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养猫了吗?”
红发的后辈若有所指的看了我胸口处一眼,突兀发问。
“嗯?”
我这才意识到,银灰色的毛衣上留有一根白发。
因为并不太显眼,所以出门前对镜整理着装时并未发现。
比起衣服上纠缠了某位同班头发这种入学高专来便不得不迅速习以为常的事。
我仍是忍不住感慨眼前这家伙的眼睛。
虽然只是个普通人,却拥有超出常人的眼力。
不过,话说回来,普通一词安在赤司征十郎身上,好像也不适合。
我想起初见时的种种情景,不由得失笑。
又在少年稍稍抿唇的时候,意识到自己还没回答他先前的问题。
于是眯着眼,随口肯定道:
“啊,是,养了一只蓝眼睛的白猫呢。”
身在东京咒术高专仅两名学生受教的课堂上,五条悟忽然打起了喷嚏。
无视了露出微妙嫌弃表情并默默挪远了桌子的女同学。
这位咒术届的最强问题儿童顶着班主任夜蛾正道的死亡注视,自顾自的趴在了课桌上。
超!大声的啧了一声。
旁若无人的说无聊。
并且堂而皇之的向早已经在忍耐边缘的班主任控诉起了由于单独进行入学评级测试,因此并不在场的另一位同期生:
“真是的,杰也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明明只是个一级任务而已,早该结束了吧。”
毫无自觉并毫不在意的说着对于绝大多数术士来说堪称轻狂的话。
“那家伙一定趁着任务结束摸鱼去了,真是狡猾!”
五条家的六眼天才愤愤不平于自己此刻平和的课堂时光。
再次拖着恼人的腔调大喊:
“啊啊,真是无聊死了!”
“咚——!”
忍无可忍的施与教育铁拳。
硬汉气质的男人转身重新走向讲台。
无视正在掩嘴偷笑的女学生和捂着脑袋向他抗议的问题儿童,继续自己艰辛的教学。
..........
“一开始听到杰升学去了咒高的时候还以为是开玩笑。”
说实话,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自己也吓一跳呢。
但人不就是这样吗?
心比理智先一步做出选择的时刻也是有的。
“邮件不回,电话也不接。”
啊...这都要拜悟那家伙所赐。
因为太过欠揍,导致我在跟他初次见面就打了起来。
到后来稍稍兴奋过头,一不小心就把手机轰没了。
“事务所那边说你连模特的工作也辞掉了。”
“我还以为你是决定彻底和以前的生活划清界限了呢。”
嘛,模特的工作原本也没打算一直做下去。
虽然比起当爱豆来说不必要的社交麻烦已经减少太多,但还是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当做兼职的话收入倒确实可观。
然而我果然还是习惯不了被人窥视私生活的日常。
划清界限倒是没有这种想法。
毕竟不管过着怎样的生活,我仍然是我啊。
所以这不是在买了新手机后就第一时间回复消息约时间见面了嘛。
说起来,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种话的赤司征十郎可真是难得一见。
简直就像是在抱怨我丢下他一样。
难道说、这家伙——是在撒娇吗?!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是真的忍不住了。
伸手揉乱了那头瑰丽的红发,笑着问他:
“怎么,怕寂寞吗?”
短暂的怔愣后,红着耳朵将我的手拍开的小少爷却并没有开口反驳。
这倒是出乎我意料。
要知道平时的征十郎虽然也坦率直白不屑隐瞒。
但却习惯于掩盖这样柔软私人的情感。
至少在他升入初中后,这样的一面就更少见了。
我直觉有什么不对,眯起眼问他:
“不开心吗?”
不是说之前随口调笑的寂寞什么的,我拿出认真倾听的态度。
征十郎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才垂下眼,叹息似的应了一声。
“这样啊.....”
首先排除学业上的烦恼。
我用左手撑着脸颊,放轻声音问他:
“是因为队里谁给你找麻烦了吗?”
征十郎所在的篮球队被称为奇迹的世代。
各成员的风评我当初在校的时候也有所耳闻。
受邀去观看比赛后,才发现这队里的每个成员比传闻中更个性十足。
想也当然,各自都有杰出的才能,青春期的少年骄傲又自我。
日子久了彼此难免会有摩擦碰撞。
老实说,我之前就觉得能驾驭整合这样一支队伍的赤司蛮厉害的了。
然而想想他早早便被家里安排学习帝王学,从小到大做什么都很优秀,又觉得合理。
但果然,还是很辛苦吧。
人毕竟不是篮球规则那么简单纯粹的东西。
听到最后也没办法给出什么像样的建议。
毕竟人心散了,队魂没了,这哪是谁想什么办法就能解决的问题呢。
征十郎自己也知道,可他就是太过有责任感,所以现在才会为此苦恼。
温柔过头了啊,这家伙。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打起精神挤出开朗max的笑容,发出邀请道:
“要上天飞一圈吗?”
嘛,我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像哄小孩一样,但那又如何呢?
没有哪个少年人能拒绝骑龙翱翔的滋味。
哪怕他是赤司征十郎!
