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 81 章

    身后传来阵阵喝彩声,乔五味只觉得双脚不属于自己,她就像是被几根竹棍操控着皮影,动作僵硬着朝着台上走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面露恐慌,小脸比台上方悬挂的纸灯笼还要苍白,尤其在看到台下那些群众们面无表情,但嘴角却扬起不自然的笑容时,心中的恐惧到达极点。

    逃!

    快些逃!

    可乔五味无论怎么呐喊,双腿就像是生根了般,死死的驻扎在原地,怎么也不听自己的使唤。

    几名侍女们皆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直到听着老婆子离去的脚步声后,她们这才纷纷松口气,并伸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渍。

    有一心高气傲的侍女忍不住抱怨道:“那桃姐的身份有什么可好隐瞒的。”

    其他几名侍女听到这话,脸色瞬间都苍白起来,有一名侍女想张嘴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害怕的闭上嘴。

    老婆子年纪虽大,但脚步却又快又稳,很快就赶到县夫人的院子中,只是刚进院,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脸上先是露出一抹诧异,而后瞪了眼守在门口的几名侍女。

    “好生守着!”

    老婆子进院子后,看向紧闭的屋门,她走上前,站在门外将方才的事情都详详细细的说出来。

    屋内,县夫人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瓷碗,用着丝帕优雅着擦拭嘴角的血迹,眼底露出一丝担忧的神情。

    “奶娘,你说她会发现我的秘密吗?”

    县夫人伸手轻轻抚摸那微微隆起的腹部,之前那略微苍白的脸色,此时透着几分红润。

    老婆子想了想:“要不派人?”

    余下话虽没说,但彼此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儿,早就轻车熟路。

    县夫人声音极其轻柔:“奶娘,她不是普通人,不能用对对待普通人的法子来对付。”

    “不过也幸好,也能替我解决了一些麻烦事。”

    县夫人眉眼露出几分笑意,目光也落在放在木桌上,那被鲜红染红的白瓷碗中,她伸出那纤纤玉指,用食指蘸了蘸碗中的鲜血,并放在嘴中贪婪的吸允着。

    半响。

    县夫人才缓缓开口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劳烦奶娘出门去趟桃姐那,与她说说清楚。”

    老婆子想了想:“还是夫人聪慧,我现在就过去。”

    乔五味不知晓自己被人给盯上了,出了府邸后,她便急忙忙赶到府衙那处寻刑捕头。

    刑捕头正准备出门去筹办那场“婚礼”之事,见乔五味过来时先是愣了下。

    “乔姑娘来此,可是发现邱氏的踪迹?还是找到那些消失新娘的线索?”

    乔五味指了指离府衙处不远的茶摊道:“先过去喝杯茶慢慢说。”

    南方的四五月已经开始热了起来,这一路赶来,差点没把人渴死,虽说热茶泛苦又烫,却又极其解渴。

    此时在茶摊上喝茶的客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人在那喝茶歇脚,乔五味人还没进茶摊,便大声吆喝卖要一壶热茶。

    故此刚坐下来,那茶便已经放在桌上。

    乔五味拿回自己的钱袋子,腰杆子自然是挺的直直,付了茶水钱后,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低头吹了吹才小心翼翼的抿了口,缓解缓解口中渴意。

    刑捕头耐心的等乔五味喝了半杯茶后,才轻声道:“乔姑娘这般焦急,想必是有所发现。”

    能称为捕头,那观察力定要比常人厉害的多。

    听到这话的乔五味连忙解释:“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在那之前,刑捕头得答应我一件事!”

    邢捕头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先得听听是何事?”

    乔五味想了想,将声音压低:“这件事你不可告知县老爷。”

    刑捕头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他有些不解:“为何?”

    他断断不敢猜想那些消失的新娘与县老爷有关,但乔五味这话却又引得人不得不误会。

    乔五味轻声解释:“从杨镖头家中离开没多久,我便瞥见一名可疑之人,尾随着她竟来到县老爷府邸。”

    “我想着刑捕头在唛城多年,又经常去县老爷府邸,兴许认识此人。”

    她隐去在府邸中打听那人的事。

    刑捕头有些心神不安的喝了口杯中的茶,那滚烫的茶水烫的他舌尖发麻,整个人也逐渐回过神来。

    犹豫良久,他才开口:“此事我可以不告知县老爷。”

    不管是于公于私,刑捕头觉得自己既是唛城捕快的领头,无论何事,做人要讲良心。

    若县老爷有嫌疑,那他也要胆大妄为。

    得到承诺的乔五味连忙自己在何时碰到那名肥胖女子,以及她与邱氏怀中所抱的东西等,全部一股脑的说出来。

    刑捕头有些发愣,而后给出乔五味心中想要的答案:“你说的那人我认识。”

    乔五味连忙道:“详细说说。”

    邢捕头觉得乔五味定是多虑了:“那女子叫做温桃,大家都称呼她为桃姐,是唛城名声极好的柴稳婆的女儿,她去县老爷的府邸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乔五味闻言,不由想起来那日与邱氏在吃云吞时,那卖云吞的商贩曾说过,县夫人家中得有怪病,因此县夫人每次生出来的孩子皆都夭折。

    这也怪不得方才县老爷会找自己求府,怕是想护着县夫人怀中的孩子,这次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活下来。

    乔五味忍不住问道:“这桃姐是怎么样的人?”

    刑捕头在还不是捕头时,就认识温桃。

    “桃姐是柴稳婆的夫君死后,在冬日河边捡回来的弃婴。”

    当时他恰好路过,碰到柴稳婆疯魔般的跳到冰冷的水中将漂浮在木板上的温桃给救了上来。

    刑捕头还误会过,柴稳婆会不会就是陶桃的亲娘。

    “桃姐打小身体不好,脸色蜡黄,身形瘦小,走几步路就喘得厉害。”

    乔五味有些怀疑刑捕头是不是说错人了,毕竟那桃姐身形肥胖,皮肤白皙,远远看去就像是她的名字般。

    乔五味先是一愣,而后低头垂眸,并故作娇羞的姿态。

    “小憩半响,将此事给忘了。”

    不知为何,她方才忽然想起了所有事情,知道眼前一切是假的,也知道这是乔里源给自己编织的第二场梦境。

    乔五味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得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最重要的是,趁得机找到有用的线索,好从这诡异的梦境世界里出去!

    第 82 章   第 82 章

    “阿乔!”

    宋滇之的声音从上空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乔五味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相貌明明如出一辙,可她心里头却莫名的不舒坦。

    想到那乔里源正像是只阴暗的老鼠,也不知躲哪盯着这一幕,乔五味也不敢表露出真正情绪,她知道比拼演技的时刻到了!

    “相公~”

    这一嗓子嗲到乔五味都嫌弃自己,也不知是错觉,她很明显感到宋滇之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若不是上次吃亏,还以为眼前人就是本尊呢。

    厢房左侧正面墙壁呈透明,能无比清晰看到方才那棵茂盛的槐树,这也让整个厢房明亮而又幽静,且房内弥散着一股让人沉迷的香气,同外面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正中间内摆放一张长案几,案几上方放置用黄铜所做的水盆,那水盆旁摆放一个黑木长筒,筒内是一支支长签,长签的顶端用着红色墨水写着鬼字,并将其圈了起来。

    方才推开的房门早已悄无声息关上,乔五味走上前,边坐在长案几下发的白色蒲团上,边将那黑木长筒拿在手上问道。

    “这案几上摆放的都是什么呀!”

