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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行挑了条上山的路。
这里显然是个疫境，只是不知道是否由之前那个正常的新山村瞬时变异而成。
天空阴霾，光线昏晦。
满山植物都死了，但又偏偏保留着生前的形，形如一具具干尸，一碰就成灰。
动物更是毫无踪迹。
白骨骷髅是这死寂村落里唯一具备行动力的东西，虽然远远听着脚步迟缓，但一旦来到面前，就变得异常生动活泼。
它们有的直接从地里冒出来，有的从侧方背后偷袭；和一开始遇上的那批相同，武器都很家常。
江雨行捞了根壮实的腿骨到手里，一骨挥出去，掀起一串惨白头颅。
一路都是烂骨头。这些破烂玩意儿实在是太多，虽然造不成威胁，可让他有点烦了。
“你。”江雨行面无表情向后扭头。
闻炤就在身后，扛着那把艳红如血的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并不出手，神情悠闲得仿佛是来郊游。
“嗯？”他手指头在刀柄上叩了两叩。
他按照江雨行的要求重新扎了一遍头发，马尾正正束在脑后，随着行走动作和风吹起起落落。
头发看起来倒也光滑如缎。
江雨行欲言又止又改口：“看在长相的份上，暂时不让你做战宠。”
他回身继续对付新刷出来的倒霉骷髅。
“不是啊，你们管管我！”哀嚎和怒吼从更远一些的后方传来。
是帅烽，他被三五个骷髅包围了，现在十分崩溃。
他完全没想到这趟出门会遇上事，趁手的武器一样没带，面对扑上来的骷髅，只能拿铜镲对付。
铜镲上飘着层幽幽的雾，这是升华者传承带来的加持，但也只能让他勉勉强强苟住。
他右手挥，左手挡，顾了前面就难顾上后头，气喘吁吁，扯着嗓子冲另外两个人呼救：“帮帮我帮帮我！救救我救救我！”
闻炤闲里偷闲看向他，拖着懒散的调子：“你再喊大声点，整片山头的骷髅都被你喊来了。”
帅烽懵了半秒：“你意思是整个山上都是骷髅？”
他艰难闪躲，降低音量，弱弱求救：“呜呜……帮帮……救救……”
“坟包里出来的。”江雨行冷漠拆掉闻炤的台，朝帅烽的方向丢出腿骨。
碰！
骷髅的骨头砸烂一个骷髅，又从地上弹起穿进另一个的胸口。
帅烽趁这个机会箭步冲出包围。
江雨行向他而去，顺手抓住闻炤的肩膀，再一把揪住帅烽衣领，疾跑到高处，闪进一个山洞中。
骷髅智商低，嗅觉听觉都差，寻找猎物全凭那对燃着鬼火的眼睛，一旦人从视野里消失，立刻回到迟钝状态。
帅烽缩在洞口石头后，再三向外确认，一屁股瘫坐下去，大口大口喘气。
江雨行站在洞口另一边，借着遮挡目眺山野和底下的村落。高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蜂鸟，他紧盯住，时不时捻捻手指，动一下耳朵。
“小鸟，过来看，这里有个神像。”闻炤在山洞里叫他。
他头也不回：“不看。”
“你进疫境是为了什么？”那家伙又开口。
江雨行不回答。
闻炤安静了一会儿，轻笑了声：“难怪一直没开死域。”
江雨行终于把注意力移到洞内的话多人类身上。
闻炤坐在一块平坦宽敞的石头上，怀里抱刀，背靠着墙，姿势惬意。江雨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上上下下扫了他几个来回，突然转身走出山洞。
没过多久，江雨行提溜着一个骷髅回来。
帅烽被吓了一跳。江雨行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闻炤，把骷髅往他面前一放。
骷髅却对闻炤视若无睹，扭身扑向江雨行。
江雨行扼住它，重新提回闻炤身前。
刚才的画面再度上演，江雨行再度扼住骷髅，咔啦一声拧掉它脑袋。
白骨空洞幽黑的眼眶中两团绿火熄灭。江雨行定定注视闻炤：“果然，它们并不攻击你。”
江雨行绕着闻炤所坐石头走了半圈，在他面前停下、弯腰，伸指往他手臂上一戳，说出两个字：“鬼咒。”
闻炤笑了：“您老人家这才察觉出？”
