不就是窦小妍。
她叹了口气，提高音量喊了声：“窦小妍！”
毫无反应。
祝染新陈代谢远比普通人快，想必这也是同样吸入麻醉剂，她却能比窦小妍提前醒来的原因。
麻醉剂药效没过，强行唤醒对身体不太好。于是祝染放弃呼唤窦小妍，目光在室内搜寻着，想找找看有没有能用的工具，脑子也不停转着，琢磨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躺在那儿的窦小妍没有任何发热期症状，送抑制剂明显就是个把她诓上门的借口。
之前那两条短信肯定不是窦小妍本人发的，必定是有人将窦小妍控制住，再拿着她的手机模仿她的语气给自己发信息。
想起那个冲着自己喷麻醉剂的人，祝染一阵头痛。
那人铁定有什么大病。
几个念头转下来，祝染也已经把客厅里的杂物都扫了个遍，中间放着个三人沙发，沙发前面是个木质茶几，靠墙摆放着电视柜和书架。
屋里收拾得非常整洁，视野可及之处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自带锋利边刃的东西，祝染不满的撇撇嘴。
绳索被绑得太牢，束缚在椅子上的姿势让人的挣扎和活动都变得极为艰难。祝染脚尖点地，试图站起身来，带着椅子一起挪动，却发现别说移动了，连保持平衡都极为艰难。
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下。
祝染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可以改个名字叫饿得快。
饥饿状态影响发挥，祝染没力气动用精神力，试图靠自己的朴实无华的双手解开绳索。
正忙活着呢，门外传来脚步声，祝染赶紧停下动作，微微垂头，装作一副刚醒过来虚弱无力的模样。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人从室外走了进来。
那人手里握着个圆筒状的东西，乍一看不知道是什么。祝染眯了眯眼，仔细辨认了下后深深拧眉。
那居然是个电击棒。
见到祝染已经醒来，来人略略吃惊：“这么快就醒了？”
听声音是个女性。
祝染啧了一声，都不用细看就知道来人是谁：“肖太太，你这又是何必呢……”
来人明显怔了怔，很快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反驳：“什么肖太太，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祝染挣了挣绳索，试图让自己舒服点：“别装了，肖太太，我认得你。”
那人声音里带了点愠怒：“你怎么会认得？”
祝染：“认人不是只靠认脸而已，一个人的身形轮廓，声音气味，都可以用来识别。何况，我还认出了你的信息素。”
“B级Omega，啮齿目，海狸鼠科，信息素青苹果味。”
祝染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海狸鼠擅长闭气，难怪你连防毒面罩都不需要就可以用麻醉剂喷我们。”
肖太太摘下口罩，再没了之前的顾虑：“认得就认得，无所谓了，迟早都会被你知道。”
祝染借着昏黄灯光打量着她。
肖太太一贯保养得宜，此刻整个人却像苍老了十几岁，皮肤暗淡，双眼赤红，浑身透着一股偏执疯狂的劲儿，哪里还是之前社交场上优雅的贵妇人。
这时窦小妍困顿地挣动几下，悠悠转醒。窦小妍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一抬眼看到肖太太，顿时炸毛：“你是不是有病啊？擅闯民宅、限制他人人身自由都是犯法的好吗！对了，你还朝我喷了什么玩意儿，麻醉剂吗？好家伙，连违禁药品都搞出来了，你特么居然还拿了个电击棒！”
随即发现不远处同样被绑的祝染，窦小妍火气更盛：“你怎么把祝染也给诓来了？”
祝染瞥了眼肖太太手里的电击棒，琢磨了下，觉得还是不要激怒对方为好。
祝染示意窦小妍稍安勿躁，转头直视着肖太太：“肖太太，你太冲动了，这种做法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肖太太一把扯下鸭舌帽，愤怒地冲着祝染咆哮起来：“解决问题？我现在还能解决什么问题？我女儿现在命悬一线，我还管冲动不冲动！”
祝染猜到肖太太此举肯定跟肖千羽有关，但还是觉得匪夷所思：“肖千羽现在人还在绑匪手里，你不去想办法救她，把我们俩绑在这儿干什么？”
020.斡旋
肖太太直勾勾地看着窦小妍：“是你们吧？你们把千羽被绑架的消息泄露出去了, 所以才会上热搜，绑匪才知道我们偷偷报了警……”
