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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 111 章

    从外面回来后, 延越的忙碌并没有减缓,内城的建设、家禽家畜的养殖,还有大棚作物的种植都在稳步推进。

    今年入冬前, 不仅常念将大棚从四亩地扩展到十亩地, 部落也开始建造自己的大棚基地。现在人口多, 外加之前的经验积累, 完全是事半功倍。

    新建的大棚单个面积增加了两倍不止, 以前十个棚的面积才一亩地, 现在四个棚的面积就达到了一亩地。

    部落的大棚基地,一口气建了百来个棚, 按照功能划分成了鱼塘区、果蔬区、育苗育种区和扦插区,一眼望去, 整整齐齐且十分壮观。

    种地这件事儿,常念手把手教了一年,现在除了在每个节点的时候还会视察,剩下的已经放手让下面的人自己做。之前一直随着常念身边学习耕种的人, 他挑了些学得好的,送到了户部。

    延越的户部是一个总部,下面还分设四部, 底支部、农司部、金部、仓部。

    而随常念学习农耕的这些人, 自然被分派去了农司部。有他们在,祭司大人就可以放手去做其他事情。

    今日休沐,难得见大伙儿闲散。一个被修整干净的小院里, 八九人围坐在一起。

    这个冬日, 东市卖杂货的地方, 新出了一种叫泥炉的东西卖的很好。泥炉价格不贵,还能烤肉煮茶, 特别适合呼朋引伴,一起闲聊。

    篦子上的烤翅滋滋冒油,几人闲聊几句,喝两口茶,又将烤翅翻了个面。

    一个下唇略厚的男人说:“要不说祭司会吃呢,这鸡翅腌制过再刷蜂蜜,烤着吃味道真不错。”

    他身边的媳妇笑他:“要不说你不会夸人呢,往前倒两年,你知道蜂蜜什么味道吗?”

    坐在对面的人感慨:“那会儿别说蜂蜜是啥味道了,就着冬日谁过着不跟渡劫似的,哪还有精气神坐在一起聊天。”

    “可不是么,现下的日子放早前哪儿敢想。”

    一个圆脸的妇人夸赞:“你们说祭司怎么想的,竟还叫人将鸡肉拆着卖,鸡翅、鸡腿、鸡脖、鸡胸肉,就连剩下的鸡架子都能做出好吃的做法。”

    提到鸡,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

    “何止啊,你们见过那鸡棚吗?估计叫其他部落见着了,都想着跟鸡抢着住。”

    “我听东院的嫂子说,那叫什么家禽产业链,孵蛋、育鸡、产蛋、宰杀一体化。”

    大家理解不了那么多,只知道自从部落有了这个家禽养殖场,别的不说,鸡蛋鸭蛋他们想吃便能买到,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

    “你们听说了吗?工部又带役人去河里凿冰了。”

    役人休沐时间比他们少了一半,今天并不休息。

    “那么多人一起出发的,我今早就看见了。”

    “这都多少天了?以前没有水井,凿冰用水,现在有了水井,也不知道凿那些冰做什么?”

    一个年岁稍长一些,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捋着胡须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秋季那会儿我参与了挖冰窖,这些冰采回来放到冰窖里,能留到明年夏天用。”

    “啥?不会化吗?”有人不敢置信的问。

    山羊胡子男人说:“祭司既然叫大伙儿那么做,自然不会化了。而且我听说去年就存了冰,只不过存的数量少,咱们没注意。”

    虽然大伙儿现在口中叫着祭司,但除了去年过年的时候,这位祭司大人主持过一场祭祀,其他时间均可称为“不务正业”。不过求神的本质就是祈求有好日子,而现在日子过好了,拜不拜神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

    几人闲聊的时候,上空飞过一群鸽子。

    山羊胡子捋着胡须说:“最近祭司又开始养这种叫鸽子的鸟,我瞧着也没有多少肉啊?还能比鸡肉好吃?”

    说话间,篦子上的鸡翅烤好了,大家一边啃着鸡翅,一边继续闲聊。

    “瞧着鸽子扑腾的欢,没准这肉真就比鸡肉好吃呢?”

    圆脸嫂子忙说:“去去去,你们没见着公告吗?说不叫大伙儿伤害这些鸽子,你们要哪个嘴馋打鸽子的主意,别怪我第一个带你们去府衙。”

    延越新址第一期工程完工,其中就包含平昌府的府衙。府衙距离部落旧址不算近,所以现今在延越已经能见着马车了。

    几个汉子嘿嘿笑:“那哪能啊,我们就是随便说说。”

    他们说的鸽子,是常念最近忙碌的事儿。身处当下,通信太不便捷,和原水郡还有其他四郡往来还好说,与罗王城相互交流一次耗费时间太久。

    后来改为骑兵送信,但因为路上风险诸多,单单遇见野兽,就不是几人能解决的事儿。所以每次至少要三四十骑兵结伴而行,着实浪费人力。

    好在野的那只鹰隼让常念想到了信鸽,虽然对此知道的不多,但配合野养鹰隼的经验,也叫他整理出一套方案,在延越和罗王城各养了一批鸽子。

    现在已经初见成效,第一批带去原水郡的信鸽已经飞回来了,基本没丢。

    厉见着回到鸽笼里的鸽子,将手中小麦和豆渣混合的饲料倒在食槽里,问:“我很好奇,它们是如何找回来的。”

    常念摸了摸一只很亲他的鸽子,说:“鸽子这种动物有一种很强大的能力,叫归巢能力。只要它们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巢穴,无论带它们走多远,鸽子都能凭借视觉系统、记忆能力、嗅觉导航和磁感应几个方面,找到自己的巢穴。”

    前几个厉都能听懂,只最后一个他不明白,“何为磁感应?”

    常念直言:“这个有些复杂,之前和你说过,我们现在其实生活在一个圆形的球体上,这个球体内部有个东西叫磁场,磁其实和铁一样,也是一种矿石,回头如果找到了磁铁矿,你就知道他的妙用了。”

    厉半懂不懂的,不过也没追问,但提到了矿石,不得不说起一件事。

    “你之前说过,照着我们现在的速度开采,北边的铁矿山最多能支撑十年八年。”

    提到这个,常念也无奈:“那是我今年春天的说法,要照现在的速度发展下去,估计用不到五年,就得被我们挖空。”

    不过他又说道:“但也不用太着急,部落领地还会向外延伸,且铁矿其实比铜矿的储量更丰富,所以应不难找。”

    厉也知道这事儿急不得,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将部落丢下来带着他的小狐狸千里迢迢去找铁矿。

    他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大棚中的玉米你去瞧过了吗?”

    随着玄阳城第二批物资到达的,还有二十几车的玉米,薄台的亲信说找到了玉米,希望能用这个换麦种回去。

    延越自然乐得同意,不过玄阳城到的有些晚,加之又要返程,常念还是说明了现在不适宜种植冬小麦,又教了麦种储存的方式,建议他们明年春季再播种。

    常念命人将鸽笼关好,带着厉出去。

    “前日去了,看着长势不错。”

    厉疑惑:“我瞧着,怎么长得和高粱差不多。”

    “前期长得有些像,等到了后期就能看出不同了。”

    休沐后的朝会上,户部和兵部一起上奏了巡防城外的情况。

    “现东巡防城外共有八百九十六人,北巡防城外共有七百零三人,虽生计艰难,但将将能维持。前几日义诊的大夫去瞧过,基本无大碍。个别得了伤寒的也留了药,如有问题兵部会及时上报。”

    “户部本月在两处各拨了五十车土豆和白菜,并每三日设棚发粮一次,加上他们也有狩猎采集,暂可维持生存。”

    听完汇报,厉点点头,说:“他们虽不是延越子民,但也不能置之不理。而且之前我们提过在巡防城处建设卫星城,你们觉得这事儿明年开春是否可以推进?”

    “首领的意思是让这些人参与卫星城的建设?”

    “没错。”

    厉双手十指交叉,说:“施恩也好,其他也罢,延越帮他们度过这个冬日是事实。想来相比起其他人,他们对延越能多一些好感。之后再拨一批役人过去,郡守和通判还从部落里选人,回头吏部拟一批推拒名单,我和祭司商议定夺。”

    众人都清楚,他们首领很少做无用之事,当初对巡防城外的人做了那么多部署,定是有他的用意,没想到新整合的四郡城墙才建出一大半,就又开始规划卫星城的建设了。

    快速扩张的时候,谁速度慢,谁就要被甩开。有了卫星城,界碑就可以向外围移动。

    没过几日,巡防城传来意见特别有意思的事儿。住在外边的那些人,竟然将平日里狩猎来的动物骨棒给到延越这边,问每三日的土豆白菜中能不能将这些骨棒放进去。

    延越自然是应允了,也因为这件事,两方的互动日益多了起来。

    后来不只是他们狩猎的骨棒,延越卖不完的鸡架也会一并运过来,给大伙儿加餐。虽然他们现在还住在延越的界碑之外,但显然也将自己当作半个延越人看。

    尤其是过年,部落更是一边送了几头猪,还有他们从没吃过的杂面馒头。

    细盐炖的猪肉炖粉条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诱着大伙儿流口水。虽然主角还是白菜土豆,但那味道绝对是他们长这么大吃过最好的,而且几乎每人都能分到一两块肉。

    延越的盐不苦,延越的猪肉不柴不腥,而且那个黄灿灿的红薯馒头又香又甜,吃得他们很多人都流下了眼泪。

    一连饱餐了三顿,众人只觉得自己饿个三四日都没有问题。就这样靠着延越的接济,他们终于等到了天气转暖。

    第112章 第 112 章

    “人之初, 性本善,性相近,□□”

    稚童郎朗的读书声从屋内传出, 常念怀里抱着几本书走在院中, 最上面的一本书册上用馆阁体写着“延越律例”。

    路上遇见一个人, 那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学生礼, 说:“先生。”

    常念颔首示意, 自称学生的人便又退开, 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为了去神权化,现在凡是在学院读书的人, 见到常念都要尊称一声“先生”。作为传道授业的人,他确实也担得起这一声“先生”。

    不只是在书院里, 就算是在外面遇见了,也是要这样恭敬有礼的。

    冬日,一半的工作要停摆,不过延越的忙碌却转了个方向, 并没有减速。

    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无论是文化还是立法,现在都不够完善。要想部落能快速奔跑, 且能维持良性发展, 文化礼法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文化从去年冬日就开始推进,但礼法一事却有些马虎,出最开始的几条基本律例外, 剩下的全凭大家自觉。现在人数少, 成分尚算简单还可控, 但后面人数越来越多就要明确的律例来约束。

    常念带着新修的延越律例来了刑部,申此时正同手下交代事情。

    “祭司。”申先看到他, 出声招呼。

    常念摆摆手,说:“你们先忙,我将律例改好了,给你送过来。”

    申叫围着的人去做自己的工作,说:“不忙,事情已经分派下去了。”

    他接过新装订的一本问:“不知道新的律例,祭司改了哪里?”

    常念指出用红笔标注过的地方,“之前的律例没有修改,只是觉得有不详尽的地方,多加了一些补充细则。不过,应也不算完善,还要靠刑部在日后的执法中查漏补缺。”

    申接过来,细细翻越。

    越和常念接触,申就越觉得不可思议。如果说他给延越带来的巨大改变是让人惊喜的,那在律例制定上的小心布局就让他觉得十分惊讶。

    虽然祭司说是借鉴了前人的经验,但他能结合延越当下情况将律法安排的如此缜密,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凡事律法,申都要细细揣度,毕竟作为执法之人,他要对此有绝对正确的理解。他拿上一版延越律例的誊抄本,指出自己不明白的几处,常念一一做了解答。

    他在刑部待了半个时辰,走之前与其他人说:“我希望大家对于律法的研究,都能像秦尚书一样用心,惊蛰那日,我会对大家做首次摸底考察,如若考察不过,第一次扣半月俸禄,第二次扣一月俸禄,第三次降一级。如果无法降级的官员,将做革职处理,大家可明白。”

    听到相应惩处后,众人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决心,一定要将延越律例学好吃透。

    从刑部出来,常念又去了仕学司。

    延越的仕学司有点像古代的翰林院,主要主责书籍的整理和编纂以及刊印,只不过归在了礼部。

    礼部看似是闲职,其实并不然。礼部下设四司,分别是礼部司、擢选司、仕学司、外事司。

    礼部司掌管礼仪礼数、祭祀天文;外事司负责对外交涉,外宾接待。这两个部门像是门面,在许多人看来却无实权。

    但等延越人口增多、教育普及后的科举选拔,就是由礼部的擢选司负责。所以,礼部并不是大多人以为的面子部门。

    和府学院一样,礼部一直当自己是祭司的直属部门,毕竟礼部负责祭祀天文。

    忙碌的众人见是祭司来了,恭敬礼道:“见过祭司。”

    常念示意大家各忙各的,找到野问:“活字印刷这块进展得怎么样了?”

    上辈子他光脑中加载过汉语词典,一共五万多字。但加载过另一本的《现代汉语常用字表》中其实只有三千七百多字,所以我们平时常用到的字不足四千。

    而此次制作胶泥活字,正是三千七百多字,不过为了适应排版的需要,一个字要做十个,所以工程量并不小。

    野汇报道:“目前完成了一多半,预计还有月余才能做完。”

    “这个不急,常用的书籍都已经做了雕版,按部就班就成。”

    询问活字印刷只是顺带的事儿,因为刑部与礼部离得近,常念过来是叫野的。“刚常茂过来说,寄居在巡防城外的那些人来了,你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好。”

    野作为礼部尚书,这种事情他定是要在的。

    兵部的人带着东、北两个地方来的共计一百多位代表在延越参观,他们的衣衫褴褛与路人的穿戴整齐形成了鲜明对比,明显能感觉出众人的自卑和畏手畏脚。

    两人迎面过去,发现队伍中有人时不时的看向他们这里,因为格外小心,结果反倒引人注意。不过仔细分辨,似乎不是在看他,而是瞧他身后的侍从。

    常念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问:“你认识?”

    他身后的人是在众多家丁中选出的,由于人品不错且做事机灵,改名常顺,留作侍从。

    常顺点点头,说:“回祭司,他与我是同族。”

    “哦,怪不得他一直瞧你。”

    那人之所以看了好几次,是因为他并不敢确认,早前那个枯瘦的人,怎么才过去两个月,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时,正好上课的孩子放学归家,常顺家中有个五岁幼子,也送去读蒙学了。

    小家伙老远见着人,颠颠的跑过来。跑到近前时,调整了下步伐,换成走路。他对这常念有模有样的一拜,“见过先生。”

    常念不知从哪儿摸出两块糖,放到小家伙手里,“听教习先生说你近日表现的不错,这是祭司奖励你的,小蔓姑姑今日做了梨花酥,晚一点叫你母亲带回去。”

    常顺有些惶恐,推拒道:“祭司使不得,蔓姑娘做的东西太金贵,可不能叫着小崽子糟蹋了。”

    “什么叫糟蹋,咱们府上送去那些孩子,数你家儿子最出色,怎么能不奖励,收着便是。日后孩子的笔墨纸砚,我会定期派人给你家送去,别舍不得用,咱们祭司府供个小娃娃的钱还是够的。”

    常顺感激行了一礼,虽然他来的不久,但也知道想在延越混出个样来,得好好读书。他是丁籍,但他儿子不是,只要好好学习,以后指不定会有什么出息呢。

    和祭司说完,小家伙才跑过去和自己阿父说了句话,然后高高兴兴地背着书包回家了。

    常顺在人群中的同族见到这一幕,心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后悔。

    兵部带头的不是申,申在衙门里忙活呢。为首的人见到常念,恭敬地说:“见过祭司。”

    常念摆摆手,“走吧,正巧一起。”

    完事,他与身后的常顺说:“你不是说有同族在吗?不用跟我后面,去与同族说说话吧。”

    得到批准,常顺落后几步,“谢祭司。”

    那同族不敢相信的问:“你真的是顺?”