江雨行顿时想起之前找到闻炤的时候，这家伙提到过。他表情微变，后退一步抱起手臂，说起下一个话题：“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手环还我。”闻炤向他摊开手。
他皱眉：“你给我了。”
“……那不是给你的意思。”闻炤觉得无奈又好笑，没忍住撇开脸笑了一下，朝江雨行勾手指，“总之，还我。”
江雨行不情不愿地把闻炤要的东西从口袋里掏出来。
8字形状、首尾相连、质地冰冷的手环如今只剩一半，断面并不平整，一看就是……
“你给啃残了？！”闻炤眼角狠狠一抽。
江雨行眯眼，对闻炤的用词颇为不满。
但他没有指出来。
只是一见到这手环，他就又饿了。
饥饿总是来得很快。
他不打算还了，递到一半回撤转身，把手环剩下的部分也送进口中。
这一次依旧是无咀嚼进食，也依旧吞咽得很勉强，等东西从喉咙滑落到胃里，他才转回去，重新面朝闻炤。
闻炤气笑了：“牙口很好啊，你知道这是我费多大功夫才做出来的吗？”
“虽然难吃，但也算得上是不错的食物。”江雨行口腔泛苦，语速慢了许多，但有了饱腹感，嫌弃的表情逐渐被满足取代。
唰的一声，闻炤抽刀出鞘。
长刀刀身艳红，而他眼眸冰冷凛冽。
气氛沉了下去。江雨行目光落到那刀上，沿着刀背向前，掠过他腕间的铜钱手串，寸寸上爬，对上闻炤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老大，闻队，有话好好说！”帅烽匆匆窜到两人之间，按下江雨行的手把他拉开。
虽然不懂为什么自家老大把一个手环称作食物，但升华者吃点金属也不是太奇怪的事，他更担心两个人在这里打起来。
雷霆也在这时候有了动静。她的声音从闻炤手机上传出：“闻队长，疫境里发现了社保局的信号。
“有三个人，其中一人生命体征极微弱，需要援助。”
“指路。”闻炤将刀一收，从石头上起身，踏出洞口时脚步一缓，看向江雨行，“一起。”
“不去。”江雨行拒绝得干脆。
他是来找食物的，为什么要去找三个人类。人类既不好吃还没营养。
江雨行扭身朝另一边走，被闻炤按住肩膀。
“我是债主。”闻炤说。
闻炤摁着江雨行出了山洞，就如之前他被江雨行带来这里一样。
帅烽从散架的白骨堆里薅了点儿东西，才拔腿追上这两人。
他们都不想浪费力气和家常骷髅们打交道，格外注意隐蔽。但无需雷霆指路——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山里有人开火了，用的是把重型枪，枪声沉闷如雷，密密不绝。
闻炤望定枪声响起的方向，抬刀一劈。
当空被劈出一道裂缝，缝隙中溢散出的气息混沌不明。他给了后面人一个眼神，提脚踏进去。
江雨行拉着脸，不乐意，但神情又带着微微好奇，犹豫片刻才跟上。
帅烽紧跟上去。
几人的位置瞬间置换。
他们来到山的另一侧。这里的山坡坡度更陡，只见老孟架枪守在坡顶，枪上流转缭绕着淡淡金光，身后是一座前人遗留的猎人小屋，下方是密密麻麻的骷髅，森冷白骨在黑色土地上刺目瘆人。
闻炤沉眉一扫，手中刀又一次斩裂虚空。
空间通道再开，将三人送到山顶的小屋前。江雨行以为这人会直接向外出刀，稍微退开，却见他面朝小屋，艳红长刀横切竖划，在空中落成一个暗红符文。
尔后刀尖向前一点，符文光芒暴涨，笼罩遮盖住整个猎人小屋。
骷髅们停止进攻。
山顶的猎人小屋似乎从它们眼中消失了。而失去目标，这些玩意儿的行动当即变得迟缓，开始在山坡上走来走去，盲目打转、翻找，干哑的嗓子喊着：
“吃……吃……吃……”
“食物……食物……食物……”
“在哪……在哪……在哪……”
闻炤用咒把猎人小屋隐匿了。
“进去！”他对老孟说。
老孟抱枪后退开门。
猎人小屋内灰尘厚积，有桌椅等简单陈设，墙上还挂着几把铲子钉耙，四人闪身而入，不大的空间顿显逼仄。
雷霆的探查没有出错，社保局的人一共三个，这屋子里除了老孟和柳婷婷，还有个被平放在地上的伤员，手臂、身体、脖颈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伤口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面色青黑，脸颊凹陷，受伤格外严重。
