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番外:战争(3) 战争(3)
说到这里, 宗邦彦故作凝重地来回看着面前的两只虫。
但江小川和莫辰却并未被他的话吓到，反倒是互相对视一眼，然后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宗邦彦见他们两个那公然当着他的面眉目传情的模样, 无奈地笑着摇头：
“喂，我这么说是要你们保持警惕，不是让你俩去殉情的, 能不能别给我摆出那么一副表情？”
听到这里，江小川笑容收敛了, 看向宗邦彦：
“……殉情？我们的任务，不是通过全息舱，远程操控第九处投放在兽王巢穴里的‘仿星兽作战机甲’吗？
“如果任务失败，不是应该直接断开连接, 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
被江小川这么一问, 宗邦彦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手，握成拳头放在唇边干咳两下，然后说：
“不是，你们自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可是我们投放在敌方的‘仿星兽作战机甲’是有危险的。
“你们在任务里操控的作战机甲，那都是我们实打实花了巨量的研发资金和虫力物力才投放过去的。
“你们的任务如果失败, 可不像输掉一场 DOL 比赛那么简单地退出客户端就好。
“如果我们投放的机甲被破坏了, 对第九处, 对军部，乃至对整个虫族社会，都是巨大的损失，明白吗？”
江小川眉头拧着, 没有立即回应, 但看向宗邦彦的目光有些沉, 不知在想些什么。
宗邦彦这时抬起下巴，指了指两只虫身后全息舱的方向，“没问题的话，开始第一次模拟测试吧。”
全息舱和江小川之前在 DOL 主题乐园体验的那一款很像。
咔哒一声。
舱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江小川被禁锢在这逼仄的舱室中——他的信息素、精神力、呼吸、心跳，都被彻底阻隔在这里。
江小川按照指示摘下头盔，认真地佩戴好。
伴随着机械轴转动的声响，脖颈处腺体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感。
“嘶。”
脆弱的腺体被侵犯，江小川本能地瑟缩一下，紧接着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时，他已经身处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了——
周遭非常暗，天上的繁星是仅有的光源，但这光源实在太微弱，不足以照亮漆黑的夜晚。
脚下是夯实的泥土地，周围堆满碎石，还有恣意生长的青黑色树木，看起来，很像 DOL 游戏里的世界。
江小川抬起双手，手臂的动作有些僵硬。
他低头朝自己身上看过去，入目的，是青黑色的甲壳。
按照九处的说法，他现在应该正在远程操控着某台“仿星兽作战机甲”。
当然，现在还不是真的的操控机甲的阶段，只是模拟出的演习现场。
九处仅有的那两台作战机甲，此刻还安安稳稳地被藏在兽王巢穴附近。
这时，身后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江小川蓦然回头，看到个浑身披覆着青黑色甲壳的庞大身躯朝自己靠近过来。
“Mo？”
江小川喊了一声。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不是通过空气从外界传来，却是直接从耳机传进江小川脑海里。
伪装成星兽模样的莫辰，在江小川面前站定了，然后抬起手，轻碰了碰江小川的脸颊。
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脸上传来的，是冰冷的兵器拍打皮肤的感觉。
只是短促的碰触之后，莫辰迅速收回了手。
江小川低头，目光顺着莫辰的手臂挪到他背后的翅膀上。
那对青黑色的翅膀此时收拢在背后，看起来像两把剑鞘。
江小川伸出手，轻轻抚摸“剑鞘”锐利流畅的线条。
那对翅膀在江小川掌心颤动一下，外面黑色的鞘翅翕张，隐约露出里面的膜翅。
江小川被那短暂的一瞥惊住，带着探究的心情，轻轻将那鞘翅朝外掰开一些，就看到里面让他震惊的一幕——
和虫族脆弱的膜翅不同，星兽的膜翅，非常坚硬，而且十分光滑。
像一面镜子。
江小川通过那镜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巨大的复眼，黑色的獠牙，乍一看，很像蚂蚁。
“嗯……”
耳边传来一声压抑着的低喘。
江小川这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这样强行掰开莫辰背后的鞘翅，盯着他那对隐秘的膜翅看的行为，实在是……非常不妥当。
江小川慌张松开手，朝后退了半步，然后警觉地朝四周看去。
幸好，这里看起来非常荒芜，除了青黑色的树木以外，没有任何活物。
然而，这时，耳边响起一声干咳，让江小川刚要放下的一颗心，立即揪起来。
“咳。”
是宗邦彦的声音，通过耳机传过来。
“现在是模拟测试，”宗邦彦说，“你们这些调|情的行为，能不能晚上回房间了再说？”
江小川脸颊倏然变得滚烫，幸好披着星兽坚硬的外壳，看不到他的神情。
不待江小川把道歉的话讲出来，宗邦彦已经继续道：
“你们两个是有明确分工的——
“Mo，你操控的是载有能源和防御装备的星兽，所以，你的终极目标，是尽一切可能，守护好 River。
“River，你操控的是有弹药和输出装备的星兽，所以，你的终极目标，是拼尽全力，直捣敌方老巢，干掉兽王。
“明白吗？”
得到整齐的两声“明白”之后，宗邦彦又说：
“弹药和输出非常重要，决定了你们能不能一举干掉兽王。
“但是，能源也同样非常重要。为了确保任务可以顺利进行，Mo 作为奶妈辅助，可以源源不断将能量输送到 River 的星兽作战机甲里。
“但是，这个输送通道，是单向的——输送给 River 的能量，是没办法反向输送回 Mo 的机甲里的，所以，Mo，务必确保自己身上最后那管备用能量条的安全，明白吗？”
莫辰轻应了一声，看向自己面前一排悬浮的操控面板，目光落在右下角的一处，问：
“如果，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的备用能源被破坏了，是否可以启动这个‘太阳能模式’，来自救？”
“不可以，”宗邦彦一口否定，“那是制造这台机甲最初始的时候的设计，确实是为了在备用能源也消耗殆尽的时候开启的保命模式，但不适用于你们的情况。
“你们也看到了，兽王巢穴所在的这个星系，是没有太阳这样的的恒星的。换句话说，这里，根本没有太阳，处于永久的黑暗中，那个太阳能模式，在这里等于是报废的。
“所以，不要存着侥幸心理，保护好你的备用能源，是确保你的安全的唯一方式。”
宗邦彦最后那句话咬字很重，语气听起来十分严肃。
莫辰便郑重地应一声：“好，明白，上校。”
宗邦彦对莫辰的态度还算满意，很快继续到下一个话题中去。
因为是刚抵达基地不久，又是第一次尝试模拟测试，宗邦彦没有给莫辰和江小川安排什么训练任务，更多的是一些没什么难度的自由探索项目。
测试很快结束，脖颈处的腺体上又是一阵刺痛，短暂的沉睡之后，江小川从全息舱里醒过来。
他将操作头盔摘下来，立即有一股很短暂的眩晕感袭来。
不过只是很轻微的不适，江小川闭上眼，甩了甩头，很快就将这不适感觉给抛诸脑后了。
用力推开全息舱舱门，立即有两个穿着白大褂，不知是医生还是研究员的工作虫，赶到江小川面前来，紧张地询问他的情况。
江小川被这架势吓到，一时有点懵，刚想开口说什么，这时，身边的舱门被打开了，莫辰从里面走出来。
和江小川不同，莫辰此时看起来面色苍白，唇上不带一丝血色。
穿着白大褂的工作虫正要冲到莫辰面前去询问情况，莫辰这时身体摇晃两下，趔趄着朝后退去，背抵住舱门才勉强停下来。
“Mo！”
江小川慌张上前一步，揽住莫辰的腰，帮他维持平衡。
工作虫这时已经赶过来，手中的精神力探测仪和其他设备同时朝莫辰招呼过去。
莫辰轻笑摇头，用有些虚弱的声音说：“我没事。”
几个工作虫一边记录着仪器反馈的各项身体检查数据，一边点头：“数据显示，一切正常，Mo，你完成的很出色。”
江小川依旧揽着莫辰，感受到莫辰腰身在他手臂中细微的颤抖，又看到莫辰依旧苍白的脸色，忍不住问：“真的一切正常吗？为什么看起来脸色这么差？”
“很正常，”站在最前面的白大褂公事公办地说，“第一次尝试基地里的全息舱，难免会对精神力造成一定影响，Mo 现在这样的反应，已经是我见过的测试虫里最轻微的了……”
说到这里，白大褂倏然闭嘴，然后抬头，紧紧盯着江小川。
而这时，和那白大褂一样，包括莫辰在内，现场所有的雌虫，全部一起将目光聚焦在江小川身上。
他们脸上的诧异，显然都来源于同一件事——
如果莫辰现在的反应，已经是所有测试过这款全息舱的虫里最轻微的，那么，江小川现在为什么会完全像个没事虫一样的站在那抱着莫辰？
“我、操。”
宗邦彦的一声字正腔圆的国骂，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默，“River，你的精神力的级别，到底有多高？”
江小川突然被所有虫这样注视着，极为不自在，低声说：“我、我也不知道……”
