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二合一

    “你有猜测了?”系统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响起。

    果然, 在他有了答案之后,520才会突然开口问他。

    温如瑾哼笑了一声:“基本上可以断定是高维位面的东西,形成原因……不明。”

    高维位面的东西, 至于这东西是病毒还是其他什么, 就不好说了。

    “怎么不猜想是什么星体之类导致的?”系统的声音有点强行压制激动的感觉。

    “因为先人描述的现象,套不上绝大多数会出现的星体之类导致的情况,这一切反而更符合高维位面遗落什么东西导致的变异。”

    沉默了一会儿,520开口:“稳如鸡, 恭喜你!你猜对了,你过关了……找到了根源所在,这个任务世界你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温如瑾漫步在月下, 背手往紫宸殿的方向走, 漫漫长夜适合睡觉,还好他早早叫蒙鸿光把神兽送去睡觉了,不然静静岂不是要错过这睡觉的绝佳时间?

    他不说话,520就自觉地说了下去:“形成原因是因为这个位面在两百年前, 曾与忽然某个异动降维的高维位面在穿插过去了……”

    那个高维位面调整得很快,而且两个位面维度相差实在太大,所以没有发生严重的碰撞融合的现象, 在当时来说除了那些密集的剧烈的大爆炸导致得伤亡情况, 就宏观来说,这场意外对于整个位面的稳定性而言,甚至几乎可以说是没啥影响的。

    但是到底是穿插过去了,那个高维位面还是留下了很多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江湖中人所说的“气”, 比如令这个世界很多人都似乎忽然被开发了出来的大脑。

    “这个位面起初不相信你, 所以不让我告诉你原因, 让你自己找答案, 我都说了,我告不告诉你你都能找到原因的,它非不信,还要和我打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赌老子会输吗!?”

    520的声音忽然猖狂了起来:“反正赌你稳如鸡的,老子就没有输过,它自己说的,我赢了功德加倍,哈哈哈哈哈天道认证了的赌约,它跑不掉了!”

    这就是这个狗系统自从进入到了这个世界就开始沉默的原因了,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狗系统为了搞多点功德值,也会狗到让人不忍直视。

    ******

    “其实这最初对这种低级位面而言,应该算得上是好事的。”系统的声音也很是感叹的模样。

    温如瑾看了一眼天边的明月,叹了一口气:“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那些江湖中人,就是这多出来的‘毫厘’。”

    现在可以把高维位面对本位面的影响断定为全民进化,这个进化可以粗暴的分作两种:

    一种是对大脑的开发,比如那些超前几百年的工艺水平和制造水平;

    而另一种可以算作是对躯体的锻炼,于是武林中人出现了极高水平的高武力值。

    高维位面的残余物是肉眼不可见的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只是摩擦之类所刮擦残存下来的,是有限且数量还不多的消耗物,而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这东西用着用着,早晚有一天就没了。

    温如瑾认可系统说的这本来能成为好事,是因为那些超前的工艺水平,那些脍炙人口的鸿篇巨著,那些对器具的改良与各种发明创造之物……都是可以保留下来的东西,是不会因为高维位面的影响消失,就随之消失的东西。

    尤其是那些制造业方面的突破,这都是能提高生产力的巨大推动力,是人类可以一代一代传下去,并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发展进步的好东西,“气”之类什么的东西,全部消失掉,也不会将前面的基础抹除。

    这些东西不好吗?直接帮助一个位面加速发展几百年,好得不能再好了。

    而那些练武的武林中人就不同了,没了“气”,他们练个屁的“武功”?早晚得死!

    温如瑾推断残留物最终会消失,也是通过这些武林中人的情况断定的,因为江湖侠客们,也在一代不如一代了。

    武帝之时,他们人人都能开山轰海,所以武帝也拿他们没办法,但是现在能移山填海的顶级武者,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这恰恰就是说明他们感悟气变得困难了。

    气既然是外来的残留物,而武帝之时根骨绝佳的练武奇才,历朝历代都并不少见,这种种现象就是说明:

    感悟气变得困难的原因,不是因为人的感悟力下降,而是因为气的存量在变少。

    也就是说,武林中人如今气焰再如何茂盛,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这就是一个夕阳红行业,早晚得完犊子。

    ******

    万般念头,分秒而过。

    温如瑾微微摇了摇头:“所以说,只要再抗个三五百年,等高维位面的残留物被完全消耗,就是它迎来飞跃的时机。”

    到那时候,那些没了气无法练武的江湖中人,不过是待宰的猪狗,而这些灵光一现所创造的工艺和技术,却是永远保留了下来。

    拨乱反正,秋后算账,迟早会到的。

    可是好东西也得有受得住的命,它现在明显就是受不住了……现在这崩溃的社会秩序,摇摇欲坠的位面,明显就是它受不了这个大补之物。

    520嘿嘿一笑:“要是它聪明就不会和我打赌了。”

    换句话说,要是它聪明,一开始就应该有意识地去引导秩序下的生灵运用那些残留物,并借此维持制衡以达到平衡,而不是作壁上观,听之任之,让江湖人猖狂成现在这直接令整个位面失衡的模样。

    不过,这一切都……

    “不要紧的,”温如瑾笑了笑,“外来的东西,借一把外来的刀,也是一报还一报了。”

    冥冥之中,殊途同归。

    倘若那些皇帝也能摸索到根源所在,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异世界强悍的力量,只不过是一群乍然得到了力量的烂人罢了。

    而己方并非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去引导和发展,如此……是不是就不再觉得那些江湖中人可怕了?

    如此,百姓也不必再那般麻木地苟活了。

    可是这一切都不会有假设的存在,乍强的躯体就是会比大脑的开发更加明显,有了作恶的资本便就要去疯狂作恶,而引导发明创造却不仅仅需要聪明的头脑,还要有充沛的想象力以及各种相关知识……显然难多了。

    所以才会有“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说法吧。

    本来世界可以慢慢发展,可乍然得到了不应得到的,就会无所适从,继而失衡……

    这一遭,是祸不是福。

    既然已经彻底明了了问题的根源所在,温如瑾就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他要做的事情。

    ******

    翌日,少正超受召入宫。

    大宫女冯竹雨亲自相迎,直入紫宸殿内。

    此时的少正超心中颇为不安,他并不知道女帝传召他是有何事。

    按理说,他这样一个吃喝玩乐无所不精,骑射书礼一窍不通的废物点心,一辈子能见到皇帝圣颜的时候,也不过就是那些个逢年过节的大殿宴请群臣可以带家眷的那种。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陛下指名道姓了要传召他,少正超还记得今早圣旨下来的时候是个什么场景。

    全家都以为是传召他父亲的,听闻了宫中的太监打马自这边来,他父亲急急忙忙地去穿朝服了……

    他亲爹连茶都不敢多喝几口,一阵兵荒马乱的穿戴整齐,结果陛下不是召见他,是召见他那废物嫡次子。

    不说身为尚书令的少正思德惊不惊讶,反正纨绔小废物本人是惊讶得差点被包子噎死。

    少正超知道当今的这位年纪很小,还是个女子,可纨绔如他也根本不敢抬头,眼睛始终落在地面上。

    他恭恭敬敬的行礼,俯首:“臣少正超恭请圣安。”

    少正超喊完,心中暗道:还好他科举成绩不错,如今还在礼部当着一个混吃混喝等死的小官员,不然见了陛下,都不能自称“臣”了。

    这种正常面对皇帝的态度,就让温如瑾整体感觉舒适许多了,不然像是某位少宫主和江湖中人的那种态度,温如瑾真的是分分钟想将他们全给扬了!

    “嗯,起吧,赐座。”

    按理说,以少正超的身价其实没资格在皇帝面前有座位,没叫他跪着回话能让起身已经十分给脸了,他爹身为尚书令,在温如瑾面前有没有座位,都还得看温如瑾的心情。

    但是温如瑾没有这种折腾人的喜好,而原身偏偏又基本没有单独召见过大臣,也无从得知他的喜好,那温如瑾就按照自己的来。

    一句“赐座”,让少正超的冷汗像是挤牛奶似的疯狂往外涌,但他连汗都不敢擦,恭恭敬敬地又跪下去叩首谢恩,这才低着头,在太监们搬过来的小板凳上,虚虚地坐了小半个屁股,完全不敢坐实了。

    百忙之中,温如瑾终于从520连夜赶制的一堆新奇话本中抬起眼眸,往下看了过去——好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下边坐着个小媳妇呢。

    “坐直了,抬起头来!”他那垂头丧脑,小心翼翼的憨鹅模样,实在是叫人感觉眼睛辣,温如瑾反正是看不下去了。

    闻言,少正超都没有心情去分辨陛下的声音好听不好听,清脆不清脆,下意识地按照命令走,猛地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好家伙……他大不敬了,直接望见了天颜,呜呜呜~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空气的流动,都凝固了。

    原本在帝王案牍上玩彩色的羽毛毽子,玩得很开心的金毛犼,感觉气氛不对劲,一个回首,看到了下边坐着的那人的脸,它居然顿时就捂着眼睛惨叫了一声:“嗷呜~”太丑了,SOS!救命,救命!!!

    蒙鸿光忍不住笑了,颤巍巍地背过身去,不好得罪人。

    少正超明显感觉到了四面八方传递而来的嫌弃,他瘪了瘪嘴,忍住了不哭,颤颤巍巍地保持着抬头挺胸的姿势不动。

    温如瑾沉默地看着他,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地闭上了眼睛:“……你还是把头低下吧。”

    于是,少正超委委屈屈地把头给低下。

    昨日看见了尚书令少正思德,是个身姿挺拔,君子端方的士大夫,温如瑾寻思着他儿子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直到少正超抬起了头——好家伙,那是什么鬼的妆容!

    脸像是刷墙那样涂抹成一片惨白色,蝌蚪形状的眉毛,黑乎乎的晕染成了一大坨,然后往外挑出了两个小揪揪,活脱脱就是蝌蚪的形状。

    他的两个脸颊生生涂抹成一团又圆又深的朱红色,偏偏胡子还围绕着嘴,成了个全包围的等腰梯形,而嘴唇,则厚厚地涂成了深紫色。

    惨白的脸,黑色的胡子,紫色的嘴唇。

    气氛继续沉默,温如瑾叹了一口气,吩咐旁边的冯竹雨:“把他弄下去,脸洗干净了再叫上来。”

    少正超也不敢抗议,哆嗦着两条面条似乎的腿,跟着走了。

    ******

    温如瑾又继续翻阅520所写的剧本,说是翻阅,其实就是大老板在抽样检查。

    暗中瞅着他的520,和少正超一样委委屈屈地生怕温如瑾说出有啥不满意的地方,虽说是温如瑾给的大纲,它负责码字,但它现在真的好有码字女工的卑微感哦淦!

    等温如瑾又抽查完了十本,少正超再一次被带了上来。

    这一次,恭敬站在台阶下行礼的,变成了个身姿如竹,姿态端正,面容干净,五官俊秀的青年。

    长得好不好看不要紧,总之这样比刚才顺眼多了。

    温如瑾再次令人给他赐座:“好端端地为何要把自己打扮成那个模样?”

    不料此言一出,少正超居然用一种深闺怨妇的眼神,幽幽怨怨地缠绕着温如瑾,委屈至极地嘟嘟囔囔:“不打扮成那样我怎么上街呢,陛下又不是不知道那些江湖女子有多么吓人……”

    母夜叉都没她们吓人,母夜叉再怎么恐怖,也就是吃人嘛,一口下去,脖子断了,人就死了咯,可那些江湖女子不一样,她们一大堆练邪功的,采阳补阴的,她们会把男人叉叉到死!还有把男人的啥啥啥都搞来入药……

    为了保住自己的狗命,少正超恨不得给自己换一颗丑陋的头颅。

    同为男人却穿上了女装的温如瑾:“……那还真是为难你了。”

    “可不是嘛,这天底下,没武功的都活得艰难,上次那毁容药又卖光了,抢都抢不到!”

    空旷的大殿,再一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少正超敏锐地意识到了这是因为自己刚刚有点口不择言,太过冒犯皇帝了,赶紧呲溜一下从小板凳上滑跪了下来:“臣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心直口快,冲撞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恕你无罪。”温如瑾确实不爱计较这些,闲聊了几句,他就知道眼前这厮……是个扮猪吃虎装傻充愣的角色。

    不过这才好,这才是能给他办事的人。

    “今日叫你来,是为了这些,”温如瑾将那一大堆线装版的薄薄的话本小说摞好,示意蒙鸿光拿下去给人看看,“你将这些推广至全国天南海北,需要多久?”

    少正超眼看着蒙鸿光亲自抬着一大摞的线装话本,差点再次被吓到从小板凳上滑跪下去,他惊疑不定地偷偷瞥了温如瑾一眼,这是什么意思?推广!?

    不是叫他看看,而是叫他推广!

    难道说,他身为世家子弟,却暗中行商贾之事,还和百万万是至交好友的事情,暴露了吗!?

    陛下都知道了,那,那那那,那他爹,是不是也知道了?

    一时之间,少正超甚至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于是他脸上也跟着露出了那种崩溃感和绝望感。

    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他演的如此逼真,端坐在台阶龙椅上的陛下,却只是含笑瞥了他一眼,道:“戏过了,不必再演了,朕……”

    少正超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温如瑾的笑意加深,肯定他心中所想——

    “什么都知道。”

    咕咚~是他下意识吞咽口水的声音,少正超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蒙鸿光手中那厚重的话本,再开口时,声音低沉许多也稳重了许多:“陛下,臣得先看看这话本。”

    末了似乎是怕温如瑾不理解似的,少正超急忙给自己打补丁:“是这样的陛下,坊间虽说都在卖话本子,但是全国各地的话本子的读者们口味不太一样,臣得先看看这话本子有多能迎合那些读者的口味,再推断出将它彻底推广开来的时间。”

    不过就是越能迎合市场,推广的越快罢了。

    温如瑾颔首:“都是一个主旨思想的不同故事,你随意抽几本看看便知了。”

    见陛下如此好说话,少正超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温如瑾又吩咐给他搬一个小桌板,方便他看书。

    少正超谢恩后,端端正正地坐好,眼神落在那些依此摊开的书籍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这些书籍的精美程度远远胜过坊间各类书店所售卖的。

    不仅纸张质量好,而且线装得十分结实,最重要的是封面上都画着异常精美的图画,与书名相对应,而此书印刷的质量也远比他手底下的那些印刷坊更高,少正超暗暗收敛了心神,陛下是从哪里弄来的话本?

    他可是这全国最大的话本商,这世间流行的话本十本里头八本都是他手底下的作坊出来的,为何他从不知道还有如此精美之物?

    而且这些书名……

    《青山剑侠传》《白城十二侠》《云海剑仙》《七剑走天涯》《洛水女侠》《扬眉剑出鞘》……少正超的右眼皮疯狂起跳,这些话本,全部,都是关于江湖和武林的!!!

    少正超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温如瑾,却发现坐在高处的女帝已经开始吃点心了,自己吃一块,喂给桌上的金毛小兽一块。

    注意到了少正超的眼神,温如瑾扬了扬眉:“你也要吃吗?”