特级咒灵虹龙。
在千奇百怪争相比丑的咒灵中难得外貌威严俊丽的家伙。
也是在多年收集的众多咒灵中最受我青睐的代步工具。
我特意叫赤司坐在我身前。
自己则双手环过他腰间。
确保对方生命安全的同时,也给予其最大限度的开阔视野和自由掌控虹龙飞行方向的权利。
“——开心一点了嘛?!”
碍于空中飞行速度过快导致的风阻,我不得不凑近少年的耳边大声询问。
“...........”
好一会儿,才得到少年同样大声的回应。
拥有一头瑰丽红发的少年扭过头,眼角眉梢止不住的快意。
难得有些天真稚气的喊道:
“嗯,和杰在一起,很开心!”
噗,这家伙、
谁问他这个了啊。
不过,开心就好,结果才是最重要的嘛。
天色渐暗,不论是我还是他都已经到了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
我眼见赤司家的司机即将把车开到才松了口气。
向他一摆手说了再见,便打算隐匿于无人处再唤出虹龙回去。
却忽然被叫住。
眉宇间终于松快些的少年状似随意的问道:
“对了,姑且一问,毕业时,杰的第二颗纽扣给了谁?”
我先是莫名,随即笑他八卦,挥挥手故作感慨道:
“啊呀,你也到了好奇这些事的年纪了啊,阿征。”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理所当然的回答他:
“当然是——谁都没给啦!”
“我可是强迫症啊,就算是再也不会穿起的校服,也要给我完整无缺的好好躺在箱底。”
赤司征十郎看着说出这番话的人潇洒的转身挥别,不由得轻笑。
赤色的左瞳中橙光短暂流转,开口薄凉:
“骗子。”
...........
母亲死后的那个漫长暑假,难得不是在各种课程中度过。
但这本身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因为唯一能同赤司征十郎分享这份闲适喜悦的母亲,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他被父亲带着,搬去了此前空置许久的乡间别墅。
别墅也没什么好称道的,总不会比东京和京都的赤司宅更拿得出手。
父亲一如既往的整天在书房办公,一天同他也说不上几句话。
三餐时倒是能见着,然而食不言,反倒更沉默了。
他们本就不是能进行温情对话的那种父子关系,在母亲离开后更不知道如何沟通。
又是一顿压抑的午餐后,父亲难得开启了课业以外的话题。
出乎意料的,这个恨不得他自觉主动无休学习的男人,居然会说出让他去外面走走这样的话。
“征十郎,有空也到外面走走吧,你母亲曾经很喜欢这里的环境.......”
是吗、
母亲,很喜欢这里吗?
怀着莫名的触动,赤司征十郎第一次走到了离别墅区以外的地方。
为了不打扰他的兴致,佣人们远远跟着,确保他的安全。
他也不是那种任性的毛头小子,没有一时兴起跑走甩脱他们的想法。
何况本来也漫无目的。
于是只是不紧不慢的观察着周围的景色。
直到不知不觉被一片金黄的稻田吸引驻足。
准确来说。
是被稻田里突然出现的一名少年所吸引。
少年就这么出其不意的从稻田里滚出来。
雪白的衬衣和黑色的短裤上沾满了稻穗,未扎起的半长黑发如枯草般凌乱。
好不狼狈。
却偏偏、
偏偏有着一对招摇的,颤动着的雪白兽耳。
少年抬起头来望向他时,一瞬间惊得瞪大了古典派的狭长紫眸。
好似完全没有考虑过会被人发现自己此刻这幅尊容。
彼时还留有雌雄莫辨的秀气的夏油杰稚气未脱。
稍显圆润的脸颊紧绷着,不知作何反应。
还是先反应过来的赤司征十郎先开了口:
“你是,狐狸妖怪吗?”
狐狸妖怪,也是可以驯服的吧、
那时,不知道为何,忽然便有了这样的想法。
.................
一步步走上漫长的阶梯时,我不由得苦闷的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挤出空闲客串了一回知心大哥哥,结果却是这样的效果。
以后还是得注意保持距离啊。
总不能眼看着人在臭沼泽里越陷越深。
想想也真是好笑。
征十郎,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啊。
居然会对我这样的人产生那方面的好感,明明是个聪明人。
“啊!杰你居然拖拉到现在才回来!”
有个吵闹的家伙突然出现在长阶的尽头滑稽的跳脚。
用完全无理取闹的说辞,一瞬间赶跑了我所有的颓丧:
“居然抛下我和硝子接受暴君夜蛾的教育制裁,杰你个叛徒混蛋!”
这都tm哪跟哪啊?!
无缘无故风评被害背上莫须有的骂名,我气的一口气跑上去。
用力的把拎了一路的草莓大福丢向他。
虽然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多少解点气。
我笑着骂他:
“闭嘴吧你个混账!”
“你可别说是因为我不在所以寂寞了,我会恶心的想吐的,真的。”
那混账轻松的接下装着草莓大福的包装袋。
单手将墨镜推上额头,露出一双碎冰般绮丽梦幻的蓝眸。
又装模作样的吐了吐舌头挑衅道:
“好恶心,光是听你说就觉得恶心,杰,你未免太自恋了吧。”
我反而松了口气,白他一眼道:
“你最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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