宗邦彦抬了抬下巴，示意白大褂：“找个时间，给 River 做个全面的精神力等级的检测吧。”
白大褂应下来，又看向江小川，“Mo 现在的精神力波动，是正常情况，他晚上有可能还是会有些不适，你们……晚上如果在一起，最好可以对他做一些基本的抚慰。”
江小川脸颊滚烫，低头认真地应着。
在基地里，江小川和莫辰的关系，没有公开，但虫尽皆知……
*
第二天早上，江小川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莫辰已经在卫生间里洗漱了。
江小川一头浅金色的细软头发睡得乱蓬蓬的，顶上有一根翘起来，他睡眼惺忪地走去卫生间门口。
一股浓郁的薄荷剃须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江小川双眼略微有些浮肿，眼皮半垂下来，看向莫辰的方向，脑子还没清醒，嘴巴却快一步地喊：
“老婆。”
莫辰一怔，一双眼微微睁圆了些，很快又笑得弯起来，转过身，抬起手，将指尖的一点泡沫涂在江小川鼻尖上。
江小川感觉到鼻尖那微凉的触感，瞬间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恍然意识到，他们现在，好像是正式开始同居生活了。
和以前在 AGo 基地里以队友身份的共同生活不同，这是身为雄虫的江小川，和自己的未婚夫莫辰，正式的同居生活。
虽然第九处的基地里都是军雌，保留着部队里纪律严明的作息，但大家对江小川和莫辰这对新虫非常包容，也很友善。
这从莫辰公然住进江小川的房间却没有受到任何指责这件事上，可见一斑。
一直到坐上餐桌吃早餐的时候，江小川都还被这个想法包裹着。
他其实挺喜欢基地这里的氛围，如果可以一直这样晚上和莫辰同居，白天又一起训练，好像和九处签署的这五年的契约，远没有预想中的那么困难，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愉悦的。
只不过，在这里待满五年的话，莫辰刚好三十岁，那……有一个问题，他们或许迟早都要面对的。
“阿言。”
江小川喊了一声。
“嗯？”
莫辰正坐在江小川身边帮他剥坚果，闻言头也不抬地随口应了一声。
江小川很认真地盯着莫辰的侧脸，斟酌着措辞，最终还是决定直白地问出来：
“你……想过……生小虫蛋吗？”
一瞬间，莫辰剥果壳的手指顿住。
*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章，粗不粗，长不长，嘿
第222章 番外:战争(4) 战争(4)
虫族世界的小宝宝, 是卵生的。
宝宝刚生下来的时候是一颗小虫蛋，会放在恒温箱里，在雌父雄父的精神力的保护下慢慢被孵化出来。
所以, 相对而言，生育下一代这件事，对雌虫来说, 压力并不像江小川以前所在世界的女性那么大。
甚至在这里的绝大多数家庭中，生育和教养下一代的重担, 更多的是落在雄虫肩上的。毕竟，雌虫在生完小虫蛋之后，就会迅速回归社会，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之后小虫蛋的孵化和教养工作, 都由雄虫来承担。
正是因为这样, 江小川才敢鼓足勇气问了莫辰这个问题。
可饶是如此，问题问完之后，江小川依旧很忐忑。
如果真的决定要做父亲，哪怕孵化和教养的任务江小川肯定会尽全力去做好，可是，小虫蛋毕竟还是要从莫辰肚子里出来的。
就算生理手册上说生蛋的过程很轻松也不会对雌虫的身体造成太大影响, 可是哪怕只是很少的伤害, 也毕竟是伤害, 江小川其实舍不得莫辰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但江小川现在还是问了这个问题，他其实是担心，担心莫辰如果真的想要小虫蛋的话, 随着年龄的增加, 风险会升高, 对莫辰的身体造成的负担也会增加。
可是现在见莫辰一时之间沉默了，连手上动作都滞住，江小川瞬间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应该，也没有立场主动问这个问题。
他慌张改口：
“我就是随口问问，你不用——”
“——想。”
莫辰这时开口，打断了江小川的话。
江小川怔怔地望向莫辰。
莫辰笑起来，笑得眉眼弯起来，他将手中的果仁剥出来，送到江小川嘴里去，然后又很认真地重复一遍：
“想过，想过很多次。”
莫辰做了很多年的队长和指挥了，他喜欢规划，喜欢未雨绸缪。
他设想了那么多自己和江小川的未来，那些未来里，怎么可能没有小虫蛋。
江小川盯着莫辰那双漆黑的眼眸看了一阵，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他可以从莫辰的目光中确定，莫辰是真的很想要小虫蛋。
可转念一想，江小川又忍不住小声说：
“你从来没和我提过，我以为你不想……”
莫辰这些天总不断地和江小川畅想他们的未来，有关婚礼的细节，有关怎么处理长辈的问题，有关回去以后他们的职业规划……可就是没有任何关于小虫蛋的设想。
莫辰这时轻笑出声，抬手揉了揉江小川细软的额发，“因为总觉得，你也还是个小朋友，和你提再多一个小朋友的事……怕你暂时还接受不了。”
江小川抬手，顺了顺自己被揉乱的头发，有点不满：“我说了，我不小……”
“嗯，不小。”
莫辰认真说，“是我想错。”
其实莫辰的想法也没错，江小川因为性格上的缺陷，对接纳新环境和新事物的能力是相对比较薄弱的，在遇到莫辰之前，他连爱情是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不要说组建家庭了。
如果是放在以前，想到要迎接一个全新的生命，扮演一个全新的角色，江小川肯定会恐慌，甚至退缩，可是，现在不同了。
因为是和莫辰，所以他不再恐慌，甚至，他很向往，而且满怀期待。
想到这里，江小川的唇角便不自觉地翘起来，再抬头时，发现莫辰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看。
莫辰将江小川此时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原本的顾虑便顷刻间全部消散了。
莫辰缓缓开口，讲出压在他心底里的那些想法：
“我想，我们以后，至少会有两个小虫宝吧，不管是小雄虫还是小雌虫，这样他们可以相互做伴，成长的时候便不会觉得孤单。
“我以前那套房子，因为一些私事卖了，我们可以在战队基地附近再买一套，后院的花园要宽敞些，里面搭上秋千。
“还要有两只小猫虫，一只银渐层，一只曼基康，小猫虫和小虫宝，一起长大，互相陪伴……”
莫辰讲了很多，到最后变得很琐碎，但江小川听得很认真，他已经可以想象到这次任务结束，回去之后，他们的新生活，会是多么美满，多么幸福。
江小川在以前的世界，没太感受过家的温暖，奶奶离开之后，他始终一个人。
现在，因为遇见莫辰，他好像终于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
这样的想法，让江小川内心激荡，直到进入全息舱，开始新一轮的测试的时候，江小川仍旧因为莫辰描绘的属于他们的未来，而激动不已。
两轮测试训练的中间休息时间里，江小川坐在黑水河边，手中无意识地往河水里抛着小石子，脑海里充斥着那些有关未来的画面，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
啪。
他的肩膀上被丢了一颗小石子。
星兽全身都包覆着十分坚硬的外壳，哪怕是利刃戳刺过来都很难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一颗小石子砸过来，像是丢了颗棉球似的，不痛不痒。
不过，这响动倒是成功引起了江小川的注意，他转过头，顺着小石子砸过来的方向看去。
就见莫辰正倚靠在一颗树边，一条腿随意曲着，手中抛着小石子，微微歪着头看江小川。
莫辰是怎么做到的？即使是变成星兽的模样，可神态上看起来，依旧是这么帅？
江小川不着边际地想着。
“喂，”莫辰这时开口，“自己坐在河边，傻笑什么呢？”
江小川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愣怔片刻后，意识到自己此时整张脸都被厚重的机甲外壳包裹着，根本看不到表情，莫辰怎么可能知道他在笑。
“我没笑。”
江小川有些僵硬地转回头，看向面前幽深的河水。
下一刻，他被一个比自己高大挺多的身影圈住了。
莫辰双手撑在江小川身体两侧，倾身靠近过来，一双眼紧紧盯住江小川的脸，问：
“在想什么，笑得嘴角都快飞上天了。”
“没笑……”
江小川转过脸，不去看莫辰。
下一秒……
“喂！你别！”
莫辰伸手，直接去挠江小川腰间的痒痒肉。
江小川怕痒，吓得慌张抬手，紧紧攥住莫辰作乱的手腕，反身压过去。
江小川操控的是主进攻的输出型机甲，和莫辰的相比，力量悬殊，他想出手，轻松就能制住对方。
待到江小川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将莫辰圈在自己身|下了。
他们隔着两层厚重的机甲外壳，默默对视。
过了一阵，江小川低声开口：“阿言。”
“嗯？”
“能不能……养一只狗？”
莫辰愣了一下，待到意识到江小川在说什么，眉眼便弯起来，笑容满溢在脸上。
“好。”
莫辰轻声回应。
江小川又说：“养一只小猫虫，一条狗狗虫，可以吗？金毛，拉布拉多，或者直接去救济站领养一只流浪犬，行吗？”