    宋滇之不动声色的将厢房内点燃的醉魂香灭掉后,才侧目看向乔五味手中的黑色长筒,开口解释道。

    “若有心仪的物件,边从里头抽出一支鬼签,丢进那黄金盆中,加价也亦如此。”

    说罢,他便坐下来。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后,屋内的气氛变得莫名尴尬起来,乔五味脑海不由闪过在铁索桥的那个渡气的吻,她有些不自在的将目光落在那片可以看到槐树的墙壁上。

    半响。

    乔五味支支吾吾开口问道:“你对这鬼行好像很熟。”

    宋滇之轻“嗯”了声。

    “很久之前来过。”

    乔五味轻抿着唇,右手紧紧揪着衣裙,她总觉得自己对宋滇之的心态,好像因为那个渡气的吻变得有些奇奇怪怪。

    宋滇之很少会提起以前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今日会因乔五味的询问而开口。

    他低垂眼眸,目光落在那“黄金盆”中,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以前的种种宛如淬毒的刀刃捅进身体里,可滋生的恨意却大过于疼痛。

    或许只有将那人的心掏出来,才会感到畅快吧。

    “叮铃~”

    清脆的响声从耳边响起,仿佛是有人拿着瓷碗,用着筷子在旁边敲响似的。

    宋滇之回过神,提醒道:“鬼行的拍卖开始了。”

    拍卖?

    乔五味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人会冒着生命危险闯入鬼界,毕竟小说中的拍卖会都是有一堆大宝贝。

    她侧目看向那面透明的墙壁,便见那槐树下方站着一名身着上红下绿,脸颊两侧涂着夸张的腮红的男纸人,他左手拿着瓷碗,右手那筷子,显然刚刚的声音是从这发出来的。

    乔五味觉得鬼界有种不顾别人死活的审美。

    男纸人再次敲了敲晚,随着清脆的响声后,一名大头女娃娃晃悠悠的走出来,以往这种大头娃娃都是平日庆典时用的头套,如今看它真实站在那时,乔五味一度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无比的夸张的头型,与比例悬差极大的身体,看起来极其的诡异,尤其是被放大后,更加的瘆人。

    两侧是用着红绳扎着小揪揪,额头那油兮兮的三措刘海贴着头皮,那刘海下发是用红色颜料点的红痣,过大的眼珠子左右来回转动着,脸颊两侧是与男纸人般厚重的腮红,那嘴角正呈诡异的弧度扬起。

    “鬼行拍卖正式开始!”

    细嫩尖锐的女声从这大头娃娃鬼那张大嘴中传出来,乔五味看得面目狰狞,不由别过头,并将目光落在面前的宋滇之身上。

    宋滇之见状,嘴角忍不住扬起,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乔五味想着说别人丑实在不礼貌,于是高情商道。

    “这鬼界是不是以丑为美?”

    宋滇之愣了愣,他看着墙壁倒映出来的那名大头娃娃鬼,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

    他那如玉的右手放置在长案几上,边从那黑木长筒中抽出一支鬼签出来,边开口。

    “鬼界倒也不是以丑为美,都是亡者,故此大部分亡魂会觉得皮囊是最无用的东西。”

    再美丽的东西,经历死亡、腐败,终究化为一捧黄土。

    故此死后所看的东西也不同。

    这时大头女娃娃鬼再次用着那稚嫩而又尖锐的声音喊道。

    “第一件物品,寻魂铃。”

    乔五味忍不住看过去,便见站在槐树下那名男纸人手持一只小小的黑色铃铛,但铃铛里头的铃片却不见踪影。

    “寻魂铃,将寻魂者的八字写在黄钱之上,而后包裹寻魂铃烧之,寻魂铃若被摇响,此人便是你所寻的。”

    “低价五十黄钱,二十黄钱一加!”

    “竞拍开始!”

    话音落后,乔五味便瞧见那面透明的墙壁最上方呈现以黑色笔墨写的五十。

    很快,钱就开始跳动了起来,直到一百九十这个数字便不在继续向上涨。

    显然觉得这个价钱卖略微鸡肋的寻魂铃不太划算。

    “恭贺三十五号的鬼宾拍得寻魂铃,接下来拍卖的物品为三枚散魂针。”

    “三针刺入,三魂消散,底价五十黄钱,老规矩二十黄钱一加。”

    “竞拍开始!”

    这散魂针后便是幽绿色的定魂珠,甚至还有孟婆汤。

    乔五味对这些拍卖的物品都不怎么感兴趣,右手撑着下巴,正准备张嘴打哈欠时,便听到那大头女娃娃鬼拔高声调道。

    “这件乃是今日鬼行压轴之物!”

    “当年临潮仙君曾坐过的蒲团,是阁主千年的藏品,今日忍痛割爱拿出来拍卖,起拍价五百两黄钱,五十两一加。”

    “竞拍开始!”

    府邸内环境优美,布局精巧华丽,只见亭台楼阁曲折回转,阳光落入飞檐青瓦晕开,绿树百花相映衬。

    可以见得乔里源花费不少心血在里头。

    没走多久,宋滇之忽停下脚步,他垂眸看着跟在自己身边的女人,轻声道:“阿乔不是要去沐浴吗?”

    而伴随着白纱的罗账落下来,她心都悬在嗓子眼上。

    宋滇之该不会是想……

    第 83 章   第 83 章

    没等乔五味回过神来,宋滇之双手已经撑在她头顶之上,那欣长且高大的身影瞬间将乔五味紧紧笼罩其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占有欲。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彼此鼻子都快要挨到一块处。

    宋滇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意味不明,他目光紧紧盯着眼前的神情紧张的人,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

    明明知晓这是梦境,可看着乔五味对着另一个自己喊夫君时,他却没半分欢喜,甚至觉得十分刺耳。

    想到这里,婆子的脸上露出又害怕又恨的神情,害怕是因她活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恨桃姐将自家夫人害成这样。

    乔五味没想到桃树已毁,殇魂已死,小孩果竟是准备从女子腹中破出,怪不得桃姐曾说,既然得到想要的东西,怎还会计较后果。

    婆子不敢耽误时间,怕是晚一步,自家夫人就会有生命危险。

    等乔五味随这婆子赶到县老爷的府邸后,在朝内院方向走去时,便闻到空气中弥散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府邸的侍从们更是个个脸色苍白,她们似是看到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全身颤栗个不停。

    两人还是来晚了一步。

    县夫人所在院内弥散的血腥味更加浓重,县老爷全身瘫软无力的坐在房内,面露惊恐,嘴里喃喃道。

    “怪物,怪物!”

    婆子在踏入院门槛时,整个人慌神没注意,被绊的狠狠地摔在地面上,等爬站起身时,脸上已沾满血迹,可她却不以为然,两步并一步朝前迈去。

    乔五味则停下脚步,没有继续向前。

    在听到屋内传来婆子那悲痛的哀嚎声时,她想自己也没留在这的必要。

    估计在来的路上,县夫人心怀所期待的“孩子”已经破开她的肚子,从里面爬了出来,看县老爷那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应该是瞧见那“孩子”的面容。

    乔五味离开县老爷府邸后,在回客栈的路上,正准备买几个肉包子填肚子时,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犹豫片刻,并未上前,只是看着邱氏神情茫然的走过去。

    路过的邱氏没发现乔五味,在捅伤杨捕头时,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可对上紧紧护在怀里那颗小孩果时,却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

    可就在刚刚,怀里的那棵小孩果却突然化成一滩腥臭的血水。

    邱氏当时如疯魔般蹲在地上,双手试图将地上的血水给捧起来,可捧着捧着,眼前的景象变的模糊起来,豆大的泪水从眼眶中滚落下来,而后崩溃的坐在地上痛哭着。

    她忽然觉得,从看到那颗小孩果时,自己就像是在做场醒不来的美梦。

    而如今美梦破碎,邱氏却不知何去何从。

    最终她还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巷子口处那几名婶子依旧聚坐在一起,低头嘀咕别人家的琐事,说说那家儿媳妇太过于凶悍,这不知怎么的,又说到那邱氏身上去了。

    那日杨二郎差点死的事情,早已经传遍巷子内。

    “我早就觉得那邱氏是疯了,没想到竟敢拿刀杀人,真是太可怕了。”

    “唉!谁叫她生不出孩子,要是有个孩子,又怎么会疯呢。”

    “说白了这邱氏就太自私了。”

    平日最爱说邱氏闲话的那婶子眼底露出一抹鄙夷,她没瞥见另外两名婶子脸上满是慌张的神情,继续说道。

    “之前我就好心的将那屁股大好生养的亲戚介绍她,说给杨二郎纳妾室,她还朝我摆脸色瞧,她哪来的脸哟,一个不生蛋死占窝……”

    这话还未说完呢,这婶子就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邱氏阴沉着脸,眼神冰冷,单手用力将她头发给用力拽着,而后一个耳光狠狠的打过去,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婶子被打的嗷嗷叫唤。

    而站在旁侧两名婶子吓得傻愣在原地,特别是看到邱氏一副要杀人的摸样,哪还敢上去阻拦着,那婶子头皮被活生生拽下来一块不说,还被邱氏压在身下打。

    “你还想说什么!说我不生蛋死占窝的鸡?”