    “不,不用了,臣谢过陛下。”如此态度,少正超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某些东西了。

    他咕咚地又咽了一口口水,好吧,已经没有后路了,管他陛下究竟要做什么,要死就死吧。

    闭上眼睛,少正超随手抽了一本封皮上画着精美的《三侠五义》。

    ******

    终于,少正超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如痴如醉地生生看完了三本书,而他的内心,也久久不能平静。

    心中恍若有龙吟虎啸,掀起了浪涛无数,激情澎湃到了极致,少正超再次抬眼看向温如瑾的时候,眼眶里甚至盈满了泪水:“陛下……”

    少正超好歹也是饱读诗书的名门之后,虽然长大了以后感觉这个世界肮脏龌龊而自己毫无反抗之力,并因此而放纵,得了个纨绔废物的名头,但话本这玩意儿,他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个故事的脉络和走向以及其想要表达的意思。

    就比方说,陛下现在丢过来的一大堆话本。

    这些话本的故事或许千奇百样,人物性格也千奇百怪不尽相同,但是其固定的角色类型只有两个,或许说群像的阵营划分只有两个,正或邪,而故事的走向只有一个。

    这两个角色,分别是:

    第一种角色,侠客。

    侠客也就是这些画本故事的主角,但这个侠客并不是指现在的江湖中人,或许说,这些侠客是陛下自己设定出来的一种理想化的人。

    侠客在仁义礼智信的起码道德准则中偏向忠义,他们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替天行道。其中境界最高者,为国为民,大爱天下。

    这一类的侠客,通常颇受剧本中“老百姓”的欢迎,侠之大者,甚至受百姓爱戴不已。

    第二种角色,悍匪。

    这一类家伙虽然被称之为悍匪,但是他们的行事作风,简直和现在的这些江湖中人一模一样!

    不,或许可以直接说,他们就是现在的这些会武功的混账东西,只不过陛下将“侠客”另外定义了一个含义,故而也把现实里的这些侠客们给了新的名号——悍匪。

    悍匪们总是自说自话,不尊礼法,无法无天,自己即世界,一言不合拔刀杀人,吃饭住店都不给钱,不管富人风评为人自个没钱了就去打劫人家完了还说自己是劫富济贫,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地闹事,霍霍无数无辜百姓……

    悍匪们走到哪儿,百姓都敢怒不敢言,道路以目。

    侠客与悍匪是完全对立的两种角色,在话本中,悍匪们作恶往往都会被侠客所制止,比如悍匪打劫好人还说自己劫富济贫然后直接被侠客制止反杀,并将钱财还给了好人,比如说悍匪自说自话说别人不尊敬他就要杀人,也会被侠客反打脸……这一类的情节,给人一种大热天里喝冰水一样的畅快感。

    其实这些话本中还有一个隐含的角色——朝廷。

    话本中的朝廷从未出现过相关的字眼,但是它却无处不在,或许是悍匪作恶之时朝廷替民申冤,或许是侠客们是接了朝廷的某些嘱托,替天行道出山杀悍匪……

    这个“朝廷”似乎也不像是现在这个麻木的朝廷,却更像是一个独立的完整的人格体现,或许可以直接说这个朝廷就是一个“人”。

    而这个“人”,在话本中,像是一座隐藏在百姓之后的,巍峨的大山。

    能够成为整个王朝与朝廷拟人化的人,到底是谁呢?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什么狗屁东西(二合一)

    “可是陛下, ”少正超泪流满面地看着温如瑾,“这话本子虽好,却也不是谁都识的字的呀, 尤其是那些江湖中人, 很多都是不识字的……”

    目不识丁,但却因为掌控了杀人的力量,而格外的猖狂,当强大的力量没有了约束, 世界就会变得如此可笑。

    帝王垂目:“所以你的茶楼饭馆,不是还有许许多多有名的说书先生么。不识字,总能听得懂说书吧?”

    少正超只觉得冷汗又不受控的冒了出来, 所以说陛下不仅知道了他行商贾之事, 有一大堆印刷坊,印刷各种各样的话本子去卖钱,她还知道他的产业里头有一堆茶楼饭馆,还是签下了无数说书先生的那种。

    可恶, 还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

    少正超咕咚咕咚地咽口水,然后小心翼翼地说:“臣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这话本子质量极好, 只要印刷, 定能畅销天下,只是陛下……”

    眼看着他又要忍不住咽口水了,温如瑾眼不见心不烦地闭了闭眼,挥手让冯竹雨给他上茶。

    少正超千恩万谢地喝了一杯茶, 润了润喉, 这才感觉自己说话要轻松一点:“陛下, 臣的意思是, 仅仅凭借这些话本子,就算是推广开了得到了所有百姓的认可,也恐怕不足以扭转那些江湖中人的为人处世啊。”

    滥杀那么久,如何能收手?

    无法无天如此快乐,怎么愿意被束缚?

    少正超确实很喜欢这些话本,但是他不会单纯到仅仅凭借这个,就能改变现状。

    那群恶棍,十个里头,能教育到那么一两个,他就觉得陛下此举已经很成功了。

    “谁说朕要教育他们如何做人了?”温如瑾冷笑一声,“朕看起来那么像是免费的教育家吗?”

    都是成年人了,在家没有好好教育,出门就让社会教育,违反相应的规则就要受到相应的出发,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的话,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要教他们做人?温如瑾心中轻嗤,这怎么可能,世界上哪有这样不要钱的好事?温如瑾不要钱,也会要命的。

    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摸了摸自己指甲上的蔻丹,心想晚点让人画个金毛犼形象的蔻丹。

    于是在少正超的眼里,就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娴雅地张手照着阳光反复欣赏着自己的蔻丹,而后闲话家常一般地轻笑着缓缓说:“教他们做人是阎王爷该做的事情,朕要做的是送他们下去见阎王!”

    生杀不眨眼,如斯恐怖,少正超第一次明白了何为杀伐果决,何为帝王威仪。

    “啊?”反应过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傻眼了,“可,可是陛下决心如此,为何还要塑造‘侠客’的存在?”

    少正超只字不提他心中并不认为陛下能将那些江湖中人都送下去见阎王的事情,只是专注地与温如瑾讨论他的话本,这就是聪明人的小心思了。

    他的意思是,温如瑾重新定义了“侠客”,还把他们的设定疯狂贴近百姓们的日常所需,这不是白白给那些人渣们加老百姓的好感吗?既然不是为了改造他们,又何必在百姓心中洗白他们?

    “朕写的侠客是他们吗?他们是自称侠客的悍匪!”少女皇帝微微一笑,满脸不屑。

    少正超忽然感觉自己有点跟不上陛下的思路,嘴开始有点漂移了:“虽然是如此,但是,但是……”

    “朕写得很明白了,侠客,是受朝廷嘱托雇佣才会出山除悍匪的。”

    “所,所以呢?”少正超呆呆地望着温如瑾。

    所以呢,这说明了什么?

    嘶,这小子不会是扮猪吃虎太久了,真的成了一口大猪头了吧?

    温如瑾站了起来,手撑在案牍的边缘,弯腰往前倾,颇有压迫感地看着台下那个傻乎乎的人:“所以?”

    他似乎是觉得视线被遮挡了,自然而然地伸手,拨开了那繁复精致到有些挡住了视线的眉心坠,露出了一张完整的脸,那作少女装扮的面容,分明还像是初春未开的花骨朵一般稚嫩,却偏偏生了双琥珀色都显示不出暖意的眼睛,而这张娇花似的脸,神色寡淡到令人心底生寒。

    温如瑾食指挽着眉心坠,冷冷一笑:“所以,‘侠客’很快就会出现,而他们,将会是朝廷组织起来的。”

    他很快就会打造一个新的军营,就叫——侠客营。

    他们会像是他叫520撰写的剧本中那样,专门为了铲除那些奸恶的“悍匪”而出现。

    不一样的是,他们不会是江湖草莽,而是正式的、受官府管理的、有编制的军士。

    他们作战时,也不会拿刀持剑,这东西没有“气”和武功的加成,杀伤力太小,等到温如瑾叫人研发出火器,他们的武器也就出现了。

    不错,这个侠客营必然装备杀伤力极大的火器。

    而他们的初始人选,温如瑾早就让御林军大将军彭元甲认真仔细地挑选了,不是吗?

    按照少正超所说,好端端地给那群人渣刷老百姓的好感度,温如瑾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情?他讨厌别人占自己的便宜,自己更不可能主动上前犯贱!

    少正超抬眼,一下子撞进了帝王的双冰冷彻骨的眼睛里,他震惊无比地看着温如瑾,陛下,陛下的意思是说……她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她重新定义侠客,就是为了让那群恶棍们再也不能自称江湖豪侠?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陛下这还是正常人的逻辑思维,可是那些江湖疯子可根本讲不通道理,只认拳头大小,不,不对,少正超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想当然,或许不是陛下的想法不对,而是他自己没有真正明白陛下的用意。

    那么,陛下的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推广开来,要多久?”

    很显然,陛下没有闲情雅致替他解答疑问。

    “回陛下的话,臣在京城就有印刷工坊,倘若今日就开始排版活字板块,并将其他书籍的印刷全部停下,工匠轮休,夜以继日,只需要十日,臣就能让这些书籍在京城的市面上流通……”

    “说书先生也需要时间整理故事,至少需要半个月我们完全整理了故事线,才能让说书先生上台说书……”

    “臣在其他几座大城也都有自己的印刷工坊,京城率先排版好,快马加鞭将印刷版送往各个工厂,再以京城与其他几座大城为圆心点,彻底将它们推广开来,需要至少半年以上。”

    看着少正超款款而谈,温如瑾心中微微一笑:这头猪,忽然有闪变了一下老虎的模样。

    半月就能在京城说书了,不错,速度挺快的,那采花贼,还是二十几日后才会再次作案。

    温如瑾微微颔首:“如此,此事就交由你去办,你莫叫朕失望才好。”

    上一个让温如瑾失望的人是原身那个叫游文珮的贴身侍卫,现在那条尸,也不知道还拼不拼的回去。

    少正超诚惶诚恐地跪答:“臣,万死不辞,定不负陛下厚望!”

    陛下的某些用意他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因为他不太了解这位陛下的行事作风,但……他真不知道温如瑾想做什么吗?

    天子剑的锋芒已现,少正超当然知道她剑尖所向,那也是……少正超掩下了眼底沸腾的怨恨,不自控地咬了咬牙,那也是令他夜夜焚心的仇敌!

    ******

    交代完了那些话本之事,温如瑾将另一个任务交给了蒙鸿光。

    “将这信交给彭大将军,不要惊动任何人。”

    这意思,就是要蒙鸿光亲自去了。

    蒙鸿光自然不会不答应,但是他颇有些忧心忡忡,他若是离开了皇宫,难道陛下的安危当真靠那只未成年的神兽幼崽吗?

    正在猛啃藕粉桂花糖糕守·神兽幼崽·静:“嗷?”干嘛,你也想吃?

    温如瑾拿着精致的秀帕,给那只吃得胡子上都沾满了糕粉的小兽擦脸,他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去吧,早去早回。”

    如此,蒙鸿光便不敢再有异议,立即出发。

    蒙鸿光一走,周嘉云便提起全副心神警戒了起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地站在温如瑾更近的地方。

    周嘉云倒不是说有多么害怕,但是她多少有点紧张,担忧易寒星要是赶在蒙鸿光离开皇宫的时机忽然冲进来刺杀陛下的话,她不确定自己的实力能不能撑到蒙鸿光赶回来……

    身侧有个人全身紧绷,如履薄冰,令空气的流动都开始凝滞,温如瑾当然感觉到了,但是他不在意,这是身为一个下属理所应当的。

    虽说将话本的事情全权交由了少正超区处理,但是温如瑾也不得不为那些说书先生的人身安全上一层保险,本朝没啥会武功的能人,但军中血海里淌过来的斥候,隐藏能力应该还是不错的……

    他们或许不能和这些江湖中人正面打斗,但关键时刻阻拦一二让人能从早就安排好的密道逃生,还是有点把握的。

    而温如瑾更需要这些人去观察话本和说书的效果,不论是在百姓群体中,还是在江湖群体中,他都要有一定的掌控力度,尤其是某些有可能被策反的生来就脑子不清醒但是被洗刷了一遍三观后忽然开始觉悟的江湖中人,这是温如瑾需要关注的重点对象。

    “这种东西,交给宝宝不就好了。”520哼哼唧唧,“有谁的大数据比得上本宝宝,那些斥候?啧!”

    “你是我的主力不错,但身为一个帝王,我手里的爪牙不能生锈,我现在需要打磨他们……”

    不错,自原身的父辈开始,朝廷只是勉强地维持着表面上的运行,这更像是在摆烂等死全靠历史的惯性在前进,现在就算温如瑾其实不需要用到某些人,他也必须用起来。

    再不用,这些就得全锈透了,到那时候,就真的全部都没有用了,朝廷人员的变动,可不是机器换一个螺丝钉那么简单。

    所以重要的不是温如瑾需不需要出动这些人,而是他必须将他们利用起来,慢慢地建立起自己的权威,加强自己对王朝的掌控度。

    一个对朝廷没有丝毫掌控度的皇帝,哪里成得了话本里那个极其独特的人格?

    ******

    起初,少正超对女帝陛下的很多举动都摸不着头脑,比如这些话本,在他看来是鸡肋,他苦思冥想也不曾有什么突破。

    一直到第二日,忽然之间,有一条消息像是晴天惊雷一样炸响在京城——陛下乘风直上九重天,得仙官赐神兽襄助,以平天下不平之波涛。

    等等,所以这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难不成全部都是因为是天上的仙官在指导陛下要如何做?

    少正超匪夷所思地看着娘亲并一堆姐妹,哭得欢天喜地在求神拜佛,还泪眼朦胧地相约各家夫人明日上佛光寺去拜佛,感谢上苍,这操蛋的世界终于有救了!

    但是……

    “但是传言不是说陛下上的是九重天,见得是道家的仙官?你们去拜佛做什么?”

    少正超这话刚说出来,就让全场熟悉或陌生的女眷们一个个怒目相视。

    嘶,这眼神,恐怖!无奈之下,生怕自己被打死的少正超赶紧告罪,脚上生风地跑了。

    他刚出了这琼花宴,心中哀叹,上一次的琼花宴,好像是八九年前了,这宴会自从上一次被一个红衣神教的女人当场杀死了几个女眷后,就一直没有举办过……

    如今再次举办起来,却是因为宫中的消息。

    少正超把自己的脸整饬了一番,自己照镜子看着觉得分外令人倒胃口后,他才上了街。

    街上听到的都是百姓欣喜若狂地讨论着宫中的密事,说的都是当今的这位是真龙天子,有仙官相助,那些XX人(百姓不敢提江湖二字),早晚会得到报应的!

    真的吗?少正超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倘若真有报应,那报应为什么一直都没来呢?

    “那神兽啊,一声吼,当真惊天动地!”

    “这吼叫可不比寻常,我那婆娘早早晾起来的衣物,第二日起来看到全都掉地上了。”

    “嗐~你这算什么,东街卖豆腐的张大婶,她家那祖传的老床铺,直接塌了,哈哈哈哈~”

    “可不是嘛,我前天夜里,刚好起夜出门屙尿,就听到了那一声吼,差点没把我吓得一头栽进尿桶里头!”

    “哈哈哈哈哈看你那怂样!”

    他们一边说,一边还各自取笑着对方。

    原来那晚上那声吓人的吼叫,是陛下的神兽在叫?少正超皱了皱眉,神兽,该不会是那日在陛下案牍上玩羽毛毽子的那只……吧?