怎么可能不行？
莫辰看着自己的小虫，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抬起手，轻抚着小虫的脸颊，“嗯，我们回去以后，把首都星的犬舍和救济站全部都逛一遍，你想养几只，都可以。”
江小川任由莫辰那有些坚硬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然后轻唤着莫辰的名字，俯下|身去，想要亲吻莫辰。
“咳！”
耳边传来宗邦彦的声音。
一瞬间，江小川脊背上的肌肉紧绷，倏然坐起来，和莫辰拉开距离。
“休息时间结束，”宗邦彦冷声说，“开始下一轮训练。”
此时站在指挥室大屏幕前的宗邦彦，看着眼前一幕，无奈摇头。
Mo 和 River，是这个计划招募过的所有成员里，最有天赋，任务完成得最出色的一对，所有测试和训练，他们都以远超预期的好成绩，提前完成了。
这一对，可以说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就是有一条，实在是太腻歪了，稍不注意，两只虫就开始在虚拟世界里打情骂俏，完全当他这个幕后指挥官不存在似的。
江小川自然不会知道宗邦彦的这些想法，他迅速和莫辰一起专注到模拟训练中去。
虽然只是模拟训练，可江小川在每一次的任务中都会全力以赴，他想以最好的状态交出最后的答卷，然后在计划结束之后，和莫辰一起回去，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然而，没想到的是，原以为要服役满五年才能完成的终极任务，却在江小川和莫辰刚过来不足半年的时候，提前到来了。
那天江小川和莫辰像往常一样到了训练室，想要开始新一轮的模拟训练，却被告知——
他们深入兽王巢穴的实战计划，要在三天后正式执行。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3章 番外:战争(5) 战争(5)
反星兽作战基地总指挥部的常驻军雌约有八十多个, 但其实江小川来到这里的这几个月以来，真正接触过的，不足十个。
而今天的训练室里, 居然每个角落都挤满了雌虫。
江小川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阵仗，看起来，这一次, 总指挥部大半的军雌，都聚集在这里了。
宗邦彦看到江小川和莫辰过来, 开门见山地说了这次的重大决策变更。
“我不同意。”
莫辰目光沉沉，在宗邦彦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立即提出抗议。
宗邦彦是这里的总指挥官，没有任何军雌敢公然违逆他直接下达的命令, 莫辰现在这样毫不留情的回绝, 让在场的军雌都有些震惊，同时朝他看过来。
“这是命令，不是商讨。”
宗邦彦冷声说。
莫辰和江小川并不在军部的编制内，莫辰显然并不畏惧对方的权威，他一双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宗邦彦，沉声说:
“上校, 你是总指挥官, 该知道, ‘不打无准备之仗’的道理，我和 River 还没有准备好，你们给我们反馈的信息也严重不足。
“兽王巢穴附近究竟是怎样的地形，有多少敌军, 哪些地方可能有埋伏……这些信息, 还没有完全侦查出来, 让我们直接孤身深入，万一遇到埋伏，我们该怎么应对？”
原计划三至五年完成的任务，陡然提前至半年就要执行，当然是太仓促了，很多准备工作都严重不足。
莫辰会生气，会拒绝，是有充足的立场的。
宗邦彦自然知道自己理亏，所以并没有因为莫辰的公然顶撞而动怒，但他依然替自己辩解：“你们这几个月的测试结果来看，成绩是远超我们的预期的，你们的配合默契度，还有 River 对仿星兽作战机甲的操作熟练度，都已经达到我们原本的计划里，需要三年才能达到的水准。
“而且兽王巢穴附近的第一版地形勘测图也已经反馈回来了，信息完善度达到80%以上。
“我们的数落模拟系统预测结果显示，你们现在出发，成功捣毁兽王巢穴的可能性超过87%。
“所以，这不算是一场无准备之仗。”
“不算吗？”
莫辰步步紧逼，“那地形图里，现在已知的80%的信息，万一只是冰山一角，而剩下的20%才是藏在深不见底的水面下的最大危机，那我们两个以身犯险，深入敌方腹地，孤立无援的时候，失败的可能性真的只有13%吗？”
被莫辰这样质问，宗邦彦一时之间沉默了。
见总指挥官吃瘪，站在一边的年轻教官这时忍不住上前一步，替他辩驳道：“Mo，不要把失败想得这么可怕，哪怕出现最差的情况，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们任务失败了，那又能怎么样呢？
“最多不过是毁掉两台最高规格的远程操控的作战机甲罢了，可那是第九处的财产损失，对你们来说，其实没有太大损失吧？”
教官讲这些话的时候，莫辰的双眼始终直勾勾盯着宗邦彦，一刻也不曾挪开。
莫辰清楚地看到，在教官讲出“没有太大损失”这句话的时候，宗邦彦的眼神有一瞬间，躲闪了。
宗邦彦，在心虚。
“真的没有损失吗？”
莫辰继续咄咄逼问，“任务失败的话，通过全息舱，通过精神力，去操控机甲的那两名驾驶员，真的不会受到伤害吗？”
听到这个问题，站在角落里的两名医生不自觉抬起头，来回看着莫辰和宗邦彦。
宗邦彦知道以莫辰的机警和谨慎，想要骗他，非常困难，所以，他没有直接回答莫辰的问题，而是转到另一个话题中——
宗邦彦抬起手臂，指尖滑动着，调出一张正面战场的全息投影。
画面中，无数的战机坠毁，爆炸的火光将幽深的夜空都照亮，好似一场流星雨一般。
在这触目惊心的影像中，宗邦彦再次开口，语气沉重，声音有些哽咽：
“Mo，River，三天前，星兽开始分批有计划地倾巢而出，对我方发动强袭，我们的正面战场处于全面溃败中。
“往后每多拖一天，正面战场就有二到四名我们的战士阵亡，数以千计的无虫驾驶战机损毁，上亿的资金流失。
“三天，已经是我处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极限时间了，我也不希望你们冒险，可是，正面战场上的那些军雌，也是我们一手培养出来的战士，他们的安危，同样至关重要。
“我不想用军令来压你们，但是，现在，你们两个，还有我们整个九处，都没有其他选择了。”
说到这里，宗邦彦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来回看着莫辰和江小川，然后给出最后一个重磅炸弹：
“你们可以仔细看看星兽这次出击的行为模式，我们基本上可以确定，星兽这次的突袭，是一次针对他们自己的聚居区的全方位地毯式的扫荡。
“换句话说，它们在寻找某个目标，某个让它们惧怕的目标。
“这目标是什么，你们应该不难猜到吧？”
一瞬间，莫辰和江小川心头一沉，神情变得愈加凝重。
知道他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宗邦彦点头，继续说：
“星兽这次强袭，最终的目标，是你们两个。
“它们应该是隐约有了线索，猜到我们这次的计划，所以，他们在寻找你们那两台作战机甲。
“每多拖半天，你们暴露的风险就高一分，所以，哪怕我们的正面战场能抵挡得住，你们两个，也必须尽快出动。
“现在这87%的成功概率，已经是你们能拿到的最高成功几率了。往后拖下去，这个概率，只会越来越低。”
听到这样的噩耗，莫辰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用力闭上双眼，再睁开时，他不再看宗邦彦，而是直直地盯着站在他身边的小虫。
不需要多的话，江小川立即从莫辰的目光中看出来，他在自责。
莫辰刚才会这样坚决地公然地违抗指挥官的命令，其实根本不是因为他自己——他是不想让他的小虫冒险。
如果这次任务里只有莫辰一只虫，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安排，可是现在，这任务里最重要的一环，是江小川，莫辰便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愿意承受了。
然而，事与愿违。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没办法回头的单向通道。
“阿言。”
江小川抬起手，将莫辰握成拳头的手包覆住，又将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和他十指紧扣，然后轻声说，“我们并肩作战，不会有事的。”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一章有点短，但是上上章的豪车有两千多字呢，加起来今天约等于更了个五千字的大肥章叭~嘻
第224章 番外:战争(6) 战争(6)
深入星兽巢穴的实战任务, 在三天后正式启动。
这一次，江小川和莫辰没有去训练室，而是被带到了基地总指挥部的最顶层。
顶层由一张巨大的玻璃穹顶笼罩住, 此时玻璃穹顶大开着，类似天文台的天窗那样，远看, 像一只巨大的蟾|蜍将深渊巨口张开。
而那大开的天窗下头正对着的，是并排停放着的两台纯白色的椭球形的全息舱。
江小川和莫辰一起缓步走上停放全息舱的高台, 来到各自的舱室门口，然后一步跨进去。