    那婶子还没开口呢,脸上又狠狠的挨了个耳光。

    邱氏双眼发红,直接大骂:“你的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不就是眼红我家杨二郎对我好,想把你家亲戚塞过来膈应我。”

    直到那婶子双颊被打得红肿,话都说不出来时,邱氏才蓬头散发的站起身来,扫了眼站在角落不敢吭声的另两人,才起身离开。

    …………………………

    翌日,晨曦破晓。

    乔五味正打着哈欠,肩上背着重重的包袱,站在柜台上等着掌柜退银子,这干粮以及路上要用的东西早已经在昨日就备好,今日只需直接出发即可。

    待接过银子将其放在布包中,她才走出客栈,看了眼身无一物的宋滇之,故作可怜兮兮道。

    “这包袱太重了,你来背好不好?”

    宋滇之连忙低头轻咳:“若阿乔舍得话……咳咳……”

    乔五味:……

    她眨了眨眼:“自然舍得。”

    话音落后,身后就传来刑捕头那极其不赞成的声音。

    “乔姑娘,宋公子都咳成这样,你怎可还让他背重物!”

    乔五味诧异的看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刑捕头,陷入沉默。

    这怎么哪都有你呀!

    宋滇之却继续咳嗽道:“可见阿乔如此辛苦,我心疼。”

    乔五味:……

    祖宗!你可快闭嘴吧!

    刑捕头闻言,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不由感叹:“乔姑娘,你可要好好珍惜宋公子呀!”

    乔五味连忙转移话题:“我们今日要离开唛城,若邢捕头今日寻我是有事,怕是要白来一趟。”

    刑捕头连忙解释:“我之前听杨捕头说过,你们二人本是急的赶回去,若不是县老爷掺和其中,怕不会留在唛城,想着事情皆都尘埃落定,便赶过来送送你们。”

    三人在去往城南城门口的路上时,刑捕头忽开口说道。

    “昨夜县老爷死了。”

    乔五味脸上瞬间露出诧异的神情,她昨日还见到哪县老爷,怎就突然没了?难不成是被从县夫人肚子里钻出来的东西给害死的?

    可这一次乔五味绝对不会上当,她轻“嗯”了声,那态度十分的淡漠,淡漠到宋滇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阿乔。”

    既然是梦,那肯定不能被梦左右。

    乔五味用力调转两人的位置,双手撑在宋滇之那硬朗的胸膛上,在感受胸膛处有力的心跳声后,抬眸就见这个男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她双手有些发软。

    第 84 章   第 84 章

    宋滇之三千青丝凌乱的散落在身下,身着衣裳被扯乱,领口处微微敞开,隐隐约约露出白皙的锁骨与胸膛。

    那一副任人采撷的摸样,让乔五味鼻尖忽热,几滴滚烫的鲜血滴落在宋滇之的胸膛上,她很没出息的流出鼻血。

    乔五味单手捂着鼻子,在听到宋滇之那愉悦的笑声,以及手掌心下那胸膛的颤动时,小脸瞬间羞的涨红,并慌乱解释道。

    “我上火。”

    宋滇之声音还带着几分笑意,他并未戳穿乔五的谎言,并开口陈述。

    “黄金盆”中的鬼签再次消失不见,乔五味只能再次丢鬼签,她懂宋滇之话中所表达的意思。

    丢鬼签进这“黄金盆”中就相当于拍卖中的加价,价格低于别人,漂浮在“黄金盆”中的鬼签便会消失不见。

    若漂浮在“黄金盆”内的鬼签迟迟没有消失,那就说明你已经无鬼、亦或者无人跟你竞拍。

    乔五味包袱中满满都是黄纸,还怕黄钱不够,看着鬼签被拽入盆底消失不见,便继续丢鬼签。

    有些诡异的是,黑木长筒中的鬼签看似就那么多,可在一支又一支都丢进去时,丝毫没见减少。

    乔五味抿着唇,盯着“黄金盆”中再次不见的鬼签,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如果我丢五支鬼签里头,是加价五倍吗?”

    宋滇之见乔五味蠢蠢欲动的神情,嘴角不由上扬:“是。”

    听到这话,乔五味直接抓五支鬼签丢进“黄金盆”中,原本五十两的黄钱的活地图已经竞拍到三百三十两。

    宋滇之似是想到什么,侧目看向对面那棵槐树下方纸人手中的活地图,他声音清润低醇提醒。

    “与你竞拍的应该是此次同行者,活地图对于亡魂而言极其鸡肋。”

    乔五味有些好奇:“这鬼行的人不会怀疑拍卖者的身份吗?”

    一张对于亡魂鸡肋的活地图拍出如此高价,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可疑。

    宋滇之抬眸,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你会嫌钱少吗?”

    乔五味瞬间恍然大悟,这有钱能使鬼推磨,鬼行怕早就知道每年七月初七,就会有活人混进来,但是活人给的黄钱实在是太多了,故此睁只眼闭一只眼。

    在两人说话的期间,那五支鬼签再次被拽入盆底,显然对面之人再次出价。

    三百三的字数飞快变动,最终以五百三十停了下来。

    既是同行者,自然不缺黄钱,个个都豪横无比。

    乔五味想到那活地图的作用,又怎会轻易放弃,她右手抓出十支鬼签直接丢入“黄金盆”中。

    这你来我往,五十两黄钱的活地图硬生生被竞拍到千两黄钱。

    眼下两人就要比谁带的黄纸多,可显然乔五味更略胜一筹,在价格竞拍到近两千黄钱时,漂浮在的“黄金盆”中的鬼签才一直漂浮在水面上,没有沉下去的意思。

    而站在槐树下方的大头女娃娃鬼用着那稚嫩尖锐的嗓音喊道。

    “恭贺一百零五号鬼宾拍下活地图,接下来要拍卖的物件为入梦镜。”

    乔五味对那入梦镜倒没什么兴趣,见自己将活地图拍卖下来后,她就打开布包,低着头,一张一张细数着黄纸数目。

    一张黄纸为五十两,一千九百一十两的黄钱就要给出三十九张出来。

    宋滇之饶有兴趣的盯着乔五味,那一脸严谨,生怕多给出一张的摸样,这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在数银票。

    “那黄纸要怎么?”

    话音落后,面前的“黄金盆”中的水忽然消失,中间瞬间冒出幽绿色的鬼火。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乔五味一激灵,差点没唤符出来除祟镇邪。

    宋滇之则神情淡淡的伸出手,将桌上那叠数好的黄纸全丢入幽绿色的鬼火中,只是眨眼的功夫,三十九张黄纸皆被幽绿色鬼火吞噬干净,而后刚刚拍卖下来的活地图慢慢的从鬼火内漂浮在半空中。

    这让乔五味不由觉得自己,就像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土狗。

    宋滇之从半空中将活地图捞入手心中,幽绿色的鬼火立即消失,面前的“黄金盆”再次恢复原来的样子。

    啧!鬼界可真会玩。

    宋滇之将手中的活地图放置在案几上,活地图呈黑褐色,摸上去有毛糙,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

    最为奇怪的是,明明是活地图,但上面却空白一片。

    乔五味小心翼翼的看向宋滇之:“这鬼行包售后吗?”