    满脸鬼画符的少正超淡定走过这些人,在一群身体奇形怪状,脸上毁容得乱七八糟的百姓中,他根本就不起眼,远不如陛下所认为的那般辣眼睛。

    将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以求避过那些江湖中人的拐卖,这是大家伙生存的小妙招了。

    江湖中人清高啊,了不起哇,看不起他们这些毁容的残疾的,别说抢回去XXOO,他们就连抢回去当奴婢的都要选漂亮的,百姓可不得人人自危,也拿着东西来人人自保?

    这一群群把自己整饬成歪瓜裂枣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地讨论着宫里头发生的事情,仿佛自己亲眼所见那般,他们说得兴高采烈,热泪盈眶,自己饭都吃不饱,还想要去寺庙添香油钱给陛下祈福,好像这样做,陛下就真的能成功一样。

    啊不对,他们这样喜出望外的模样,就好像陛下已经成功了,将那些江湖毒瘤铲除了一样。

    “唉~虽说这满京城的人除了睡成死猪的倒霉蛋儿,大家都听到了神兽的声音,可都没见过神兽呢……”

    “别说神兽了,咱连陛下的圣颜也不曾有幸见到啊。”

    “我虽然没看见神兽,但听那声音,就知道神兽大人必然魁梧威武,长得比老虎还要霸气!”

    少正超听了这一句,猛回头:“???”

    比老虎还要霸气?不不不,你们错了,它似乎只是一只幼崽啊?看着还没有完全断奶的那种。

    “何止比老虎霸气?我有亲戚在豫州那边,说那边有大象,大象很大很大,有这么大……”那头顶上一点儿装饰品都没有,只绑着一块洗到褪色发白的头巾的妇人,夸张地伸长了两只手臂,费尽全力要描述大象有多大。

    她显然也吃了毁容药,那脸五官全扭曲在了一起,激动起来,万分恐怖,也万分吸引人的注意力。

    然后,见众人被她唬住了,她才得意洋洋地说:“我猜啊,下凡来帮当今官家的神兽大人,得有十只大象那么大!”

    “这么大,是不是就比老虎威武多了!?”

    见周围的老少都在附和自己,妇人叉腰哈哈大笑。

    少正超:“???”它似乎一只手掌就能捧得起来啊?这能有十只大象那么大吗?

    无奈地笑了笑,少正超穿过了这些热闹的、鲜活的人群,去往了一处秘密的据点。

    在那里,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

    少正超对了暗号,入了那小作坊,又穿过的地道,最后还被蒙上了眼睛……如此繁复之后,他终于被摘下了眼罩,看见了背负着手的人。

    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被烧毁的狰狞无比的脸,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在笑:“少正公子。”

    少正超脸色丝毫不变地行了个礼:“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蓟雪松,武阶校尉,”女子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嘴唇难以牵动,便也不再笑了,“陛下令我过来协助少正公子的行动,公子请将您手里头各个茶楼饭馆之类的钥匙交给我吧。”

    这究竟是你协助我的行动,还是我协助你的行动?

    虽然说心里头在吐槽,但少正超还是很配合地点头:“我已经将东西取来了。”

    “多谢少正公子。”

    令下属取过了少正超手里头的装着一堆钥匙的木盒子,蓟雪松正准备派人送少正超回去,却忽然听到少正超开口问:“蓟校尉,您是在羽林军中当值?”

    蓟雪松查看钥匙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少正公子知道还挺多。”

    “我见过你,”少正超看着她的脸,“在先皇大寿之时,为避免江湖中人作乱,羽林军将整座皇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就在那时,我见过你。”

    而且,看到的是她没有被烧毁的那半张脸。

    “少正公子记忆力不错,”蓟雪松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亦或者说,她已经做不出表情来了,“陛下此次命我等斥候助你成事,我等会在说书先生台下挖空成隧道,并在其说书之时暗中保护,以求说书能顺利进行,他们的人身安全也能得以保障。”

    她在转移话题,少正超敏感地意识到了,但他没办法不让对方说下去,因为这有关陛下交代的任务。

    但是少正超还是觉得不对劲,蓟雪松应该没有把话说完全,陛下出动他们这些羽林军中顶尖的好手,能在江湖中人手中都撑住几招的人,就为了保护说书先生?只怕,不太可能吧。

    “如无他事,少正公子请回吧。”蓟雪松不仅要担任此次话本计划暗中的工作,还要参加陛下选定的三千精兵里头的特别训练,她很忙的。

    少正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什么:“好,希望我等能成事!”

    “这是自然,陛下天威所在,恩泽四海,何事不成?”

    ******

    赵婷玉是个女侠,一个名气不小的女侠。

    这一日,她终于又来到了京城,却仿佛从未来过一样。

    赵婷玉觉得这太夸张了,自己不过是闭关三个月没有到京城而已,京城居然变了这么多?

    京城原先满大街都是丑鬼,又丑又丧,整条街都是死气沉沉的气氛,尤其是他们这些江湖豪侠出现之后,这些丑鬼又会各种诚惶诚恐,动辄跪地磕头,别说回话了,打死了连个屁都蹦不出来……

    赵婷玉是不太喜欢进城的,如果不是城里那些丑鬼做的东西特别好吃的话。

    可是这一次,赵婷玉却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了,她还以为是因为这次自己特意穿了那些丑鬼老百姓穿的衣服,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的关系,但是偷偷听了他们的对话,赵婷玉才发现,这好像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发现她是个江湖女侠,而是因为……

    他们那位陛下,梦里上天了!

    噗嗤——赵婷玉差点就要当场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梦里上天?仙官襄助?神兽下凡?

    什么狗屁东西?!

    作者有话说:

    真香预备~

    ·

    第63章 第一把刀(二合一)

    梦里邂逅仙官, 仙官赐神兽襄助,不会又是那些皇帝搞出来无聊的假想吧?

    啧,赵婷玉不耐烦地撇了撇嘴, 虽说她对皇宫啊朝廷啊啥的没有什么特别厌恶和抗拒的情感, 但是身为一流高手,她也有自己的消息,自然知道大家伙都知道的事情,比如说——

    皇宫倘若不是有那个老太监蒙鸿光, 和无极宫的那位少主在坐镇,那早就成了江湖中人的旅游胜地了。

    就这,还铲除他们这偌大的江湖?

    做梦上天?那位小皇帝, 估计也就只能做做梦了。

    赵婷玉原是想这次就不惹是生非了, 最近气又似乎更稀薄更难感悟了一些,她打算买好东西就走。

    可是,她忽然被前方热闹非凡的说书吸住了眼睛——

    “只见那少侠挽了个剑花,三招制服了悍匪, 大声呵道:‘你不过是个打家劫舍、作恶多端的悍匪,怎地也好自称是江湖豪侠!?’”

    少侠?剑花?悍匪?江湖豪侠?

    什么东西,这么有趣的玩意儿她之前怎么没有听过?

    赵婷玉顿时觉得自己插队抢来的炒花生都不香了, 她丢了花生, 将油腻腻的手随意在衣摆上蹭了蹭,三步五除二地冲进了人群,铆劲儿往前冲。

    她也要来听听这些丑鬼敢说江湖中人什么东西?

    他们之前说书,不都是什么风花雪月, 才子佳人嘛, 丝毫不敢提一下江湖侠客的, 怂得要死。

    今日竟然说起江湖来了, 嘿,巧了,她就是江湖中人,她也要来听一听。

    ******

    热闹的茶馆,说书人还在说,妙语莲花,台下掌声如雷鸣。

    可是赵婷玉却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片嗡嗡嗡的嘈杂,与一片白色的空茫。

    她一会儿闪烁着说书人说的话,一会儿又闪过了周遭这些丑鬼们抹着眼泪的哀叹。

    “这书中的冼大侠,才是真正的大侠啊!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现在这些……”哭丧着脸的老头骤然失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他如惊弓之鸟似的左右望了望,没有发现有江湖打扮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嘛,”在座的百姓们都深有同感,“现在这些个……不是东西的,根本就不讲道理,仗着自己会武功,蛮横极了,就在刚刚,我想买一碟炒花生来听书,都有个满脸江湖气的女人直接插队!还不给钱!”

    赵婷玉有些傻眼地看着自己手里头的花生,等等,她凭自己的实力得到的花生,有什么不对?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这些丑鬼一样排队,排到了结尾拐角处,她直接去柜台拿花生不就好了?反正卖花生的老太婆也没说什么啊。

    “唉,那个卖花生的是陈老婆子吧?她家那个女儿,叫桃花的,之前不是被一伙江湖人给……唉,邻里街坊都劝买毁容药,买不到就自己拿刀划开脸,陈老婆子看着闺女嫩生生的脸,舍不得下手,反而……”

    周围是一片哀叹。

    “现在那姑娘疯了,陈老婆子这卖花生也赚不了几个钱,都不够闺女吃药的,还有人吃点花生都不给钱?这些江湖中人,就是话本中的悍匪,恶鬼!他们真的是猪狗不如,挨千刀的东西,早晚会有报应的!”

    赵婷玉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有人发现自己就是他们口中那插队抢花生不给钱的恶鬼悍匪。

    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从前她佩刀出门,这些丑鬼看到了她的刀,知道她是江湖中人,根本不敢看她的脸,连碰到她的衣角都害怕得不得了,他们也根本不敢和她讲话……

    如今,隐藏在他们群中,听见了他们的话,赵婷玉却觉得世界幻灭,怎么回事?这些丑鬼不应该是万分仰望他们这些江湖中人的吗?他们可是除恶扬善、帮扶弱小的豪侠!

    “这些人渣,算什么豪侠!冼大侠这种,吃饭住店都会给钱的,帮扶弱小,制止悍匪的人,才是豪侠!”

    被批不是豪侠的赵婷玉:“……”

    她艰难地顺着这些丑鬼们的话,开始反思:

    插队好像是不太对,因为大家都在排队?别人等了很久,她一下子就插队到最前边,如果调过来,她排了很久,别人来插队……那她一刀剁了那狗东西!

    嗯,这样想的话,确实有点道理。

    抢花生也不对,那个老太婆那么惨,还有个要吃药的女儿,确实应该给她点银子的……

    “别人的钱是藤生的,树打的吗!?不都是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开个小饭馆容易吗!?这些悍匪,说打就打,打错了人也不道歉也不赔医药费,打烂了人家的桌子椅子也不赔偿,上次那间饭馆的老板,跳井了。”

    所以……吃饭是要给钱的哦?不给钱,原来他们的怨气那么大的吗?

    “那些江湖中人,不也有自己卖兵器卖药,医仙岛赚得盆满钵满,怎么没见他们这些江湖人渣自己交易的时候不给钱啊,他们就是不把我们当人看,还自称什么侠客,我呸!就是一群畜生!”

    赵婷玉倏地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她默默地呆呆地把嘴闭上。

    他们说的也对,她师父辛辛苦苦打造的兵器,卖给江湖中人,都是收钱的,那为什么丑鬼们辛辛苦苦做的饭就不能收钱?所以她吃饭的时候,也应该是要给钱的才对……

    可是为什么这样才是对的,她之前却一直不知道呢?为什么所有江湖中人都是习惯不给钱的呢?

    “唉~那些悍匪打起来,无辜的人被打伤了还好,那些人渣,杀了人就扬长而去,冤有头债有主,走过路过的人有什么错要被杀头!?”

    对哦,赵婷玉那本来就不够用的脑子开始成浆糊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嘛,和旁人确实没关系,好像确实不应该伤及无辜。

    “那些活在大宗门下的人更惨,听说他们要收双倍的佃租,凭什么呢?那些江湖门派,是像朝廷一样给土地了,给种子了,还是帮忙一起种地了?什么都没有,天天就催收租金,不给就杀人!他们凭什么?”

    “唉,当今官家还是挺好的,听说那边的税收又免了……这样也不知他们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神兽啊,仙官啊,快快显灵吧,官家是真龙天子啊,我等为何还活得如此艰难?”

    啊……有点道理,所以她的宗门是以什么理由收租的?赵婷玉隐约记得,好像说是这些老百姓感谢他们宗门的庇佑,自愿给的?为了表达感谢?

    可是现在看看,他们这像是感谢的样子吗!?

    感谢个鬼!

    这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

    这些老百姓经历得太多太多了,他们是一字字,一句句,都在泣血,那沸腾翻涌的怨恨,是目不能视耳不能闻的人,都能明显感受到的。

    赵婷玉就没有说话,她和这些愤怒的丑鬼们格格不入,可是她已经被这些怨恨裹挟在了其中。

    他们痛恨至极的表情,他们充盈着滔天恨意的眼睛,他们泣血的字字句句,都化作刀刃,将她凌迟。

    她体无完肤地坐在这里,感觉世界都是虚幻的,她不明白,她不懂,师父明明说他们是江湖豪侠,是受百姓爱戴的,是帮助这些丑鬼们除恶扬善的,是这些丑鬼们的救星……

    可是原来丑鬼们这么怨恨他们,丑鬼们说他们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丑鬼们说他们早晚要遭天打雷劈,丑鬼们说他们都是人渣、恶鬼、悍匪、畜生……

    这滔天的怨憎会,像是细细密密的蛛网,将某些自我代入的“江湖侠客”们紧紧缠绕,包裹成蝉蛹,令他们无法呼吸。

    他们就像是浑身流脓的丑东西,走在街上,因为动辄就把说话的人杀死,没人敢和他们说话,所以他们真的以为大家都是尊敬他们,直到今天——他们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硕大的镜子。

    镜子里的豪侠与他们截然不同,他们高大伟岸,舍己为人,百姓的尊敬是肉眼可见的,热情的气氛在充盈。

    而镜子里的他们,却是浑身流脓的鬼样,丑陋得会令他们自己都尖叫,欺压他人还自诩侠客,所以百姓只有畏惧和怨恨。

    赵婷玉捂着自己的脑袋,艰难地喘着气,不对,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如果这些都是错的,那她以前,都做了些什么?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了某种肉眼看不见的、潜藏在心灵深处的堡垒,轰然坍塌了——

    那是世界观在崩溃,是信仰在坍塌,是人格在摇摇欲坠。

    她猛地抬头,空茫的双瞳,刹那破碎。

    ******

    赵婷玉赤红着眼睛,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模糊的视线,扫过无数发泄着恨意的人群,这些人都在字字泣血地互相倒苦水,并没有人在看她,可是赵婷玉却依然感觉到似乎所有人都在以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恨不能扒了她的皮,生吃她的肉。

    她自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受万民敬仰,是世间数一数二的女侠,可是如今,她却感觉到了千夫所指,众怒沸腾的磅礴力量在向自己倾轧而来。

    赵婷玉颤抖地按住了腰间的刀柄,不,不行,如果动手,不就是成了那悍匪吗?

    她踉跄着要往外走,可是就在她即将崩溃想要逃走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茶楼的另一处角落传来了一声男子的怒吼——

    “才不是这样的,老子就是豪侠,要不是有我们这些江湖豪侠,你们早就被土匪和官府欺负死了!”

    那人像是疯了一样从角落里跳出来,挥舞着自己的长剑:“你们应该感谢我们才对,要不是我们到处行侠仗义,哪有你们今日!?”

    茶馆内的百姓惊慌失措地尖叫着躲避,赵婷玉抬头看到这一切,忽然之间,她感觉到那说书人口中的“悍匪”出现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屠杀无辜。

    那么……现在,她是要当悍匪,还是要当阻挡悍匪的“侠客”?