几个医生和研究员在高台下面站成一排，紧张地仰头密切注视着即将执行任务的两只虫。
宗邦彦则站在高台另一侧，沉声说:“击杀兽王, 或者捣毁兽王的巢穴里的精神力传送核心网络, 两者完成其一，你们就可以回来了。”
……回来？
这两个字，让江小川心头一凛，他看向宗邦彦，开口想要问什么，但对方已然后退一步, 将高台完全让出来, 然后高声说:“祝一切顺利！”
江小川转过头, 在舱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朝莫辰看过去。
莫辰站在自己的舱门后头，神情和江小川一样，也有些凝重。
咔哒。
舱门关闭, 并自动上锁, 江小川被封闭在那窄小的一块密闭空间里。
他抬起手, 熟练地摘下头盔，然后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心中的疑虑压下去——已经走到这一步，没办法回头了，那就全力以赴往前冲吧。
头盔被戴上的那一刻，随着机械转轴的细微声响，脖颈处的腺体上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江小川眼前一黑，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时，他面前已经换作了一片幽深的黑水河，河道边上布满青黑的树木和凌乱的碎石。
这画面，和他们过去几个月里，在训练室看过很多次的画面，几乎完全一致。
但这一次，江小川知道，呈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虚拟的画面，而是真实存在的战场。
江小川一只手撑在地上，试图站起身，却意外地没能成功。
头上传来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痛，仿佛有根锥子扎在脑袋上，他的心脏每跳动一次，那锥子就往里夯实一些。
胸口闷痛，喉间泛起腥甜味道，眼前天旋地转。
“嗬嗬。”
江小川不得不跪趴在地上，才能勉强忍住因为强烈的身体不适而导致的呕吐感觉。
做了几次深呼吸，试着将状态调整好了一些，他呼吸依旧有些不稳，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一边回想刚才进入全息舱之后发生的事。
佩戴驾驶员头盔，进入远程操控状态，这是江小川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重复过很多次的操作了，以他的熟练程度，还有他的精神力等级，按说根本不会有任何身体不适的。
为什么这一次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反应？因为不再是模拟训练吗？
如果是这样，那莫辰岂不是会比江小川更难过？
想到这里，江小川有些急切地撑着手臂试图站起来，这时，手臂被稳稳扶住了。
“当心。”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小川转过头，看到莫辰操控的那台仿星兽作战机甲出现在他身边。
虽然看不到莫辰的神情，可是以他们的配合默契度，江小川一瞬间就看出来，莫辰的状态很正常，完全没有出现江小川刚才那样眩晕呕吐的情况。
“你……没事？”
江小川轻声问。
“我很好，”莫辰道，“你怎么样？”
江小川摇摇头，在莫辰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他身体的不适感已经逐渐消散了，可心头的疑虑却越来越深了。
刚开始训练的第二天，江小川就做过精神力等级评估了，他的精神力等级被评估为 S+，所有18个等级里，最高的级别，万里挑一。
莫辰的精神力等级有 S-，也是非常出色的高阶精神力，但依然比江小川低两级。
可是莫辰此时并没有出现不适，反倒是江小川出现了很严重的反应。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刚才的眩晕和头痛，不是因为远程操控机甲导致的精神力波动。
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江小川正思索着，莫辰已经搀扶着他往旁边一处树丛走去。
“现在信号太差，没办法联系上总指挥部，我们要原地待命，”莫辰说，“去那边掩体后面暂避吧。”
确认江小川掩藏好之后，莫辰起身，往一侧相对开阔些的地段走去，期间不断通过耳麦低声呼叫指挥部。
江小川蹲在一处横倒的枯树干后头，低头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情况。
他现在操控的这台机甲，和模拟训练的时候用的那台，外形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坚硬的外壳上留下的几处划痕，都完全一致……
不对！
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在他的手臂内侧，很隐蔽的位置，江小川发现了两行用利刃刻出来的文字——
[你以为的现实，是现实吗]
[你以为的虚拟，是虚拟吗]
这文字的字迹，江小川记得。
这和他在前往基地总指挥部的星舰上看到的那一行文字，出自同一只虫之手。
这是萧瑟或者 Maybe 中的一个，刻下的文字。
刚来基地的时候，江小川问过宗邦彦，那两位 DOL 联盟的前辈是否也被招募到这项计划中，如果招募了，为什么没有在基地见到他们。
那时候，宗邦彦只是很严肃地告诉江小川，那是军部的最高机密，宗邦彦无权透露，江小川也无权知道。
那之后，江小川便识趣地没再问过类似的问题。
可是，没想到，现在在这台机甲外壳上，他居然又看到了那两位前辈的字迹。
江小川的呼吸倏然变得粗重。
几张拼图碎片在脑海中逐渐拼凑出一个答案。
身后这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江小川浑身肌肉陡然间紧绷起来，一瞬间，他做好了防守反击的准备。
身后的响动越来越近，这附近几乎没有任何自然光，视野非常差，在没有指挥部发来的卫星定位导航图的情况下，想要靠肉眼看清周围的敌情，是非常困难的。
但江小川凭借这几个月以来的训练经验，还是很快从那细微的声响中判断出来，此时靠近过来的，是一只最低等级的星兽。
这个等级的星兽，要处理掉，对江小川的输出型机甲来说，易如反掌。
但江小川不打算轻举妄动。
他不想打草惊蛇，而且，他想用这只自己送上门的猎物，来验证他的猜想。
江小川躲在原处，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然后将自己的全部注意，都放在精神力上。
相对于江小川操控的机甲的体型，此时靠近过来的星兽，大小像一只小狐狸。
“小狐狸”匍匐前进，在最后阶段，做出一个冲刺，朝着江小川飞扑过来。
但“小狐狸”飞扑过来的动作，在半空中突然滞住，紧接着，它像是触电般浑身瑟缩一下，吓得调转头，落荒而逃。
唰！
就在“小狐狸”调转头的一瞬间，江小川的周身亮起一张透明的保护罩，那是莫辰为他套上的光盾。
“还好吗？”
莫辰感觉到江小川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江小川看起来不太好，他面色有些苍白，呼吸也有些急促，坐在原地，直直地看着莫辰。
莫辰知道，以刚才那小兽的能力，根本不可能让江小川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发生了其他什么事。
“怎么了，宝贝？”
莫辰跪在江小川面前，抬手轻抚江小川脸颊。
“阿言。”
江小川艰难吞咽两下，然后说：“我们……我觉得，我们是真的过来了，来到战场了。”
江小川没有说得很清楚，可莫辰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倏忽之间，莫辰面上的血色也都褪尽了。
江小川在告诉莫辰，他们两个，根本不是靠全息舱在远程操控这两台仿星兽作战机甲。
他们两个的肉身，被直接传送到了战场，坐进了这两台机甲的驾驶舱里。
虽然不知道江小川到底是从哪些线索中得出的这个结论，但莫辰无条件地相信江小川——
他们身处在这战场之上，失败，根本不是仅仅损失两台机甲。
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莫辰双手紧紧握成拳，尖利的指甲在坚硬的外壳上划出刺耳的鸣响。
这时，耳边传来“嗞嗞”的电流声，接着，指挥部的通讯信号接通了。
宗邦彦的声音透过耳机响起：
“Mo，River，收到请回答！”
“Mo，River，收到请回答！”
第225章 番外:战争(7) 战争(7)
江小川会猜到他们是肉身直接被送到战场上, 是很多条线索拼凑起来的——
进入全息舱的时候，宗邦彦那句“回来”。
两位联盟的前辈扑朔迷离的去向，以及他们留下的字句。
另外, 还有最后这次进入全息舱，佩戴操控头盔之后，江小川出现的严重的身体不适。
江小川因为缺少经验, 在高速飞行和跃迁时，常常会头晕呕吐, 所以，这次的身体不适，他很容易就联想到，很可能也是跃迁造成的。
他们以跃迁的方式, 在极短的时间内, 被传送到了战场上。
而最终验证了江小川的猜想的，是试图攻击江小川的那只小星兽。
星兽群体的行为模式很像蚁群，而蚁后，也就是兽王，想要操控自己的子民，需要借助精神力构建的庞大的控制网络。