    怎么看都觉得受骗了。

    虽黄纸不是银钱,但三十九张黄纸将近花费她三两银子呢。

    宋滇之没听没明白乔五味售后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却能看出她脸上的困惑。

    “我们在鬼界,故此这活地图是不会显示鬼界。”

    见买的活地图没问题,乔五味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她伸手将放置在案几上的活地图卷起来,并利索的塞到布包中。

    可抬头却见那入梦镜竟被竞拍到两千多黄纸,想着布包中还有一大堆黄纸,乔五味伸手从黑木长筒中拿出一支鬼签丢进“黄金盆”中。

    虽然不明白入梦镜的作用是什么,但有这么多人抢,那肯定是好东西。

    最终入梦镜被乔五味以二千四百五十两黄钱拍了下来,等将黄钱丢进冒着幽绿色的鬼火中,一轮如明月般大小的银色镜子漂浮在半空中。

    等乔五味将镜子捧在手中,却发现镜面呈银灰色,根本没有办法用。

    但想到这入梦境可是花了余下所有黄纸拍下来的,她便宝贝的左看看右摸摸。

    这让宋滇之忍不住恶趣味道:“阿乔可知,这入梦镜顾名思义,只入他人梦,可等梦醒之后,这轮镜子也会碎成无数片。”

    乔五味的脸上瞬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也就是说,手中花了两千四百五十两黄钱拍下来的入梦镜是一次性用品。

    甚至鸡肋的不能再鸡肋!

    宋滇之不顾乔五味的死活,继续伤口撒盐。

    “入梦镜本是亡魂拍下来后,入亲人梦境传递思念与需求,虽说鬼行每日都会拍卖一面入梦镜,但鬼门关每年只开一次,这入梦镜就当是留个纪念。”

    乔五味!!!!

    进入净慈寺内,乔五味说明情况后,中年僧人正准备派一名小沙弥带她们去后院的女眷客房,抬头却见穿着白色袈裟的小师叔缓缓走来。

    中年僧人连忙行礼,尊敬喊道:“小师叔!”

    乔五味闻声朝后看去,在看到被称呼“小师叔”那张脸时,整个人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回过神来,并故露出疑惑的神情。

    眼前这位小师叔竟与那位月一大师长的一模一样。

    第 85 章   第 85 章

    上次乔五味只是远远的瞥几眼,并未像今日这般近距离仔细打量。

    那小师叔生得玉面慈悲,气质清雅如鹤,那脖子上挂着一串细长的红色珊瑚念珠,右手持着一串短白玉念珠,正双眼紧闭朝着这边缓缓走来。

    虽是闭着双眼,但乔五味却感觉他应是为阿兰若而来。

    毕竟两人的关系看起来可没有那么简单。

    中年女人似是察觉到乔五味的不对劲,她伸手擦拭眼角的泪水,小心翼翼松开怀里人,神情担忧的问道。

    “阿囡可是不舒服?”

    乔五味垂眸想了想:“我好像不记得你。”

    她目光落在站在床榻旁的中年男子:“还有他们!”

    中年女子微微愣住,泪水不由从发红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她紧紧握住乔五味的手,柔声安抚道。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

    乔五味听得有些糊涂,而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红色锦衣,近五岁的小男孩子一路小跑冲到床榻前,还没开始说话呢,那眼泪水就不值钱的掉了下来。

    小男孩皮肤白皙,那双眼睛与乔五味的眼睛极其相似,都是那种黑溜溜的葡萄眼,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阿姐,都怪我不好,要不是你帮我在树上摘风筝,也不会从上面摔下来。”

    话音落后,他边轻声哭泣着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钱袋子,并将其全都倒在乔五味的面前。

    七八个像花生大的小金子,还有许多颗鸽子蛋的漂亮的夜明珠。

    小男孩将这些东西推到自家阿姐面前,那长长的睫毛沾着泪渍,那湿漉漉的目光像是小狗般盯着。

    “阿爹阿娘罚过阿昭了,但这些是阿昭给阿姐的赔礼。”

    看到金子从钱袋子滚落下来时,乔五味眼睛瞬间一亮,她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下意识身上将其拦在怀上,极其敷衍道。

    “阿姐原谅你!”

    站在床榻外的中年男子见状,脸上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意,并十分欣慰道。

    “咱们家阿囡虽什么都忘了,但爱财这点怕是刻在骨子里头。”

    中年女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满脸慈爱的看着面前的乔五味,而乔五味也在她的嘴里听到自己所丢失的那段记忆。

    她是乔府的大小姐,乔五味。

    身着红色锦衣的小男孩名为乔昭,是乔府小少爷,乔五味的亲生弟弟

    中年男子则是乔府男主人,两人的亲生父亲乔里源,中年女子为两人亲生阿娘郭氏。

    乔家是影城第一首富,靠贩卖皮影戏的皮所发家。

    影城便是以皮影戏得名,故此每户每家都会制作皮影戏中的皮,但因乔家制作的皮品质极好,制做成的皮影戏像是活了般,让人看的如痴如醉,故此一皮难求。

    可听完这些信息的乔五味依旧觉得陌生,就好像郭氏说的这个人并不是自己。

    她忍不住问道:“有没有可能,我跟你女儿长的一模一样呢?”

    郭氏听到这话,眼底露出既心疼又慈爱神情,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乔五味的脸:“傻囡囡,哪有亲娘会认错自己的孩子呢。”

    夹在两人中间的乔昭疑惑着眨着眼睛:“阿姐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郭氏低头,脸上多出几分浅浅的笑意。

    “你阿姐说的是胡话,没听懂也没关系。”

    乔昭思索半响,而后自责道:“阿姐肯定是从树上摔坏脑子了,才说胡话起来,都怪我!”

    他扯了扯了乔五味的衣角,神情认真。

    “阿姐没事,我会好好跟阿爹学做皮,到时候挣多多的银钱来养阿姐!”

    乔五味依旧觉得周遭怪怪的,可对上乔昭那双清澈的眼眸,以及诚恳满满的“养阿姐”三个字时,心头不由一动。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乔昭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男孩子说话要算数哟。”

    乔昭连忙伸出胖乎乎的小肉手:“拉钩钩。”

    两人拉完勾勾后,乔五味便觉得困意袭来,轻轻的打着哈欠。

    郭氏有些吃力的将乔昭从床榻上抱下来,而后声音温柔问道:“阿囡可累了?”

    乔五味点了点头,眼皮子忍不住打起架来,还没来得及回复郭氏的话,便卷缩在床榻上,脑袋落在枕头的瞬间,整个人昏睡过去。

    她并未发现,在自己闭眼时,面前的郭氏与乔昭,甚至站在屋内所有的人,他们动作突然卡顿在原地,而只是瞬间,众人又恢复了正常。

    郭氏低头,眉眼带着温柔笑意的对乔昭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阿姐应该是累了,我们晚些再过来!”

    乔昭很乖的点点头,走路也变的小心翼翼,站在旁侧的乔里源上前,轻轻握住郭氏的手,一家三口离开屋内,只留下几名穿着浅绿色的侍女伺候着。

    日落沉入山河,明月爬上屋檐。

    夜风轻抚着,撩动院外的树叶簌簌作响,映在屋内的树影更似是活了过来,站在床榻眼张牙舞爪着。

    乔五味是被噩梦吓醒的,只是满头冷汗睁开眼时,却又记不得那梦境中的场景,只觉得压抑的让人心慌,尤其是看着面前富丽堂皇的屋内,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再次涌来。

    候在旁边的侍女瞥见坐起来的乔五味,连忙小碎步走上前。

    “大小姐,可是饿了?”

    乔五味本是不饿的,可听到这话肚子不由发出“咕咕”的叫声,一股饥肠辘辘的饿意瞬间袭击而来。

    她轻“嗯”了声。

    侍女连忙道:“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厨房一声。”

    而等她转身离去后,又有两名侍女凑上前,服侍着乔五味梳洗打扮。

    俗话说,这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上一身淡黄色的轻纱长裙,梳着简易单螺鬓,上方插着一根金镶碧珠翠桃簪,以及戴上镶珠浅粉色的珠花。

    这身打扮让乔五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从曾经的侍女忽然转变成千金大小姐,整个人显得极其灵动可人。

    “阿娘!”

    阿兰若见阿娘迟迟没有回应自己,目光忍不住落在阿娘那微微隆起的腹部,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阿娘可是有了小弟,便厌恶我不成?”