    “住手!!!”赵婷玉当机立断地拔刀飞跃了过去,架住了那男人的长剑。

    她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的记忆,可是这一刻,她忽然就流利地背下了刚刚说书先生口中那位“冼大侠”的台词:“你说你到处行侠仗义,你行的什么侠,仗的什么义,你说的出来吗?你帮扶过哪些弱小,你说得出来吗!?”

    “他们只是在听书,他们做错了什么?你跳出来就拔刀相向,意图滥杀无辜,你就是故事里的悍匪!”

    男人剧烈地反驳:“我不是!!!”

    赵婷玉与他打斗在了一起:“你不是?你若不是悍匪,而是行侠仗义的侠客,那为什么这些人看到你都在怨恨,都在惊恐,都在逃跑?他们不应该像是看见冼大侠那样热情的迎上去送瓜果,送小米吗!?”

    “你不是悍匪,你为什么做着悍匪才会做的事情?跳出来就要杀人!?你不是悍匪,你现在与我打斗,打烂了桌子椅子你又有想过要赔偿吗!?”

    这些质问,那个男人完全回答不上来,恍惚间,他的剑脱手,飞了出去……

    打斗停滞,风平浪息,茶楼也轰然坍塌了。

    这两人站在茶楼的废墟中,遥遥相望,男人的脸上,居然都是泪水。

    原来世界被颠覆的,不止她一个人。

    “我是悍匪,那你,又是什么呢?”男人看着她手中的刀,缓缓笑了。

    赵婷玉握着刀的手在颤抖,她快要握不住自己的刀了。

    男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地哈哈大笑,他讥诮地看着赵婷玉,大声吼道:“你以为你是侠客吗?不,你和我一样,都是话本里那些自诩侠客的悍匪!是他们说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恶鬼!”

    “啪嚓!”她的刀,拖了手,砸在了地上。

    赵婷玉的双瞳剧烈地颤抖着,她不能接受,不不不,她怎么会是悍匪呢?

    她自幼习武,行走江湖,除恶扬善,劫富济贫……她应该是话本里的冼大侠才对啊!

    可是,刚刚质问这个男人的那些话,其实,都是她在心中质问自己的话。

    大脑混乱成一片的两人没有注意到,暗中有些眼睛,从始至终就锁死在他们的身上,记录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

    努力记录着这些事情的人,自然是温如瑾叫彭元甲筛选出来的那群资深斥候。

    不过今日其实恰好不需要他们怎么记录,因为温如瑾恰好因要亲自逮那采花贼,出宫了。

    他不在那间茶楼,却在茶楼对面的饭馆吃饭,于是就见证了整座茶楼在轰然之间倒塌的场景。

    温如瑾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动辄如此打打杀杀,百姓要如何繁衍生息呢?和平的环境人人都想要,而这个世界本来可以有个和平又蒸蒸日上的环境的,如果不是这些所谓的江湖大侠。

    在温如瑾看来,可怜的祝云英根本算不上这个世界的异端,她只是一抹异世而来的幽魂,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异端……应该是这些作恶而不自知的江湖人才对!

    那一男一女的互相诘问,真的,可笑又可悲。

    温如瑾猜测过,两百年了,或许这群江湖人中,有些是打小被腾脑换粪的,那脑子再认真冲洗一遍,也许还有的救。

    你看,面前不就有两个么?

    剑客掉头就走了,赵婷玉也跟着缓缓转身,他没有拿上自己的剑,她也丢下了自己的佩刀。

    天忽然就阴暗了起来,眨眼就下起了雨,顷刻之间跟着就电闪雷鸣了……

    赵婷玉淋雨望着天,忽然笑了一下,是要把她天打雷劈了吗?

    她虽然武艺高强,没有在打斗的时候波及无辜,但是她习惯了吃饭住店都不给钱,打烂了别人的东西不赔偿,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在她不知道的角落,因为她的蛮横霸道,绝望地自杀,去上吊了,去跳井了,去投河了?

    这样的她,手上似乎也都是无辜的血呢,她不是冼大侠,她是看不到自己身上流脓的恶鬼,她是舔着脸给自己贴金的悍匪!

    所以,来吧,把她天打雷劈了吧。

    或许他们都抱着同样的心情,那剑客也留在了原地,等待着雷电的降临。

    金毛犼把满盘的红烧鲫鱼都吃了,盘子都给舔干净,然后回头,看到了窗外的场景——一对男女,阴雨中背对背地站立在两侧,长剑与刀,立在他们中间。

    守静鼻子翕动了一下,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嗷呜~”他们好像两个小煞笔哦。

    “走,我们下去看看。”温如瑾一把捞起了金毛犼,动作迅速地给它擦了擦嘴。

    周嘉云动作迅速地跟在了他身后,冯竹雨动作利落地打起了伞,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太监则自觉去结账。

    暗中人影晃动,各自成包围的拱卫之势。

    皇帝出街就是不一样,打不赢也得撑得过场面,温如瑾好笑地自娱自乐着。

    头顶上的伞面在微微颤抖,温如瑾抱着金毛犼,一人一兽抬头看了又看,最后发现是周嘉云从冯竹雨手中接过了伞,接过她的手把伞柄攥太紧了。

    蒙鸿光出一趟皇宫送信,她都紧张无比,如今出了宫,蒙鸿光又被温如瑾留在了皇太后身边,她更紧张了,紧张到不自觉地捏紧了雨伞,雨伞跟着一块儿颤抖。

    “好歹是大内侍卫,你何必如此紧张?”

    “卑职、卑职心中没底。”别看他们人多,打起来可不是看人多人少,那些江湖中人……周嘉云又忍不住思虑万一要是打起来了,自己能在他们手底下撑住多久,能不能撑到大总管赶来。

    忽然,有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周嘉云的手,她差点拔刀,猛回头,却发现是一张烧毁的面容。

    蓟雪松努力露出了一抹笑:“我来吧?”

    周嘉云抿了抿唇:“不。”

    她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个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竞争谁是陛下心中的第一的对手。

    冯竹雨看着她们两人握着手,手中握着伞,站在原地不动,四目相对中有火花电闪,但是——

    “你们两个,陛下都到前边去了,”冯竹雨有些气氛,上前抢伞,“还是我来吧,给陛下撑伞,我才是专业的。”

    ******

    昏暗天际,濛濛细雨,风来,吹得身体发寒。

    赵婷玉其实注意到有人在靠近,但是她没兴趣理会那些丑鬼了,阿不不不,不对,他们不是丑鬼,他们是为了躲开那些武林败类才去吃的毁容药,他们虽然毁容了,但是心还是正常的,所以他们不是丑鬼。

    她,赵婷玉,她本人才是丑鬼。

    冷笑了一声,赵婷玉自嘲至极地往前漫步着,看来今日的天是不打算劈死她了……

    “就这么走了吗?”有一道清凌凌的声音,穿透了这雨幕。

    赵婷玉闻声回头,黑黝黝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阴雨中缓步走来的少女。

    单丝碧罗笼裙,望仙九鬟髻,粉黛微施,娇颜胜花。

    身后还追着撑伞的三个女丫鬟(?)……一看就是那些名门闺秀,是赵婷玉曾经最不屑一顾的女人。

    但是此刻,不论是赵婷玉,还是那个剑客,都停住了脚步,面色寡淡,双目无神地看着温如瑾,仿佛在无声地问她:你有什么事?

    温如瑾轻声笑着:“茶楼都打塌了,不必给人赔偿么?”

    闻言,赵婷玉忍不住抬眼看了看四周,轰然倒塌的茶楼成了一片废墟,桌椅无一幸存。

    她立刻去拿塞在腰带中的碎银子,可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碎银子,赵婷玉又忍不住苦笑,果然,悍匪就是悍匪吧?无论心里多么否认自己是悍匪,但实际上,她就是啊!

    她就是百姓憎恶的悍匪,刚刚还指责别人呢,现在照样打烂了别人的东西不赔钱,这就是悍匪的作风,她习惯了这种作风,她不是悍匪,谁是呢?

    或许是都意识到了这一点,赵婷玉和那个剑客都是举止僵硬地拿出了银子,然后又举止僵硬地放在了地上,这才准备离开……

    肉眼可见——他们对打砸了别人的东西事后的赔偿事宜万分不熟悉,完完全全就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窝在温如瑾怀里的金毛犼见状都忍不住翻白眼,它那么爱吃吃喝喝,吃不了还兜着走,但是它都会给钱啊……

    这给钱给得这么生疏是怎么回事,怎么,外出吃饭喝酒打尖住店打打杀杀从来不给钱?

    这两人,在温如瑾身后一大群人默默无声的注视之下,显而易见的身体都异常僵硬了起来,甚至有些同手同脚了。

    他们明显也会害臊,刚刚才自己对号入座,然后自感被疯狂唾骂了一通,如今又被温如瑾戳穿了他们习以为常的悍匪作风,他们现在只想快些消失在人海,不被任何人注目。

    可是温如瑾偏偏不如他们所愿:“等等!”

    那两人又瞬间回头,呆滞的目光看着温如瑾:你还有什么事?

    “你们的银子是怎么来的?”温如瑾问。

    “师父给的。”赵婷玉下意识地回答。

    “劫富济贫剩下的。”剑客回答。

    “你师父给的?”温如瑾笑着歪了歪头,“那你师父的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他耕地吗?他织布吗?他行商吗?他什么都不干,就能生出银子来吗?”

    赵婷玉的手指禁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倏地抬眸,怒火燃烧地瞪着温如瑾:“够了!对,我们的银子来之不当,这些银子,都是宗门山脚下那些丑鬼……那些农民为了感谢我们的庇护,自愿每月给我们交租。”

    感谢庇护,自愿交税?这鬼话说完,赵婷玉自己都快哭了。

    温如瑾却含笑将矛头调转到了剑客身上:“劫富济贫剩下的?为什么要劫富,富人做错了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他为富不仁,那你拿什么证明他为富不仁,你有证据吗?”

    “……没有。”

    “呵,济贫?你济了哪个贫,能指名道姓地说出来吗?剩下的……呵,你确定是剩下的?”

    剑客沉痛地闭眼:“不必再说了,是我自己没银子花了,随便找了个富商打劫了他。”

    不过就是劫匪行径,自我美化成劫富济贫而已。

    温如瑾的脸色顷刻之间晴转多云,甚至阴云密布了起来。

    “啧~两个作恶不自知的悍匪!”他说。

    “你!”赵婷玉反而是没能忍住的那个人,捡起了地上的刀,身形一动便瞬间出现在了温如瑾的面前。

    “住手!”可笑的是,这次阻拦她的人变成了剑客。

    这一波,是现场角色互换了。

    然而——

    作者有话说:

    守静:hello?老子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第64章 小皇帝的垃圾回收站

    赵婷玉终于彻底崩溃, 像是自暴自弃破罐破摔地承认了自己是悍匪——可她要杀了眼前这个美丽干净的少女。

    凭什么?她的一生如此可悲,一直浸泡在井底粪坑污泥中,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还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如今有人忽然凿开了那口井, 让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也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她不愿意接受这样惨痛的现世,可这时候……

    人都有羞耻之心的啊,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样的时候!?

    偏偏是这时候!在她想要将自己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

    出现一个高贵如明月,娇艳如桃梅的少女,高高在上地站在上边俯视着她, 嘲讽她浑身的屎臭味。

    她没有办法上岸了, 她都这样活了那么多年了,就继续这样下去吧……干嘛还要醒过来呢?

    杀了她,杀了她,彻底地, 在这污泥粪坑中,下水,沉溺, 溺亡……然后, 下十八层地狱恕罪去!

    “你疯了!”剑客的嘶声没能阻止她骤然爆发的轻功。

    她显然确实是个一流江湖高手,剑客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只看到了她刀刃反射出来的寒光……

    然而他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就连站在温如瑾身后上前一步, 企图以力相抗的蓟雪松和周嘉云也没派上用场。

    只见贵胄少女怀中一抹金光迅速跳出, 然后——

    “啪”!

    “啪”!

    不论是企图攻击温如瑾的赵婷玉, 还是企图阻止赵婷玉的剑客, 守静都一视同仁——

    啪啪两巴掌,送给最爱闹事的你们。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地直接绝倒在地,陷入完全的昏迷。

    金毛犼踩在赵婷玉的头顶,依然不解气地猛踩了两下她的脸,竟敢当着它的面要打杀它家铲屎官,这是老寿星上吊活得好好的嫌命长是吧!?

    “静静,回来。”温如瑾冲它伸出手臂。

    金毛犼气定神闲地收爪,一个潇洒地跳跃,直接回到了温如瑾的怀中。

    它忽略掉蓟雪松等人震惊到眼睛都要掉地上的模样,哼哼了两声,自顾自地在温如瑾的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卧倒。

    “嗷呜~”小爷刚刚是不是很厉害?

    温如瑾摸了摸它的小脑壳,眼神示意:小宝贝最厉害!

    而后他风轻云淡地吩咐:“拖回去吧,好生照料。”

    看着地上那两个昏迷的人,温如瑾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能够变废为宝的垃圾一样,啊呀似乎暴露了什么东西,不过,他们在他心中,也确实就是废物利用的材料罢了。

    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这可是……他分裂武林、令江湖内讧的第一把刀呢,还得好好再打磨打磨才是。

    蓟雪松一个眼神示意,立刻从暗中窜出了两个不起眼的身影,他们正准备去拉人。

    温如瑾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皱了皱眉,说:“算了,不用好生照料了,带着一起走吧。”

    金毛犼可以啪啪两个耳光把他们打晕过去,但这两玩意儿要是放进了皇宫里头,蒙鸿光指不定无法一次性对付两个人,这两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还是他自己随身携带比较好。

    不过温如瑾现在出来是为了蹲那个采花贼的,暂时又不回宫里头……

    索性当是多了两个人形挂件吧,带着走。

    温如瑾带着人转身赶往下一个片场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珠子似有意似无意地往右上角滑过……然而没有多一秒的停留,他抱着小保镖离开了。

    前方还有个大名鼎鼎的“闺中窃玉香”在等着他呢,其他人,暂且都给他靠边站去!

    ******

    登高便可望远,这京城内,少有楼阁能有官府建立的瞭望塔高,不过王朝久不征战,瞭望塔也成了虚设,倒是便宜了某些自命不凡的江湖中人了。

    此刻,那荒废依旧的瞭望塔内,便有两个不速之客。

    他们身居高处,眼看着远处那卓越多姿,玉叶金柯的少女带着人离去,似有似无地朝他们的方向转了一下眼睛,却终究没有任何表现,直接毫不留情地走掉了。

    姿态浪荡不羁的紫衫男子见状哈哈大笑:“她发现我们了……”

    说着,他狷狂地仰头饮酒,任由那酒水哗啦啦地打湿衣襟。

    对面那个抱剑依窗扉的少年,灰色的眼睛冷淡地扫过他的脸,什么话都不说,似乎对他的话语毫无兴趣。

    见他这副模样,裴鸣璟忍不住就更想要逗逗他,便笑道:“你猜她知不知道你就在这上边?”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易寒星抿了抿唇,冷淡地转过身去,背影瞅着十分倔强。

    但这倔强中,偏生又有些藏不住的东西,比如说——委屈。

    “知道还掉头就走说明人家根本不在乎你,不知道就说明你还有点机会。而你刚刚差点忍不住就动手了,这就说明心里还在乎人家,你对她的安危紧张极了,”裴鸣璟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圆润的酒坛,“可人家似乎不需要呢,你自作多情了。”

    “姓裴的你闭嘴,我的事情,和你没关系!”