    他腼腆一笑,说:“那还有假,刚刚不还见到我家崽子了吗?”

    确实,只不过这爷俩变化都太大。尤其是他儿子,之前一副要过不去这个冬日的样子,现在不仅干净乖巧,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之前还以为入了丁籍,比奴隶好不了多少呢,如今看来,自己活的才更不像人。

    “我看你家崽子,穿的用的和延越其他孩子没有区别。”

    常顺家孩子内里穿着短襦长裙,外边套着毛皮做的外衫,这是祭司府给家丁家的孩子统一做的,样子好看不说还十分保暖,与部落里其他孩子的穿着几乎无异。至于他话里的“用得”,是指孩子斜挎的书包,因为是蒙学统一发的,自然也和其他孩子一样。

    “是,祭司大人宽厚。”常顺诚心感念说。

    “不知你家崽子的丁籍要从何时算起?”

    毕竟小孩子除了张嘴吃饭,其他什么都做不了,在他看来十年丁籍定是不能从来延越久算的。

    常顺摆摆手:“我家崽子可不是丁籍,只要这期末的摸底测试合格,他就能拿到内城的户帖,如果过不了,也能得到外城的户帖。祭司说了,我们父母赚的钱,怎么也够养活一个孩子,既然孩子是自己养的别人又没有出钱,就不能算丁籍。”

    那人有些吃惊,“还能这样?是只被祭司选走的如此,还是其他人也如此?”

    能去挑选家丁的,大多都是在延越任职的,至少也是有一定眼光的,所以办事都很敞亮。

    “所有人都如此,不过我命好,被祭司挑中了,祭司家待遇更好一些。”

    不只是聊天的人,一旁的那些人听了都在心里叹气,早知是这样,当初就应该选择拿丁籍加入延越。

    常顺看出他的悔意,说:“你也不用觉得遗憾,我听祭司说了,你们这次过来就是考虑是否加入延越的。这不又是机会吗?可要抓住了。”

    那人对此有些犹豫,不确定地问:“机会?”

    常顺不答反问:“你觉得眼前这里如何?”

    如何,在常顺的同族看来,这里宛如神仙居所。

    “很好,特别好。”

    “首领和祭司规划的卫星城,也就是在巡防城那建的新城,会比这里还要好。”

    同乡一脸不相信的问:“这是延越主城,其他地方怎么会超越这里?”

    常顺也不着急解释,只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的一群人,在走出旧城区来到新城区时,终于明白了常顺话里的意思。

    虽然新城区还在建造,但一期完工的工程也足以窥见新城的一二。楼阁台榭、宏图华构,与旧址又是完全不同的样貌。

    “相信我说的了吧?虽然新城不能如主城这般华丽,但确实会比旧址更好一些。我听祭司说,最多一年,新城便能建造完成,到时候你们就能过上如延越百姓一样的生活。”

    完事,他补充:“你见到的这些,是延越自己一砖一瓦建起来的,想过来享受人家的成果,我须付出十年的自由。但你们在新城,一年时间就能建完自己的家,到时候生活便不一样了。”

    听到这话的人都陷入了思考之中。

    还怕同族多想,他又说:“如何选择,看你自己。无论你们是否加入,新城都会如期建造,相信我,你们不加入会有其他的部落抢着加入的。到时候再到冬日无食物果腹时,你们还好意思像今年一样,靠着延越度日吗?”

    “我过来与你说了许久,要回祭司身边侍奉,你自己思量吧。”

    常顺不再多言,出于同族情谊,他说了很多,如何选择那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人太多,没办法都聚在一个屋子里,尤其是这群人的个人卫生一言难尽,就连兵部的糙汉都尽量离远一点,毕竟两三个月没有洗漱过,那味道确实不好闻。

    索性就在篝火广场点上篝火,一群人围着火堆也不觉冷。

    厉过来,与常念并排而坐,之后示意其他人也做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硬着头皮坐下了。

    “你们觉得延越如何?”厉开口。

    “好。”

    “很好。”

    “不错。”

    一百多人回答的参差不齐。

    厉接着说:“加入延越的事大家不用着急,回去好好商议,等有了结果报给巡防城就行。”

    听他说这话,反倒是这一百多人急了。

    刚才的路上他们都琢磨了常顺的话,没错,其他部落巴不得加入延越呢,他们怎么敢考虑?如果叫其他人抢了先,要过一次饭的大伙儿,可不好意思明年再过来要饭了。

    于是又是参差不齐的吵嚷声。

    “愿加入延越。”

    “我们加入延越。”

    常念叮嘱:“大伙不用着急,还是回去与族人商议过再说。”

    有个人憋出一张红脸说:“我来的时候家里人说了,我能做主,所以我代表我的家人表态,愿加入延越。”

    一个人开头,其他人有样学样,最后这事儿就在当日定下了。他们不敢多留,下午便离开,回去准备加入延越和建造卫星城之事。

    晚上,常念和厉又凑到了一处。

    “除了外面寄居的那些人,之前定好的部落,什么时候去交涉。”

    因为朝会上定下来,每个卫星城至少要有千人,单单外面那些人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又挑选了几个部落,邀请这些人共同加入延越。

    厉搂着他说:“礼部的人已经选好了,明日出发,估计三五日就会有结果。”

    往他怀里蹭了蹭,常念感叹:“幸好冬日将律法完善了,以后有了行事准则,不然人口快速增长,也不好管理。”

    厉吻了吻他耳垂,“辛苦祭司大人了。”

    之后为了犒劳祭司大人,他手把手帮着放松解乏。

    轻拢慢捻间,常念好像是离开水的鱼,不得不大口大口的喘/息才行。

    要么说两人体力悬殊呢,常念一连两次,厉才堪堪结束。

    “以后,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两次。”

    “可明明是一次。”

    “我,我两次。”常念咬牙说。

    然后他又威胁道:“以后要是我先结束,你就,你就自己来!”

    厉凑到他耳边说:“怎么办,没有你,我自己来不了,你要负责。”

    常念气得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转过身睡了。

    今年的春天回暖的比较快,一出正月,所有的工程都开始动土。

    朝会上,关于西边的建设有所争论。

    申出列,说:“西边无论盐还是矿,对延越都十分重要,我觉得不宜派其他人前往,还是需要选择信得过的人留在西边。”

    有不同意见的出列,反驳:“西边条件艰苦,我觉得不应让自己人过去吃苦。”

    确实,西边物资匮乏,无论如何看,过去都是去吃苦的。

    这时雁也出列,说:“西边之所以觉得苦,是因为物资匮乏,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没有水源。就这个问题,我与鹤尚书商量过,可以开凿河渠,引水过去。一方面解决人饮水的问题,另一方面可以在西边发展畜牧业。”

    常念眼前一亮,不愧是跟着自己的老人,竟然想到了用西边的条件发展畜牧业。

    “畜牧业?”出列反对的人问。

    “是,畜牧业。”

    雁解释道:“西边之所以没有野兽,主要还是受制于水源。如果将河流引过去,解决水源问题,西边的环境算得上是水草肥美。《齐民要术》中关于畜牧业发展的部分记载了,大牧场放牧业相较于现在集体养殖的优势还是十分明显的,我以为无论马匹繁殖还是羊群养殖,都可以移到西边,待西边经济搞好了,就不存在西边的条件更艰苦一说,所以我更同意吏部尚书的说法,派自己人去西边。”

    常念暗暗点头,清楚雁在私底下一直没有停止学习。

    延越版本的齐民要术是常年扩写过的,将现代农业与古代经验相结合,增加了不少内容。而“大牧场放牧业”一词,也是来自上辈子二十一世纪的一些西方国家。

    他肯定道:“确实如此,只是到西巡防城路途遥远,如何开凿河渠,你们有想过吗?”

    雁从容回:“此事我与鹤尚书已经呈上一份计划书,里面有详细规划。”

    厉适时开口:“待朝会结束,我与祭司细看。”

    西巡防城的事没有敲定,但东、南、北三个卫星城的计划已经按部就班的推进了。

    第113章 第 113 章

    朝会结束, 常念和厉一起看了雁说的折子,下午便召集了户部和工部入议事厅商议。

    厉先说决定:“西城的问题主要是水源匮乏,虽然雨水可以供给植物生长, 井水供给驻扎的人饮用, 但无论是发展畜牧业还是发展其他行业, 只靠这些水源远远不够, 所以雁在朝会上提出的方法十分具有可行性。”

    众人明白, 首领是决定在西城修建河渠了。

    不过之后他又将折子拿出来, 食指在上面轻轻敲了几声说:“我和祭司细细看过这份计划,不错, 考虑了很多。但是我还是要给工部提个醒,在西城开凿河渠可不同部落里的河渠和护城河, 它的总里程更长,需要考虑的问题更多。”

    鹤和雁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做的这份计划天衣无缝,他们经验有限,也希望首领和祭司能给出更多的意见, 所以都一副好学生的做派,等待坐上的人提出计划的纰漏。

    这方面常念比较专业,厉便叫他说。

    “因为这个工程量比较大, 还是先要给你们一些信心。这份计划虽然不能说完美, 但能看出你们做的十分用心,并没有因为不确定建渠一事是否会被批准,就呈上一份草案, 这是值得肯定的。”

    计划是户部和工部耗时耗力在一起开了许多会议, 从人手、资源、可行性几方面进行论证, 才搞出的计划。或许换成别人不敢如此兴师动众,但鹤和雁跟随祭司最久, 眼界也自然放的远,他们明白就算此次不开凿河渠,以后也是要做的,所以这必不会是无用功。

    “你们根据之前绘制的部落地形图,结合气候、土壤、水文等条件,准确的规划了水流的方向和水量的大小,甚至在一些地方做了分流。最难得的是还考虑到了西边土地的灌溉问题,这十分难得。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说道:“但因为经验有限,你们还是有一些东西没有考虑到。比如,这次建渠是远距离水渠,加之部落河渠主流的水流并不算湍急,所以西引的水渠流速必然也不会很快。”

    鹤疑惑:“河渠流速不快不是优势吗?过于湍急的水流,反而会在春季和多雨的季节引发洪水。”

    常念解释:“不是只有河流湍急时才会引发洪水,河水流速缓慢时也一样。”

    他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河流的简图,说:“河水流量不足,容易造成泥沙淤积,泥沙越积越多便很容易造成河岸决堤,引发洪涝灾害。之前你们提出的分流,可以缓解一部分这方面的问题,但要想更好解决,还要结合束水冲沙法一起。”

    “束水冲沙法是指通过收紧河道并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淤积的泥沙,从而完成清淤防洪”

    除了泥沙的问题,常念又提出了几处,十几人在议事厅中商议到了日暮黄昏,才将第二版方案敲定。

    厉不着痕迹的帮着他的小狐狸揉僵硬的腰背,吩咐道:“既然方案定下了,关于人力和预算部分就麻烦工部和户部重新核算一遍。不过也不用着急,下面无论建造城池还是引水开渠都是大工程,如今部落各方都在开工动土,一时也抽调不出那么多人手,待其他地方的郡城完工后,再集中力量发展西边。”

    工部和户部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索性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完善计划,抓好细节。

    纵使西边的工程暂时不推进,但三个卫星城、四个新整合的郡县以及南边的宝涂郡同时开工,还是让部落人手十分紧缺。

    有人感慨道:“你说咱们延越,七百多人的时候人手不够,现今都已经万余人了,还是人手不够!”

    他一旁的汉子说:“忙,忙点好。你看到新城了吗?听说咱们夏至前就要全部搬到新城呢?那房子那个阔气,别提了。”

    “可不是吗?早前以为咱们现在住的房子就是顶好的,没想到新城那里还能更好。”

    说到这个,旁边的人又凑过来几个,指着远处的一个高塔说:“可不是吗?你瞧那个塔,比城墙都要高了,再建下去是不是要将上面的天捅破。”

    “我可听说了,那个高塔就是接引神仙用得,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在高塔上见到祖神。”

    几人闲话间,召集大家集合的铜锣声传来,他们拿起工具,开始投入到忙碌之中。

    延越人手紧缺,好在周围的部落都愿意来延越做工,能帮着解决燃眉之急。至于最后结算,依旧用银钱,不只是延越人觉得方便,外部落也觉得。

    不仅可以快速兑换物资,那些用不完的也好保存,尤其是再有一月就又到延越的交换集会上了,到时一定会有其他部落的人,愿意出更多的东西,与他们交换手里的银钱。

    第二日一早,常念和厉又一起去了户部,因为如今的货品流通量大,且延越的银钱在外面的影响力也逐渐上升,单单靠铜钱已经无法满足顶层的流通需求,所以趁着没开工动土前,命户部熔铸白银。

    官银仿照明清样式一共做了三种,第一种是呈马蹄形的元宝,重五十两,称为宝银。第二种的样子与第一种一样,但重量做成了十两,称为中锭。最后一种是馒头状的小粒碎银,重二两称为小锞或锞子。

    常念随手拿了一个宝银,重五十两的东西果真有些沉手,看完之后又递给一旁的厉。

    厉接过来随手抛了两次,对新做出的银子较为满意。

    “这小东西就等于五十贯钱,还真方便。”

    通过上次交换集会,他们就发现了,这些大部落和城的人,换了钱就全数在延越花了,真是延越赚钱延越花,一分也不带回家。虽然他们从中赚取了税金,但银钱流通的问题却得不到解决,归根到底就是铜钱太多,远程携带不方便。

    常念点头:“是吧,如今有了银子,想必那些人也愿意带些银子回去,加速延越货币的流通。”

    想到什么,随着一道过来的雁问:“首领、祭司,我一直有个担忧,当初之所以没在朝会上提出来,是觉得白银的推行势在必行,不过真到了要推行的时候,又难免开始担忧起来。”

    厉回头看雁,“哦?说来听听。”

    雁提出:“如果其他部落也发现了白银的熔铸之法,打量仿造出来我们部落要如何应对?毕竟白银不像铜钱,需要考虑各个成分的配比,白银只要会提纯就行,相对而言更简单。”

    厉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拿去看看,这是今早从罗王城传来的。”

    雁将密信展开,上面内容十分简洁,大致意思是罗王城也一同推出了白银。

    “无妨,白银比起铜铁来说,本就算是稀缺资源,不可能无穷尽。尤其白银熔铸也有门槛,无论是从人力还是技术上来讲,很难在短时间内大批量仿造。如若其他部落做出来,我们照收就是,只要大家认可,那钱就是钱,不会失去它本身的价值。”常念给他解释道。

    细细思索,雁大概能明白祭司话里的意思,便不再担忧。

    常念要忙的事不止这一件,厉更是,人员调配、官员选拔、战士操练,都要他拿主意。眼下地上的小草还没露出嫩芽,两人就忙的几乎整个白日都见不着面。

    这期间,卫星城的建设还发生了一个插曲。

    由于工程量大,所以雇佣的外部落人手也是个不小的数目,就难免会有些波折。就在今日,有五名外部落男子试图强迫一名女役人。

    要是经常来延越做工的部落定是不敢,这几名男子来的部落距此较远,是第一次过来。内心本身瞧不起奴隶,觉着役人也不过是换了名字的奴隶罢了,本质没区别,加之他们憋得久了,就壮着胆子找人发泄。

    好在监工发现的及时,将人救了下来。

    延越律例刚刚细化颁布完,这些人就撞上了枪口,即使他们来自外部落,但受害者却为延越人,自然要按照延越律法惩处。

    各卫星城的郡守和通判已经分派下来,在自己辖地发生此事,还是首领和祭司最痛恨的事,少不了要从严处理。

    当日完工后,郡守和通判二人,带着犯人寻了一处空地,宣判参与的五人杖责二十,发配矿场服刑五年。

    被压着的人叫喊,“我们不是延越人,你们无权惩处?”