    回过神的乔五味连忙寻个理由搪塞了过去:“没有,只是忽然想起一些往事,有些出神罢了。”

    也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涌出许些不安。

    第 86 章   第 86 章

    微微隆起的小腹,以及判若两人的阿兰若,这些都在警示着危险的降临。

    乔里源下出了他第二步棋。

    也不知是乔五味在这场梦境开始没多久,就将所有事情都想起的缘故,梦境中时间的跳跃,让她并没有获得更多的线索,甚至对阿兰若喊自己阿娘的事感到困惑。

    半响。

    乔五味忍不住问道:“你阿爹呢?”

    这话让阿兰若微微顿住,似是想起什么,脸色神情微变,并开口质问道。

    承桑本想开口反驳,可忽然想到什么,那张俊朗的脸上立即露出失落的神情,而后一句不吭的站在那,眼巴巴的盯着自家阿姐。

    宋滇之将手中的米粥放在旁侧,俯身伸出手,动作十分轻柔,将躺在床榻上的乔五味给托坐起来,在这过程中,两人贴的很近,他那如鸦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轻轻扫了扫乔五味的脸颊。

    “我……自己能来。”

    乔五味猛的想起来在梦境中的事,整张脸羞红的厉害,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而在听到宋滇之发出愉悦的轻笑时,她忍不住抬眸瞪了眼这个男人。

    承桑可是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气得直跺脚,心里更是忍不住叫骂道。

    什么临潮仙君,怕不是个男狐狸精吧!

    他上前将放置旁侧的粥水端在手中,而后满脸殷勤的凑到自家阿姐面前。

    “阿姐,喝粥。”

    热腾腾的小米粥散发着食物芬香,一股脑的钻进三日没进食的乔五味鼻腔中,肚子不由自主的叫唤起来。

    乔五味正准备伸出手接过承桑手中的碗,却见他无比贴心用汤匙勺着米粥递了过来,并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阿姐!我喂你!”

    乔五味:……

    她实在张不了这个嘴。

    “我自己来!”

    乔五味几乎是从承桑手里将碗抢过来的,虽饿的慌,但也知晓不可狼吞虎咽,而是小口小口的咽下这香喷喷的米粥。

    食物温暖冰冷的肠胃,这碗米粥让她重新活了过来。

    站在旁侧的宋滇之眉眼一直含着浅浅的笑意,尤其瞥见乔五味如此生动的摸样,嘴角忍不住荡漾出笑意来。

    乔五味被宋滇之那灼热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在,她吃得干干净净的空碗递给承桑,然后抬头对上宋滇之那深邃如墨的双眼。

    只是片刻,乔五味便慌乱侧过头,目光落在那阳光明媚的屋外。

    这一幕瞧的承桑只觉得刺眼,他上前挡在宋滇之的面前,并将手中的空碗递过去,十分理直气壮道。

    “既然碗是你拿来的,理应你送回去。”

    宋滇之看了眼承桑,也不恼,甚至很听话的接过碗,转身离开了房间。

    乔五味的余光瞥见宋滇之的身影离去后,才垂下眼眸,随着急促跳动的心脏也慢慢恢复平时的频率。

    不知是想到什么,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只是那摸样看起来傻傻的,呆呆的。

    承桑搬着长木凳坐在床榻前,忍不住轻咳了声,他忍不住怀疑,眼前的乔姑娘真的是自己阿姐吗?

    虽记忆中的阿姐身影有些模糊,但在承桑心中,阿姐就是悬挂在夜空中的明月,是雪山之巅那一捧纯白的雪。

    矜贵,娴雅,冷傲。

    可唯瞧见他时,那张倾城脱俗的脸上才会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但乔姑娘与阿姐却是极其相反的存在,她活得像是太阳,亦如野外中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舒展着身姿,肆无忌惮生长。

    思索半响,承桑从怀里掏出那找寻回来的寻魂铃,并将其递到乔五味的面前。

    “你再摇摇看!”

    乔五味记得这寻魂铃,在承桑过来抢夺时,寻魂铃从她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承桑的态度就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并激动称呼自己为阿姐。

    想了想,乔五味伸手接过那黑漆漆的寻魂铃,然后在承桑那无比期待的目光中,轻轻的摇了摇。

    “叮叮叮~”

    没有铃舌的寻魂铃再次发出清脆的声响。

    承桑的眼眶再次红了起来,他低下头,迅速伸手将眼泪水擦拭干净,声音有些瓮翁道。

    “你就是我阿姐!”

    乔五味错愕的眨了眨眼,心里忍不住想,她怎么可能是承桑的阿姐!

    “不,我不是!”

    承桑这个人物虽并没在原著中出现过,但乔五味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身穿到书里头,不可能会是承桑口中的阿姐。

    闻言,承桑有些委屈道:“可寻魂铃响了,你就是我的阿姐”

    乔五味瞅了眼那黑漆漆的寻魂铃:“有没有一种可能,它坏了呢?”

    承桑则摇摇头:“鬼界之物是不会轻易损坏,更是不会出错。”

    乔五味还是不死心:“要不你让别人试试,兴许其他人也能摇响它。”

    话音落后,门外就传来阿兰若有些虚弱的声音。

    “乔姑娘,打搅了!”

    阿兰若是被月一大师搀扶而来,两人进屋之后,月一大师便说明来意:“多谢乔姑娘救下阿兰若,日后乔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尽管开口。”

    虽脱离的梦境,但梦境所发生的事情,阿兰若却记是得一清二楚,想到自己口口声声喊着乔姑娘为阿娘时,刺满黑色梵文的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尴尬。

    “多谢。”

    乔五味并未将两人的话放在心上,更没有注意阿兰若神情有些什么不对,她连忙将手中的寻魂铃递过去。

    “阿兰若你快来摇下这寻魂铃,它肯定是坏了。”

    在鬼行时两人便见过这寻魂铃,虽不明白乔姑娘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摇寻魂铃,但阿兰若还是接过来,在半空轻轻的晃了晃。

    没有铃舌的寻魂铃在她手里,发不出一丁点声响。

    若不是顾忌阿姐,他恨不得立马跟这狗东西打一架。

    宋滇之抬眸,看着气到发抖的承桑,开口质问道:“姓氏都不同,南国前太子可别乱认亲戚!”

    承桑上前正准备拍开宋滇之落在阿姐脸上那只狗爪子,可还没出手,门外就传来月一大师的声音。

    “两位施主,小僧还可入梦一次。”

    第 87 章   第 87 章

    梦是一个很神奇,且又诡异的地方。

    它可五光十色,毫无逻辑,亦可瞬间轰然倒塌,天昏地暗。

    乔五味呆坐在厢房内,看着那扇从外被锁住的木门,不知何时,阿兰若开始派人看守着她,除了每日午时能站在庭院内晒晒太阳外,其余时间她都被锁在这个地方。

    好像是怕人跑了似的。

    刚开始乔五味十分配合,以为是乔里源的阴谋诡异,可久了才发现,她只是被关入笼子的鸟儿。

    乔五味能清晰的感觉到心脏“咚咚咚”的剧烈的跳动,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跳上岸的鱼儿,快要因缺氧而死去。

    手腕忽被宋滇之拽紧,乔五味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错愕的睁大眼睛依在宋滇之怀中,那黑溜溜如葡萄的眸子带着水雾气,无法看清楚面前男人脸上神情。

    嘴唇那冰冷的触觉让乔五味像是在做梦,可又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紧闭的牙关被眼前的宋滇之一一撬开。

    从鬼门关出去的亡魂从两人身侧飘游离去,阴桥底下大片的彼岸花海摇曳不停。

    乔五味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宋滇之嘴中渡过来,迅速缓解她缺氧所产生的痛苦。

    察觉到宋滇之是在渡气,而并非亲吻自己。

    也不知为何,乔五味心里头莫名感到一丝失落。

    宋滇之轻轻松开怀中的女人,目光灼热盯着那被自己亲吻而红润的唇,他紧抿着唇,边死死压抑内心那如海潮涌上来的情愫,边伸手拉着乔五味继续朝前走去。

    乔五味只觉得脸颊烫的厉害,她抬眸看着宋滇之的侧脸,却见这个男人虽神情淡漠,但那耳根子却红的厉害。

    这发现让乔五味微微愣住,她低着头,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

    等有惊无险的走到桥头,侯在那的承桑看着两人,忍不住“啧”了声,显然刚刚那一幕他是瞧的清清楚楚。

    不过。

    承桑的目光落在宋滇之身上,眼中掠过猜疑的神色,从他踏上阴桥时,便察觉这男人不对劲,尤其方才渡给乔姑娘的那口气更是不简单。

    他思索半响,似是想到什么,脸色逐渐阴沉的厉害,语气也带着几分冷意。

    “乔姑娘,我还没问你夫君名讳,兴许是以前老熟人呢!”