窦小妍大惊：“绑匪知道了？等等，什么叫我们泄露啊, 不带这样冤枉人的。我和祝染都签了保密协议, 不会做多余的事。我甚至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出过门！”
肖太太倏地转身看向祝染：“不是她那就是你了, 祝小姐，你跟千羽不也有交情吗？为什么这样害她？”
祝染只剩无奈：“我有病啊我害她。肖太太你清醒一点，我跟窦小妍都不可能把这事儿告诉其他人。而且，肖千羽被绑架的消息泄露和绑匪知道你们报警是两回事好吧……”
肖太太的条理明显没有祝染清晰, 她对这两件事的理解跟常人不同：“她被绑架的消息都已经泄露出去了，就算我们没报警，警方也会参与调查, 绑匪一样会认为是我们惊动了警方……因此千羽才会遭到那样的对待……”
祝染额角跳了跳：“肖千羽怎么了？”
肖太太痛苦地掩着面孔：“她……我的千羽啊……”
比起肖千羽, 窦小妍更关心自己的处境，她放缓语气, 采取怀柔政策：“肖太太, 这事儿真的跟我和染染无关, 您赶紧把我们放了，我们看在您因为女儿出事关心则乱的份上，可以不追究。”
肖太太却明显不吃这一套，固执道：“千羽的事，除了我们和警方, 就只有你们两个外人知道, 不是你俩泄露的还能有谁？”
祝染也思考过这个问题，秀气的长眉微微颦起：“我和窦小妍不可能泄露, 如果警方那边没有出现纰漏，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
肖太太不自觉顺着她的思路问：“什么？”
祝染：“绑匪。”
肖太太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么可能！”
绑匪应该是最怕消息泄露引起对方关注的人, 怎么会自找曝光？
祝染知道这推测也确实有点不靠谱，没再多说，转了话头：“媒体那边情况已经稳定了，暂时没人相信肖千羽真被绑架，这件事暂且不管。现在更重要的是肖千羽那边，绑匪是怎么知道你们报警了的？”
肖太太被她问得一愣：“这……”
窦小妍嘴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准儿是你昨天去星城分局找张队时被绑匪注意到了呢，毕竟分局大厅人来人往的，看到你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祝染朝窦小姨使了个眼神，窦小妍接收到信号，也觉得这会儿肖太太的样子的确不太理智，刺激她不太好，赶紧闭了嘴。
果然，肖太太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脚下踉跄了下，几步后退，靠着墙壁才能站稳。
她急促喘息着，脸上带着痛苦和惶然：“难道是因为我？不，一定不是我……”
半晌，她喘息略定，死死看着祝染和窦小妍：“不管怎么样，千羽的事都跟你们俩脱不了关系。”
她眼里闪过疯狂的偏执：“你们俩就待在这儿，千羽如果没事就算了，她要是回不来，你们俩也别想好过！”
祝染和窦小妍互看一眼，都被肖太太这奇葩行径给惊到了。
这是要拉着她俩陪葬的节奏啊！
窦小妍怒了：“凭什么啊？肖千羽出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能因为自己女儿被绑架就去绑架其他人啊……”
肖太太瞳孔微缩，明显已经很不理智：“凭什么？呵呵，我也很想知道，你们都是年纪差不多的omega，那凭什么你们好端端的，我的千羽却要遭受那么多？”
窦小妍简直出离愤怒，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祝染觑着肖太太神色，转转眼珠，清亮嗓音理智清晰，不含明显怒意，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肖太太，现在肖千羽的处境还很危险，你不去想办法救人，却在这里迁怒于他人，不觉得很愚蠢吗？”
肖太太惨然一笑：“我当然也知道要想办法救人，可是，从昨晚收到那个东西以后，到现在已经十六个小时了，绑匪竟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从千羽失联到现在，已经四十个小时了，我一秒钟都没合过眼，没人比我更想救她。可是你倒是说说，我还能怎么救她？”
祝染敏锐捕捉到某个字眼：“东西？什么东西？”
她略一思索很快得出结论：“绑匪得知你们报警后伤害了肖千羽？”