所以, 理论上来说, 外界如果存在兽王以外的其他精神力, 也是可以对这些星兽造成干扰的。
虽然这些精神力的干扰对高级别的星兽是微乎其微的，可对最低级别的星兽，却是不容小觑的压制。
江小川刚才在那只低级的小兽靠近过来的时候，没有出手, 而是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试图对小兽进行压制。
最终的结果来看, 那小兽真的成功被江小川的精神力压制住，被吓跑了。
也就是说，江小川在战场上，可以直接通过自己的精神力对星兽造成影响。
如果他们只是在全息舱里，通过远程的方式控制那两台机甲来战斗，那么他的精神力，是绝对不可能传到这么遥远的战场上来的。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真的来到了战场。
莫辰当然也怀疑过。
宗邦彦在讨论到战败的后果时，常常言辞闪烁，态度暧昧不清，这些莫辰都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他原本以为宗邦彦隐瞒的，是全息舱会对精神力造成的副作用，却没有想到，对方竟是直接做到了这一步。
“宗邦彦，”莫辰的声音很冷，他甚至不再尊称对方为“上校”，“你把我们直接传送到了战场上？”
莫辰直白地质问。
对面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中，许久之后，宗邦彦叹息一声，然后坦然承认：“是。”
宗邦彦没有问莫辰和江小川是怎么猜到的，但既然以他们的聪明，在刚落地的这一刻就立即猜到了真相，那继续强行隐瞒下去，意义不大。
“通过全息舱进行远程操控的作战方式，不适用于你们现在驾驶的两台机甲，”宗邦彦试着解释，“距离实在太远，信号传导时间太长，始终存在0.1到0.2秒的延迟。
“你们做过模拟训练，应该知道0.2秒的延迟意味着什么，星兽围攻上来的时候，这个延迟的时间，是致命的。
“而且远距离信号传导很不稳定，有断连风险。
“我们尝试过很多次了，目前唯一有效的方式，是直接将驾驶员送去战场。
“我们从各行各业都挑选过候选成员，这些成员的反应速度，动态视力反应力，临场应变能力，配合默契度，战略战术意识，都是最顶尖的。
“而这些候选成员里，最出色的几个，都是出自你们这批打 DOL 职业竞赛的虫。
“可是打电竞的虫存在一个最致命的弱点——你们不是军雌，你们面对真正的战场，面对真刀实枪的作战的时候，会胆怯。
“这样的胆怯，会让你们出现严重的发挥失常和判断错误，以前的经验告诉我们，只有在隐瞒真相，让你们以为自己并非身处真实的战场的时候，你们才会有最稳定的发挥。”
莫辰并不想听宗邦彦的解释，他只冷冷说：“现在我们知道真相了，没办法继续稳定发挥了，就不再是你们最理想的驾驶员。
“所以，请立即将我们送回基地，重新规划作战任务。”
“不可能，”宗邦彦一口回绝，“哪怕你们知道真相，存在发挥失常，你们依然是我们现在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我不可能换掉你们的。
“Mo，就在我们通话的这段时间，正面战场上，又有一名战士重伤昏迷了。
“我说过，我们的正面战场正处于全面溃败中，每往后拖一分钟，失败的风险都会高一分，我们不可能再从长计议。
“这次星兽发动的强袭中，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牺牲八十七名战士，你们如果现在撤离战场，他们就白白牺牲了，而现在依旧拼死在正面战场抵抗的那一批战士，也将毫无生还希望。
“这不是独属于你和 River 两只虫的战场，现在严峻的形势下，请从大局考虑，也请理解我的苦衷。”
宗邦彦是总指挥官，是第九处的最高领导，他要考虑的是全局，他要顾及的是得失。
他权衡利弊，精准计算出两个战场的伤亡情况和经济损失，然后给出一个从他的角度看起来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在他的方案里，Mo 和 River，很重要，但也只是一枚棋子，一颗螺丝罢了。
听到宗邦彦的说法，莫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用力闭上眼。
当初和军方、和九处签署这项招募计划同意书的时候，莫辰就知道，自己无异于是在和魔鬼签订契约。
他想要的，军方可以给他，但代价却无法预期。
那时候他爷爷，那位退役的莫上将，就警告过莫辰，和军方谈条件，最后吃亏的，很可能是自己。
任何虫，一旦和军部牵扯上，再想要抽身，将变得十分困难。
是莫辰自己不信邪，是他太贪婪。
他向军方索要了对自己小虫的保护之后，还觉得不够，他还想要自己的小虫成为历史上的一个特例，去撼动这腐朽又庞大的社会制度，被永远铭记。
现在能和雄保协会抗衡的，只有军方，可军方能有这样的资本，又怎么可能是吃素的。
走到这一步，受伤，甚至死亡，随时都可能发生，莫辰认了，可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他的小虫也要和他一起承担这一切。
是他把自己的小虫牵扯进来的，是他害了自己的小虫。
想到这里，莫辰浑身都有些细微地颤抖，他被深深的无力感裹挟住。
沉默片刻，莫辰再次开口：
“深入兽王巢穴的计划，我一只虫也可以执行。
“请求指挥部，将 River 送回基地，我可以同时操控两台机甲，完成击杀兽王的任务。”
“阿言！”
莫辰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江小川低吼一声，双眼赤红地看向莫辰。
*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大大番外一周更一两章评论区都是开心撒花的，you see see you！我都日更了还说短小丢人，什么恶魔版的小天使！气得我又爬去码字了！
第226章 番外:战争(8) 战争(8)
“嗞嗞……Mo……嗞嗞……”
耳麦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和宗邦彦的声音, 但信号太差，很难分辨清楚内容。
莫辰怔怔站在原地，看向自己的小虫。
江小川站起身, 走到莫辰面前去，直直地盯着莫辰的一双眼。
他们此时都被星兽模样的厚重的机甲外壳包裹住，完全看不到彼此的神情, 可是，刚才江小川那一声低吼里掩藏的情绪, 还有他此时站在莫辰面前和他对视的神态，让莫辰瞬间猜到小虫此时的表情——
小虫现在一定是眼眶泛红，双唇紧抿，视线死死锁定在莫辰的脸上, 里面透着愤怒和委屈。
莫辰看得心头一紧。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江小川质问的尾音里带着颤音, “我不会，也不可能离开这里，不可能离开你的。”
“宝贝……”
“阿言，你想把我送回去，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些，可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你和我并肩作战, 我们还有87%的可能性能从这里脱身, 可如果是你自己操控两台机甲, 你成功的概率能剩下多少？10%？或者更少？
“你要让我站在总指挥室的大屏幕前，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
“我知道你在自责，可加入这个计划，来到战场上, 是我自己的选择, 不是你替我做的决定。
“我不后悔, 相反，我现在很庆幸。庆幸和你一起站在这里的是我，而不是其他虫。
“走到这一步，我们没办法回头了，我想和你并肩作战，可你，却想要把我送回去？”
如果真的可以送回去，江小川希望是把莫辰送回去，自己留在这里独自战斗，可莫辰才是他们这个小分队的队长，江小川无权越过莫辰直接向指挥部传达对莫辰的处置请求。
但江小川也不认为他的队长有权利直接决定他的去留。
江小川从来都不是个善于表达的小虫，吐露自己胸中的委屈和愤懑，显然耗费了他很大的精力，所以讲出这番话以后，他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双手紧紧攥成拳，胸口剧烈起伏着，依旧死死盯着莫辰的双眼。
莫辰眉头轻拧着，与自己的小虫默默对视许久，最终叹息一声，然后说：“好，宝贝，我们并肩作战。”
听到莫辰的话，江小川浑身紧绷的肌肉都放松了些，甚至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如释重负的笑。
他抬起拳头，伸向莫辰，“合作愉快，阿言。”
这是每次获得比赛胜利后江小川会对莫辰说的话，现在他提前讲出来，因为他坚信，这次战斗，他和他的队长，一样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莫辰微微一怔，也抬起拳头来，和江小川碰了碰，“合作愉快，宝贝。”
此时的总指挥室大屏幕前，宗邦彦看着画面里击拳的两只虫，唇角勾起，狭长的双眼中浮现笑意。