    那老熟人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一听就像是寻仇的。

    乔五味脑海迅速掠过原著所有内容,无奈怎么也想不起来宋滇之还有仇人这事,以防万一,她还是选择胡说八道。

    “我夫君名为宋悟空。”

    宋滇之:……

    承桑的目光落在乔五味身上:“宋悟空?”

    前面那个宋字他咬的极重,他挑眉质问着:“这悟空二字可是佛教用语,乔姑娘怕是不想让我知晓他真正的名讳吧!”

    乔五味一脸诚恳的解释:“你也知晓我夫君打小身体就不好,故此家中人以悟空为名,望佛祖能够保佑他长命百年。”

    承桑不是傻子,怎么会被这几句给糊弄过去,他微眯着眼,对上面前“宋悟空”那双满是寒意的眼眸。

    不急!

    待出鬼门关,再好好试探眼前的“宋悟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仇人!

    承桑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他收回目光,转身朝着远处的鬼市方向走去。

    乔五味见状,瞬间松了口气,直到承桑走远后,她才侧目看向身边的宋滇之,并压低声音疑惑问道。

    “你仇人很多吗?”

    宋滇之想了想:“挺多的。”

    乔五味错愕的盯着眼前神情淡淡的男人,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怎么有那么多仇家!”

    宋滇之嘴角扬起,但那眸中却满是冷意。

    “阿乔不妨猜猜,我额间的这罪仙印是如何来的?”

    乔五味心中警铃瞬间作响,她连忙转移话题:“我们只有四个时辰,还是去找鬼市吧。”

    说罢,便朝着承桑离去的方向走去。

    宋滇之眼眸低垂,其实在乔五味第一次称呼那承公子时,他就知晓承桑的身份。

    承这个姓氏极其罕见,宋滇之在很久很久之前曾听闻过,那是南国的皇族姓氏。

    想想,两人之间的确是有血仇。

    宋滇之漫不经心的跟在乔五味身后,两人谁也没提起铁索桥上那个亲吻,好似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半炷香后。

    乔五味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鬼市时,脸上露出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表情。

    眼前的鬼市与她在唛城逛的集市没什么区别,只是前者都是亡魂,后者都是活人,以及卖的东西也不同。

    乔五味面露好奇走上前,便瞥见一名面容娇媚的女鬼摊上卖着各种各样的人脸皮。

    那女鬼瞥见乔五味透过来的目光,立即掐着嗓子吆喝了起来。

    “小姑娘快过来瞧瞧,这娇憨可人,清冷、妩媚妖娆的脸皮都有的卖,保证能让你抓住男人的心。”

    乔五味听闻是卖脸皮的,只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可想着这是鬼市,卖这些东西是在正常不过。

    她连忙摆摆手,并朝前继续走去。

    飘浮在鬼市的绿油油鬼火映照每名亡魂的脸上,阴恻恻的极其吓人,两侧摊子所贩卖的皆是血淋淋的东西。

    以人血研制的养颜胭脂,装有血红色眼珠子的琉璃瓶灯笼,绣有彼岸花的红色绣花鞋。

    乔五味忽然想起承桑口中说的鬼行,便询问旁侧贩卖一颗颗人头的鬼贩。

    “你可知鬼行如何走。”

    “小姑娘是新来的鬼吧,那鬼市你朝左手边那巷子口一直走就到了。”

    乔五味笑道:“多谢鬼大哥。”

    她扯着宋滇之的衣角,边朝左手边没什么鬼的巷子口方向走去,边小声嘀咕着。

    吃死人肉的獾子被端上桌,瘟疫就此开始蔓延。

    而这种瘟疫名为“伏”。

    在驼背婆子跟着阿兰若爹娘回村时,染上瘟疫的村民们也逐渐变成怪物,在手臂上长满那些鸽子蛋大小的黄色肉球后,身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他们的肚子宛如吹气般膨胀起来,堆积的肥肉下垂着,黄色的皮开始吞没他们的脑袋与四肢,全身也开始散发一股恶臭的气味。

    驼背婆子让村民将这些“伏”给烧死,有些村民本不愿,毕竟它们也曾经是自己的亲人。

    直到目睹其中一人活生生的被黄色肉球给吃掉后,他们才纷纷都举起了火把。

    第 88 章   第 88 章

    黄色肉球刀枪不入,但十分畏火。

    随着火苗点燃干柴的瞬间,黄色肉球立即发出凄厉的哀嚎声,直听得在场人心里头瘆得慌。

    可怪物被解决,但这场瘟疫还在蔓延着。

    那驼背的婆子已经被众人称为仙姑,凡是感染瘟疫的众人都跪拜在她面前,奉上所有钱财哀求着仙婆救救自己,甚至愿塑神像供奉。

    两人眼前是片陌生的村子,村口槐树下正坐着一名四五岁的孩童,脑袋上用红绳扎着两个小揪揪,那上身套着绣有黄色老虎的红肚兜,下身穿着长裤,右手拿着拨浪鼓,边舔着左手拿着的饴糖,边疑惑盯着外来人。

    村子后是座大山,只是那山与周边的山却与众不同。

    放眼望去,那座大山竟有大半被云雾遮掩,另露出的大半则呈荒芜的摸样,就连树都是歪歪扭扭,叶子发黄要掉不掉的悬挂在上方。

    这让乔五味觉得有些压抑,莫名想到阿茶茶庄。

    她侧目看了眼身后那山路十八弯的山路,若要折回,怕是要走到天黑,若不折回来,那只能进村问问路。

    乔五味看了眼在津津有味吃饴糖的孩童,又将目光落在前方的村子处,她冲身侧的宋滇之道。

    “咱们先过去看看。”

    乔五味走在前方,只是还没走几步,前面看似破旧的木屋中就有名身穿红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走出来,女子梳着单螺发鬓,上方插着两根金簪,白皙的手腕上也各带金手镯,金镯上方挂着好几个铃铛,每走一步,就能听见清脆的铃铛声。

    红衣女子的目光很快就被宋滇之给深深的吸引住,她走上前,扬起嘴角,脸上露出一副千娇百媚的神色。

    “这位公子也是要去鬼门关的?可是要随奴家同去!”

    听到鬼门关这三个字时,乔五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更不明白这鬼门关怎能同去。

    她下意识看向宋滇之,想从他那得到答案。

    却见这祖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神情,精致的眉眼却满是寒意,声音清润又低醇道。

    “我家娘子醋意大。”

    乔五味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宋滇之口中的娘子是她。

    那红衣女子鄙夷的瞥了眼那身材一般,相貌也就那双有灵气的葡萄眼外引人注目,其他都极其普通的姑娘,忍不住挺了挺自己那凹凸有致的身材,冷冷的哼了声。

    这时对面那间破旧的屋子也被人打开,开门是个杵着拐杖,头发与胡子皆都银白,可相貌却十分年轻的男子。

    方才红衣女子说的话,他自是听得清清楚楚,瞥了眼乔五味与宋滇之,好心提醒道。

    “二位,这鬼门关可没这么好闯,还是多多斟酌在考虑明日要不要上山。”

    乔五味只觉得奇怪,怎么一直在提鬼门关这地方,而且从两人差别极大的穿着打扮来看,他们定不是村中之人,应该是从别处过来的。

    只是两人口中的鬼门关,说的是地名,还是真的鬼门关。

    她忽然想到,今日是七月初六,而明日也就是七月初七,所谓七月初七鬼门开,七月十四鬼门关。

    在这段时间里,鬼门大开,百鬼游行,享受世人所供奉的香火,将会是阴气最重的日子。

    故此七月初七开始,忌讳会开始多起来,撞鬼事也会多起来。

    尤其是小孩与阳气弱的人不可出门,以及十字路口供奉的饭菜定要小心,可千万别碰到,上楼时,一定要检查鞋底有没有黏上黄纸,若不然回到家里后,就不单单是你一个人。

    乔五味想了想,看了眼宋滇之提议道:“那我们再朝前村子里头走走?”