    “啧,这位小皇帝啊,可比上一位有气势多了,鹓动鸾飞,振玉锵金……”

    裴鸣璟随意将手耷拉在窗边,仰望着簌簌落雨的阴暗天际,仿佛在透过这昏暗的天空回味着说明一样。

    他忽然一笑:“如斯美人,高贵得不得了,看着可不像是你易寒星这样的‘悍匪’能染指的模样。”

    少年怒目而视:“我说你够了,快闭嘴!你才是悍匪!”

    什么悍匪不悍匪!易寒星心道他根本算不得什么悍匪,虽然也不能算是话本里头的侠客,但是他正式从无极宗出山,就是去保护她的,他自始至终,都还没来得及真正踏入江湖……

    这一刻,易寒星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有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还好,还好……还好他还没有变成她最厌恶的模样。

    少正超说那些江湖中人不爱读书,目不识丁不算错,但总有那么几个意外,比如这位裴氏玉衣阁阁主裴鸣璟,他显然就是读书读多了的那种坏胚。

    见无极宗的这位少宗主终于被自己惹毛了,裴鸣璟颇有成就感地哈哈大笑,笑完,他那双狐狸似的眼珠一转:“少宗主,听在下一句劝,那位可不只是长得像娇花,心中住着的可是一头猛虎啊,她这种心机城府一概不缺的人,是看不上你这种单纯稚嫩的少侠的。”

    “呵,说那么多,你不就是见色起意?”易寒星反唇相讥,“怎么,她看不上我,她就看得上你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大岁数了!”

    “唔?少宗主好聪明!不错,想要拿下这种女子,必须要有比她更深的城府,更多的心机,只有比她更强大,才能让她多看一眼……”

    “至于岁数,那就如同酿酒,越老越有味道,”说着,裴鸣璟情不自禁地放下了酒坛,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倏地一笑,“在下觉得,自己就很不错。”

    “刺啦——”是灰瞳少年忍无可忍拔剑出鞘的声音。

    “哈哈哈哈,开玩笑罢了,少宗主何须如此暴躁?”紫衫男人动作灵活地躲开这一击,含笑望着眼前人,却似乎没有将任何人放进眼底。

    这么单纯,这么蠢笨,怎么撑得起无极宗?

    那位……所图不小啊,想要搅浑了这湖水,让江湖先内讧起来,计谋不错。

    只是不知道,是就这么点本事,还是这只是她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的冰山一角。

    裴鸣璟看着那忍无可忍,疯狂冲自己发动攻击的少年,笑意又加深了不少……江湖与朝廷,早晚有那么一天的,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无极宗这左右逢源,大小皆下注的谋算,能不能成就无人知晓了。

    那位……官家,看着可不太好糊弄的模样呢。

    ******

    “我日他仙人板板!”520的叫骂在温如瑾的脑海里响起。

    “什么脏的臭的也敢YY我家老温,看老子叫静静把他们脑子都拧下来当小板凳!”

    坐在那豪华至极的马车中的温如瑾揉了揉金毛犼的小脑袋,心中暗道:“不过都是些碳基生物罢了,你和他们计较什么?”

    520:“……?”

    等等,碳基生物,这踏马好有道理。

    它居然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的恼怒十分降自己的逼格。

    这个王朝的工艺水平真的不是一般的高,这马车宽敞得像是一座可以移动的小豪宅,桌椅俱全不说,这里面坐着温如瑾,旁边还拱卫着两个侍卫,还有个大宫女冯竹雨在伺候瓜果,地板上随意地丢着那两个江湖人,居然一点都不拥挤。

    而且这么宽大的马车,走在道上半点不颠簸,减震的技术十分惊人。而且它的四壁用的是精钢锻造的薄板当夹层,扛得住一般的箭雨不说,还冬暖夏凉……

    如此伟大的创造,怎能不叫人惊叹?

    只是可惜他们依然停留在动手制作的层面,而没有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比如说进入到基础理论的阶段,再学以致用……这可都是能留给后世的财富啊,这可都是能提高生产力的宝藏啊!

    居然拖拉到了现在,直到温如瑾的到来,才正视起这个世界被江湖中人淹没了所有光彩的其他恶人的贡献,这真令人扼腕。

    就在温如瑾心里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他脚边的那两个人哼哼唧唧了几声,慢慢动弹了起来,眼看着就要醒过来了。

    蓟雪松的长刀出鞘半寸,身形一动,与周嘉云同时上前一步,左右各挡住了半个温如瑾,温如瑾怀中某只昏昏欲睡的崽子也瞬间清醒,毛爪子左右蹭了蹭,果断摩拳擦掌了起来……

    但是很可惜,它期待的——他们暴起攻击,它再免费送两个大耳刮子的事情,没有发生。

    那两人醒过来,并没有立刻动手,起初只是满脸的懵懂,而后呈现出了一种摆烂的模样,面无表情,气质丧到极致地坐着,连起来都懒了。

    都是高手,谁心里头还没点数?能被一巴掌放倒,那基本洗干净脖子等死就行了,不用再不甘心什么的。

    更何况,他们现在真的没心情打,他们的世界观刚刚才坍塌,压根来不及重建,麻烦给点时间,让他们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修复一下自己破碎的世界行不行啊?

    温如瑾的回答是不行。

    “既然行了,那就自我介绍一下吧。”温如瑾像是那些选拔赛的导师,满眼都是在打量垃圾,是否属于可回收。

    “铸器门掌门大弟子,赵婷玉。”

    哟吼,来头不小。

    “你呢?”

    剑客垂下眼眸:“邱伟志。”

    “什么身份?”

    “藏剑宗掌门的小师弟。”

    也就是藏剑宗当代所有少侠们的小师叔咯,来头还挺大的呢。

    这些江湖势力中,五岳最强,五岳分别为:无极宗,藏剑宗,铸器门,医仙岛,山阴派。

    好家伙,温如瑾一下子凑齐了两大门派的可回收垃圾,如果能把前些天他自己丢出去的破易拉罐再捡回来的话,那他就凑齐了三个大门派的垃圾了。

    再努努力,过一段时日,他就能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垃圾回收站了。

    赵婷玉面无表情地坐着不动,空洞的眼神跳过了那两层人肉盾,直勾勾地看向了端坐着的温如瑾,她这眼神,看不出是羡慕,还是嫉恨,还是旁的什么,只是能断定,这双眼睛已经毫无生气了。

    不愧是可回收垃圾,还有得救,温如瑾还是希望垃圾都能回收的,但是想来也不太可能,这两个应该就是他开局最大的收获了。

    邱伟志忽然抬头:“你是皇帝,它就是传闻中的神兽。”

    温如瑾微微一笑:“还不算太蠢。”

    “所以呢,你抓我们来,有什么目的?”赵婷玉缓缓地眼神凝实在温如瑾的身上。

    温如瑾微微一笑:“你们,想当侠客吗?”

    ******

    帝王垂问,像个笑话。

    “哈?”赵婷玉被刺激狠了似的讥诮笑出声,“是你疯了,还是当我们傻了?我们是侠客吗?那些说书先生的剧本,是你的子民的心声,这一切都是受你指示的吧?”

    “放肆!”他们的态度太过恶劣,身为循规蹈矩的大宫女,冯竹雨条件反射地呵斥出声。

    反应过来之后,她感觉自己的心脏抖动了一下,但是一低头,看到了冲它单眼眨了眨眼的神兽大人,啊~

    她顿时底气爆棚:“你们竟敢如此和陛下说话,不知尊卑的狗东西!”

    温如瑾示意她退下,对于赵婷玉,他的评价依然是——还不算太蠢。

    “你们确实不是侠客,”温如瑾往回坐直了身体,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而后,不经意之间将眼神恩赐一般地,落在了他们二人身上,缓缓道,“但是在朕这里,尚且能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的话,像是天生自带妖法一般,能够吸引人注意的同时,将人的魂灵都捕捉住了。

    “这机会嘛,只有一次,端看你们抓不抓得住了。”她的嗓音低低的,带着一股蛊惑的味道,可是他们却不得不上钩。

    就好像这个骤然崩塌的,他们根本不愿意去面对的世界,忽然间,天空有一道亮光,照入了这片废墟,告诉他们……废墟,还能重建。

    “只要我抓住这个机会,我就不是悍匪,是侠客了吗?”赵婷玉果真立刻反应了过来,那双黑黝黝的眼睛也瞬间爆发出了惊人的亮光。

    她不是悍匪,她才不是被人憎恶的人渣畜生,她是侠客啊,她生来就听着赞美,她以“侠客”为自己的立身根本,她不能不是一个侠客,她必须得是侠客。

    她被人哄着入睡,活在梦中那么久了,现在忽然将她唤醒,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令人敬仰的侠客,而是一个令人怨恨憎恶的悍匪,这和直接抽离她的脊梁骨没什么两样,这就是在摧毁她这整个人。

    她必须得是侠客,如果不是,那她活不下去了……

    她必须得是侠客,如果不是,那就变成是,不惜一切代价,让假的,变成真的!

    她的问题太天真,温如瑾轻嗤了一声,就连他怀中的金毛犼,也坏心眼的桀桀怪笑了两声,仿佛是在嘲讽她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一样。

    赵婷玉的眼神一利,只感觉那抹照入她废墟世界的阳光又被抢了回去,她正欲要暴怒,忽然听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笑道:“想成为侠客,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只要你抓住了这次机会,虽无法立地成为侠客,却也是走上了另一条路了,与那些悍匪划清界限,朕可以向你保证,你会距离‘侠客’越来越近,终有一日,你会成为百姓口中的‘侠客’的。”

    “真的吗?”赵婷玉差点感激涕零地哭出来。

    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啊,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思考着,那些上一辈的老家伙,恐怕一个都策反不了,希望这种单蠢的江湖中人要多几个才好。

    那些老东西,心知肚明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是披着人皮自己骗自己太久了,收了些弟子,看着他们敬仰渴慕的眼神,他们如何能告诉这些亲近自己的徒弟/孩儿——“你爹爹/师父其实是个浑身流脓滥杀无辜抢劫起家的恶鬼。”

    他们不仅说不出这些真相,他们还会将那些自己哄骗自己的话,又拿来哄骗自己的下一代,企图能真的洗白这一切——所以这些江湖中人,才会和现实世界脱轨得如此严重,因为他们很多人一直活在一个虚幻的楚门世界。

    温如瑾弄出来的这些话本,这些说书,就是在打破这个虚幻世界的墙壁,逼迫那些被哄骗的人去面对真实。

    当然会有一大部分恼羞成怒,老油条们当然会恼怒被撕下了人皮,但是终究会有那么一小小一戳人,会无法接受着一切,会想要……真的成为一个侠客。

    这一波,温如瑾是艰难地在屎里淘金了,牺牲极大。

    ******

    一直沉默的邱伟志终于开口了:“所以,你究竟想要让我们做什么?”

    “你们听过‘闺中窃玉香’吗?”温如瑾循循善诱,“成为侠客的第一步:嫉恶如仇,铲除奸恶。这‘闺中窃玉香’是京城百姓人人自危的畜生,你们知道要如何做的,对吗?”

    他的嘴角是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像是看着两个孺子可教的稚子孩童,但是他的心就像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满目的冰寒。

    “你们既然想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侠客,那怎么能不急人所急,忧人所忧呢?”他循循诱导。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敌人的长矛落入了温如瑾的手里头,他不会去在意这长矛会不会在攻击盾牌的时候折断的,他不会珍惜这杆长矛,因为它本来属于他的敌人,更因为它本来也是与那盾牌一起,沾染了无数的血泪……

    最好的局面,当然是长矛折断,盾牌穿孔,就像是鱼死了,网也破了,这才是温如瑾最想要的。

    废物利用,垃圾回收的心态,不能指望温如瑾能有多么仁慈。

    他眉目含笑:“所以,就从‘闺中窃玉香’开始为百姓铲除奸恶吧。”

    身为帝王,他的仁慈,甚至不够分给他那些身体畸形,毁容彻底的子民们。

    他听见了他们的哀嚎,他看见了他们的血泪,他感受到了他们的悲痛……他如何对敌人仁慈?

    垃圾回收废物利用,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好!”赵婷玉果断的应了,拿起了地上的刀,“我这就去杀了这该死的悍匪!”

    “不,不是杀了他,是要把他活捉,要让他游街,让百姓心中的愤懑有发泄的地方,让……”温如瑾的声音缓缓低沉,像是深海处的妖精在以自己美丽的歌喉,引诱着无知的凡人,“要让他们知道,你是个侠客啊,是你把‘闺中窃玉香’抓住的。”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只是因为温如瑾的首席御医开启解剖学新世界,一条尸根本不够用于医学研究而已!

    赵婷玉却被哄得脸上出现了潮红和狂热之色,仿佛她真的成为了话本中的冼大侠一样收到万民敬仰。

    “那我呢?”邱伟志问。

    “你就四处听听书吧,百姓听故事,总不能莫名其妙被人杀头不是?你出手相助,制止暴行,就是侠客了。”

    让他们内讧?温如瑾冷淡地看着这两只被他握紧在了手中的小羊羔,这只不过是为了争取时间罢了。

    内讧有什么用?

    还是猥琐发育,研发了加特林,直接巨乘佛法超度这些人渣才能从根源解决问题。

    ******

    今日的事情,发生在京城的多个能听书的角落。

    有自诩侠客的悍匪听了书后恼羞成怒暴起伤人,最后被迷途知返企图要当真侠客的悍匪制止……

    他们本都是江湖中人,他们如今,站在了对立面。

    温如瑾的可爱的爪牙们忠诚地记录这这一切,好让他能在最短时间内建立自己的垃圾回收站,将江湖这个垃圾池彻底搅浑浊。

    既然将闺中窃玉香交给了赵婷玉,温如瑾便干脆漫步在这曾经辉煌过的皇城中,他的眼睛,捕捉着所有需要进入帝王眼底的细节……为他明日召见工部的重臣。

    “嗷嗷嗷!”那个,那个!

    温如瑾脚步一顿,顺着金毛犼的爪子戳戳戳的方向,温如瑾看到了一个颇有创造性和简约美感的竹枝发簪。

    “好物配美人,此物就赠你了。”摊位上的紫衫男子风流倜傥地扇了扇折扇。

    温如瑾眉尾一挑:“这好物,够锋利么?划得开你的喉管吗?”