    郡守早就料到他们会如此说,拿着铜制扩音器说:“凭什么,凭你们身处延越,凭你欺辱的是我延越的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另有扩音器加持,叫站在下面的人都为之一震。

    “下面的话,不仅是告诫他们五人,也是告诉你们每一个人的。凡来延越做工者,必遵守我部落律例,稍后会有人过来宣读,下次再有人违反,定严惩不贷。”

    那五人所在的部落,并未敢出来帮他们说话。毕竟,此事既不占理又不光彩,何况他们大老远来的,可不想两手空空的回去,就只能眼瞧着他们被压着打烂了下身。

    因为之前蔓的遭遇,延越大多数的人都痛恨这种管不住自己□□的人,而此次执行的人还是曾是部落的役人,知道蔓姑娘的遭遇,更是下手不留情。

    要不是留着几人给延越做苦力,这二十大板就可以直接将人打残。

    这次杀鸡儆猴的威慑十分明显,叫前来做工的人更规矩了,即使见到役人,他们也不敢放肆。因为他们知晓就算是役人,那也是延越的役人,绝不能招惹。

    而这件事的后劲儿就是,有更多的小部落想加入延越了。

    第114章 第 114 章

    除了宝涂郡以外, 其他七个郡城都还没有名字,礼部拟了许多的,厉和常念从中选了些好记的。

    东南北三座卫星城, 分别叫做东康郡、南崇郡、北苍郡, 另四个整合的郡县, 有桃林的叫桃花郡, 有金丝楠木的叫做桢楠郡, 长了许多花椒树的地方叫焦阳郡, 另外那个没什么特色的郡县叫上谷郡。

    时间在忙碌中过的很快,转眼来到了小满。此时, 万物渐丰,田间的麦子鼓囊囊的, 再过不久就能收获。

    平昌城新址的建设还在继续,不过进度很快,内城的居民已经全部搬迁过来。至于宫殿部分,只有几处要紧的地方建成了。

    因为建筑经验匮乏, 加之常念脑子里只记得故宫的地图,修修改改的,差不多是简化缩小版的紫禁城。

    宫殿既是一个国家的门面也是权力的象征, 他虽不准备大兴土木劳民伤财, 但并未打算建得潦草简单,起码看上去要恢宏大气。

    鉴于部落是一夫一妻制,后宫可省去不少, 最后观赏接待的地方, 占了不足三分之一, 其余皆为议事办公之用。

    最先竣工的是太和殿与保和殿,还有东西两边的建筑群, 太和殿用朝会、议事,东边的面积小,暂定为三院的办公场所,而西边的面积大,暂时划分给六部。

    至于他们一家的居所,暂时安置在距离宫殿不算远的一处宅院之中。毕竟宫殿建设还要耗时许久,人员嘈杂,并不宜居。

    新的宅院要比先前大许多,已经不能用几进的院子形容,亭台廊榭,假山流水,颇有苏州园林的风格。

    如今安安已经一岁多了,不仅可以倒腾着小腿满院子的跑,也能说写简短的句子,只是小家伙发音不准,显得格外可爱。

    母亲和蔓带着他在花园里捉蝴蝶,这个季节的天气最适宜,不冷不热的,安安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外面。

    见厉和常念一起回来,安安展开小肉胳膊往这边跑。因为小家伙的平衡掌握的还不是很好,身子总是喜欢前倾,让人不禁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稳,以头抢地。

    “锅锅,锅锅回来了。”

    说着,笑着扎到厉的怀里。

    常念吃醋地说:“收好你的口水,不知道还以为你见到猪肘子了。”

    听出他话里的酸意,厉说:“安安,今天是不是也很想念哥哥?”

    安安是喜欢厉,但是常念他也十分喜欢,小嘴甜甜地说:“嗯,想念锅锅。”说完,很会端水地朝常念伸出小胳膊,示意也叫他抱抱。

    常念这才开心,将肉嘟嘟的小家伙抱在怀里揉搓了好一会儿。

    难得两人留在家里吃了个午饭,一家四口围着桌子,安安有专门的餐椅,别看跑步还跑不利索,但吃饭已经完全不需要人喂了。虽然勺子用得并不多好,但手与勺子并用,也能叫自己吃得饱饱的。

    一顿午饭吃完,两人又匆匆离开了家。

    因为事情繁多,一个朝会已经完全满足不了,现在每日下午有事的部门也会单独来到保和殿与首领和祭司商议。

    工部呈上新制好的金砖,这金砖与故宫金砖相似,只不过简化了制作过程。这不是常念多有创造性,只不过传统做法制作太繁复,常念没记住,带着常吉一起摸索,才做出了现有的金砖。

    传统做法,整个制作周期要一年才能完成,简化后的金砖,只需半年便可,大大提高了效率。但这一批金砖,是又经改良的,可将制作周几再缩减一半,三月便能出窑。

    常念接过来拿到手中,用关节轻轻敲击,确实若金属般铿然有声,这么看在声音上确无差异。

    金砖规格是两尺乘两尺的正方形,表面泛着黝黑光泽,乍一看像是颜色浓重的大理石,但比大理石坚硬耐磨许多,且颜色看着更为大气。

    当初的金山部落,他叫人去看过,那座金山便是大理石山。

    建造宫殿之初,他想过用大理石,但苦于现在无论开采和打磨的人力成本都太高,不如改良后的金砖可大量生产,且品质更优。

    他将金砖传给了厉说:“东西不错,不知道坚硬度如何?”

    鹤拱手上前,“回祭司,出窑时工部已经验收过,您可叫殿外侍卫过来检验。”

    厉招手,叫来人,用重锤全力击打后才能见到整齐断口,且断之无孔。

    常念满意赞道:“不错。”

    改良的金砖并不是重点,重点还是北边的平克部落。虽然六部各司其职,但遇到重要之事六部尚书与副手也都要参与商讨。

    新的金砖展示完毕,厉看着坐下的众人说:“虽然宝涂郡的漆树数量要比平克部落的多,但由于单棵树产量有限,且它的生长周期长,自然是越多越好。眼下宝涂郡完成了割漆,是时候叫平克过来谈谈了。”

    关于漆树,他们都不陌生,尤其是宝涂郡的漆运回来之后,着了色的建筑和家具,才叫大伙儿知道什么是雕梁画栋。

    此事,涉及户部和礼部。

    雁先上前说:“宝涂郡的移栽和扦插均已完成,扦插的漆树起码要七年才能投入使用,所以户部建议至少与平克达成七年的协议,七年内,他们的漆树只能交易给延越。”

    野出列,有些不赞同的道:“礼部以为七年太久,恐会让平克心生不满,生出别的心思。”

    听他的话,弘有些不满意,说:“他要是不满,我兵部定会打得他服服帖帖的。”

    但常念更赞同野的提议说:“七年确实太久,四年便可。”

    他解释:“如果交易达成,这次就将宝涂郡两三年的幼苗全部带回移栽,待四年之后,这些移栽的漆树便能产漆。

    除此之外,这样做还有一个用意,将幼苗移栽回来,眼下看不出来,但几年过后老树死去,却无新树顶上,就会影响平克漆的产量。如果合作两年,观察平克并无异常,便可为他们提供扦插的树苗。可如果平克心思不纯,那我们也有办法掣肘。”

    有了章程,便招平克部落首领来延越商谈。

    平克那边也是急坏了,眼瞧着宝涂郡建起来,早收起之前的心思,只盼着延越还能与他们合作。

    因为一直盯着宝涂郡那边的动态,他们自然是见到有人从那边拉树苗,还有成罐成罐的东西,但罐子里边装的什么,他们无法知晓。

    收到延越的消息,平克首领带着人一刻都没敢耽搁,点好人手就启程了。

    虽说终于有了动静,但平克首领心里还是不踏实,跟在他身边的战士安慰道:“首领不必担心,既然延越叫我们去,自然是想交易的。”

    要是往年,他们倒是真不指着这批树。但今年不同,周围的部落靠着派人去延越做工,积累了不少资源,他们却因为这毒树林的原因举棋不定,不敢派人外出,生怕被别的部落觊觎入侵。

    外面不敢把手伸到延越附近,但周围总有些实力不弱的部落在周围吞并。平克部落五百多人,算是实力尚可,但要是真的派人外出做工,被别人钻了空子也不是不可能。

    平克首领叹了口气,说:“只希望延越开的条件不要太苛刻。”

    这就是时机的重要性,如果没有宝涂郡的存在,平克就是独一份,后面还能背靠大部落,说什么也能谈个不错的价格。可如今时移世易,他们根本没有谈条件的可能。

    平克离宝涂郡近,很快走上了官道,官道平整好走,不到一日他们就到了原水郡。

    礼部派出外事司的一个主事来原水迎人,如此做主要还是觉得他们步行太慢耽搁时间,因为再过一阵子便不适宜割漆、移栽了。

    平克一行人,只有首领与几人见过平昌城西市,但说到底那处只是用作交易,至于延越百姓过的什么样,他们却未曾见过。

    直到进入原水郡,他们才知道什么叫生活,什么叫天壤之别。

    走进原水郡,先经过月城和瓮城,绕过这两处之后,视线豁然开朗,入目的是一条宽阔笔直的大道。

    城门处,有穿着统一的战士在看守,而来往的人群也穿着整齐,有的会好奇地看向他们,两相对比,显得他们是格外的狼狈。

    原水郡的人穿着得体,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就连老人都不见邋遢,一个个面色红润,打眼就知道他们日子过的不错。

    跟着一块过来的战士不可置信的开口:“这里竟然不是延越的主城。”

    也不怪他如此,原水郡才建成,要真比较可比当初延越旧城好上不少。道路宽阔整齐,且用水泥铺就,两边房屋鳞次栉比,偶尔还能见到二三层的建筑,叫他们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好了。

    因为五月初,原水各郡县都要对外开放。到时候延越不仅有夏季市集,这些外设郡县将随时接受各部落往来交易,所以每个郡县都设有酒楼和四方馆。

    平克受邀来延越,算作外事,所以被安排在原水郡的四方馆之中。

    四方馆,是延越专门接待外宾的地方。外设郡县的四方馆不大,类似三进的院子。一进是做的景观造景,二进用作会客办公,院子宽敞,几百见方。三进是安置客人的地方,敲模样大概有十来间屋子。

    饶是平克首领见到自己住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要先迈哪个脚,他们衣着破烂,风尘仆仆,和里边干净的被褥显得格格不入。

    看出他们的窘迫,主事解围道:“这是为诸位安排的房间,西边的耳房有厕所和浴室,稍后有侍从会为您准备热水沐浴。”

    听说有地方洗澡,平克首领心里好受了些,毕竟自己这一身脏污,还真不好意思睡在床上。

    祝蠡只是礼节性的露了个面,陪着人到了四方馆,便说:“今日天色不早,平克首领一路劳顿,早些歇息。一会儿会有侍从送来饭食,希望各位能喜欢。”

    他现在虽然只是郡守,但气势和谈吐都不是一个小部落首领能比的,平克首领见他自然不敢怠慢,客气道:“麻烦郡守招待,打扰了。”

    平克一行三十多人,没好意思每人都安排住宿,除首领带着几人住了两间屋子外,其他人在外面支了帐子凑合。

    外事接待,礼部都拟了规制和章程,此时按照规矩接待即可。

    祝蠡离开,但外事司的主事还要陪同。

    按照规制,像平克这样的小部落自然无需多隆重,餐食是七菜一汤。

    桌上的除了平克首领,还有他的三位亲信,延越这边则是外事司主事和原水郡的一位职级不高的文官。

    主事以茶代酒,提了一杯,平克首领不敢怠慢,赶忙也学着样子回敬。

    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平克这边要十分克制,才能不显得失礼。毕竟这样好吃的饭菜,他们生平是头一次吃。

    这次回来原水郡暂居一日,是平克这些人没想到的,不过好在他们也不算毫无准备。

    待侍奉的人都退了出去,平克首领示意手下,拿出皮子做的小袋子,送到主事手里。

    “感谢主事一路照拂,这是我们平克的一点心意,还望您不嫌弃。”

    那主事一看便知,里面装着的是铜钱,但无论律例还是他们吏部内部的章程,都提到了受贿的惩处,他自然不会为这点钱坏了规矩。

    “平克首领心意我领了,不过延越有延越的律例,这礼我不能收。”

    见他神色坚决,便知此法行不通,但由于心中忧虑,平克首领还是张口问:“秦主事,您能不能和我透句话,这次延越邀我过来,是何事?”