    宋滇之垂眸,眼底神色意味不明,并轻轻“嗯”了声。

    只是还没走几步呢,就被那名红衣女子给喊住:“小妹妹,这村内的屋子早就被人住满,你若想寻地方歇脚的话,就去村内最里头那间破庙中。”

    说完,她依依不舍瞥了眼宋滇之,伴随着清脆的铜铃声,很快就传来“咯吱”的关门声。

    乔五味似是想到什么,若住在村中的所有人都是要去什么鬼门关,那方才坐在村口处吃着饴糖的孩童是?

    忽然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自己竟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坐在村口孩童的相貌如何,那张脸就好像从记忆中给抹除掉。

    有点邪门。

    乔五味抿着唇,正思索着要不要趟这摊浑水时,耳边却忽然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哟,好巧!看来你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

    她抬头看去,便见左侧较大的院子木门已经推开,一头浓密漆黑且有点小卷的长发,被成色极好的墨玉发冠高束成马尾,生得剑眉星目,通身散发一种张扬的少年气息的男子,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乔五味先是愣了下,而后很快就想起来,眼前男子是当初在唛城集市上,告知何为生死契的好心人。

    好像叫什么……

    “承公子!”

    说实话,乔五味极少听到这个姓氏。

    承桑脸上笑意更胜:“没想到乔姑娘还记得我的名字。”

    而后他话锋一转,目光也落在乔五味身边的那名男子身上,眼底带着一丝审视。

    “你们也是去鬼门关?”

    这是乔五味第三次听到鬼门关,犹豫片刻,她压低声音问道。

    “实不相瞒,我们本是要去繁城的,不小心路过此处,不知这鬼门关到底是什么地方?”

    承桑目光从宋滇之身上挪开,他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很强大。

    “若两位不嫌弃,不如先进来坐着聊。”

    乔五味下意识侧目看向脸上神情淡漠的宋滇之,见他没什么意见后,才朝着承桑所在的院子走过去。

    而在屋内偷偷观察两人的红衣女子不由蹙紧眉心,脸上露出不禁露出诧异的神情,那看起来很普通的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身边跟着一名实力强大的俊美男子不说,竟还与那名承公子相熟。

    这一幕自然也落在其他人眼中,有些心怀鬼胎,有些则担忧这新进村的两人会不会扰乱自己的计划。

    屋内。

    三人围着破旧的方木桌而坐,承桑正与乔五味解释何为鬼门关。

    “人死之后,黑白无常会前来拘亡魂去那阴曹地府,这先过城隍府,而后抵达鬼门关,过了鬼门关后便是阴间的地界。”

    在他身后正站着满脸慈爱的青年夫妻。

    随着皮影戏中春去秋来,东流逝水,那只小小的人儿依旧不变,但青年夫妻已经面露惊恐,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

    与此同时。

    眼尖的承桑忽大声喊道:“我阿姐手指动了!!”

    第 89 章   第 89 章

    伴随无数只没有脸的殇魂出现那小小人身后,白色幕布正中间逐渐变黑,只见橘黄色火焰瞬间将所有一切皆给吞没。

    这场妄诞的梦境彻底破灭,囚在这儿的亡魂,纷纷化身颜色缤纷的蝴蝶,展翅朝着远方飞去。

    可有两只一大一小的蝴蝶很奇怪,它们一直徘徊在乔五味的面前,迟迟不愿离去。

    乔五味似是想到什么,将手抬在半空中,两只蝴蝶立即停歇在上方,半响才依依不舍的消失在蝴蝶群中。

    “阿姐阿姐,我很生气!”

    “今日我在学堂告知他们,阿姐是世上最好的阿姐,可章小二非说他阿姐是最好的。”

    五岁的乔昭皱着小眉头,抱着茶杯咕噜噜的喝了好几口酸梅汤,继续道。

    “然后我就跟他打了一架,我打赢了,但被夫子罚写五张大字。”

    说完乔昭就嘟着嘴,脸颊肉嘟嘟看起来可爱极了,他伸手扯了扯乔五味的衣角,示意阿姐低下头。

    乔五味嘴角忍不住带着笑,她刚弯下腰来,就见乔昭凑过来,整个人像是小火炉般,那带些汗渍的小肉手放在乔五味的耳边,小脑袋也跟过去。

    “明日我再去跟章小二打一架,定要他承认阿姐是世上最好的。”

    小奶音雄赳赳气昂昂的,莫名的让人发笑。

    这几日乔五味很开心,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泡在甜甜的蜜罐中,可有时候又会觉得遗忘了些什么。

    但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很快就被抛在脑后。

    今日,乔五味被侍女打扮的极其好看,身着碧绿色的纱裙,单螺发鬓上插着碧玉葡萄簪,又带有浅粉色的珠花。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脸上带着笑意,正在给自己戴手镯的郭氏,忍不住问道。

    “阿娘,你不陪我出门吗?”

    郭氏将沁着水的和田羊脂玉戴入自己阿囡的手中,既无奈又宠溺的看着乔五味。

    “都多大的人,出门还需要阿娘陪着。”

    乔五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似是想到什么,目光落在庭院外。

    “那晚些阿昭回来没看到我怎么办?”

    应是上次见到阿姐出事,乔昭变的十分黏人,每日从学堂回来时,若没有见到自己的阿姐的话,就会站在那庭院门口,脸上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摸样,带着哭腔问在场所有人。

    “我阿姐呢!”

    “阿姐是不是不要我了!”

    郭氏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只是在低头时,眼底迅速掠过一抹诡异的光:“天黑之后,影城的评“皮”赛便开始了,阿昭身份不同,你阿爹会带着一起去的,到时候你就会看到他。”

    乔五味点点头,她想起郭氏有说过,影城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规矩,这制皮的手艺只传男不传女,倒也不是重男轻女,而是制作的皮影的皮工序不适合女子。

    从选皮到制皮、画稿、过稿、镂刻、敷彩、发汗熨平、缀结等,先不说耗人心神,光前面两道工序就让女子纷纷止步。

    选皮,就是挑选心仪的驴,最好是将其圈养,给与舒适的环境与可口的食物。

    这一步极其耗时间。

    制皮,必须要在这头驴还沉浸在幸福时,一刀毙命,这样的皮质才会是最好的,而接下来就要小心翼翼,制皮者要将这头驴的皮小心翼翼的剥下来。

    女子皆软弱无力,可没有这个力气做这些。

    当时乔五味听完后,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后来乔昭带去她看那头圈养的那头黑驴,那头黑驴被养的极好,体质结实,黑色的毛发油亮,正晃着尾巴咀嚼的萝卜,可见是用了心在照顾。

    临出门时,郭氏还拿出好几张银票出来,一股脑的塞在乔五味的手中,并宠溺的叮嘱道。

    “阿囡,看到喜欢的首饰衣裳,就全都买下来,咱家不差这点钱。”

    而后,郭氏严肃的摆着张脸,目光盯着站在乔五味身后的两名侍女,语气严肃。

    “你们两个可得看好小姐,若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是知道后果的。”

    两名侍女脸色瞬间被吓的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着。

    乔五味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郭氏,但想着阿娘是在担心自己,才会这般警告身边的两名侍女。

    她连忙安抚道:“阿娘别担心,不会出事的。”

    郭氏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而后站在府邸门口,看着自己阿囡慢慢远去,直到看不到身影后,她才伸出手轻轻擦拭着脸颊的那一滴泪水。

    “哭什么呀!”