他刚才其实是想告诉两只虫另一个噩耗——回来的传送装置，在之前萧瑟和 Maybe 的那一次实战任务里，已经损坏了，他们的技术团队始终没能完成修复，所以，他们想要从战场离开，只有一条路，就是完成任务。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坏消息对两只虫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们无论如何都决定继续战斗下去了。
这样最好。知道没有退路而被迫决定前行，和自己主动决定去战斗，心态终究是不同的，这两只虫不是军雌，却能有这样视死如归的勇气，着实让宗邦彦吃了一惊。
他之前预测 Mo 和 River 会是他招募的所有候选虫里，最出色的一对，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宗邦彦这时抬手，调整好信号收发装置，然后重新连接上和莫辰江小川的通讯。
莫辰将他们的决定告知宗邦彦，宗邦彦应了声好。
“时间紧迫，我再复述一遍你们的任务流程——
“你们最先遇到的，是星兽巢穴外第一道防御屏障，那是兵力最强火力最密集的地段，你们两个绝不可能靠正面作战获胜，所以必须用暗渡陈仓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我们的正面战场会在这个时候发动突袭，声东击西，为你们创造潜入巢穴内部的条件。
“第二阶段，你们会在黑水河畔遭遇一批巡逻兵，将其全部歼灭，且不引起附近哨兵的注意，是你们的最终目标。
“这是对你们来说最困难的一个阶段，熬过去，基本上离最终的胜利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第三阶段，穿过一片空旷的坟场，你们将直达兽王巢穴，巢穴内部因为有过强的精神力操控网络，所以是没有星兽防守的，只有兽王独自蛰伏。
“干掉他，或者捣毁他的操控网络，你们任务就完成了。
“明白吗？”
这一套作战计划，江小川和莫辰早已经烂熟于心了，此时自然是沉声应下来。
话音落下，他们的眼前立即浮现出一张悬屏，悬屏上详尽地标出了这附近的情况，以及他们需要执行的作战路线。
按照地图的指引，两只虫顺利潜入第一道防御屏障附近的掩蔽点。
宗邦彦注视着屏幕中两只虫的动向，及时地给出指令：“正面战场，准备！”
一声令下，江小川和莫辰立即听到远方传来骚动，炮弹炸毁的闷响此起彼伏。
这响动成功吸引了他们面前层层把守的星兽士兵的注意，原本严丝合缝的阵型，开始松动，突破口随之浮现出来。
“就是现在，东南23度。”
莫辰通过耳机，低声向江小川传达指令。
江小川点头，紧跟着莫辰向前突进。
大约一个小时后，两只虫成功抵达黑水河畔。
“成功了！只用了五十九分三十秒！比预计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
坐在控制台边的通讯员激动地汇报着情况。
每提前一分钟，都能为正面战场节省不可估量的资源消耗。
宗邦彦用力点头，眼中写满欣慰。这真的是两只可以带给他无限惊喜的虫。
站在黑水河畔边，江小川迅速装填好弹药，看向莫辰。
莫辰此时也准备好了防御光盾和能源补给，朝江小川点头示意。
到目前为止，他们看到的战场，和模拟训练中的情况，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宗邦彦之前说信息完善度只有80%，从现在的实际情况看，也太保守了。到目前为止，实际战场的信息完善度，肯定在98%以上。
这样的战场，莫辰和江小川实在是太熟悉了，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们日日夜夜都在这同一个战场上反复训练，不论是地形还是可能遇到的敌情，他们都烂熟于心，哪怕没有视野，仅凭肌肉记忆和刻在骨子里的对战意识，都能轻松应对。
江小川走在前面，手上动作不停——装填弹药，寻找目标，击杀目标，匍匐前进，重新装填弹药，继续寻找目标……
这套操作行云流水，他的冷静和远超普通虫族的反应速度，让他在这样的正面战场上，游刃有余。
而莫辰始终紧随在江小川身后，及时地为他套上光盾，为他的机甲补充能量，为他报点，为他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两只虫的配合，就像以前 DOL 赛场上许多次的比赛中那样，江小川的 Carry，专心在输出上，莫辰的辅助，则专注于保护江小川。
耳边除了装填弹药的咔哒声，炮弹擦过炮筒的刺耳鸣响，星兽的嘶吼声，剩下的，就是莫辰冷静的指挥的声音：
“西北12度，前进。
“目标清除进度完成69%，弹药是否充足？”
江小川看向自己的操作面板，如实回：“弹药余量93%。”
莫辰看向自己的操作面板，上面显示着一排冰冷的提示——[能源剩余78%]。
莫辰目光沉沉，但没多说一个字，只迅速回归到指挥中去：
“东南23度，绕后包抄。
“目标清除进度完成78%，弹药余量？”
江小川手上输出的动作不停，沉声回：“弹药余量91%。”
而同一时间，莫辰的操作面板上，那排冰冷的提示从绿色变成了黄色——[能源剩余48%]。
莫辰指挥的声音依旧像之前一样冷静，听不出任何异常：
“好，继续，西南13度，正面切入。
“目标清除进度完成83%，弹药？”
江小川：“余量88%。”
弹药依旧充足，然而，此时莫辰的操作面板上，提示数字已经由黄色变成了红色——[能源剩余20%]。
……
此时基地的总指挥台，大屏幕上，反馈出了莫辰的能源舱能量不足的红色警示语：
[警告！辅助位作战机甲能源剩余不足20%！]
[警告！辅助位作战机甲能源剩余不足19%！]
看着屏幕上那一排仍旧处于快速下降状态的数据，通讯员一颗心揪起来，担忧地看向背后的指挥官，“上校，虽然弹药充足，但是，他们的能源剩余，已经不足20%了，继续下去，恐怕很快就会枯竭。”
弹药余量会这么充足，是因为江小川的攻击实在太精准，几乎弹无虚发，而能源供给会不足，是因为机甲维护团队的计算失误。
当然，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宗邦彦看着地图上越来越接近巢穴中心的那两个闪烁的红点，沉声说：“他们马上就通过第二阶段了，这是最艰难的一段路，突破之后，就只剩下一片空旷的坟场。
“那片坟场上没有任何敌军，可以在完全不消耗能源的情况下直接步行通过。
“穿过坟场，他们需要面对的，就只有一个兽王了。
“所以，只要他们顺利通过第二阶段，哪怕只剩5%的能源，理论上，也足够他们完成任务。”
听到宗邦彦的话，指挥室所有的虫，都紧紧盯住屏幕，悬着一颗心，为江小川和莫辰祈祷。
最终穿过黑水河，抵达坟场边缘的那一刻，指挥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成功了！他们通过了第二阶段！能源剩余12%！足够他们穿过坟场，撑到最后，干掉兽王了！”
在指挥室的欢呼声中，宗邦彦也长长舒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很深的笑意。
然而，和指挥室里提前开半场香槟的氛围不同，此时抵达坟场边缘的莫辰和江小川，神情凝重。
看清面前那一片坟场的时候，两只虫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莫辰的声音通过耳麦传到指挥室里，一瞬间，欢呼庆祝的声音戛然而止。
“呼叫指挥部！
“这里不是坟场！
“这是星兽的作战堡垒！
“这是火力最密集的作战中心！”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7章 番外:战争(9) 战争(9)
传达完现场情况, 莫辰和江小川被迫退避至一处掩体后，原地待命。
之前在训练室里，莫辰担心的情况, 很不幸地，被言中了。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事实是，九处侦查出的那80%的信息, 真的只是冰山一角，缺失的那20%, 才是隐藏在平静海面下巨大的冰山。
这处在地图上被标注为没有敌方兵力的空旷坟场，其实遍布着作战堡垒。
听到莫辰的话的那一刻，整个指挥室陷入一片死寂。
坐在中控台前的通讯员甚至直接红了眼眶，双唇颤抖着问身后的指挥官：“上校, 怎么办啊？”
宗邦彦深吸一口气, 又缓缓吐出来，在心里快速合计着目前最可行的作战计划——
撤退肯定是不可能的，且不说正面战场已经顶不住，撤退几乎和战败无异。
就算真的不在乎战败与否，Mo 和 River 现在也不可能成功撤退，他们的能源剩余只有12%, 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再次通过第二阶段, 更不要说还有火力密集的最外围防御屏障。
那就只能继续前进。
可是继续前进的话, 头一个问题就是能源不足，此外，他们两台机甲孤军作战，根本不可能徒步穿过满是枪林弹雨的作战堡垒。
作战堡垒最大的特点就是正面火力太强, 直接正面应战就是拿肉身往枪口上去堵, 无异于自杀。
但堡垒有个很大的缺陷, 就是不够灵活，只能打阵地战，而偷袭和游击恰恰是 Mo 和 River 的长项。利用好这一点，应该还有成功的希望。
绕后包抄……不可能，那片堡垒是围绕兽王巢穴仅有的一个出入口呈扇形分布的，显然在建立之初，就是设计好了，不给敌军任何绕后的机会。
那么，就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空中作战。”