    来之前尚书大人提点了他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随回道:“自然是商量漆树合作之事。”

    平克首领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起身敬了杯茶,诚恳道:“我知道是漆树合作之事,不知道大人能不能透露一些具体内容。”

    主事起身与他碰了个杯,说:“您将心放到肚子里,我们延越自然不会对周围部落做出欺压之事,合作对于延越和平克,必定是双赢。”

    具体的事情没有问出来,但平克这边倒是比之前安心一些,想到延越以往的行事,心中的慌乱少了一点。

    第二日,一行人坐的马车出行。

    主事带着平克首领和一名心腹,坐的带轿子的马车,剩下的三十人,则是站在三辆高板车上面。

    纵使如此,第一次感受飞驰的感觉,马车上的众人还是兴奋不已。

    半日不到的功夫,一行人就从原水郡到了平昌城。

    这次负责接待和谈判的是野。是的,常念和厉都没有现身,要不是想锻炼野的外交能力,可能派个侍郎招待便也算合乎规制了。

    野长相俊朗,气质非凡,不过平克首领是见过延越首领和祭司的,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并不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色。

    其实,从昨日原水郡郡守只与他打个照面就能看出来,延越对平克并不重视。但他也明白,延越现今的实力并不输城,如果是他去城中,别说城主了,就是城主身边的人都未必会来见他。

    他心中的忧虑,在进入平昌城之中后,又被震惊所代替。

    如果说原水郡是繁华,那平昌城的宏伟大气就叫他不敢高声说话,这里的一切太超过他们想象了,想到今年加入外郡县的那些部落,平克首领心中有些懊恼,要是他们也加入就好了。

    关于漆树的交易谈的很顺利,延越出的价格不高不低,但平克显然已经十分满足。

    只不过那个好看的年轻大人,只在接待和谈判的时候出现过,之后接待他们的又成了那名主事。

    而关于平克漆树的事,礼部呈上折子,厉看过后给了批复,一切便照着计划进行。

    芒种收完了小麦和油菜籽,之后就是外设郡城开始开城门,迎接其他部落往来的商客。

    太和殿内,有人启奏:“近日,外设郡县对外开放商贸,南边原水郡、北边北苍郡和东边的东康郡往来客商颇多,其他郡县尚有不及。”

    厉坐在高座之上开口:“无妨,每个郡县职责不同,以南崇郡为例,他承担的职责更多是物资中转,倒不必与其他郡县比较商贸。以后,延越会有更多郡县,边界郡县的红利会来回转换,并不能依仗太久,最终还是要以发展本郡特色产业为主。”

    众人明白,记在心里。

    之后又商议了几件事,见无事上奏,厉开口:“我有一事要说,待夏季交换集会过后,延越便要征伐七星。”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有些惊讶,毕竟在此之前并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

    而站在众人之中的伏甄,双手紧握成拳,这一日终于叫她等到了。

    安静片刻,伏甄出列说:“伏甄原为前锋。”

    吏部左侍郎要带兵打仗,这要是放到正统的古代肯定是让人哗然的事儿,但此时的延越却无人质疑。

    厉看着伏甄,开口道:“你便与南征部队同行,至于所任何职,需要与兵部商议再定。”

    伏甄没有意见,何职位不重要,只要能为族人报仇她便无憾。

    经过几次扩充,延越现在人数早破两万,由于男人比例稍高一些,正值壮年的男人共计万余人,其中有六千人在军中,主城留有两千,剩下八个郡县每处五百人。

    厉目光落在申的身上,说:“兵部一直留意七星的动向,说说他们现今大致的战力情况。”

    申出列,汇报道:“根据对各处打探的情报整理,七星现在人口大概在七千,按照正常比例估算,正值壮年的男性不会过三千之数。至于兵器方面,据探子回报,七星青铜器持有量为战士数量的一半。”

    厉点点头,他心中盘算己方实力。延越现有战士六千余人,其中重骑兵三百人,轻骑兵七百人,剩余五千为步兵。

    考虑到两方实力和粮草,厉开口:“此次南征,兵部从主城调派一千五百人,其中骑兵六百,步兵八百,由户部核算粮草,从原水郡调派。”

    出太和殿,弘问申:“怎么突然就攻打原水了,觉得有点突然?”

    申看他,说:“突然吗?我觉得很正常。现在延越基本布局已经完成,自然是要有仇报仇。当初七星的欺辱,别说厉了,任谁能忘了。”

    如此一想,确实要打。

    夏季交换集会,大多中小部落都留在了外设的郡县交换,毕竟东西和价格一样,他们没必要多走远路来平昌城。只有大部落和城,所要交换的东西颇多,才会来平昌城商谈。

    但无一例外,进入平昌城的外部落,除开罗王城外,最多可允许五十人入城。

    经过去年秋季交换集会的无礼,今年春季交换集会的认清现实,北边的雍祥城这次是城主亲自带人前来。只不过这次没有首领和祭司亲自出城迎接,而是由礼部官员出面,将人迎到城内,再由厉和常念接待。

    本来雍祥城的人心里边多少有些不满,毕竟城主亲临,延越首领和祭司不出城迎接就算怠慢。直到真正进到平昌城之中,他们才发觉自己真是错估了这个部落的实力,这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或者说是超出他们的认知。

    保和殿内,厉和常念高踞首位,虽然雍祥城城主已经坐在了众人的最前面,但难免会有一种自己在臣服高处之人的错觉。

    接待城主,规格自然不同。管乐丝竹间,一道道精美的菜品被侍者放到每个人的桌上,菜□□人,摆盘精致。

    厉起身举杯,说:“欢迎雍祥城城主来到延越,我代表延越子民欢迎大家的到来。”

    雍祥城城主带着众人起身,说了句“多谢”,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杯中的自然是酒水,现在酒在许多大部落和城的上层中已不算陌生。不过这东西金贵,任谁喝了都要细细品味。

    虽然坐在下手让雍祥城城主有些不爽,但人都会审时度势,现在延越虽未称城,但实力已远在雍祥城之上,弱肉强食的当下,如此待遇也算正常。

    刚刚对方已经客气过了,此时便轮到他了。

    “我有一物想献给秦厉首领,不知可否叫我的人带上大殿。”

    厉很官方的说:“感谢美意,城主请。”

    得到应允,他用力拍拍双手,候在殿外的战士带了个女子进来。女子样貌出众,且被精心装扮过,瞧样子不过十七八的年纪,绝对算得上娇艳可人。

    雍祥城城主心中虽有不舍,但还是笑着说:“听闻秦厉首领一直一个人,想来是没有能入眼的姑娘。这是阿肆,是我们祭司精心教出的,温柔乖顺最懂得侍奉人。他早听说秦厉首领英武非凡,心中十分敬仰,这次过来也是希望能留在您身边,至于身份,她也不多求,能做侍女即可。”

    正在喝茶的常念,差点呛出来,没想到有一天外部落的人能给厉塞女人。气死他了!

    厉余光瞥到小狐狸的脸色来回变幻,知道他是吃醋了。

    “城主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阿肆姑娘我不能留,虽说我尚未婚娶,不过早已有心仪之人,不想叫他多烦恼。”

    雍祥城城主有些惊讶,收集许久消息,这倒是未听说,一时拿不准这是推拒的托辞还是真的。

    “阿肆不过是做些侍奉的活计,可叫您的心仪之人放心。”

    厉再次拒绝道:“侍奉不必了,我身边有得用之人,我比较念旧。”

    话说到这份上,雍祥城城主倒也知趣,话锋一转道:“既然首领有心仪之人,也可将阿肆留下侍奉祭司,他从小和我们老祭司一起学习,相信侍奉起来会更合心意。”

    常念这次是真的呛到了,好家伙,厉的恋人就是他,他是送完这个再送那个,主打一个“雨露均沾”吗?

    纵使这么多人在,厉还是伸手帮他顺背,只不过看向雍祥城城主的眼神冰冷森寒,开口道:“不必城主费心。”

    这语气较之前来说已经十分不客气,让雍祥城城主一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难道是他们觉得阿肆是探子?怎么可能,在他看来这姑娘要是能吹吹枕边风就实属不易了。这次他还真是出于结交延越的心思,哪成想延越首领竟是这个反应。

    他没有叫人多停留,挥手带离大殿。阿肆离开时看着高台上的男人,狠狠地咬着嘴角。

    第115章 第 115 章

    厉和常念只在雍祥城来的第一日露过面, 之后便是由户部对接商贸事宜。

    与玄阳城不同,雍祥城并未有特殊的优惠政策,只礼节性的送了他们城主一套精美的茶盏。

    早朝结束后, 他们又悄没声息的去了一处宅子, 过了不久兵部与户部的人也到了。

    宅子的正厅宽敞简单, 与延越其他府邸的正厅并不一样, 此处没有过多的修饰。现下正坐满了人, 却只留了两人在内侍奉。而门外笔直的站着着装统一的侍卫, 看样子整个宅子并不准许旁人进来。

    首位端坐着首领和祭司,而下手的座位上除了兵部和户部的几人外, 还有十几个生面孔,瞧样子打扮就知道并不是延越的人。

    无人知晓里面在商谈何事, 直至正午已过,那个院门才又重新打开,陆陆续续的有人离开。

    匆匆就和着吃了顿午饭,厉和常念又忙着回保和殿。下午各部都有事单独汇报, 还需要回去一一处理。

    待两人快到时,乘坐的马车却被人拦住了,要不是随行的战士认出了来人, 估计定是要被捉起来审问一番的。

    “何事?”厉撩起轿帘询问。

    说话间, 眼神正好落在拦马车的人身上,原来是那个叫阿肆的姑娘。

    阿肆显然也听见他的问话了,开口说:“昨日, 你为何不要我。”

    除了对常念和家人以外, 厉对旁人向来没有耐心。能忍着性子没立即将人赶走, 也是顾及雍祥城的面子。

    他眉心微蹙,“让开。”

    见他如此冷漠, 阿肆更生气了,跺脚问:“你是对我哪里不满意,是我长得不好看,还是我的胸不够大?在雍祥城,追我的男人不只有多少,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我。你,你,你再看看我。”

    要不是城主叮嘱过,她其实更想说的是“你是不是不行”,要不然正值壮年怎么会对自己这种漂亮的姑娘毫无反应。

    常念坐在车里,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他很想下去说:去你大爷的不行,他见过,很行的!

    厉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和侍卫挥挥手,随后有人将拦在路中间的阿肆拉走,马车驶向了保和殿。

    这一日又忙到了很晚,就连晚饭都是在保和殿吃的。

    回家的马车上,厉看自家小狐狸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猜想是不是那个叫阿肆的姑娘让他不高兴了。

    怕吃的太晚不好消化,厉伸手给他揉肚子,他倒是也不躲,只眼神还是有些飘忽。

    因为确实晚了,两人就没去瑶的院子打招呼,径直走回自己的住处。侍从在后面提着灯笼,厉接过来叫人回去休息。

    常念如同夜游神一样回到院子,就像没见着一旁的人似的,从衣柜里拿了套干净的中衣,转头就去洗漱。

    厉有看着他的背影,他既兴奋小狐狸第一次吃醋,又犯愁要如何哄人。

    收到他们回来的消息,家中的侍者将洗澡水备好,此时水温正合适。

    脱衣服走进浴桶,常念才深深叹出一口气。

    怎么办,厉现在确实年纪不小,连别的势力都开始给他塞人了,自己总叫他素这也不合适。可他,他确实怕疼啊。

    但他自己也明白,这事儿总不能一直躲着,两人也不能这辈子就靠双手过日子,该来的还是要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择日不如撞日,要么趁着今天就把人办了?

    不对,是叫人把他办了。

    说做就做,难得鼓起勇气,散了就不知道啥时候能再鼓起来!好在之前他怕两人会擦枪走火,所以像浴室、卧室还有书房这样的地方他都备了脂膏,现下正好用上。

    毕竟是从未来穿越的,他的理论肯定比对方丰富,所以想趁着厉不在,自己好好准备一番,尽量可以让第一次别那么“撕心裂肺”。

    可理论是一回事,实践就是另一回事,他自己做的事前并不得章法,好几次疼得额角都浮出了细汗。不过比起这个,最不适的还是巨大的羞耻感。

    如此一来,他在浴室折腾了不短的时间。

    一开始厉觉得他只是怄气,但想想他家小狐狸即使吃醋,也不会与他冷战,遂觉出有些不对。鉴于最近太过劳累,他想该不会是睡在了浴室里吧?

    这事儿之前也发生过,怕他泡久了难受,厉起身去了浴室。

    他轻轻推了一下浴室门,发觉门没锁。此时的常念正在自顾自忙活,便没注意到门口的动静。见里边没反应,就以为真的是睡着了,他抬手推开了门。

    室内点着的几根烛火轻轻摇曳,但比起烛火更引人注意的是跪在木桶中的人。

    厉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心跳如擂鼓。

    室内热气氤氲,常念从脖颈到脸都泛着引人乱想的粉红色,他眉头紧皱,鼻尖还挂着沁出的汗珠。可能是怕喉咙发出声音,他紧紧咬着下唇,叫唇色更鲜艳了几分。

    厉的第一反应,是赶紧将门关上,纵使此时院中已无其他人。

    开关门的声音,惊扰了自顾自忙乎的常念,他好不容易觉得差不多了,突如起来的变故叫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一时间竟然忘记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厉哑声问:“念,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他想重新穿越一次,要么时间倒流也成,怎么就忘了锁门呢?

    慌忙从一旁的衣架扯过衣服,常念也不知道有没有给自己裹好,就要往外跑。可惜刚才脂膏用多了,被体温融化后残留在浴桶中,叫他脚下一滑,又跌回去。

    厉手疾眼快扶住人,又用手护着他的额头。他知道怀里的人不会给他答案,只得将衣服给他裹好,抱着人回了屋子。

    一碰到床,常念麻溜钻进了被子,连头发丝都被他藏得好好的。

    知道他脸皮薄,厉拿了身衣服去了浴室,想先叫他冷静冷静。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自己,某人才敢将被子露出一条缝,确定无人后,他才像离开水的鱼一样,趴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刚才那场景,他自己连回想都不敢回想。

    大脑不知道宕机了多久,厉洗漱好回来了。常念又想给自己裹在被子里,这次厉反应极快,大步上床将人捞到怀里。

    两人身子贴着身子,虽说经常相拥而眠,但此时此刻身体都有一瞬间的僵硬。厉率先有了反应,他扣紧怀里的人,低沉的说了声:“别乱动。”

    厉的声音有点哑,落在常念耳朵里又性感,又叫他脸红。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没有太久,他觉得自己的耳垂湿漉漉的,有个温热滑腻的东西在上面轻轻的舔舐。

    随之而来的是一句:“念想要了?”

    常念只觉得自己脑袋被放到金钟里面,之后又用厚重的木墩子狠狠敲了金钟,不然怎么会嗡嗡嗡的叫个不停。

    “不,不是。”他本能的反驳。

    “我没想要。”

    厉低低笑着“嗯”了一声。

    小狐狸自尊心强,得帮着护好。

    “嗯,念不想,我想。”

    柔韧的腰肢,粗糙的手掌,晃动的长腿,颈窝的吻痕,在月光下映出一副让人脸红心跳的夜色。

    这一晚,厉食髓知味。

    第二日,常念不出意外的有些低烧,不过两人对此都有了解。照顾着人吃了早饭,要不是最近事物实在繁忙,厉想今天一日都在家照顾他的小狐狸。

    不过,祭司大人可不会叫他荒废政务,连哄带赶的让人忙正事去。临走时,他瞧见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餍足的出了门。

    朝会上,看今日就首领一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爱岗敬业的祭司大人怎么不在?

    厉轻咳一声,说:“祭司身体有些不适,早朝便不来了?”

    有人赶忙询问:“严重吗?”