“暂时安全。”闻炤迅速扫了一圈屋内，问老孟，“我这是又撞见你执行任务了？”
“新人考核，我监督保护。”老孟一脸凝重，“原本只是个简单的清除失控者任务。”
结果出岔子了。
闻炤了然，下颌一扬，指了指地上那个，“人怎么样？”
“孟队，于梦还是没反应，要不要再上一支d3？”柳婷婷跪坐在伤员身侧，眼睛红红的，手边丢着几个空掉的注射筒。
“人体在短时间内无法承受过多生命药剂，尤其是高级药剂，再来一支，反而会害死他。”闻炤的手机上传出声音，“而且对他没有用，他中的是死灵一系的诅咒，只有祭司塔的人能解。”
柳婷婷不由哽咽：“可我们在疫境里，根本去不了祭司塔，于梦也撑不到那时候……”
“雷霆？”老孟望过去。
“是我，孟队长。”
“太好了，有侦察援助了。”
闻炤把手机放上桌：“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初步判定，这是一个b级疫境。”雷霆开门见山。
“bbbbb级？”一群人里帅烽反应最大，不可置信地蹿了起来。
“是b级。”雷霆严谨纠正，“侍级及以下异种难以计数，可能存在将级异种。”
又对江雨行和帅烽说：“也就是你们散人话术里的b级怪。”
帅烽又是一凌乱：“又是bbbbb级？”
雷霆：“是b级。”
“我昨天还在打e级怪呢！”
“污染源找到了吗？”
“暂时没有。”
“能制定作战方案吗？”
“……”
他们的对话在继续，江雨行没凑过去听。他靠在门口一侧的墙上，透过窗缝看着外面。
“江雨行。”闻炤一直分神关注着他，“在看什么？”
江雨行不回答，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帅烽看看两人，也懒得听作战分析了，凑到另一边窗缝前。冲击太大，他身上浮现出一种生无可恋的生死看淡感。
他学着自家老大的姿势往外望。
外面山坡上除了盲目晃荡的骷髅，还是盲目晃荡的骷髅，他望了一会儿，也问：“老大，你看什么呢？”
江雨行还是不答，看得很投入。
帅烽又问了一次。
就在他以为自己也不会被搭理，想换个地儿思考人生的时候，江雨行开了口。
“明白了件事。”
“啊？”
“倒霉蛋外卖。”江雨行一指躺着的人，又一指柳婷婷和老孟，“抢走外卖的外卖。”
再一指外面：“饿得要死，所以发狂了。”
江雨行嗓音里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即使语气不咸不淡，也让人忍不住侧耳去听。
就是修辞手法的使用让人很生气。
老孟和柳婷婷露出愤怒表情。
江雨行看向他们：“你们打算在这里待到老死？”
他在这里待得不舒服。这里逼仄，年久失修，满是灰尘。想立刻走。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同伴？”老孟瞪着眼。
“麻烦。”江雨行嘀咕。
他向躺在地上那个人看过去，向下的手掌往上翻起。
有光芒亮了，自众人脚底升起，转瞬流溢满屋，似阳光又似月华。
血腥和汗水的味道都被冲淡，空气里弥漫出清新的气息，温暖，充满生机。
重伤年轻人身上黑气消退，皮包骨般的脸恢复饱满和红润，甚至连头发丝都有了生气。
不仅是他，屋内所有人的状态都有所提升，小伤肉眼可见地愈合，疲惫一扫而空，众人只觉神清气爽，力量大增。
“这是生域！你能开生域，你是古三道之一的灵官？”老孟失声道。
柳婷婷激动大叫：“于梦好像要醒了！”
“灵官？古三道？老大，你居然是古三道？”
帅烽只觉得眼前的场景如梦似幻，不可置信地摸了摸从地面升起的光，情不自禁踢腿、扩胸，做起舒展运动，“全属性提升，加速回复血蓝，哇塞，原来老大你是这么强的拐！”
唯独闻炤意料之内，神情平静。
江雨行偏头，淡淡问：“够还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