肖太太一下子绷不住了，捂住面孔蹲在地上呜呜哭起来：“啊啊啊，我的千羽，他们切掉了她一只脚趾！”
是的，昨晚警方为了避免激怒绑匪，已经从肖家撤离。不久后，傅铮那边就把化验结果告诉了肖氏夫妇，被切掉的那截脚趾证实是肖千羽的。
肖氏夫妇彻底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他们不怕付赎金，只怕绑匪太过凶残，即使付了赎金也换不回自己的女儿。
肖太太不停地想着，肖千羽少了一只脚趾，她会不会再遭遇其它伤害？绑匪那儿肯定没有好的医疗条件，千羽的伤口会不会不停出血、严重感染？
同时，更让肖家不安的时，自那以后，绑匪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们。
绑架案就是这样，连警方都出于绝对被动的状态，如果绑匪就此失联，那么救回人质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肖太太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了极其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直到发现肖千羽绑架的消息被人泄露，上了热搜。
是谁泄露了消息？
像一根弦崩了太久，终于支撑不住，肖太太脑子里情绪过于复杂又过于激烈，迁怒也好，怨恨也罢，失去理智的她只想给自己找一个突破口。
于是，带着满腔愤懑，她来到了窦小妍的住址。
比起背景深厚的祝染，从窦小妍入手无疑简单得多。
窦小妍外地人，独居，在星城无情无故的，肖太太准备在先，没费什么功夫就把窦小妍放倒了。
剩下的事情也很容易，她翻看了窦小妍和祝染的消息记录，模仿着窦小妍的语气给祝染发信息求助。果然，没多久就等到了自动上门的祝染。
肖太太也知道得罪祝家没好处，可眼下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肖千羽是她唯一的女儿，如果她真的回不来，肖太太恨不得让全世界一起陪葬。
祝染看肖太太明显失控的模样，觉得任她沉浸在自己不理智的悲愤情绪中着实危险。
她抬高音量：“她只是少了只脚趾而已，还有希望！”
肖太太浑身发颤：“还有什么希望！绑匪现在都不联系我们了！”
祝染站起身来，目光澄澈坚定：“谁说绑匪不联系，我们就找不到他们了！”
肖太太：“可是警方已经不能参与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机会？”
祝染：“我！还有我！”
肖太太愕然之余又觉得生气，握着电击棒的手也不自觉颤抖起来，警告的意味十足：“别糊弄我！我和老肖都没办法的事情你一个娇小姐能干什么？”
祝染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被绑得僵硬的肩膀，泰然一笑：“忘了自我介绍。我，祝染，星城生命科学研究院信息素研究所研究员，同时，我也是赤炎行动队星城分队的特邀顾问。”
窦小妍眼睛一亮：“是了，染染是赤炎顾问，我们导师亲自推荐的，她很强的，绝对能帮上忙！”
肖太太一愣：“真的？”
祝染抬起精巧的下巴，神色间带着几分倨傲，却并不显得刻意，仿佛她本该如此，哪怕被人绑缚了手脚也依旧从容：“这或许是肖千羽获救的唯一机会，你不想试试？”
肖太太明显松动，却依然纠结：“我怎么信你？”
祝染转转眼珠：“我微信最近联系人里有个叫‘song’的人，那就是赤炎行动队一队队长严颂，我们是同事。你要是不信，可以给他打过去问问。”
肖太太昨晚刚见过严颂，听她这么一说，直接又信了三分。
她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手也不抖了，把电击棒放到身边的茶几上，认真问祝染：“怎么救千羽？”
祝染看看依旧被五花大绑着的自己和窦小妍：“你就是这样对待能够帮助你的人的？”
肖太太扑通一下跪在祝染面前：“祝小姐我求你帮帮千羽，但我现在还不敢轻易给你们松绑，万一你们反手就把我绑了送到警局怎么办？千羽还没回来，我就算要坐牢也不能现在就去。祝小姐，还请你理解我！”
祝染：“……”
这肖太太也是个人才，身段该软时可以很软，思维该混乱时也可以很乱，但涉及到实际性问题时，她警惕性还蛮高的。
祝染叹了口气：“但是我饿了！”
肖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