    厉摆摆手:“不严重,是我不叫他来的。”

    这下众人才算放心。

    常念低烧了一日,不过除了某处觉得有些难受,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厉午饭是回来吃的,瑶也是这时才知道常念今日不舒服。

    某人搪塞母亲说,自己只是着凉,已吃过了药。并以怕过了病气给安安为由,将人连哄带骗的送出院子。

    主要是他这问题起因尴尬,面对母亲的嘘寒问暖和担忧他难免会脸红。

    好在第二日便无恙,不但退了烧,后面的感觉也不那么强烈了。只在路上碰到庚时,他朝着自己投来了然的目光,叫常念耳根一热。

    又过了两日,发生了一件让来往部落十分震惊的事——东边叫长潞的大部落来延越投诚了!

    虽然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事情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各个部落之间传开了,成为许多人茶余饭后必须谈论的事儿。

    平昌城的酒楼里,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带着心腹在一楼靠窗的位置边吃饭边闲聊。

    扎着一头小辫子的首领开口:“虽说长潞部落不如咱们,但也没到自身难保的地步,为何偏要屈居人下?”

    他身边的心腹也想不通,只得回自家首领:“谁知道呢?”

    正巧邻桌的人是从东边来的,插话:“你们可能有所不知,长潞部落是大部落中实力较弱的,东边还有几个大部落对其虎视眈眈,不过确实如你们说的,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至于为何加入延越,可能觉得自己加入延越就能过上平昌城内的生活了吧。”

    最先开口的那个首领不屑的哼了一声。

    “大部落与小部落不同,内部势力错综复杂,就算加入延越,还有几人能有实权?”

    后面的话他并未细说,但任谁都知道,加入后原先的势力必然被瓦解,最后无论你是首领还是祭司,也不过沦为延越的普通百姓而已。

    而早习惯高高在上的各势力,又如何甘愿做布衣呢?

    保和殿内,长潞部落的人刚刚落座。

    确实,与之前投诚的小部落不同,长潞的食物较为充足,同时也有自己的盐矿,整个部落族人加上奴隶总人口已超六千之数,但因与罗王城距离较远,且曾不小心的罪过罗王城内一个大家族之中的人,遂一直没能与其建交,导致他们手中鲜少有青铜兵器,战力上要较其他大部落逊色一些。

    见人坐好,厉开口:“为何要加入延越?”

    长潞的首领桑沙起身行礼,恭敬道:“世道艰难,存活不易,希望族人得到庇护有稳定的生活。”

    厉审视着下方的人淡淡地说:“据我所知,长潞部落并没有到存活不下去的地步。”

    桑沙似乎早就知道会被这样问,他回道:“我在延越听过一句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长潞现在正是如此。自身实力微弱,遭周围觊觎,前有猛虎,且叫贵人不喜,如不早早寻求庇护,未来必有一战。到那时即使侥幸战胜,估计也会死伤惨重,那并不是桑沙所愿。”

    听他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时,厉的眉尾向上挑了挑。

    “但你可知,如若长潞加入延越,长潞部落就会变成长潞城,无论郡守还是判官,都是由主城调派,即使你是曾经的首领,最好的结果也要屈居两位上官之下。除此之外,还可能会有族人被分派到其他郡城之中,你可能接受。”

    来延越之前,他们将事情都打探好了,只不过还是朝着最坏的设想发展。

    桑沙狠心道:“回首领,长潞接受。”

    厉食指轻敲扶手,说:“因为卫星城的建设,族人诸多劳累,短时间内并不打算扩建新城。”

    此话一出,长潞众人内心凉了一半。如果这次加入延越被拒,他们回去的处境会更加凄惨。本以为答应对方可以分散族人,已是极大让步,没成想还是不成。

    见他们此时表情,厉也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他话锋一转道:“不过长潞特殊,毕竟是第一个前来投诚的大部落,对于延越意义不同。只是,你们也是知晓,最近事情较多,无论交换集会还是耕地轮播,都是头等大事。需要此次市集结束半月后,才能着手长潞的并入与建设,你们可有异议?”

    何止有异议?那简直太好了。此次回去还有时间准备,也能叫一些人将资源换成银钱,到时候就是去了别的郡县,手中有银钱也好办事。

    桑沙行礼:“回首领,无异议。”

    厉颔首,“那此事就此定下,回头我会派几名户部官员随你们回去,将现有人口及资源登记在册,方便以后交接。”

    退出保和殿后,众人心中各有盘算。

    桑沙没成想事情竟然能当日敲定,以为至少延越的各方势力也要商议一番。他不知道的是,此事之前这边就收到了风声,是从罗王城那边的飞鸽传书知晓的。

    老牌势力还是不容小觑,在一些消息打探上,要比延越这种新势力得心应手的多。

    此事想不通,他便也不想了,更多的事思考接下来的事儿。此次回去虽有随行人员跟着,但私底下还有操作空间,只要不太明目张胆即可。

    待长潞的人走远,厉问常念:“祭司如何想的。”

    常念一副我懂你的样子,弯了弯唇说:“你不就是想趁着此事声东击西,将外人的目光都转移到长潞吗?而咱们私底下准备的确实攻打七星之事。”

    那日常念在家躺着,早朝商议的就是这事。

    “不仅如此。”

    常念有些惊讶:“还有?”

    厉点头:“嗯,之所以留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是待我们攻克七星之后,对长潞有所震慑。长潞比七星尚有不及,如果我们可迅速灭七星,那如果他们要有二心,灭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常念了然,“怪不得说,给他们一段时间。”

    厉继续道:“其实还有,这半个月也是叫各方势力有时间操作,转移部分财产。”

    离开延越的路上,趁着户部的人不在身边,桑沙身边亲信有些担忧:“首领,你说回到部落各家族私底下转移资源,叫延越发现会不会恼了咱们。”

    桑沙勾唇一笑:“恼?只要不过分,便没人会恼。”

    心腹不明所以:“为何?”

    “你以为延越为何说集市结束半月后再来整合长潞?或许集市和播种要紧,但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无非是给我们留一个操作的时间。”

    心腹更不理解了:“可我们将资源转走一部分,损失的不是延越吗?”

    桑沙看着天上的一簇白云,被风吹的愈来愈远,说:“损失?能损失多少?长潞在他们眼里还不够看。比起现有的资源,他们更在意的是部落的位置和人口。分开族人是分散权利,不过他们到也不会叫长潞的上层真的去做平民,给这部分人一个富贵闲人的身份他们还是肯的。既然日子能过得比以往舒坦,大部分的人也就无所谓权利不权利的。人口被分散,权势被瓦解,想来就算是我这个首领有什么二心,也难以成势,自然可以平稳收拢长潞。”

    对此,他看的身份透彻。

    他转头对身后的人叮嘱:“不过你也看着点,凡事不能太过分。这些跟着过来的户部官员,就是延越给我们的警醒。”

    站在他身后的心腹犹疑着开口:“首领,你不会不甘心吗?”

    桑沙叹了口气:“不甘心?又能如何?你我都清楚,长潞现今的危机不止表面上的那些,一旦有人按捺不住出手,咱们很可能十不存一。与其拼个你死我活,来保证手中的权利,不如放手一搏,去延越拼一个前程,至少族人的日子也都能过得舒坦。”

    他对延越,远比其他人都要看好。这个部落发展的太快了,快的任谁都没能力推测它未来会是个什么模样。没准自己的孤注一掷,反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长潞的人并未久留,第二日便动身返回部落。只不过关于长潞的讨论并没有因为他们的离开而终止,反而更为激烈。

    这一消息不胫而走,而七星得知此事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谁都知道延越与七星必有一战,现在有了大部落投诚,应能叫延越忙上一段时间。

    而长潞的做法倒是给七星提供了一个思路,或许他们也可以依葫芦画瓢投靠玄阳城!

    虽说玄阳城与延越交好,但只要利益足够诱人,没人会拒绝。更何况,七星的首领已经给玄阳城找好了台阶,到时候只要将当初得罪延越的第一勇士交出去,再送上丰厚补偿,想来想就此翻篇也不是难事吧,他如此想着。

    几日后的玄阳城,迎来了七星部落的人。

    第116章 第 116 章

    七星部落的人匆匆而来, 却也只在玄阳城待了半日,待那中年首领从城中出来时,看不出他面上是何种表情。

    有沉不住气的人焦急询问:“首领, 玄阳城是个什么意思?”

    中年首领摆摆手, “城主那里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但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一个瘦高长者叹口气:“没一口回绝便是有回旋余地。”说完, 他又询问:“首领, 那这边说什么时候给消息了吗?”

    “嗯, 城主说三四日后会派人来部落传达商议结果。”

    听闻还有详尽日期,大家明白玄阳城并非搪塞, 心里倒是踏实不少。从玄阳城到七星大概需要五日路程,那便是□□日后可见分晓。

    送走了七星部落的人, 玄阳城城主端坐首位,与之并排的是一直在城中坐镇的老祭司。

    老祭司询问:“真不考虑纳降七星部落?”

    他从未去过延越,虽时有听说,但比起他们城主对那个新兴的势力还是少了些敬畏。

    “不考虑。”玄阳城城主答的十分肯定。

    “虽说延越那边答应, 在攻打之日我们在西方拦截七星,事后会将七星资源分给我们两成,但你我都知道比起资源, 七星的人口也是不小的数目。如果我们纳降七星, 对我们的实力又是一大助力,到时候就算是延越也无法奈何玄阳城。”

    玄阳城城主摇摇头,“您看到的只是表面上这些, 如果纳降七星, 我们就算与延越决裂了, 别说以现在的价格拿到供给大家享用的物品,能不能买到还是未知。虽然我是城主, 但也要考虑城中各方势力的感受,如果叫他们短了享受,定有许多人不能答应。除此之外,如果应允七星加入,那七星资源和人口分配又是一个问题。到时候肯定无法避免几方势力争夺的局面,必然会造成内部不稳,如果趁此时延越联合其他势力攻打玄阳城,结果可想而知。”

    其实老祭司何尝不知,只是面对七星这块肥肉让他一时生了贪念。

    城主继续安抚道:“虽然没了这块肥肉有些可惜,但从那两成的资源就能看出来,延越有心交好。从只叫我们从南侧拦截就能看出,东西两面定是也有部署,想来如果没有我们,他们西边也能安排上人手,两成资源是他们有意安抚罢了。其实纵使延越不给咱们这两成,我也没有信心能与之硬碰硬。您久坐城中,自然没办法真正知晓延越的可怕之处。”

    如果不是老祭司清楚他们这个城主不是懦弱之辈,真的要用权杖敲他胆小无能了。

    “罢了罢了,这次围堵七星,我也去瞧瞧那延越是否真的如你说的那般不能招惹。”

    延越这边的交换集会依旧热闹,比起往日的细盐、布匹和瓷器,这次集会上又多了一样让大家趋之若鹜的东西——糖。

    且集会上出现的糖还不是单单一种,糖铺中分门别类的放着白糖、红糖、冰糖、饴糖、奶糖,叫尝过的人要么眯眼享受,要么瞪大双瞳。

    实力雄厚的势力自然是买了不少自己享用,像一些贫瘠的中型部落和小部落也有采买,则是准备在祭祀时供给天神之用。

    不像其他食物那样,糖方便携带又易于储存,所以它能在交换集会上受追捧,也是常念这边一早就料想到的。

    交换集会一结束,厉和常念带人朝原水郡集结,在原水整顿一番后,又出发去了宝涂郡。旁的势力看了,也只以为延越在巡视各郡,并未放在心中。

    只第二日一早,宝涂郡城门大开,千余名骑兵如利箭般飞驰而出,策马扬鞭带起尘土飞扬,仿佛是道快速移动的利刃之丘。

    当手握长矛的骑兵从一众部落奔袭而过时,无一不感叹骑兵带给他们的震撼。

    奔袭半日后,八百名骑兵在一片旷野中原地休整,给自己和□□马匹补充食物和水分。他们每人只带了一人一马一日的吃用,剩下的粮草早早到达七星城外十里的一个部落。

    好在常念已学会骑马,要不照这个强度,赤月载着他和厉还不得累出个好歹。

    下马后有人手脚利索搭好一个简易的遮阳帐子,方便首领和祭司去此处休息。

    常念拿出早上准备好的肉包子和鲜奶,走到厉跟前。“饿了吧,吃一点。虽然味道不如早上好,但总不像囊和肉干那么噎人。”

    厉接过来,看着西方的眼神有一点深。

    “第一次骑了这么久的马,还受得了吗?”

    常念不满地哼了一声,“别说的和我弱不禁风似的,我这一路爽快着呢。”说完,他咕咚喝了一口奶,喝出一种饮酒的豪气。

    厉拿出一块柔软的垫子,垫在石头上,拉着常念坐下来。

    “厉,我有点担心伏甄。”

    其实比起厉,伏甄的状态更为亢奋。厉对七星表现出的是一种深沉的山雨欲来之感,而伏甄眼中的杀意则近乎疯狂地袒露。

    厉比他更能明白伏甄此时的想法,安慰道:“不用担心,她只是有点兴奋。”

    常念明白,原水族一百多人的性命,是伏甄在报仇之前无法放下的心结,这只能用一场战争来平息。

    但他也有些不明白,“厉,为什么没有安排伏甄在正面战场迎敌?”

    如果是担心侧面没有人带领,大可在兵部多挑选一个信重之人来领队,而不是将伏甄放在侧方拦截。

    “她心里杀念太重,放在正面战场可能会死更多的人。在侧翼,既能叫她化解这种仇怨,又能留下更多的活口。”

    常念若有所思,然后重重拍了一下厉的肩膀:“可以啊,都学会考虑苍生性命了。”

    趁着大家都没注意这块,厉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重重吮了一下,说:“我不懂你说的苍生,在我眼中或许他们就像是猎物,你说过猎物活着的比死去的更值钱,仅此而已。”

    虽然他这样说,但常念知道,厉心中对生命已有敬畏。

    此行筹谋已久,诸事都想得周全,所以厉才舍得带常念出来,除了担心他疲累,倒是一点不担心安全问题。

    但怕瑶在家惦念,他们此行带了飞鸽,趁大家歇息的功夫,放了一只鸽子回延越报平安。

    这次攻打七星,除了首领和祭司之外,也只叫弘这个兵部左侍郎跟着,余下的都在自己岗位各司其职。要是叫玄阳城知晓延越如此松弛,定会让他们觉得没有纳降七星是十分明智的决定。

    他们如事先预计的那般,在天黑之前到达七星部落十里之外的地方,一行人并未隐藏行迹,而是大剌剌堂而皇之的修整,这自然瞒不过七星部落在外面打探之人的眼睛。

    而得知这一情况,这些人竟也不管黑夜回部落是否安全,连夜回了七星告知此情况。

    厉在一个宽敞的营帐中召集众人商议,其中就有那日秘密在延越府邸详谈的众人。

    “明日,我与祭司带一百铁浮图和四百轻骑兵,另此处集结的四千步兵一起正面迎战。”

    “南边边我们不用管,有玄阳城策应拦截,西边由弘带五十铁浮图和一百轻骑兵,另一千步兵拦截。东边由伏甄,带五十铁浮图和一百轻骑兵,另加一千步兵拦截。”

    “是”

    两人声音洪亮,齐齐应下。

    厉又看了一眼屋内的众人,“早前答应你们之事,此战结束必定兑现,大家安心准备,争取两日之内一举拿下七星。”

    如果一开始这些人对于两日就能拿下七星还有些没信心,但这次看到威武的骑兵队伍和他们手中的锃亮长枪,以及那如同煞神般冰冷肃杀的铁浮图,便不再犹疑。

    他们相信,纵使没有他们这些中型部落相助,单靠这些骑兵和铁浮图拿下七星也不成问题。

    毕竟两百名铁浮图正面迎来,配合他们的弓箭和长枪,基本就是砍瓜切菜一样简单。

    但只有常念和厉知道,如果光靠骑兵,还是有些单薄。不说肯定会有损失,时间一定也会拉长,就会失去闪电战的优势,虽说最后也能取得胜利,但无论是战士和马匹的损失,还是粮草的消耗,都会让他们心疼。

    天光还没有破晓,七星负责巡查的人便逃回了部落,将延越来袭的事告知了首领。

    “你们可探查清楚?对方来了多少人?”