宗邦彦这时上前一步，将通讯装置朝前推开，沉声说：“Mo，有没有可能空中作战？”
“恐怕不行。”
莫辰目光沉沉，声音冷冽：“暴露在空中的话，目标过于明显，我们会处于四面受敌的状态。
“River 的扫射范围最多只有正面的180度，那他的背部，由谁来守护？
“我的光盾抵挡不住这么密集的火力进攻，而且，剩余的能源也没办法支撑光盾这么长时间的作业。”
宗邦彦一时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莫辰说的有道理。
而这时，战场上，站在掩体后的江小川，隐约听到莫辰和宗邦彦的对话，低声说：
“我可以试着朝前突进，我的扫射范围，应该最大可以扩展到270度。”
江小川话音未落，莫辰直接掐断了和总指挥部的通讯。
莫辰眉头拧得很深，冷着脸看向江小川。
江小川的这个提议，一旦让宗邦彦知道，以宗邦彦的作风，恐怕真的会让江小川尝试直接突进，可是——
“对面可是作战堡垒，你直接突进，成功的概率能有多少？10%？或者更少？
“你想让我站在后方，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莫辰把之前江小川斥责他的话，又原封不动丢还给江小川。
江小川垂下头，不再说话了。
莫辰继续道：“你的扫射范围扩展到270又能怎样？你背后剩下的那90度，怎么办？”
江小川仍旧垂着头，但这次很小声地反驳：“我的鞘翅收拢的时候，坚硬的外壳有防弹能力的，应该可以坚持一段……”
江小川声音越来越小，讲完之后，抬头看向莫辰，发现对方正一动不动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许久之后，莫辰再次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我有办法了。”
说着，他再次接通和指挥部的通讯，“离我们最近的正面战场作战小组，是否有充足的照|明|弹储备？”
宗邦彦手指迅速拨动着屏幕前的汇总数据，如实道：“有，照|明|弹储备充足。”
“好，”莫辰道，“请求指挥部，调集二十枚规格在57g以上的曳光照|明|弹，听我指示，同时朝兽王巢穴入口处发射。”
“好。”
宗邦彦立即做了紧急调度，之后回复道：“照|明|弹准备就绪。”
莫辰应了一声，然后朝前跨了两步，来到江小川面前，“宝贝，转过身去。”
江小川听话地原地转身，如此，他便是面朝兽王巢穴的方向。
莫辰这时又往前走了半步，将胸膛紧紧贴在江小川后背上，微微弓着身。
莫辰的辅助位机甲，比江小川的输出型机甲大一圈，这样的动作，可以完美地将江小川拢在自己怀里。
接着，莫辰抬手，从自己的肩部调出一张肩背带，肩背带收拢，将他和江小川牢牢捆缚在一处。
之后，莫辰将一只手臂横在江小川腹部，紧紧环抱住江小川的腰身，然后，另一只手将一个冰凉的金属块抵在江小川腰窝处。
随着一阵细微的电流声，那金属块紧紧吸附在了江小川腰间。
江小川腰腹倏然间绷紧，下意识回转头，想要看向自己的背后，却被莫辰抬手捏住下巴，然后强硬地掰正了。
莫辰将侧脸附在江小川耳边，温热的气息拍打在江小川耳根处，轻缓的声音传进耳中：
“宝贝，不要回头，照明弹的光线可能会灼伤眼睛。”
江小川努力屏住呼吸，试着让自己的注意力尽可能专注在手中的武器上，而不是背后的雌虫那紧贴着他的温热身躯上。
然后，江小川点点头：“好。”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是莫辰的声音，很好听。
莫辰呼出的热气拍打在江小川脖颈处，很痒，江小川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这时莫辰垂下头，轻轻亲吻自己小虫的腺体。
隔着两层厚重的机甲，根本触碰不到腺体那柔软的凸起，但莫辰还是觉得自己鼻息之间仿佛萦绕上了那熟悉的奶香味。
“宝贝，”莫辰双唇在江小川腺体的位置轻轻磨蹭，“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下来，只管往前冲。”
唰——！
背后传来一声闷响，类似降落伞被撑开的声音，紧接着，是呼呼风声。
莫辰背后一双青黑色的翅翼伸展开来，从远处看去，似巨龙苏醒一般，看着很是震撼。
江小川双手紧紧抱住炮筒，下一秒，他身体一轻，脚尖倏然间离开了地面。
莫辰的起飞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江小川即使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还是被猛然间朝天空中的冲刺惊住，倒抽一口冷气。
背后传来翅膀拍打空气发出的规律声响，宽阔的翅翼时而伸展，似雄鹰，时而又收拢在江小川身侧，像是一个从背后过来的拥抱。
待到江小川终于能平复呼吸的时候，他们已经腾空至百米高空，成片的作战堡垒被踩在脚下。
以前在床上，两只虫赤|裸相对时，江小川常常会幻象，莫辰那一对漂亮的翅翼伸展开，翱翔在天际时，会是什么样子。
他设想了很多个场景，都没有如今被莫辰抱着腾空而起时，这样震慑心魄。
“照明弹，发射。”
莫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背后立即传来渐次爆炸的鸣响，仿佛过节时投放在夜空的礼花，将深黑的天际顷刻间照亮。
唰——！
莫辰背后的膜翅挣脱出来，调整好角度，正对着照明弹释放的方向。
星兽的膜翅，平整坚硬如镜面，完美地反射了照明弹的光亮。
这光亮，最终落在脚下的堡垒群落上，对本就因为长期居住在幽暗的环境而视力不佳的星兽，造成致盲效果。
利用这致盲效果，莫辰为江小川的后背，打造了一张无形的保护盾。
他守护他的小虫，飞过枪林弹雨。
*
作者有话要说：
战争篇下一章就完结啦，下章是个大肥章哦 ~.~
第228章 番外:战争(完) 战争(完)
“成功了！”指挥部中控台前的通讯员激动地高声说, “Mo 和 River 通过敌方作战堡垒，顺利抵达兽王巢穴入口。”
随着通讯员的声音，现场的工作虫都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唯独宗邦彦面色阴冷, 看着大屏幕上在莫辰的机甲能源剩余1%之后就停止跳动的那一排红色的警示语。
“调出 Mo 的操控面板，看看他的能源剩余。”
宗邦彦沉声吩咐。
通讯员慌张应了一声，手上快速操作着控制台上繁复的按键, 片刻后，他神情凝重地转头看向宗邦彦, “上校，无法连接上 Mo 的操控面板……”
得到这样的回答，宗邦彦立即明白，他最担心的情况, 发生了。
宗邦彦死死盯住屏幕上不再跳动的那一排能源不足的警示语, 眼角竟是泛起泪光。
*
兽王巢穴边，江小川被稳稳地送到了地面上。
在他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就是通往最后的胜利的那个入口了。
“阿言，我们成功了！”
江小川手中的炮筒因为过度使用而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掌心, 但他早已经将那刺痛抛诸脑后, 在胸前的肩背带松开后, 他立即兴奋地转过头，想要第一时间和自己的伴侣击掌庆贺。
然而，看清背后雌虫的那一刻，江小川像遭遇晴天霹雳一般, 呼吸都凝滞。
莫辰背后的翅膀伸展着, 无力缩回去, 似一张深黑色的披风贴在背后。
他跪在地上，双手垂落在身侧，努力仰起头，朝自己的小虫挤出一个微笑。
“宝贝，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走下去了……”
讲完这句话，莫辰身体摇晃两下，朝前倒下去。
“阿言——”
江小川扑上来，紧紧抱住莫辰，不知什么时候，他泪水已经糊满脸颊。
怀里的身躯迅速冷下来，不停发出“嗞嗞”的振动，那是机甲即将停止运作的提示。
辅助位机甲的操控面板上，此时被一行警示语占满：
[警告！！！备用能源即将消耗殆尽！]
[警告！！！机身将于15秒后进入休眠状态！]
到这时江小川才恍然明白，在刚才飞离地面之前，他腰间被连上的那块冰冷的金属是什么——那是莫辰保命用的备用能源的传输线！
江小川疯了一般从腰间拽出那根传输线，不断地想要往莫辰腰间插，可根本只是徒劳，传输线是单向的。
他是输出型机甲，他的辅助可以把备用能源全部输送给他，守护他的安全，他却没有资格反救自己的辅助。
莫辰虚弱地抬起手，攥住江小川依旧在往他腰间用力捅的手腕，低声说：“宝贝，答应我，安全离开这个战场，回去，继续你的梦想，还有……我的……好吗？”
江小川终于放弃了手上的动作，他将一双手臂死死地环住莫辰，用力到恨不能将莫辰拥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好，不好，”江小川声音颤抖得厉害，“阿言，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在乎的虫啊！如果没有你，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阿言，你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你说过的，你说回去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家，我们会有小虫蛋，有小猫虫，有狗狗虫……