    作者有话说:

    稳如鸡:有些人年纪轻轻,看着就一副活得不耐烦的狗样。

    ·

    第65章 打烂他的脸

    午后的阳光依然刺目, 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啊,却多多少少都有些疲倦了。

    一道细瘦的黑影,借着小院中桃花树枝条阴影的遮挡, 身形微动, 便瞬间闪入了院中,再避过那些昏昏欲睡,春困倦懒的小丫鬟们,他沿着屋檐, 缓缓靠近为了通风纳凉而大开的窗户……再一翻身,悄无声息地落地。

    此人名叫江奇志,说这个名字, 或许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

    但他混迹江湖多年, 还有一个江湖人送的称呼——红竹魔,也叫“闺中窃玉香”。

    江奇志将衣襟内早已准备好的迷药拿在了手中,缓缓靠近那拔步床上微微隆起的纤细人形,他的脸上, 已经露出了些得意洋洋和急不可耐的躁动之色。

    这温香暖室,仿佛还有着未出阁的女儿家的体香,江奇志着迷了似的仰起头, 急切又粗鲁地猛吸了几口气, 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意,他一边吞咽着不自觉在疯狂分泌的口水,一边慢慢靠近那无知无觉还在安睡的猎物……

    江奇志深知,他能走到这一日, 凭借的因素有很多:

    其一, 他轻功确实好, 一般人根本就抓不住他。

    其二, 他这个人思维敏捷,胆大心细,颇爱独辟蹊径,人家采花都要挑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偏偏不,他就要在大白日的,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其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采花可以采乡野村妇,可以采小家碧玉,可以采大家闺秀,甚至可以采金枝玉叶,但是不能碰同为江湖人的女子,因为碰了这些家伙可就难脱身了,招惹了小的,必然就会引来老的。

    因为这三条准则,江奇志在采花的大道上,可谓是无往不利,他本人也越发自信了起来,因而没有留意到,躺在床上的女子,呼吸明显要比普通人更加匀称和平稳。

    他像是往常一样一把掀开了那被子,正准备在对方惊醒惊恐要尖叫的时候拿沾染了迷药的汗巾捂住她的嘴。

    然而这一次,女子惊醒,一扭头,却不是花容失色和脱口语出的尖叫,而是……一把凛冽的大刀。

    ******

    在被安排代替某位小姐躺在这里之前,赵婷玉就知道这个采花贼之前做过些什么事情了,将无辜女子残.虐至死,还要挖走对方的眼睛留作纪念。

    赵婷玉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何愤怒,她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闺中窃玉香”的名头,那时候不过就是脑子里闪过一句:“哦,是采花贼啊~”便算了,根本没有想过其他任何事。

    可是今日,她自欺欺人的梦境忽然被打破,她发现自己在那些她自以为深受她的恩德的百姓眼中,和这个采花贼没有什么两样……

    而且今日,她躺在了这里,像是所有那些被这个人渣残害的姑娘一样,躺在了这里,直面这个采花贼。

    赵婷玉忽然就明白了,她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是个江湖败类,也因为她梦醒了发现自己也是江湖败类,更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也是个女人。

    江奇志的轻功很好不错,他反应也快,一下子就知道自己中计了,掉头就跑。

    可是赵婷玉的一流高手之名,不是自己吹嘘出来的,三步并两步,她轻而易举地追了上去。

    而温如瑾提前布下的天罗地网,更不是江奇志能吃下去的一碟小菜。

    在江奇志被冷箭击中,从屋檐上掉落的瞬间,赵婷玉的刀锋便紧接着砍向了他的脖子……杀了他!

    杀光这些江湖败类!

    杀光他们之后,她就和他们不一样了。

    她,是侠客!

    可是这刀,却被一群人联手架住,江奇志的狗命生生残喘了下来。

    赵婷玉抬头,冷厉的目光向前看去,是一群玄色特质制服的人,为首的是那个面容烧毁的女子。

    蓟雪松示意人将江奇志捆住,她看向杀意腾腾的赵婷玉,眉眼丝毫不为所动:“赵姑娘,陛下说了,要你活捉。”

    神情有些癫狂的女子直勾勾地看着她,蓟雪松沉默地与她对视着,分毫不避。

    最后赵婷玉也没有不受控地暴走,只是仰起头,深深地深吸了一口气。

    再低头时,她脸上的扭曲和疯狂之色已经淡去,化作了一片麻木的空茫。

    她后退了一步,方便这些人将江奇志用特质的绳索捆住,拖走。

    很好,她已经迈出了成为侠客的第一步了。

    ******

    “这好物,够锋利么?划得开你的喉管吗?”

    紫衫男子没等温如瑾的话说完,便倏地往后一撤开,提前避开了少女怀中那只小兽骤然出击的毛毛拳——这毛茸茸的拳头,万分可爱的同时还是致命的。

    他远远地飞上了后方一株大榕树上,姿态潇洒地依在树上,折扇风流地晃了晃,笑道:“好凶的一只小兽,好凶的一个……”

    “女娇娥。”

    女娇娥三个字,当真是说的千回百转,间或中还有男子喉咙处轻微的嗡鸣声与沙哑的低声轻笑。

    姿态潇洒,玉树临风的江湖侠客,持扇依树,又如此卖力地朝你孔雀开屏……换个时空换个说法,应该叫:好蛊,好撩,妖孽美男yyds!

    但是在这里——

    “吼!”老子干死你啊!王八蛋!

    守静出离愤怒了,身为一只未成年神兽幼崽,它都知道这厮在调戏人,可他算个什么玩意儿?

    穿上袈裟都挡不住一身犯贱的风尘味,竟然也敢调戏它家铲屎官!

    它今天不打烂那张脸,它小名就不叫静静!

    裴鸣璟原本还想要英俊潇洒地给这位小皇帝行个礼,自我介绍一番的,哪里想到她本人以及她怀里那只不知深浅的小兽都是如出一辙的不讲武德,说打就打,躲开了还要不依不饶地追上来继续打!

    见状,裴鸣璟脸上那自诩风流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眉头微微皱起,怎么……这位小陛下,是给脸不要脸了不成?

    裴鸣璟正要给这只长得奇奇怪怪不是猫不是狗的小东西一点颜色瞧瞧,然后——

    “啪!”

    “啪!”

    “啪!”

    “啪啪啪!”

    守静真是把那张脸当沙包捶了,字面意义上的“打烂你的脸!”

    大家伙一起欣赏着这难得的美丽风景,520更是啧啧有声:“就他这长相,也好意思在你面前卖弄?他还没有风和颂年轻时候仙男落泪好看呢~”

    温如瑾但笑不语,好看的皮囊多了去了了,眼前这位这样的,在他那还排不上号。

    他哪里来的自信?

    啊对,可能是因为好看的人都不得已吃了毁容药,所以让他这等姿色也格外的自傲了起来吧,这就是颜值界的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激烈的混战结束,裴鸣璟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去哪里?”的哲学三问的状态。

    而金毛犼果然不依不饶地用爪子死命薅着他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头发:“吼!”还骚不骚啦?!

    又送了一个大耳光上去:“吼!”小爷问你还敢不敢再发骚!

    金毛犼还是很单纯的,你看它问得如此真心实意。

    可惜了凡夫俗子听不懂它说话,于是也就无法回答,裴鸣璟的沉默,让守静忍不住又赏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吼!”下次再调戏小爷的铲屎官,小爷就要撕烂你的嘴!拧下你的脑袋!

    温如瑾起先还抱着手臂,淡然地看着宿命般的打脸场面的,不过静静的巴掌才下去三两个,就有斥候出现,给周嘉云传了话。

    周嘉云从背后凑近温如瑾的耳畔,低声说了句:“那边抓住了。”

    温如瑾于是颔首,冲远处喊道:“静静,走了,回去吃晚膳。”

    夕阳的金光下,一道能完全融入金光的影子倏地冲他奔了过来,然后扑到了他的怀里。

    甜甜蜜蜜地蹭了蹭他的脸:“嗷呜~”干嘛不让小爷打死他算了。

    “下次吧,”温如瑾抱着它转身,“这是个可以废物利用的垃圾桶,用完再给你打烂,好不好?”

    ******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

    少年可能第一次如此失态,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灰色的眼瞳都浸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最后更是笑到直接咳嗽了起来。

    沐浴过后,浑身充斥着一股浓郁香气的男人,对着程亮的镜子,不紧不慢地用指尖挑了些医仙岛出品的化瘀神药在脸上,慢慢地、轻轻地揉着。

    裴鸣璟眼尾一挑,虽说这张脸被毁灭得不成模样,可是他的一颦一笑,依然充满了风情,就比如这挑眼尾的小动作,瞬间就让易寒星的笑声戛然而止。

    “少宗主很喜欢嘲笑别人?”

    易寒星:“还行哈……咳咳咳。”

    看来在他被打的那日,她的小兽下手居然还算是比较轻的了。一时之间,易寒星觉得自己心里头的郁郁之气,都消散了不少。

    “少宗主既然已尝过这神兽耳光的厉害,为何不早些提醒一下在下呢?”裴鸣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幽怨。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被打,我是自己气不过才离开皇宫的。”易寒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挑起反驳。

    裴鸣璟哼笑了一声:“是吗?”

    “当然!”易寒星僵硬地转移话题,“你说说你,你凑上去干嘛?那两个人被它一巴掌放倒你不是亲眼看见了?”

    “凑上去,当然是为了试探啊……”裴鸣璟依然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手动活血化瘀。

    “啧,那你被打了这一顿,难不成还试探出点什么东西来了?”

    男人抬眸看向了镜子,倏地一笑:“当然。”

    至少,他现在知道自己在这一局下注中,究竟是要“买大”,还是要“买小”了。

    也不算是白白挨打呢~

    ******

    浑身素白,面容冷峻的中年女子,已经在紫宸殿恭候温如瑾多时了。

    女子恭恭敬敬地三跪九叩:“臣傅思无,恭请圣安。”

    “朕安,你起吧。”

    站起来后,傅思无开门见山道:“听闻陛下抓住了那‘闺中窃玉香’……”

    温如瑾颔首。

    傅思无继续道:“前些日子,陛下令臣解开衣物,剖开血肉探究其本质,臣醍醐灌顶,颇有些成效,可只有一个游文珮还是太少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剖开了一个人,看透了他全身的经脉血肉,然后云淡风轻地向温如瑾要下一个人。

    如此心性,是温如瑾所喜欢的。

    温如瑾摸了摸某只圆滚滚的脑袋,道:“你何须如此着急,他还要在京城游街三日,给百姓们一个发泄的机会,之后会把他送到你那儿去的。”

    “只恐百姓怨恨上头,举止无状,将人弄死了,倒不如先送臣那儿去,明日臣送还其头颅去游街。”

    温如瑾差点被她逗笑:“你啊你,你自己说说你这法子行不行得通?”

    蒙鸿光也跟着笑了笑,道:“傅御医,不必忧虑,明日会有许多羽林军与些许会武功的人看护着,您的……实验材料,不会出大问题的。”

    傅思无还是有些犹豫,皱着眉站在原地,似乎在绞尽脑汁思考着要如何劝温如瑾把人快点送到她手里头。

    但是温如瑾却已经没有再看她了,一手抚摸着怀里的金毛小兽,一手端起了案牍上的杯盏却没喝。

    端茶送客……

    傅思无收敛了表情,行了个礼:“臣请告退。”

    温如瑾颔首。

    把这固执的御医之首劝回去后,他才喝了口茶,问蒙鸿光:“那位如何了?”

    蒙鸿光恭敬回道:“听闻那位大人在老家依然在研发火枪,前些日子陛下将他复原职,他如今已经在还京的路上了。”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大白要给大家道个歉,真的(>人<;)对不起大家了。

    大白三次元真的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无法每天更新六千字了,压力太大了开始明显秃头了……

    暂时的决定是努力保持每日更新一章,抱歉抱歉!

    最后,这章给大家发小红包吧,截止到下一章发出。

    第66章 我是“俜侠”的首领

    视规则与律法如无物, 因意外获得强大的力量却毫无约束的江湖,是整个王朝乃至无数民众的心头大患,两百年来无数人想出过千万种办法要将他们歼灭, 但往往这些计划要么是来不及实施就会胎死腹中, 要么是执行了几十年也依然成效甚微。

    原因无他,说来说去,不过“一力降十会”罢了,正如同金毛犼能一个耳光帮他们把脑浆都摇晃均匀一样。

    这些在逆境中依然艰难求索的人中, 其实有不少已经隐约触摸到了热武器领域的边缘,只待推开那扇大门——门外,豁然开朗, 天地辽阔, 清风万里!

    那将会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可他们终究只是平凡的人类。人类,意味着在这个人类社会的规则约束下,有太多的无能为力,就比如那位前些日子才被温如瑾从原身记忆的犄角旮旯翻出来的人——刚刚官复原职的工部侍郎。

    工部侍郎祖上三代都在研发热武器, 他们坚持认为,火药能制造出飞向天空然后剧烈绽放的烟花,其潜力是无限的, 它们的力量可以飞得比那些武力雄厚的江湖人更高, 他们炸.裂开来的时候,那磅礴的力量比那些江湖人更骇人,所以火药一定能遏制住那些无法无天的江湖人。

    以温如瑾这样见识过热武器威力的人看来,这祖孙四代人的这个猜测与坚持当然是正确的。

    但是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并没有那么容易, 工部侍郎钟思远的太爷爷开始了这项试验, 而后在成果微不足道的时候, 被意外炸死了。

    钟思远的太爷爷意外身亡, 于希冀遗体完好入土为安的本民族传统而言,其太爷爷遗体被炸了好几个洞,遗体无法完好,甚至被人认为做错了事,走错了路,遭到了天谴。

    这项在当时颇为有热度的研究,有种如火如荼的热烈的研究,最后如同被泼了一桶冰水,终究冷却了下来,更多的人选择了放弃研发火器,放弃火药,而去努力地想要改良现有的冷兵器以提高士兵的战斗力。

    好在钟思远的爷爷继承了父亲的意志,依然在继续研发火器,其爷爷呕心沥血,终究也不长命,好在,其父亲也继承了祖辈的遗愿……一直到这个担子落到了钟思远本人的身上。

    四代人,一生踽踽独行于看不见未来的黑暗中。

    人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寿数有限,意味着如果想要在某些领域实现从零到有突破,绝不是一日之功,而需要好几代人前仆后继的薪火相传。

    温如瑾查阅过往的记录,发现钟思远这个人的时候,其实他觉得钟思远的祖辈已经实现了从无到有的突破了,这是一次飞跃。

    而钟思远本人将祖父研发出来的最原始的管型射击火器竹制突火.枪,改良成了有后世模样的手持金属火铳,这不能不说是一项伟大的创造。

    钟思远本人也是这么觉得的,也许那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推开了那扇厚重到令人绝望的大门吧。

    可是这欣喜没能持续多久,钟思远在向原身的父亲展示自己的火铳之时,发生了意外——

    火铳炸膛了!

    钟思远本人被废掉了一条胳膊,亲近站在他身侧的先皇被飞溅开的铜片划伤了额角的同时,彻底熄灭了对黑.火.药的希冀。

    先皇到底算个仁君,如是之罪,也只是撤了钟思远的职,勒令他回老家去,从此不想再见到这人,也不愿再去想起这在工部兢兢业业了一辈给过两任皇帝无数期待,最后却只有幻灭的祖孙四代人。

    如今,温如瑾,作为第三任皇帝,重新打听起了钟思远这个人,甚至还给他恢复原职。

    听闻他回了老家,依然还在苦心孤诣地想要造枪……

    听闻他的三个儿子,已经是这位缺了一条胳膊的父亲的得力助手了。

    温如瑾:朕就知道你们在等着朕,手动表情包:(金毛犼歪头邪魅一笑JPG.)