    七星的中年首领手握成拳,重重的垂在了桌面上。

    那探查之人磕磕巴巴的说:“回,回首领,我,我们无法靠近,只能看到对方持枪骑马的战士大概千余人,至于普通战士多少,我们无法,无法探知。”

    七星首领知道,骑马的战士被延越称为骑兵,没成想光骑兵就出动了千余名。他心中清楚,除了延越的人,此次定会有其他部落的相助。

    无论是为了结交延越,还是延越许的好处,能愿意帮忙的人定会不少。所以除了这些骑兵,估计附近部落至少能出三四千人帮忙,外加延越自己的普通战士,他们觉着能有七八千人围剿七星。

    这基本相当于七星的全部人口了!

    现下七星的各方势力齐聚于此,胆小的已经手脚发颤。

    “首领,要不我们去玄阳城求援吧。”

    “蠢货。”

    中年首领打翻手中的茶盏,吼道:“先不说时间是否来得及,就说延越已经带人攻来,玄阳城就不可能出手。”

    其他人心中明白,如果完成与玄阳城的融合,延越自然拿他们没办法。可如果延越此时出手,无论是出于愤怒,还是维护延越的名声,玄阳城如若插手,对方定会正面相抗。

    他们能想到,玄阳城自然也能想到,所以求援一事根本不可能。

    中年首领眼神一狠,对旁边的几个心腹使了一个眼色,那几人会意,迅速上前将账内的第一勇士浦望合力拿下。

    因为事发突然,浦望心中毫无防备,正好被抓个正着。

    浦望红着眼问:“首领您这是为何?”

    “为何?”七星首领冷笑。

    “如果不是当年你招惹延越,今日又怎会招致灭族之祸?眼下已无他法,只能用你和你们这支族人的姓名交换延越的饶恕。”

    虽然此法会折损七星元气,但现下小命都已不保,其他几方势力也觉得此法可行。

    其实昨日七星探查的人,延越这边用望远镜早早就发现了,之所以让他们毫发无损的回去,为的就是这个。

    当时厉倒也不能笃定七星之人一定会除去第一勇士这方的势力,但能让他们内部发生分歧就是好的。

    因为事发突然,加上几方势力一起出手,很快浦望这方一千多人死的死抓的抓,虽说出手打了他们个攻其不备,但另外几方势力也有伤亡,最后不算被抓到的,七星这边不足六千人。

    正午,两方人马是在七星部落内相遇的,厉和常念带着近五千人稳步压向七星。而七星首领则是带着两千多名战士,押解着几百人过来。

    两方在相距一二百米的地方停下来,七星首领赶忙开口:“见过延越首领和祭司。”

    虽然他从来没见过,但单从气质上判断,他就能锁定目标。

    厉骑在赤月上打量不远处低眉顺眼的中年人,“想必七星首领也知我们延越此行为了何事,当初你们七星侮辱我们祭司且攻打原水,这笔账我们是该好好算了。”

    七星首领知道,攻打原水这事儿他推卸不了,索性从另一个问题入手。他到没有开口就说欺辱祭司的是第一勇士,和七星部落无关。

    而是更聪明的开口道:“对于之前侮辱过贵部落祭司之事,七星深表遗憾,此事是因为我对手下约束不严所致,为表歉意,七星愿奉上奴隶六百名,望首领和祭司不弃。除此之外,我将侮辱过祭司之人浦望以及他的族人全部带来,是杀是埋全凭首领和祭司处置。”

    厉早前就见到了这捆绑着的几百人,看来与他想的差不多。但他此时的眼睛,却落在被捆绑最为严实的那人身上。

    这位七星的第一勇士,嘴角上还带着血,显然是之前与人搏斗过。他的身高几乎与厉差不多,但身上隆起的肌肉却更为夸张,好像一个褪去毛的大猩猩。

    厉没有接七星首领的话,而是将手中的斩/马/刀抽出刀鞘,长/刀一挥对着那捆缚之人说:“拿起兵器,与我一战!”

    第117章 第 117 章

    常念在一旁并没有阻拦, 一是因为对厉有信心,二也是知晓无论自己如何说,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七星没立刻给浦望松绑, 而是将人推了老远才给他扔了一个兵器, 叫他自行解绑。

    要说他们这首领也是个胆小的, 老远扔过去一把手掌大小的骨刀, 和厉手里两米二的斩/马/刀比起来就好似一个玩具。好在这东西足够割开绳索, 叫他恢复自由。

    厉长腿一跨利落下马, 吩咐手下给对方扔了一把长枪过去。

    长枪落地后,浦望迅速捡起来, 他知晓自己被部落抛弃了,看现在的情况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 只能红着双眼如困兽一般迅速提枪朝厉杀来。

    常念本来将自己安慰得好好的,但见那煞神一样的人冲过来,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揪在一起,生怕厉会在交锋中受伤。

    浦望的动作在厉的意料之内, 只见他利落地一个闪身躲开,带着劲风的枪/头就刺了个空。而厉抓紧时机迅速出手,手中斩/马/刀一挥朝那人脖颈砍去。

    浦望不愧是第一勇士, 反应也是极快, 长/枪回撤防守,斩/马/刀/刀/刃劈在枪/尖之上,堪堪挡住这一击。

    这一击厉用上了十足的力气, 纵使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但仍旧因为力的作用, 枪/尖后退扎在皮肉之上,瞬间见了血。

    但浦望巧妙一转, 卸了力道,转守为攻,枪/尖又直指厉的咽喉。

    厉这次没有躲闪,正面用刀身抵住枪/尖,紧接长腿带着劲风利落一击,踢开长枪。之后趁浦望稳住身形之际,他再次长刀出手,迅速砍下对方左手。

    一切发生的太快,浦望反应过来时,左手已经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登时,豆大汗珠从额上滚落。与此同时,他红丝遍布的眼睛因充血而变得更红,咬着牙冲过来。

    许是疼痛影响了他的判断和出手的速度,厉抓住漏洞,一把握住枪/尖后的枪/杆,用力向前一带,而后手起刀落,如同他脱落的左手一般,右手也被砍了下来。

    之后长枪被厉远远抛开,那只握着枪的右手也随之甩出去老远。

    眨眼间就失去双手的浦望痛苦地跪在了地上,不等他张嘴吼叫出声,厉的斩/马/刀再至,将那个怒目圆睁的头颅砍了下来。

    因为头颅比手圆,惯性也更大,那像是染血的椰子般的脑袋滚了老远。

    做完这一切,厉并未停留,迅速向后闪身,躲开了浦望颈动脉喷溅出来的鲜血。

    两人几个回合不过须臾之间,被称为七星第一勇士的人已经身首异处,而此时地面上还有汩汩流出的鲜血。

    七星首领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厉干脆利落的击杀叫他生不起一点反抗之心,只求眼前的煞神能念着大仇得报饶了他们。

    厉走上前,用尸体的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然后转身回到常念身边。

    “怕吗?”

    常念穿来这么久,虽说仍有生理上的不适,但俨然已经是不害怕了,他下马仔细打量厉。

    “不怕。”

    说完这话,他发现厉握刀那只手的虎口被震裂了,沁出血来。

    他心疼的帮他揉了揉手心,厉却只是摇摇头,抽回手说:“小伤,不碍事。”

    因为此时还是两军对垒之时,常念也没有强行要给他上药,只心疼的握住了他。

    浦望被斩杀之后,两方又陷入诡异的安静,只有延越这边马匹偶尔打鼻响的声音。而这样的沉默,无疑加剧了七星众人心中的恐惧。

    最后,还是中年首领先开了口,他先是称赞:“首领果然威武。”

    之后又硬着头皮说:“浦望已经被您斩杀,您看他的族人如何处理?”

    延越这边只是看着他,没一人开口。

    随即,他吩咐身边之人,很快浦望的族人被推到了前面。延越这边本以为七星会将这些人押送过来,谁成想那边才叫一个心狠手辣,就真的如同砍瓜切菜一样,手起刀落间,几十人的脑袋就滚落在地。

    眼瞧着七星似乎准备将人全数杀了,常念赶忙开口:“住手。”

    听见延越这边终于有声音,七星首领迅速制止,询问:“祭司,您有何吩咐。”

    常念转头看向厉,厉睨一眼对面的人,淡淡开口:“你不会以为如此做就能抵过七星所犯下的错吧?”

    七星首领不自觉抬手擦掉额角上的汗,说:“首领和祭司哪里不满意,你们提,只要七星能做到的,我们都尽量满足。”

    “哦?是吗?”

    “是的,是的,您尽管提。”

    他卑躬屈膝的样子,着实不像一个部落的首领。

    赤月不知因何兴奋,前蹄左右的踱了几步。厉拉住缰绳,稳住赤月情绪,开口:“我要七星所有族人归顺延越。凡未曾参与攻打原水的,加入延越后先服役两年,两年后可获得延越户帖。而参与过攻打原水的,视情节严重增加服役年限,你们可否同意?”

    没想到延越上来就是要纳降七星,而且听这话的意思,这些人最好也要先给延越做两年的役人。

    此话一出,七星部落人心浮动。

    对于底层人来说,服役两年不是不能接受,他们多少也听说过延越役人的待遇尚可,虽说可能不如现在的生活,但两年咬咬牙就过去了,还是能活命。而且以后就是延越的人了,听说延越的生活可不是七星能比的。

    而另一部分身处各势力的上层人则是大惊失色,役人在他们这就和奴隶没啥区别,让他们丢弃现在的生活去给人当奴隶,叫他们如何能干。

    刚才卑躬屈膝的首领听闻此话,脊背都挺直了一些,因为他听出来了,对方并没准备与七星商量,要么答应,要么战!

    既然没有退路,那何必装孙子?

    “延越首领好大的胃口!”

    厉端坐马上,眼神向下睨着七星的首领。“好大的胃口?你未必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何况,你不是带着人去过玄阳城吗?”

    此话一出,七星首领瞳孔微震!

    他,他是如何知道的,他们也只不过刚从玄阳城回来,为何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但显然,延越不会给他答案。

    而且,延越这边也没给他们留太多思考的时间,很快队伍里就有人吹起号角。随着号角声起,由铁浮图开路,骑兵两翼包抄,后面的战士手持兵器随之压上,俨然已发起攻势。

    七星这边迅速做出反应,首领带着众人向后撤退,随后七星战士排成一长排,正面迎上。

    两方距离并不算长,很快便战在一处。铁浮图像是铁塔一样手持长枪,突刺开路,后边战士奇袭补刀,很快七星这边就倒下一片。

    混乱中,七星首领和几方势力头目带着心腹趁着战乱之际迅速逃窜。

    延越这边许多人都见到了,但并不着急,而是叫人拿着扩音器喊道:“七星战士听好了,你们的首领已经带人逃跑,留你们在此处用性命拖延时间。现在,凡扔下武器者,一律视作投降,凡投降之人,之前应允的条件还作数。”

    还作数?那就是服役两年,就能过上延越百姓的生活,这可比丢了小命划算的多。

    就在这段话说完第二遍,在场的七星战士已有半数扔了武器,做投降状。

    而见延越那些人真的没有对投降之人下手,投降这件事儿就像传染病一样,一个传一个,负隅顽抗的不过二三百人,最后都被一一击杀。

    这般的战斗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便很快结束。厉带着常念离开战场,带了超过半数的人去了七星驻地,其他人则是留下来打扫战场,看管投降之人。

    他们过来的时候,驻地这处还与第一次来参加交换集会时相仿,只不过此时里面乱成了一团,许多人四处逃窜。

    为了安全起见,厉带着常念留在了驻地外,另留下一部分人护卫,其他人则是深入驻地,收拢七星族人,清点七星资源。

    常念看着七星驻地里乱成一团的惨状,感叹:“果然,战争是最残酷的。”

    厉拿出水囊,抵给他:“怎么?看着难受了?”

    常念自嘲一笑:“这本就是我带人挑起来的战争,我没那么圣母。”

    “圣母?什么意思?”

    “圣母啊,你可以理解为过分的好心。”

    厉看着他,说:“那我觉得你挺圣母的。”

    “你才圣母呢,你全家都圣母。”

    厉伸手在他发顶胡乱的揉了一把,“我全家?你不就是我家的?”

    “哼,不和你说了。”

    没人说去追七星首领的事儿,因为另外三个方位均有人守着。

    逃跑时,七星这些人也都是分散逃窜。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没有选择南边,毕竟从延越首领知晓他们曾向玄阳城投降这事就能看出来,玄阳城和延越是一伙的。

    玄阳城的实力他们十分清楚,如果参与围剿,他们定是逃不出去的,所以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东西两个方位。

    好巧不巧,七星首领选择的就是伏甄带人围剿的东边。

    栗色骏马,玄色长衫,伏甄手持长枪带着骑兵朝七星逃窜的那群人杀去。她也不管面前的是何人,手中长枪翻飞,带出一道道血花,了结一条条人命。

    直至有人惊恐的将首领指出来,伏甄才做了一个停的手势。

    伏甄的长相是那种偏英气的,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是面容姣好,只不过七星首领现在怎么看她怎么觉着她像一个罗刹杀神。

    “饶,饶命!”

    七星首领现在嘴里说不出别的,只能虔诚的祈求。

    “饶命?你下令杀害我原水族人的时候,可想过饶了他们的命?”