    郭氏声音忽变成粗犷的男音,她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着指腹处那咸咸的泪渍,嘴角扬起诡异的笑。

    “想到晚上要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兴奋了起来。”

    声音从粗狂的男子转变尖细的女调,而后又变成稚嫩的孩童声,奶声奶气的咯咯笑了起来。

    原本站在郭氏身后的那些侍从们,一动不动似是石像般伫立在那。

    影城街道人头攒动,那川流不息的行人皆都露出兴奋的笑容,街道两边都摆着贩卖皮影的商贩,一群孩童正围着卖糖葫芦的小贩,他们举起手中的铜钱,边焦急喊着自己要糖葫芦,生怕下一秒糖葫芦就被卖完似的。

    乔五味收回目光,方才她瞥了眼郭氏塞过来的银票,拢共六张银票,一张银票的额度是五十两,加起来也就是三百两银子。

    若是加上阿昭给的那些,自己现在算是个小富婆了。

    乔五味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她小心翼翼的将这银票塞到自己的钱袋子内,而后开始打量面前的街道。

    待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石拱桥时,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更让乔五味想不明白,在许些可以去的铺子中,她却被一家简陋的布庄给深深吸引住,待抬腿进去的瞬间,布庄的女掌柜突然开口喊道。

    “瞧姑娘也不是缺钱的主,店中恰好进了些好料子,不如买下给你家郎君做新衣。”

    乔五味愣了下,她家的郎君?

    女掌柜连忙“哎哟”一声道:“瞧我这眼花看错了人,这几日铺内进了两匹云锦,乔大小姐可要看看?”

    乔五味倒也没在意,毕竟这布庄内光线有些暗,认错人也是很正常的事。

    “拿出来瞧瞧。”

    掌柜见生意来,那胖乎乎的圆脸立即堆满笑意,并将店中的墨紫暗纹云锦,以及松霜绿的云锦给拿出来。

    屋内。

    乔五味听完承桑这番话后,忍不住蹙紧眉心,她语气严肃道。

    “承桑,就算我是你阿姐的转世,但我现在叫做乔五味!”

    “乔五味只会是乔五味,不会是任何人,她是个从小就被父母遗弃的孤儿,只有一个师傅,还有一个夫君。”

    “你听好,我夫君的名字叫做宋滇之,如果你期待让我憎恨这个人的话,怕是办不到。”

    第 90 章   第 90 章

    承桑整个人呆呆的伫立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南国长皇女从出生那日,便指定成为下一任神女,在可走路时,就被神女官从南国皇后身边抱走,带回神女宫教养。

    神女,是令南国所有人都敬重的存在。

    她手中的银钱多着呢,足够再去买别的礼物回去给阿爹。

    “快过去!快过去,评“皮”大赛快开始了!”

    路过的行人激动的大喊着,乔五味的目光不由被吸引,忍不住侧目朝左边方向看去,眼中露出一丝好奇的神情。

    故此并未发现,那名双手颤抖的侍女,嘴角正诡异的朝着耳根子处裂开着。

    她不是害怕,是高兴的激动!

    另一名侍女凑上前道:“小姐,评皮赛是影城最热闹的一天,我们不如去看看?”

    看着远方那无比拥挤人群,乔五味摇摇头。

    “太多人了。”

    侍女轻声解释:“乔家有专属的座位,小姐只需过去就行。”

    那语气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哄骗。

    乔五味抿着唇犹豫了起来,她对那评“皮”赛并不感兴趣,思索着要不要折回去刚刚那家玉器店,再给阿爹挑选一样玉器。

    这时那名侍女再次开口:“小姐,若小少爷没有看到你的话,定会难过的。”

    听到这话的乔五味内心有些动摇,尤其是想到乔昭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便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那便去看看。”

    亦如那侍女所说那般,乔五味刚走到评“皮”赛门前,候在那儿的小厮态度十分恭敬的将她迎到台前。

    她的位置极佳,第一排正中间。

    可有些奇怪的是,乔五味两侧的位置都是空的,但身后却都坐满了人。

    她忍不住问道:“这只有我一个人坐吗?”

    站在旁侧的侍女连忙解释:“小姐,按规矩这位置只属于乔家人。”

    乔五味点了点头,而后环顾四周,开始打量眼前灯火通明像戏台子地方评“皮”处,台子中间中间摆放三张方桌,最中间摆放一张摆放着挺括透亮的白纱布框,显然用来展示“皮”用的。

    台子的正上方悬挂着无数白色纸灯笼,随着夜风轻抚,那些白色的纸灯笼开始晃动着,就像是一张张苍白的脸,莫名让人感到恐惧。

    这一幕让乔五味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等回过神,不由对自己刚刚的行为感到疑惑。

    她低头盯看着悬挂在腰间那鼓鼓的钱袋子,总感觉少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呢?

    不等乔五味细想,面前的评“皮”赛开了帷幕,身后也传来的热闹的欢呼声,可她若是朝身后看去,就会发现围聚在身后的那些影城的百姓们的脸上都露出诡异的笑容。

    只见一名消瘦的男人从台背后缓缓走出来,他的手中拿着好几张皮影,消瘦男人嘴角露出憨厚的笑,弯着腰驼着背走到那白纱布框前,开始操控起来。

    身后灯笼忽都熄灭,只剩下台上一排排的白色纸灯笼。

    只见一名俏丽女子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白纱布框内,随着一道幽怨的女声咿呀唱了起来,俏丽女子才缓缓走出来。

    叹幽闺寂寞,亭前拜月。

    几多心事,分付与婵娟。

    乔五味没怎么听懂那咿呀女音着什么,却看得懂这其中的故事。

    俏丽女子哀怨着闺中寂寞,对寺庙中的僧人一见钟情,在两人交付真心时,竟被寺庙其他人撞见。

    就当乔五味以为两人会克服眼前种种困难,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时,谁曾想故事的转折让她差点惊掉下巴。

    这两人竟被寺庙众人给活生生的烧死!

    乔五味看着透着白纱布框内那两名栩栩余生的皮影人,全身冒着火焰,正在痛苦的挣扎时,只觉得无比揪心。

    太逼真了!

    她就像是看到两个活生生的人相拥在熊熊烈火中,痛苦万分的挣扎着。

    身后纷纷传来阵阵的喝彩声。

    两皮影人化为灰烬的瞬间,那名消瘦的男人才走出来,脸上依旧是露出憨厚的笑容,拿着手中皮影回到后台处。

    这让乔五味有些困惑,她忍不住问着身侧的侍女。

    “既然是评“皮”赛,那为什么会没有评委呢?”

    侍女开口解释:“小姐,待会你就能看到评委了。”

    话音落后,第二个持着皮影戏的人缓缓走了出来,那是一名身着靛蓝薄袄、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她慢吞吞的走到白纱布框后,随着一道粗狂嘶哑的哭喊声,一名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娃低着头走出来。

    小女娃打着赤脚,孤单单的一个人,低着头慢慢的朝前走,而越朝前身后越是空荡,直到消失不见。

    而很快一名身着黑袍的女子缓缓出现,她坐在石头上,眨眼间石头变成黑色的漩涡,伴随那名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再次发出那粗狂嘶哑哭喊声,黑袍女子被黑色漩涡一点点吞噬干净。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演绎什么精彩故事,但却让乔五味莫名的共感,她听出来那哭喊声中夹杂着孤独与徘徊,也听得出黑袍女子的痛苦与绝望。

    随着的老婆子那粗狂嘶哑的哭喊声消失之后,乔五味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身后依旧传来如阵阵的喝彩声。

    她忍不住称赞道:“这老婆子好厉害。”

    一旁的侍女连忙提醒:“小姐,那是阿兰家的皮影,阿兰婆与老爷可是死对头。”

    这让乔五味忍不住想起来,之前路过行人说过的一句话。

    【阿兰家前些日子放出话,今年剥出来的皮定要比乔家要好上好几倍。】

    她忍不住有些担心:“那阿爹会不会……”

    后面那个字并没有说出口,而且十分的不吉利。

    “算数!”

    明明站在树荫下,凉爽的清风时不时拂过,但乔五味的手心却满是汗渍,脸更是热的厉害,她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那,那你闭上眼睛。”

    宋滇之只觉得喉咙有些发干,而后缓缓闭上了眼。

    片刻。

    湿润柔软的触觉落在他唇上,带着杏子的清香与酸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