    ******

    翌日,温如瑾下了一道诏令,公告天下官府抓到了采花贼江奇志,既江湖人称“闺中窃玉香”“红竹魔”,江奇志将被游街三日,供百姓泄愤。

    这些事情当然不需要温如瑾去督促,朝廷的人只是不会武功,又不是脑子也跟着一起废掉了。

    蓟雪松恭恭敬敬地呈上了简报——有关于将这些日子少正超的卖书以及说书各类情况的分析总结。

    效果比温如瑾想象得要更大一些,京城各处茶楼饭馆都出现过那日他所看见的场景,大抵人这类群体生物真的格外重视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以及自我对群体的价值,因某些“受不住真相”的悍匪而乱起来的茶楼饭馆,最后却也同样因想要悬崖勒马浪子回头的悍匪而将一场突如其来的屠杀遏止住。

    就如同那一日,温如瑾看到的赵婷玉和邱伟志两人一样。

    纵使没有幡然醒悟的武林中人制止这一切,也会有温如瑾派去的人及时地出现以数量与巧妙言语机智挽回。

    那些说书先生、卖书掌柜以及各类无辜路人,虽无死亡的,但多多少少还是被伤了些皮肉,蓟雪松处理得很好,按他们的所属地要求本朝类似于街道办一样的基层组织上门给予安抚工作。

    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摸了摸扑自己的尾巴玩的金毛犼,缓缓道:“今日的游街,让阏逢一同跟去,防止有人作乱,作乱的悍匪,杀无赦!”

    “至于这上边的人,”温如瑾点了点上边圈出来的,那些幡然醒悟后制止过突发暴行,但至今还在酒馆买醉,企图以醉生梦死忘却现实痛苦的一长串的名字,“让旃蒙去考核他们。”

    温如瑾凉薄一笑:“朕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是真的‘幡然醒悟’。”

    阏逢即是赵婷玉,旃蒙即是邱伟志。

    阏逢、旃蒙,都是原始十天干的称谓,也是温如瑾给赵婷玉和邱伟志新取的代号,从此他们就只是隶属于王朝,却只听帝王命令的“俜侠”。

    “俜侠”,形单影只的侠客。

    这不过是温如瑾初步打造出来的帝王影卫亦或者说是特务初始人选,毕竟垃圾回收站是属于他自己的,这些双刃的刀,交给谁温如瑾都不放心,还是得他攥在手心里才行。

    将温如瑾的吩咐一一记住,蓟雪松请告退。

    “叫工部那些人上来吧。”温如瑾今日还召见了工部的重臣们,要与他们确认一下各类技术的发展情况。

    吩咐了此句后,温如瑾又想起了某人,便问:“钟思远为何如此之慢?”

    “回皇上的话,钟大人是偶感风寒,路上耽搁了。”

    帝王撸神兽的手一顿:“竟是如此?那便叫个年轻力壮的御医过去看看,顺便将傅思无研发的奇药带上。”

    虽说钟思远已经年老,但温如瑾可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在半路。

    ******

    游街……王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游街了,因为作案的那些会武功的江湖人,官府的人根本抓不到,能抓到的都不过是些小偷小摸,比起作恶多端的江湖人,这些太过不值一提,人们哪还有心思搞游街呢?

    可是今日游街的,却是“鼎鼎大名”的“闺中窃玉香”!

    一大清早的,天未亮,鸡未鸣,帝都的主要干道便像是烧开的沸水一般沸腾不已,原是百姓已经早早地占据了位置,里三层外三成地包裹了主干道,就等着那该死的采花贼被推上来。

    赵婷玉骑着高头大马,马尾高高扎起,穿着一身特质的绯色与玄色相间的制服,脸上稳稳地扣着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银色为主基调,侧脸周边遍布朱红色火焰纹的金属面具。

    她手持已经被抹去了门派标识的长刀,在地牢大门轰然开启之时,驱马出现在了阳光中,马蹄滴滴哒哒地带着她前行,她的身后,便是已经被生生扭曲成跪地姿势,牢牢绑在了马车上的罪人采花贼江奇志。

    在暴露在众人眼中的一刹那,赵婷玉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来自万千群众深邃的翻涌的怨恨与戾气。

    赵婷玉只感觉自己的心脏无法自控收紧了一瞬,她在惶恐,她在害怕。手指而微微颤抖着,赵婷玉抿了抿唇,不断地暗示自己,这些怨恨不是冲她而来的,是冲她身后那该千刀万剐的采花贼去的!

    于是,她终于再次掌控了自己的身体,手指松开,活动了一下,再一一落下,握紧刀柄。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陛下要求她的“俜侠”必须要斩断过往,故而不再以真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

    这张密不透风的面具,让她拥有的安全感。

    果然,他们一行人出现后,整个街道就如同冷水落热油锅一般疯狂了起来,无数臭蛋菜叶像是密集到了极致的浪涛一般翻涌而来。

    所以……陛下叫他们押送罪犯的同时也要保持安全的距离,是有道理的,赵婷玉面无表情地避开了一个臭蛋,臭蛋砸到了江奇志的脑门上。

    这时候,她忽然听到了漫天咒骂与怨怼中,间杂了几句讨论她的——

    “戴面具的是谁?也是羽林军吗?”

    赵婷玉紧张地冷汗都冒了出来。

    “看装扮,不是羽林军。”

    “那她是谁?这身形,看着像个女子。”

    “好像是陛下新打造的近卫,叫什么“瓶侠”,哎呀不知道了,管他什么瓶子侠客还是罐子侠客,总之她就是陛下的人啦!”

    “可是官家打造侠客做什么?”

    “可能和我们一样听了书,也喜欢冼大侠那样的大侠,所以才想要这个世界上,也有真的大侠吧。”

    不错,她就是侠客!

    赵婷玉瞬间挺直了腰杆子,她看到了民众的目光,不再如那一日在茶楼中那般翻涌着怨恨,而是好奇、崇敬。

    因为,她是隶属于陛下的侠客!

    ******

    游街的第一日,多有波折,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利。

    虽有些疯狂的百姓确实拿着菜刀就要上前把江奇志剁碎,但是都被羽林军拦了下来,告知三日后他还要被终极极刑秘密处决的。

    百姓听闻有法子叫他生不如死,刀刀将他片鱼片一样片开,煎熬几十日都死不了,对比之后,冷静下来的百姓感觉自己乱刀砍死对方实在是便宜他了,于是便安然退后。

    当然,如温如瑾预料的一样,也有江湖人前来“营救”江奇志,他们倒不是说和江奇志是好友或者有什么交情,主要因为是——

    一身短打的剑客腾跃而起,剑出如虹,他大声呵道:“江湖有江湖自己的规矩,轮不到官府多管闲事,这闺中窃玉香,当死在我等手上,你们若不想死在老子的剑下,就快快滚开。”

    对,他们就是如此狂妄,觉得自己超脱了所有的规则秩序与法度。江湖有江湖自己的规矩,所以他们打打杀杀,不管是不是波及了非江湖人,他们都觉得官府没资格管他们。

    然而,真的是如此吗?

    一番乱斗。

    被一刀砍中脖颈的江湖剑客,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脖颈,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一招,你,你,你是……”

    他的眼瞳剧烈地拨动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持刀的女子,虽然她戴着面具,但是那一刀,太过熟悉了,熟悉到她一出招,他就知道了她是谁。

    “你,你……赵……”

    冷漠地甩开刀刃上的血迹,赵婷玉垂眸:“我?我是陛下影卫“俜侠”的首领。”

    长刀所指,冷若冰霜:“我叫——阏逢。”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理解,疯狂抱抱~今天真的对不起了,难得放假大白一下子睡昏头了。

    明天会努力稳定更新时间的!——

    第67章 刀向师门

    走到今日这一步, 还能回头吗?

    赵婷玉不知道,也不敢问自己这个问题。

    发现自己是个令人憎恶的恶鬼悍匪的时候,她只觉得世界被毁灭, 痛不欲生, 在那样的时刻,她的选择自毁大于苟活,因为她很清楚,她无法回头了。

    可是偏偏, 有人劈开了她那浑浊的世界,告诉她——你会距离真正的“侠客”越来越近。

    然后,终有一日, 成为真正的“侠客”。

    选择了正确的道路, 便距离错误的道路、错误的人越来越遥远,而这错误的人中……包括了对她恩重如山的师门和师父。

    今日那个来劫采花贼的江湖人认出她来了,赵婷玉面无表情地擦了擦面具上的血渍,不, 应该说,有胆子在京城作乱的混账东西们,大多数都是有点背景的江湖中人, 而这些人, 也大多数都将她认了出来……

    然后,他们尽数,死于她的刀下。

    其实有不少的人,赵婷玉也认出来了, 有些许只是萍水相逢, 有些许还曾一同喝酒或曾经同行, 但想起他们曾经的所作所为, 她便觉得作呕,于是手中的刀,落下的时候便格外的轻松。

    可是,如果挡在她面前的,是师父呢?

    赵婷玉的呼吸急促了一阵,她感觉自己的刀,莫名变得沉重。

    ******

    温如瑾真的被这个王朝这些官僚们的职业操守给感动到了,他招来了工部的官员,本以为他们最多能说一说皇家的各个工坊情况如何如何,技术又如何如何精湛的。

    但不曾料想,他们基本上对于民间各个技术行业的发展也了如指掌,并且不吝向民间学习,令皇家的各类工厂的技术越发精进。

    他们甚至连前两月某地某农民新搞出来的一个犁地的工具都知道!并且在想办法叫人搞来一个弄到京城来他们也要看看是否真的有用。

    有用又能够精益求精地改造一番,为了不让户部卡他们不给出钱,还想着要进行“经济”原则,即求精的同时还得让造价低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就得想办法和陛下呈请推广该农具。

    温如瑾沉默地看着下边的一大堆老老少少各个气场都十分朴实且还有点局促的工部众人,他好像只是叫那几个重臣过来来着?

    但是这几个重臣都觉得自己手底下带着的小年轻很了不得,前途不可限量,既然能叫他们沾一沾自己的光见一见皇帝的脸,那怎么能错过!?当然是老的带小的,拖着他们一块儿过来呀。

    于是温如瑾的紫宸殿就被站满了。

    温如瑾感动地看着他们老老少少地各司其职,对于自己的领域范围各个如数家珍,他感动到面无表情。

    想一想某些王朝,高官厚禄,皇帝被谏官骂成孙子,为了防止官僚贪污腐败不干事还搞了一大堆的额外机构去监督他们,还得另外加钱名为什么“养廉钱”……然而就算如此,盛世王朝也还是有一大堆尸位素餐的狗东西。

    别说封建王朝了,就连科技继续发展进入现代化的世界中,官僚体系也少不了“瘫官”的存在。

    可是这个王朝,能站在帝王面前的官僚,他们一个顶一个的能干啊!

    温如瑾可以理解前边那些皇帝为何那般忧伤了,不止一次不止一代地在感叹:“吾之肱股之臣,本可安天下,奈何不会武。”

    是个人都会扼腕,有如此“纯洁”且能干的官僚队伍,本来这个王朝应该早就能进入所谓的盛世了。

    也许这些官僚他们如此匪夷所思的精干与纯洁,也是受到了高维位面的残留物的影响,亦或者和“江湖”这个达摩克斯之剑一直吊在头顶有关……

    但总之,这是好事。

    温如瑾是个善于倾听的人,即使他的表情不会太过丰富,也不会有夸张的附和与惊叹,但是那双通透的眼睛,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你的时候,你便能感觉到世界的清静,有温柔的春风拂过,你的话顺着风,进入了他的耳朵,在他心中留下了痕迹。

    于是这群本被称之为官僚体系最木讷只会干活的工部众人,各个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无数他们在他们脑中的他们珍惜至极的信息,尽数如山海一般倾向了温如瑾。

    金毛犼头痛地看着这群人,讲着讲着就讲到了他们各自某些匪夷所思的天马行空的想法,它捂着脑袋:“嗷~”什么嘛,能量不是那什么守恒,怎么可能做到?

    温如瑾温和地揉了揉它的耳朵,与它传音入密:“静静,别因这些绚丽的想法在此时听着有些不可思议便觉得他们是在做梦,从前人类也未曾想过能登上月球,从前人类也不曾踏足宇宙无垠,生灵各异的星际。”

    正是因为有这些看似荒谬至极的幻想,人类才实现了无数的不可能。

    ******

    工部习惯了沉默寡言的众人,今日终于满足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想法吗?!

    明明大家都说不切实际,可是陛下却觉得他的想法很好,大有作为,还说子孙后代可以做到的。

    啊啊啊啊啊——他们在心里疯狂尖叫了起来,激动到汗水哗啦啦地流。

    温如瑾大致了解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情况后,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指点他们重点依然放在能提高生产的各类农具上面,还有武器一类的也不可松懈。

    至于供应皇家的各类精美的器具,可以放一放。

    左右不过都是些充场面的东西,虽说能提高审美,但在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审美之流毫无意义。

    末了,温如瑾道:“钟思远不日即将抵达京城,届时还请诸位多加留心他的研究,朕以为,火器一事,大有作为!”

    垂垂老矣的工部尚书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苍老却不浑浊的眼睛缓缓移动到温如瑾的身上,道:“陛下,臣之一生,都在苦思冥想如何令弓}弩射得更远,更快,更有力,如何让刀剑更锋利更轻巧……但直至今日,老臣忽有一夜从梦中惊醒,觉得这一切毫无意义。”

    “那日,陛下在宫中放烟火,老臣在宫外的观看,那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地砸醒了老臣……也许,还是钟家四代人,才走了一条正确的道路。”

    “他们确实走了一条正确的路,但这不说明你的付出是无意义的。”温如瑾沉着地看着他,“你的研发均有其意义所在,只是你尚且不知晓罢了。”

    基础冷兵器的改良怎么会没有意义?

    先进的加农炮出现之前,钟思远研发一些投射类型的炸弹,攻城略地的时候还得用上工部尚书研发的各种木制投射仪器。

    就算加农炮被研发,在橡胶出现之前,运输这些炮弹还是得用上这些人研发的轻便的木制运输工具,轮子都是木制的,怎么会说自己的一生付出,毫无意义?

    鸡皮鹤发的工部尚书被温如瑾一句话弄得,老泪纵横。

    ******

    “去给皇太后说一声,朕今夜就不过去用膳了。”

    冯竹雨领命而去。

    温如瑾自己火速吃了饭,忽然想起了某事,于是又叫人将他的“宫廷美甲匠人”给传唤过来。

    蒙鸿光闻言,低头打量了一下温如瑾的指甲……奇怪,蔻丹的颜色并未脱落,陛下难道这是厌倦了这粉嫩的颜色,打算换一个色?

    他是个男人的时候,就不太懂女子爱将指甲用蔻丹花染成各种颜色,如今他成了太监……也还是不太懂。

    虽然有点不太厚道,但是温如瑾依然派人将宫廷画师叫来。

    等到人来齐了,温如瑾便让美甲匠人调配颜色,而后让画师给自己在指甲上作画。

    “就画它……”温如瑾捏着金毛犼的爪子,冲殿下两位面面厮觑,满脸茫然的匠人和画师挥了挥爪子。

    前人从未有过如此操作,但是……好像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们短暂的懵逼后,开始各司其职,而金毛犼则嘿嘿笑着,各种凹造型:一会儿是歪着脑袋邪魅地笑着,一会儿是端端正正地揣手手端坐着,一会儿是头顶插了一朵娇花仰着脸灿烂地咧嘴笑,尖锐的尖牙特别明显……

    匠人到还好,反正金毛犼就金色,都是常见颜色。

    画师……画师不愧是宫廷画师!