    两股战战的中年首领,此时心中直呼倒霉,听她话里的意思能猜出她大概就是原水之前的首领了。

    但对于生的渴望还是让他卑微的祈求道:“是我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还望”

    剩下的话他还没有说出口,伏甄长枪一挑,将人从胸口穿了个透。之后,她又一甩长枪,将人重重丢了出去。

    首领之前有令,见到七星首领可以当场击杀,遂伏甄并未留手,一枪将人刺杀。

    待到日暮黄昏,所有逃跑之人杀的杀,抓的抓,原定两日的战斗,竟在一日之内完成。这也让一起参与围杀的那些中型部落心中一震。

    而更为震惊的,当然是玄阳城的人。尤其是玄阳城的老祭司见到了骑兵和铁浮图后,才惊觉自己当初的贪念是多么的愚蠢。

    因着向南逃窜的人很少,玄阳城这次主打一个重在参与,几乎没出什么力,这叫分到他们手上的两成资源都显得有些烫手。

    玄阳城城主谦虚道:“这两成资源我们受之有愧。”

    厉摆摆手:“城主哪里的话,如果不是玄阳城坐镇南边,我们也不会如此放心,这两成资源玄阳城安心收下。”

    场面话一出,两方气氛更融洽了。一个城主一个首领彼此又聊了一会儿,才回帐休息。

    常念和厉忙着安排七星这边的善后,都睡的很晚。而战士们则更忙碌,顶着月亮完成了战场的清理、掩埋和消杀,确保不会因为过多的人员伤亡造成瘟疫。

    报平安的信鸽已经回到延越,瑶看到战争结束诸事顺利才算真的放下了心。

    之后常念和厉又在此处待了两日,安排战后的各项事宜,待第二日下午的时候有工部的人来报,在七星境内似乎发现了一处矿,但是何矿尚不清楚。

    那会儿两人正在与手下之人开会,简单的交代了两句,二人就随工部之人过去,当见到矿之后,常念眼睛一亮。

    第118章 第 118 章

    玄阳城拿到两成资源后, 并未在此逗留,战后重建琐碎繁重,他们不便在此打扰。

    回程的路上老祭司的脸上虽看不出什么表情, 却会时不时的看着远处的天空叹气。

    “您这是怎么了?”玄阳城城主走到他跟前询问。

    老人有些浑浊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牵动着脸上的皱纹都好似更深刻了一些。

    “你交好延越是对的, 别说七星, 就是我在面对他们时内心都有一种无力感。”

    说完,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问:“你觉得如果将延越换成咱们玄阳城,能在一日之内拿下七星吗?”

    此处没有旁人, 玄阳城城主诚实的摇摇头。

    他分析道:“首先,延越的铁浮图和骑兵给了七星战士极大的压力, 那种没办法下手,只能任人宰割的感觉太强烈,这叫许多人未战就先生出了退意。而当他们真正直面这样的对手时,切身感受到自己如猎物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心中的绝望让他们几乎放弃了抵抗,如此叫这场战争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戮。这一点,是我们不具备的。”

    中年城主的话不是仅凭自己想象得来, 虽说昨日朝南潜逃的人不多, 但并非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延越有意为之,那些骑兵和铁浮图是到了他们设点埋伏的地方才追上的,玄阳城众人亲眼见证了叫人望而生畏的实力。

    “其次, 我们得承认, 想要巴结咱们得部落不少, 但真的叫十几个中型部落出如此多的人助我们迎战,虽说也能做得到, 但城中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少。昨天我才愕然的发现,原来延越只带了近千骑兵,剩下所有的普通战士,全数是附近中型部落的人,这样的能力,我自问很难做到。”

    他说的这些老祭司也发现了,所以他这一路才会沉默无言。

    “想必过不了多久,周围这些部落都会知道延越此战的神勇表现,到时候对于他们又是一种助力。”

    “嗯,所以我派人将延越一日战胜七星的事更快的传扬出去了。”

    听闻此话,老祭司诧异地看向他。

    “您这么看我做什么,既然决定交好延越,那事情就要做得再漂亮些。”

    老祭司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沉默地走开了。

    有了玄阳城的推波助澜,延越一日就击败七星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传播开来。

    除此之外,如原水郡这些仍对外开放的郡城也收到了消息,所以来往的行商很快也听到了风声。

    交换集会结束了,但如原水郡这样的郡城依旧坚持与各部落的商贸往来,只不过从集会变成了集市。售卖东西的价格不变,但没有交换集会那么热闹,且因为每个郡县的情况不同,售卖东西的品类也会有所差异。

    “什么?真不敢相信,七星那样的大部落,竟然一日之间就被延越攻破了?”

    他旁边的人不赞同的摆摆手,“不是攻破,是杀的杀降的降,听说就连四处逃窜的人都被全数追上了。”

    “可不是吗?前日来我们部落的一个游商说,七星首领都被一位叫做伏甄的大人一枪在胸口穿了个窟窿,当场就死了。”

    提到伏甄,有人开口说:“你们可知道原水郡的来历。”

    能来这里交换的大多是附近部落的人,遂有人开口说:“原水郡不就是之前的原水部落吗。”

    “没错,你刚才说的伏甄大人,曾经就是原水部落的首领。当初的七星差一点灭了原水,要不是延越出手原水早就不存在了,这次伏甄大人是大仇得报了。”

    “可不是吗?听说当初侮辱过祭司大人的第一勇士,被秦厉首领几个回合先斩双手再斩头,死状那叫一个惨哦。”

    酒楼中的议论声不绝,虽然常念和厉没有亲耳听到,但也能猜到一些。不过常念现在的心思可不在这上面,而是看着面前的矿山乐开了花。

    眼前这座矿山,好似在平地立起了一个巨大的葫芦,整座矿山呈现铁黑色,细细端详能看出来山体具有金属光泽或半金属光泽,且不透明。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处应是一个要比部落原有铁矿大的多的铁矿山。

    常念兴奋地去抓厉,因为厉靠着自己这侧手的虎口有伤,他小心的抓着厉的手腕。

    “要是我没看错,这里应是一处铁矿。如果真是铁矿,那和这矿山比起来,七星的资源真就微不足道了。”

    厉不懂这些,但见到这处矿山与延越的铁矿似乎长的很不一样,也不知道他加小狐狸是如何看出这是一处铁矿的。

    知他不解,常念解释:“部落那处的铁矿是镜铁矿,而瞧着这山的样貌特征,八成是磁铁矿。”

    他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刚才他就用自己的匕首试过了,这矿石上有隐隐的吸力。由于磁铁矿中除了氧化铁之外还有许多杂质,磁力自然不如磁铁。

    见后边工部的人手里有锤子,他吩咐那人说:“你过来砸下一块矿石。”

    那人依言照做,不一会儿,一块拳头大的矿石被砸落下来。

    常念上前将矿石拿在手里,在附近观察了一会儿,找了处土质松散细腻的地方将矿石在地面上划拉一圈,果然见到矿石上有细碎的铁屑立在上面。

    “厉,你看,这真的是磁铁矿。”

    他将磁铁矿拿近了给厉看,“你瞧,这矿石上立着的东西就是铁屑。磁铁矿和其他铁矿不同,其中富含磁石。磁石最大的特点就是可以吸附铁,但这并不是他最妙的地方,回去我们将磁铁矿做成磁石,有了磁石我们便能做指北针了,到时候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凭着指北针准确地判断方位,分清东西南北。”

    和常念学了这么久的军事常识,加上厉之前带兵和狩猎的经历,十分清楚判断方位的重要性,想到这矿石具有如此作用,他开口道:“关于这里的规划,我们要重新定位。”

    常念跟着点点头,“确实如此。”

    抛开指北针一事不谈,他们也都十分清楚铁矿的重要性,更何况是如此庞大的一处铁矿山!

    “有了此处铁矿,我们短时间内不会为用铁发愁了。”常念脸上的兴奋不加掩饰。

    要是照着延越现在的规模和用量来说,起码够用个大几十年甚至百年的,但他们十分清楚,延越发展的何其迅速,绝不会止步不前,所以常念也只敢说短时间内不会为用铁发愁。

    两人原本计划不日返程,但因为发现了磁铁矿,回平昌城的日子又要耽搁。

    回到议事的营帐,账内恭敬地坐着七个部落的首领。这七人都参与了围剿七星,且决定在围剿之后加入延越的。

    这次围剿七星的一共有十二个部落,其中大半的部落决定在围剿之后加入延越,另五个部落则是依旧保持独立。

    为了配合此次围剿,延越应允他们在其部落危难的时候为其出手一次,且明年交换集会上,他们售卖的一切物品将不征收税费。除此之外,五个部落两年内在交换集会上采买的物品,一律享受九折优惠。

    对延越来说,无论是交换集会的让利还是出手一次,几乎就是信手拈来的事儿,但对于这五个部落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吸引力。

    别的不说,叫延越出手一次这个条件,就能保证自己部落在很长一段时间安稳无虞,毕竟有七星在前,谁也不会想以身士卒,挑战延越的权威。

    就算有那不长眼的,他们也能有周旋的余地。见识过骑兵的速度,且他们手中都有延越送的一只鹰隼,鹰隼报信加上骑兵驰援,他们只要拖延一日多的时间就能等到援军。这样快的速度是其他大部落和城都不具备的。

    七星被肃清,那五个独立部落好说,按照事先应允的兑现即可,而加入延越的这七个部落,在安置上还是要细细斟酌。七个部落加起来差不多一万五千余人,这些人口即使对延越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厉看一眼众人,开口:“按照事先说好的,你们手中的一万五千余人,一半留在黎安,拿黎安户帖,参与黎安城的建设。另一半则是迁徙庆安,拿庆安户帖,参与庆安城的建设。”

    攻打七星之前,厉在朝会上就定下了关于七星的重建方向,它与新纳降的平克一起,都以府城的规制建造,并早早起好了名字,七星重建后起名黎安城。平克重建后,则改名庆安城。

    关于这个,几人心中早就清楚,不过对于谁留在黎安城谁去庆安城,他们心中十分忐忑。

    无论是从距离上还是从现状来看,黎安城都是最好的选择。别的不说,七星剩下的四千多人大多都会以役人身份安置,所以除了主城派过来的势力外,剩下的权利分配自然会落在几个部落身上。

    但如果去庆安城,则不然。平克作为大部落,本就有土生土长的优势,外加五六千人的人口体量,能分到手的权利绝不会少,那留给他们外来势力的又会有多少?

    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侍从,侍从马上会意,不一会儿拿来了一个签筒。

    “我知道你们心中所想,为了公平起见,便抽签吧。这里边一共有七支竹签,有三支底下无色,有四支底下为红色。抽中红签的留在黎安城,抽中无色签的则前往庆安城。”

    说完,他看一眼下方之人的脸色,果然一个个面露忐忑。

    “你们也不用心中惴惴,我允诺大家,无论是留在黎安城或是去往庆安城,所享待遇不会有太多不同。”

    几人齐齐看向上座的首领,瞬间心中已有猜测。

    厉没有将话说的太明白,但坐在下边的几人却听懂了话语中的暗示。平克主动加入延越不假,但庆安城绝不能是平克人的一言堂,所以刚刚话里暗藏的意思是需要另外的势力掣肘平克,所以在座的人猜测,去庆安城的部落,能分到手中的权力绝不会比平克少,这叫大伙儿的脸色好了不少。

    不过再怎么说,去庆安城也还是要长途跋涉,他们内心还是想留在黎安城的。待抽签结果一出,有人开心,有人苦笑,不过心里边都算踏实。

    将人员分派的事敲定,已经是深夜了,厉带着常念回了临时的住所休息。

    因为此处不是平昌城,且不确定是否有七星的漏网之鱼在外逃窜,所以首领和祭司的住处外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

    今日抱着祭司大人睡觉的某首领,手中摸索着摸索着就起了火,虽祭司大人拳打脚踢,但依旧拉着人折腾了一通,被折腾的人脸皮薄,咬着嘴唇不出声,到了关键处实在难受也只敢默默地掉金豆子,事后某位首领又给人好一通哄。

    “离我远点,不想挨着你。”常念葱白的脚丫不轻不重的踹在厉的小腿上。

    厉没了与旁人相处的冷淡,反倒是厚着脸皮凑上去。“夜里帐子凉,你挨着我暖和。”

    “我喜欢冷着,你管得着吗?”

    “管不管得着另说,你受冻我心疼。”

    常念瞥了他一眼,“我瞧你最近越发油腻了。”

    “油腻?是何意思?”

    常念黑宝石一样的眸子转了转,说:“夸你成熟稳重有魅力。”

    “少来唬我,虽我不知晓油腻的意思,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某人趁着小狐狸不注意,又将人抱在了怀中。

    借着透过来的月光,厉瞧见怀里的人儿嘴唇有点肿。

    “怎么咬的这么狠?”

    提到这个,常念又补了他一脚,“你还好意思说,这破帐子根本不隔音,外面就站着人,我要不咬着些,早就叫他们听了去。”

    厉大拇指在他微肿的唇瓣上擦了擦,“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这么胡来了。”

    “哼!你别想有以后。”

    第119章 第 119 章

    第二日, 厉并没叫常念早早起来,昨晚确实有些过分,今早起床时听他嘀咕腰酸, 就哄着人睡个回笼觉。

    出帐子, 正好看到迎面走来的雍留。

    “见过首领。”看到他出来, 雍留恭敬的行礼。

    厉点头, 示意他站到自己身边, “你和祝蠡昨晚上到的?”

    “是, 昨晚到的。”

    回话的时候,雍留无意瞥见了首领脖颈上若隐若现的齿痕, 想到帐子里睡着的另一个人,他心中便有猜想。

    不过, 现在他已经不是刚跟着祭司时的样子,有的情绪他隐藏得极好。

    而厉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有些事也愿意交给他做。毕竟最先跟着他家小狐狸这批人,还是十分信得过的。

    “今早过来, 大概了解这儿的情况了吧?”