“你说你一向言出必行的，阿言，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莫辰浑身都在痛，可没有哪一处的痛，可以和他此时的心痛相提并论，他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的小虫难过，可他没办法再哄他的小虫了。
“宝贝，对不起……”
莫辰抬起手，轻轻抚摸小虫的脸颊。
那只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怀里的身躯彻底冰冷下来，振动提示声也戛然而止。
结束了，莫辰的最后一丝备用能源也消耗殆尽了。
“River……嗞嗞……River……收到请回答。”
耳边传来宗邦彦断断续续的声音。
江小川没有回应，他跪在地上，依旧抱着那冰冷的身躯，一动不动。
“River，你现在身后是星兽的作战堡垒，太危险了，请立即进入兽王巢穴掩蔽。”
江小川像是彻底屏蔽了宗邦彦的通讯信号一般，拒绝给出回应。
宗邦彦无奈继续道：“River，Mo 耗空他最后一丝备用能源，就是为了让你可以安全回来，你也不想他——”
“——能源！”
这时江小川终于开口，“还有太阳能模式，用太阳能模式，可以给阿言蓄能的！”
“River，我说过，星兽所在的星系没有太阳那样的恒星，太阳能模式无法使用。”
“可你们有照明弹，所有的照明弹一齐发|射过来，可以——”
“——River，哪怕正面战场上所有的照明弹全部同时朝你们发|射过去，形成的光能，散射到 Mo 的太阳能光板上的总量，恐怕连唤醒他的机甲需要的最低能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River，放弃吧，Mo 的机甲已经进入休眠模式了，十五分钟后，他将彻底陷入长眠，你现在——”
“——十五分钟，还有十五分钟，我还有最后十五分钟……”
江小川像是完全听不到宗邦彦的话似的，他喃喃自语着，又轻轻将莫辰抱去一处掩体后面，然后站起身，独自朝着兽王巢穴走去。
*
幽深的巢穴中，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在巢穴的正中央，一处湿|黏|滑|腻的石台上，蛰伏着一团肥胖的肉|体。
那团肉|体周身曾包覆着坚硬的外壳，但最终退化了，只在背上留下两片细小的翅膀，看着有些可笑。
它曾经是一只身材矫健的星兽，因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困在这巢穴之中，最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现在的它，很难称自己为兽类，它看起来，更像某种器官——大脑。
对，它被困在这巢穴中，成为了整个星兽族类的大脑，而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
经年累月的“进化”，让它只剩下一个目标——不惜一切代价，扫荡遇到的敌军，扩展星兽的领地。
为着这个目标，它操控着族群的行为，却失去了自我意识。
它好像曾经是想逃离，想解脱的，但如今已经不再有这样的想法。
它太久没有见到同类，没有见到异类，甚至没有见到任何活物了……
咔哒。
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
……活物？
兽王扭动着自己肥胖的身躯，将一双小眼睛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幽深的洞穴里，只能隐约看到一团黑影，逐步朝它靠近过来。
真的是活物。
是陌生的精神力，是它操控不了的个体，是敌军。
“退下！”
兽王在心中呵斥。
一般情况下，被兽王这样高阶的精神力压制，对面必定会双腿发软，不是落荒而逃，也会呆立当场。
可是，面前那团黑影，却丝毫没有被它的精神力给压制住，依旧脚步不停地靠近过来。
兽王难得地睁开眼，属于兽类特有的金色的眼瞳直勾勾盯着那团黑影。
黑影越来越近，最终在离兽王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
这是……高阶的精神力？
兽王猜到对方的精神力等级很高，却没有料到，竟是高到可以和它匹敌，甚至试图反过来压制它的地步。
兽王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咕噜声，它将一双眼眯起来，抖动了一下身体，带动脚下石台上千丝万缕的传输线跟着震颤起来。
它蛰伏的这处石台，连带这整个巢穴，是一个巨大的精神力发射装置，利用这套装置，它得以形成自己的精神力操控网络。
既然对方无法被它本体的精神力压制住，那便通过它脚下的装置，将它的精神力无限地放大，然后再死死控制住这入侵者吧。
处于这套操控网络中心的兽王，像蛰伏于蛛网中心的黑寡妇，只等着它的猎物粘附在它的网上。
猎物又上前一步，几乎要碰到它肥胖的身躯了。兽王有些厌恶地颤动着朝后缩了缩。
这时，对面那团黑影伸出手，却不是对兽王发动攻击，而是直接朝着它脚下的石台而去！
兽王金色的竖瞳危险地眯起来。
对方很聪明，没打算直接偷袭它，而是试图破坏它的精神力发射装置。
但是，兽王自然不会让对方轻易得逞。
唰！
就在对方俯身试图在第一时间破坏掉兽王脚下的石台的那一刻，兽王陡然站起来，从它的怀里，射|出一根坚硬锋利的尖刺。
尖刺不偏不倚，正正好戳穿了对方的心脏！
下一秒，兽王的金瞳皱缩。
它戳穿的，是一个幻象！
这是对方用全息投影打造的幻象！根本不是本体！
这幻象在巢穴外或许没办法瞒天过海，可在这幽暗的洞穴中，却是足以以假乱真。
待到兽王意识到自己中计，再要躲闪，却为时已晚。
砰——
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噗呲一声，□□破碎的声响。
仍旧保持着戳刺动作的兽王，心脏被射穿。
它艰难地转过头，就看到暗处，那个身影，手中举着枪，枪口正对着它的方向。
江小川收起枪，没什么表情地走到石台边来。
兽王一双空洞的眼看向江小川，背后那对萎缩的细小翅膀颤动两下。
江小川微微歪着头，看向临死前的兽王，那一瞬间，江小川总觉得，他在兽王的眼中，看到的，竟然是解脱，那翅膀的颤动，仿佛在对江小川表示感谢。
噗通。
兽王咽下最后一口气，身体从石台上坠落下去。
江小川没有时间多想，他抬脚一跃，跳上石台，单膝跪在台面上，将那上面千丝万缕的传输线连在自己身上。
成功接入星兽的精神力操控网络的那一刻，江小川脑袋仿佛要炸开一样。
他将手臂撑在台面上，勉强维持住跪坐的姿势，急促喘息着。
“River……River……收到请回答。”
宗邦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小川强忍住头痛，哑声道：“上校，请求指挥部，调集正面战场所有曳光照明弹，同时朝兽王巢穴发射。”
中控台边，通讯员不解地看向宗邦彦，“上校，River 要做什么？所有照明弹——”
通讯员话讲到一半，停了下来，宗邦彦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了，然后直接通过控制台，向正面战场所有作战分队下达命令——朝兽王巢穴发射照明弹。
砰！砰砰——！
一瞬间，四面八方的火光同时亮起，将夜空照亮如白昼。
江小川因为头上和身上的剧痛，浑身都汗湿了，额前的碎发一缕一缕粘在额头上。
但他苍白的脸上，此时却浮现出笑意。
他双手握拳，屏住呼吸，将所有注意，都专注在自己的精神力的操控上。
所有照明弹尽数发射至空中的那一刻，奇迹发生了——
因为失去了兽王的操控而无法独立行动的星兽，此刻突然间重新复苏，它们伸展翅翼，离开自己藏身的战壕、堡垒、掩体，尽数飞至空中。
然后，一瞬间，所有星兽同时亮出自己的膜翅。
坚硬光滑的膜翅，在空中形成万千块镜面，这些镜面调整好角度，一齐将照明弹的光线，折射向同一个地方——莫辰的机甲。
处于休眠状态的机甲上，操控面板的提示语快速跳动着——
[警告！！！机甲进入休眠状态，52秒后，失去驾驶员维生能力！]
[警告！！！机甲进入休眠状态，51秒后，失去驾驶员维生能力！]
[检测到足量光能，现为您自动启动太阳能模式……]
[太阳能模式启动成功，机甲进入蓄能状态……]
[能量剩余1%……]
[能量剩余2%……]
[能量剩余3%……]
[能量剩余4%……达到机甲启动最低能量值，现在为您重启……]
……
莫辰做了一场短暂的梦，梦里，他好像回到了跨年夜那晚，他环抱着他的小虫，沐浴在万千烟火之中，他们在缤纷绚烂的火光中，尽情拥吻……
再醒来时，莫辰躺在江小川的怀里，眼前的天空中，照明弹拖出来的一条又一条的长长的尾光，将漆黑的夜空分割成许多块。
他的小虫将头埋在他胸前，双臂将他紧紧箍住，用力到隔着厚重的机甲，莫辰的胸口都有点痛，肋骨都快断了似的。
小虫像是吓坏了，生怕他会再离开，恨不能现在直接把他嵌进自己身体里去。
“宝贝……”
莫辰低声喊他，抬了抬手，想要抚摸小虫的脸颊，发现没有力气，便不再挣扎，任由小虫手臂像钳子一样将他禁锢在怀里。
“阿言。”
江小川的声音从莫辰胸口传出来，听起来闷闷的。
“结束了，都结束了……”
“阿言，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