    “回首领,粗粗了解过。”雍留恭敬回道。

    “嗯,黎安城也好, 庆安城也好, 都是除主城平昌城外第一次在外设立府城,且两城的人口规模都远远大于一万之数,所以必须有信得过的人坐镇。庆安城有启, 他有建造原水郡的经验, 也是一直跟着我的人, 我放心。黎安这边,你和祝蠡好好配合, 他有经验有能力,你是最早跟着祭司的人,我也放心。”

    厉只将话说到这里,别的便没有多说。

    雍留心里明白首领的意思,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为祭司做事,成为祭司信重之人。如今正是机会,自当好好把握。

    “请首领放心,雍留定与祝知府一起将黎安城建好。”

    “嗯。”

    两人去了议事的帐子,进去时祝蠡人已经在帐子内了。

    祝蠡见到两人一起过来,倒也不惊讶,谁都知道雍留之前是祭司大人的家臣,如今过来去见见祭司实属正常。

    他起身,恭敬道:“见过首领。”

    厉微微抬手,“都坐吧。”

    “想来两位见了黎安城的现状,应知晓这里的任务有多繁重。祝蠡,你在原水郡做的很好,按理说应该叫你回主城做事,可是其他人的经验不足,叫谁过来我都不放心,所以黎安城还要你多操心一些。”

    厉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曾经的他就像一柄锐利的剑,势不可挡。如今这柄宝剑有了剑鞘,藏起了锋芒,他曾经让人生畏的气场全部收敛,你看不到他的锋芒,但觉得这样窥不见底的人才更强的可怕。

    祝蠡忙起身:“首领谬赞,祝蠡不敢当。能成为黎安城第一任知府是祝蠡的荣幸,祝蠡自当竭尽全力,不让首领和祭司失望。”

    “嗯,坐着说。”

    厉喝了一口身边人递过来的茶,才说:“我大致与你们讲一下黎安城的现状。先说人口,再说基础建设。”

    “我与祭司昨日粗粗计算,黎安城人口大概一万五千人。其中你们带来了两千余人,新加入延越的四个部落每个部落两千人左右,共计八千多人,剩下的四千多人是原七星的旧人。七星的人口奴隶占了一千人,我和祭司的意思是这一千人要你们二人收为己用,培养成自己的势力。不过用人也要注意甄别,到时候别被啄了眼。七星剩下的三千多人,均需要服役两年,两年后才能得黎安城户帖,这部分人注意看管安排劳作,别生事即可。”

    他先是交代了现状,然后用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下,接着说:“黎安城的人口比起平昌城还要多,所以你们二位要对这个压力有预期。且新加入的四个部落实力相近,如何均衡各方势力,就需要祝蠡多费心。”

    祝蠡当初在原水郡时,曾吸纳过不少部落加入,当初在均衡各方势力上与启费了不少功夫。只不过这次人数更多,所涉事物更繁杂。

    前几日祝蠡接到调任的消息,还觉得如做梦一样。原本他不过是个几百人部落的首领,可才几年的工夫,就要管理一个庞大的城,其中的忙碌艰难不必说,只是想到以后的前程,他胸口好似有滚热的岩浆在翻腾一样。

    回想当初启和他说的话,如今算是应验了。虽说难得在原水郡扎下根,生活也过的舒坦许多,但他也知道黎安城这个机会对他来说有多难得。如果他将黎安城建设好,那以后的官途说是平步青云也不为过。

    他清楚,延越在迅速崛起,只有跟上部落发展的人,以后才能站在权力之塔的上层。同时他也明白,自己与申、庚、伏甄这些人不同,他们是首领和祭司的心腹,是最被信重之人,但除了这些核心层的人,他与其他人绝对有一争之力,而黎安城就是他的考验。

    “请首领放心,祝蠡一定竭尽全力。”

    “嗯,有你这句话我和祭司就放心了。”

    话刚说完,常念就打着帐帘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侍从看样子是端着早饭。

    “听人说你们刚起来就被首领拉着商议事情了,想来还没吃早饭,都别饿着肚子,吃完早饭再说。”

    常念进来时,雍留的眼神一扫而过,随后与祝蠡一同起身行礼道:“见过祭司。”

    “都坐,都坐,先吃早饭。”

    议事的帐子内,都是七星留下的陈设。与延越议事厅那种椅子茶几的摆设不同,这边都是木墩和略矮的几案。

    正好,面前的几案适合摆放早饭,侍从带来的清粥、包子还有爽口的小菜被摆在各自的几案跟前。

    两人都说了谢首领、祭司,然后等着首座上的人坐下来,他们才跟着坐下。

    待早饭吃完,四人又开始商议黎安城的相关事宜。

    常念觉得木墩不够舒服,准备席地而坐,厉手疾眼快将身后的厚垫子给他放在下面,叫人坐得舒服些。

    他的体贴被下方的两人看在眼里,但他自己却毫无所觉,转头谈起正事:“刚刚说了人口,那下面说说基础建设。”

    “你们也见到了,这里的住房还是传统的木屋,根据户部的官员统计,大概可以安置百千人。这就有两个问题,一是剩下的七千人如何安置住所,二是木屋冬季保暖性差,需要提高木屋的保暖性。祝蠡,你之前建原水郡有经验,说说你的看法。”

    祝蠡刚要起身回答,厉摆摆手,“咱们事情多,不用那么多虚礼,都坐着说。”

    闻言,祝蠡正襟危坐道:“我先说木屋采暖的问题,我早起看过驻地的木屋,大小要比原水郡最先住的半地穴式的屋子宽敞,且有更好的采光,但问题就是用木头围成的墙体容易漏风,我们可以在木屋的内外厚厚抹一层黄泥增加保暖性。至于冬季采暖,可以在屋内做个泥炉,满足采暖需求。”

    “至于您说的另外七千人的住房,我昨晚过来时虽然天色已黑,但仍瞧见了不远处的一座碎石山。我想如果建造过渡用的住房,可以用那些碎石搭建临时居所,那处碎石不少,我心中大概预估了下,应该足够房屋的建设。石屋的建造仍采用半地穴式的,房屋向下延伸,减少了墙体的高度,所以不必费力挖地基,只需要基础填充就好。想来以现有的人数,不出五六日,就能完成房屋的改造与建设。”

    听他讲完,常念心中惊喜,追问:“为何你提议建石屋,而不是直接用黄泥做半地穴式的临时居所呢?”

    祝蠡答道:“黄泥的支撑性弱,如果用黄泥建造的话,还需要再费事去砍树枝做支撑。我刚才虽说是碎石,但其实那里的石块并不比咱们部落的砖头小,碎石的支撑性比黄泥好许多,只需要就地取材,用驴车将碎石运过来,想来垒起一米高的墙体不成问题。”

    常念笑的开心,“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祝蠡心下稍安,知道自己的这个试题答案算是做对了。

    常念叫侍从过来,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他这两日绘制出来的地形图在面前展开。

    “你们两个过来一下。”

    两人闻言上前,在地图前面不远处停下观看。

    “昨日我与首领还有几位工部的官员商议,将黎安城的选址定在了驻地的东南方。这处地势平坦,水源充足,我们的意思是先建城墙,再建房屋”

    谈到建设方案,他们干脆叫来黎安城第一批任免的主要官员以及负责城建事宜的工部和户部官员。

    账内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规划的可实施性进行了论证,很快又是半日时间。

    其他人退出帐子,账内又剩下四人。

    常念看一眼外面的日头说:“你们俩别走了,留这吃完午饭咱们再继续。”

    说完之后他抱歉地挠挠头,“不好意思,我和首领还要去一趟庆安城,所以要趁着这几日将事情都敲定,只能多辛苦辛苦你们。”

    雍留和祝蠡赶忙起身说:“祭司严重了,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

    等饭的功夫,也没有浪费,厉开口:“延越这次设立黎安城,一定会引来原水郡到黎安城之间的不少部落加入延越。但部落现状不宜再扩建郡县,我和祭司的意思是,即不放弃这部分人,但也不着急整合。”

    首领说的既不也不的概念叫两人一头雾水。

    祝蠡开口询问:“那首领和祭司的意思是?”

    因为是常念提出的,他解答道:“不管是小部落还是中型部落,在加入延越后不再像以前一样整合在一起建立郡县,而是将他们的部落改为村,村子设村长,可由原部落的首领担任,如最早的延越外城一样。这些村子会划分给黎安城和原水郡,靠近黎安城的由黎安城管辖,靠近原水郡的由原水郡管辖。”

    雍留和祝蠡都在外城做过管事,很快就明白了祭司的意思。

    常念继续道:“除此之外,黎安城和原水郡也会派人下去指导他们建房和耕种,种子、农具这些资源主城会根据人口统一调配,由户部下设官员监管。尤其是农具,在忙完耕种和收获后将统一收回。管理上叫他们先自治,只需定期像你们汇报。当然,我们的指导帮扶并不是为了扶贫,你们要做好每个部落的土地丈量,根据土地面积向部落缴纳相应的粮食作为土地税费。这些土地税,一半上缴部落,另一半留在城郡之中,由地方自行储存管理。如果期间他们还需要像盐这类的物资,也可先行给予他们,待收获时,叫他们上缴同等价值的粮食即可。”

    别看延越日子过的蒸蒸日上,但其实大多小部落都过得十分艰难。有了能叫他们活下去的办法,想来会有更多的部落加入。至于会不会担心他们拿了好处过后会不认账,想什么呢?七星都能一日之内被他们覆灭,何况是几百人的小部落。

    而此时祝蠡心中激动和压力各占一半,不得不说黎安城的工作着实不少,不但要兼顾新城的建造与管理,还要顾及周边势力的统筹和管辖,这需要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上午议事的时候,工部又有人来报,发现了新的矿石,疑似石灰岩。

    这次工部官员学聪明了,开凿了几块样石带了过来,常念确认是石灰岩无疑。这倒是叫祝蠡松了一口气,有了石灰岩黎安城就能自己生产水泥,比起从主城运过来,速度要快上不少。

    “祭司说完祝蠡的事,那我说说雍留这边的安排。”

    雍留跟着听了一上午,此时说到自己,他坐的更为笔直。

    “由于这边发现了铁矿和石灰岩矿山,原本的一千精兵应是不够,晚些我会着人回主城再调六百精兵过来。除此之外,之前与你说的可挑选七星奴隶加入军队,另外在四个部落里也可挑选一部分,至少保障这边军队人数不少于四千人。”

    厉说完,常念又补充:“别看与你说的不多,但你这儿的工作一点不比祝蠡那轻省。只有你这里将人看管好,有能力镇压各方势力,祝蠡那的工作才能顺利展开。”

    雍留赶忙起身,“祭司放心,雍留绝不懈怠。”

    常念点头,“你们一起的几人,虽你话最少,但我知晓你能力算最出众的。这两年又经过诸多磨炼,定能叫我和首领放心。”

    那天商议之后,次日下午厉又说了黎安城建好后一些基础方案。最大的不同是,黎安城的房屋不再实行统一分配,而是由个人自行购买。

    因为除了临时住所的建造外,其他一切工作均会支付工钱。别说普通百姓,就算是黎安城的役人如果努力将工钱存着,也能买一套面积小一些的房子。

    是的,就算是役人也是有工钱的,只不过他们相对来说工钱更少且工作更为辛苦。像矿场开采的工作,大多都是由役人完成的。

    两人又在黎安城留了三日,尽量将事情安排的周全,才乘马车回了主城。

    回到家中,瑶好一顿念叨,先是说厉晒黑了,又说常念饿瘦了,总之就是两人都没照顾好自己,叫她好生心疼。

    待吃午饭的时候,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厉,你脖颈处的红痕是怎么回事。”

    这几日高强度的忙碌,叫他早忘记脖颈处的咬痕,今日衣服穿得半遮半掩的,正好被瑶瞧见。

    要说那日常念真是急了,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还留着齿痕的模样。

    厉和常念也没准备瞒家里一辈子,打算忙过这阵子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不承想竟被瑶发现。厉也不准备编些借口,反倒直言说:“瑶姨,我和念在一起了。您别怪他,是我先招惹他的,要”

    “停。”

    瑶没有让他将话说完,而是将他叫住。

    常念见状,赶忙凑近了厉,抓起厉的手接着道:“阿娅,这不怪厉,是我,是我先动心的。”

    不等他接着说,瑶先是气笑了:“怎么,你们就认定了我是不通情理的家长,还不等我说句话呢,就倒豆子一样说个没完。”

    “啊?”

    别说常念了,厉此时也是一脸茫然。

    瑶无奈道:“我这不是长着眼睛呢吗?你们两个天天腻在一起,就算关系再好的兄弟也没有你们这般的,那是什么原因我还能不知道!一早就等着你们主动和我说了,可等来等去没一个开口的,要不是今儿我看到厉脖颈上的齿痕,也不知你们还要瞒多久。”

    常念第一反应:出柜出了个寂寞,家长的阻碍呢?世俗的偏见呢?

    不对,他们延越男男婚姻早合法了,不存在世俗的偏见。

    他忙走到瑶的跟前,哄道:“没想瞒您太久,这不是最近太忙了,准备忙完这阵子再和您坦白吗。”

    瑶不吃他这套,问:“那早干吗去了?”

    常念委屈:“这不也没在一起多久嘛,我是想着等到感情稳定了再和您说。没想到感情稳定后事情又这么多,才一拖再拖的。”

    厉见状,也忙道歉:“瑶姨,这事是我考虑不周。”

    本来瑶也不是真的生气,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就将瑶哄好了。

    “既然你说感情稳定了,那何时去领婚契啊?”

    “啊?”常念一脸茫然看着自己母亲大人说:“这个不急吧。”

    瑶睨了他一眼,训道:“你年岁小不着急,厉都多大的人了?你瞧弘家的孩子都能背《三字经》和《千字文》了,我知你们两个不用考虑孩子问题,但总归结了婚才更像回事儿。”

    常念:这么快就从出柜变成了逼婚,这个发展是他没有考虑过的。

    厉在一旁解围:“瑶姨,我是想等部落稳定之后再领婚契。念他总说延越不能一直是一个部落,未来要建国的,我等着建国之后将婚事和建国的消息一起昭告天下,您看可以吗?”

    瑶听了这话,自然没什么不满意的,“既然如此,你们两人的事便自己做主,只要记得彼此相互扶持,相互包容。”

    “瑶姨,我会的。”

    “阿娅,你就放心吧。”

    知道祭司和首领回来了,鹤赶忙从一摞图纸中爬出来,回到府中拜见。不过说是拜见,更像是诉苦来的。

    “祭司,你看雁都去了庆安城,我也想出去历练历练。”

    常念一脸无语,“你堂堂工部尚书,需要去哪里历练?”

    鹤不以为意,“听说黎安城水系较其他郡城都复杂,我想去黎安城参与建设。”

    “水系复杂,自然会有底下人将图纸送回来,你在主城一样能参与建设。”常念反驳。

    比起其他人,鹤和雁与常念是不同的,尤其是鹤这种全部心思都放在研究上的,说话自然更直白一些。

    “祭司这话就不对了,就算是看图也没有实地考察来得更为详实,我觉得想要做好水系规划和其他建设的辅助,还是要去一趟黎安城的好。”

    最后还是厉在一旁,帮着说话,常念才松口:“去可以,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后必须回主城述职。”

    黎安城安全不比平昌城,常念叫了几个身手好且信得过的人,吩咐他们贴身护卫才算放心。

    终于得到了外出历练的机会,鹤高兴的谢过首领和祭司,便又回去钻研那一堆的图纸了。

    晚上常念好好泡了个澡解乏,虽说是坐的马车回来的,但这么远的路坐马车也不见得是多舒坦的事儿。但不承想人刚钻进被子,就被一双大手捞起来。

    “你,你要做什么?”

    厉勾起嘴角笑着看他,“念,我觉着你这便是明知故问了。”

    “不,不行。这一路我累了,经不起你折腾。”

    “没事,你躺着,不用动,我动就成,绝不让你受累。”

    “滚蛋,你当我是傻子吗?你动起来,我全身都得散架。”

    “念,今日我高兴,瑶姨应允我们的事了,我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本来全身细胞都叫嚣着拒绝,但厉这一句话就叫他心软的一塌糊涂。反倒是主动捧起厉的脸,凑上去印了极深的一个吻。

    然后,他就后悔了!

    一夜荒唐,常念都不知道自己哭了多少次,到后来竟是上面也哭不出声,下面也再无东西了。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骂道:“狗东西,大牲口。”

    厉伏在他耳边低笑:“我就当念是在夸我体力好了。”

    常念心中有一句震耳欲聋的滚想吼出来,可惜他现在就连吐字都艰难,最后只得不甘心的闭上眼睛,连两人什么时候结束的也记不清了。

    因着记挂庆安城的建设,两人回到主城只待了两日就再次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