    ******

    赵婷玉,邱伟志以及蓟雪松入宫述职,傅思无恰好又来想要说动温如瑾把采花贼先给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女依然顶着那花十二树的金冠,姿态却是懒洋洋斜靠在龙椅上,跪在她脚边的画师正一边沾染花枝颜色,一边观察神兽的各种神态。

    赵婷玉只是扫了一眼,便摘下面具,与众人一同跪地行礼。

    她曾对帝王产生过嫉恨的情绪,可是在某个一瞬间,或许就是在帝王俯首向她看来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就丧失了这些女子的嫉妒与虚荣。

    因为赵婷玉发现,眼前的少女,忽然丧失了她的性别,或许说……当她成为了你的主人后,你会发现她娇弱的身躯也可与山海并肩,她是万民意志的化身,是真龙天子,是伟岸的帝王。

    而不仅仅只是一个少女。

    邱伟志不愧是藏剑宗的小师叔,对当代有名的少侠们都格外了解,一下子就能筛选出来他们哪一些是真的有点颠覆了世界观,而哪一些又是后来江湖各个势力故意搞出来企图混入温如瑾的阵营的人。

    他不仅轻而易举地卖了这些曾与他相识的人,他还开始主动给温如瑾办事,列出了一长串的名单:“陛下,名单上的这些人,更容易策……”

    邱伟志顿了顿,将“反”字咽下,小心翼翼地瞅了温如瑾一眼,改口说道:“他们一直活在谎言下,也曾江湖现状有过不理解,他们更有羞耻心与道德底线,因而更容易……迷途知返!”

    呼呼~终于想起来这个词了。邱伟志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算是明白这些官僚为什么看不起他们江湖人,连个成语都说得磕磕绊绊的,有啥了不起。

    温如瑾颔首,让蒙鸿光收了那名单,冲赵婷玉笑了一下:“听说你今日也遇见了不少旧相识?”

    赵婷玉的目光几不可见地扫过蓟雪松,他们是“俜侠”,是帝王的刀剑,而蓟雪松他们的组织却名为“谛听”,是帝王的耳目,为帝王捕捉世间一切信息——

    监视的对象,当然也包括了同僚“俜侠”。

    “是,不过来不及叙旧,”赵婷玉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他们都死了。”

    傅思无原是来要实验材料的,但不小心回头看了一眼赵婷玉的脸:“……你!?”

    赵婷玉很快就会发现,原来砍向师门与“师父”的刀,也可以轻飘飘到如羽毛一般容易驾驭。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对不起这几天没有仔细看评论区,现在回复一下问得多的问题。

    ①订阅率100%还说订阅不足

    这个可能是晋江它又抽了,大白字数多了换世界了订阅率会往下调整的,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去后台清理一下缓存一般会有用哒!

    不过很快就没这个困扰了,因为大白没存稿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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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决战紫宸之巅

    傅思无因着温如瑾的一番提点, 打开了解剖世界的大门后,她几次三番冲过来找女帝要“实验材料”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深入人心了,故而她在听到赵婷玉刚说自己把那些企图要劫走囚犯的人全杀了后的巨大反应, 让很多人下意识地误会了她, 以为是她对赵婷玉这样“暴殄天物”的行为表示不满。

    蒙鸿光便是其中之一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企图要化解矛盾:“傅御首,阏逢并非要故意损坏‘活体实验材料’的,那些江湖中人闹起来, 要不速战速决地扼杀他们,那这京城得成一片废墟呀……”

    要是在平日,蒙鸿光的话傅思无也得认真听一听, 不, 应该说蒙鸿光的话这皇宫里头大家伙没谁敢不当一回事,可是现在,傅思无直愣愣地看着赵婷玉的方向,眼中充斥着一股复杂至极震惊难掩的神色, 她根本无法将蒙鸿光的话听进去。

    温如瑾见状,忽地抬眼,微微抬了抬下颚, 示意那两位格格不入的人以及周遭伺候的宫女太监:“尔等先下去吧。”

    大殿内的气氛因傅思无诡异的表现而变得格外沉重, 早就有些扛不住的画师和美甲匠人听了温如瑾的话,如蒙大赦,连忙告退后,赶紧擦着汗水, 与那些宫女太监一同急步离开。

    傅思无的眼神太过明显, 甚至没有什么掩饰的意图, 赵婷玉就是想要当做自己没看到都不行, 她不得不抬头,缓缓地看向了傅思无。

    她其实是知道傅思无的,既然决意要走向帝王,那必然要对帝王身侧的重要角色有更多的了解,毕竟……她向来不喜欢屈居人下,这些人,都是她隐藏的竞争对手。

    但是这知道,目前也只是限于知道对方的姓名,以及一些并不那么重要的事迹罢了,赵婷玉收敛了面上的神色,她知道傅思无和江湖中人有着深仇大恨,她知道曾经江湖上出现过的许多只对江湖中人有效的毒药都和这位御医之首脱不了干系,她知道因着那些毒药都能被江湖中人用内功逼出来,如今傅思无已经放弃了曾经的研究方向,转而走向了更深入的肢解……

    她还知道,傅思无目前已经制造出了能令江湖中人失去感应“气”的能力,继而短暂失去武功的药——“化功散”,这个药就被用于今日游街的对象采花贼“闺中窃玉香”。

    因为新造的药,药效时间比较短而且还不稳定,故而“闺中窃玉香”江奇志被灌入了大剂量的化功散,赵婷玉是亲眼看着江奇志丧失了所有抵抗能力,变成一个普通人被绑上囚车的模样的。

    纵使感觉这个化功散目前还无法彻底将自己击垮,但是赵婷玉也不能断定傅思无的药会不会升级……

    所以,就目前而言,赵婷玉觉得自己不适合得罪傅思无。

    ******

    “傅御首,我并非有意损害您的……”赵婷玉略微顿了顿,从记忆中摸索那个词汇,“实验材料。只是那些人确实必须得当场击杀,否则将会对沿街的百姓造成巨大的威胁,我只是在关键时刻做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就跪在她旁边的邱伟志暗暗用眼角余光瞥了赵婷玉一眼,心道还好他的任务是去筛选那些看似和他们一样“迷途知返”的江湖人,而不是去维护游街的秩序,否则这初来乍到就直接惹毛了陛下跟前的红人——御医之首的,就变成他了。

    赵婷玉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做出承诺:“若有需要,翌日我一定尽量留活口。”

    但是她忍辱负重的退让没有让傅思无听进去,更没有被温如瑾听进去。

    温如瑾漫不经心地观察了她们两个一阵,确信傅思无不是因为赵婷玉暴殄天物的行为感到愤怒,这模样更像是她知道赵婷玉这个人,或许说她认知赵婷玉的这张脸,而赵婷玉却对她全然陌生。

    “闲杂人等皆已离开,你,”温如瑾缓缓地将自己的眼神,定格在傅思无的身上,“可以说了。”

    话音刚落,众人神色已顿,继而脸色有些变得古怪了起来。

    赵婷玉也皱着眉,不太明白地看向了温如瑾,又缓缓看向了傅思无,眼神里……有着些许的警惕之色。

    “嗷呜呜~”小爷断定,这里边一定有什么陈年旧事,故事里都这么演的!

    温如瑾微微一笑,点了点守静粉嫩的小鼻子:你说的对。

    ******

    故事和温如瑾猜测的差不多,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不过是轮回重演罢了。

    在赵婷玉的认知中,她小时候是个遭了土匪霍霍全村死光,被自家师父——铸器门掌门路过的时候好心捡回去的,因着年纪小小就遭逢巨变,赵婷玉她生了病,忘记了十二岁之前的一切,是师父救了她,是师门接纳了她,是师父的谆谆教导,才有了今日的她,师父对她有再造之恩。

    可是在傅思无的口中,故事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你说你叫赵婷玉!?”傅思无哈哈大笑,神色有些狰狞,“你跟着铸器门那畜生赵阳成姓赵!?你认贼作父啊!苍天无眼!!!”

    “你叫苏木,字同药材苏木,你们苏家,与我傅家曾是前朝两大医者世家,时人称为南苏北傅。”

    傅思无幼年时,亲眼见到医仙岛的人集结了一群武林中人屠戮了她的家族,抢走了所有的医药之书,两大医药世家的“北傅”就此淹没在历史长河中。

    傅思无早年孤苦,流浪天涯,到处给郎中当学徒,曾遇见过同辈的南方苏家大小姐苏菘蓝,苏菘蓝指点过傅思无,知晓傅思无的身世后,也曾感叹非常。

    那时候苏菘蓝怀有身孕,还被那江湖浪子哄骗走了宝药后抛弃了,但遇见了傅思无后,她忽然惊醒自己这情情爱爱并没有那么重要,家族已到生死存亡之际,全族性命岌岌可危,医药世家的傅家灭门就在眼前,她哪里还能耽于情爱?

    于是苏菘蓝打起了精神,决意要与傅思无一同研究如何对付江湖中人,傅思无是复仇,苏菘蓝是未雨绸缪。

    先皇在时,傅思无进了皇宫,与苏菘蓝也还有书信来往,两人的情谊非同往常,在共同的研究领域互通有无。

    后来,苏菘蓝来信说自己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给女儿取名叫苏木,希望她能继承家学渊源。

    年岁渐渐过去,苏菘蓝说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生得越来越相似,三庭五眼,没有那负心贼的半点模样。

    再后来,傅思无在准备那个叫苏木的女孩十二岁生辰的礼物时,听闻了苏氏的噩耗,与她本人当年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她们多年苦心研究,却不过只是叫那些中毒后的江湖中人更愤怒,让自己的死更凄惨罢了。

    傅思无再也没有接到过苏菘蓝的来信。

    从此这一条路,她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从先皇,走到了现任的女帝。

    她没有想过,原来有朝一日——造化会如此玩弄凡人!

    ******

    “你知道吗?你母亲后来有给我来信告知,你父亲原来就是铸器门的赵阳成,但是他要娶医仙岛的嫡传弟子沈梦仙,他会找上你娘亲,就是因为那沈梦仙得了急病,要她苏家祖传的秘药!”

    “那个人渣,本也就是玩弄你娘亲罢了,当年丢下身怀六甲的苏娘,当真是冷血到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十多年了,毫无音讯……”

    “我央求先皇,调查苏家一事,定要告知我些许,全了我两惺惺相惜多年的同道之谊……所以我知道,苏娘身上二十八刀,刀刀都是赵阳成那把‘晨阳刀’的痕迹!”

    “我还知道,赵阳成是听说了医仙岛打算再次出手的对象是苏家,他为了向自己心爱的夫人沈梦仙表忠心,亲自带领门人前去的!”

    “你以为他屠光了苏氏族人,却独独留下你,是因为念及你有他一半的血脉吗?!哈哈哈哈哈,”傅思无干笑着,眼泪流水似的淌,满眼讥诮,“他不过是因为你能感悟到气罢了!就因为你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你十二岁被掠走,直至今日,便能成为一流高手,可知你根骨有多好!”

    “不,你说的不是真的……”赵婷玉完全想不到自己以为是恩重如山的这背后居然藏了这么多见不得光的腌臜。

    赵婷玉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了,她的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浑身颤抖地死死盯住了傅思无。

    “突逢变故,意外失忆?”傅思无的笑容变得有些可怕,她缓缓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你听过医仙谷在十多年前新推出的一款名为‘忘情’的药水吗?那是你娘研究出来的!”

    为的就是让天下像是她自己这般被男子辜负的女子,可以忘却往事,从头再来。为此苏菘蓝自己给自己试毒,无数次生死之间挣扎,才成就出“忘情”,但她甚至都来不及将忘情送给同病相怜的可怜女子,自己便先身首异处了。

    “医仙岛说‘忘情’没有解药,”傅思无冷哼一声,“狗屁!那是这群废物根本不是医者,他们这群废物,根本不会解‘忘情’!”

    傅思无甚至没有站起来,而是就着跪地的姿势,缓缓爬向了赵婷玉,咧嘴一笑,声音低低地像魔鬼的吟唱:“但是……我会。”

    赵婷玉惊恐万状地看着她,脑内仿若一片星河倒流,日月坠地的混乱。

    而恶魔的低语还在耳畔:“我可为你施针,只需一刻钟,你便能记起一切!”

    ******

    赵婷玉跑了。

    温如瑾看着黑黝黝的、空荡荡的大殿门口,又看了看殿下跪着的呆若木鸡的邱伟志,面无表情的蓟雪松,垂首不语的蒙鸿光,张大了嘴巴的周嘉云,以及擦着眼泪还在疯魔笑着的傅思无……

    金毛犼听得这故事太过老套,仇人屠杀你全家然后让你给他当狗什么的,这故事它听太多也见太多了,故而如今甚至感到有些无聊。

    无聊的金毛犼一个个的欣赏着温如瑾的指甲中自己的身影,十个手指来回地看,越看越喜欢,小声桀桀的窃笑着,恨不得把自己的爪子也涂上这亮晶晶的颜色。

    在这片诡异的沉默中,温如瑾终于出声了,先是吩咐冯竹雨将傅思无送回御医署好生照看,又叫蓟雪松和邱伟志各自述职。

    在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众人收敛起心绪,各自有序地述职。

    听完了他们的汇报,温如瑾颔首表示知道了,又各自给他们安排了任务,末了才道:“今夜之事,你们只作不知道。”

    这还是个没结果的事情,也不知道赵婷玉会如何选……这也是个命途多舛的孩子啊。

    温如瑾的吩咐,蓟雪松依然铿锵有力应是,倒是邱伟志有些心不在焉,恐怕是兔死狐悲,他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但今日有些过于劳累了,温如瑾不打算深究邱伟志背后的故事,他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寂静的夜晚,终于只剩下他和蒙鸿光他们了。

    周嘉云率先表示:“陛下,卑职一定不会乱说话的。”

    蒙鸿光只是叹了口气,有些唏嘘……易身处地,倘若他被自己是仇人灌了失忆的药,把屠杀全族的仇人当成了救命恩人还给对方卖命十几年,他估计自己都得疯掉。

    那些江湖中人,太过……刻毒。

    温如瑾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让他们吩咐珍馐房准备宵夜,大晚上的,他和他的小宝贝都饿了。

    在宵夜上来前,他问了系统,得知钟思远明日就能赶到京城。

    于是他吩咐蒙鸿光:“待钟思远到了,让他不必回宅子清扫了,这些杂事就交由他的孩儿随从们吧,叫他直接入宫来,沐浴休整后再带来见朕。”

    蒙鸿光恭敬地应了。

    温如瑾本来已经打算睡觉的了,忽然又想起了某事:“将旃蒙传来!”

    有只被他丢出了皇宫的破易拉罐,这些日子总是隔三差五地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溜进皇宫,要不是腾不出手,温如瑾真就把这易拉罐丢碎铁机了。

    今日本来打算叫赵婷玉去警告一番的,但傅思无闹了这么一出,那只好交给邱伟志了。

    让温如瑾颇为意外的是,急吼吼冲进来的,除了邱伟志,居然还有蓟雪松,而且蓟雪松比温如瑾还要着急。

    “陛下!”

    “嗯?”

    “卑职得到了最新的消息,白氏重楼山庄的庄主白无克,与梅氏千金楼的梅光臣约定月圆之夜,决战紫宸之巅!”

    哦,又约打架……金毛犼懒洋洋地趴下,忽然又一个激灵,猛地抬头——

    等等?

    决战哪里!?

    紫宸之巅!??

    如果它没有记错的话,它和铲屎官睡的地方,就叫紫宸殿。

    作者有话说:

    守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挤进来……你们都有病病?

    ·

    第69章 《碎蛋十八爪》

    决战……紫宸之巅?

    就算温如瑾不是帝王, 就算这些人约战的地方是其他人的屋顶,那他人也依然有“风能进,雨能进, 国王不能进。”的尊严与权利。

    好端端的随便找块空地, 在不影响他人的前提下,打生打死谁会理会你们?非得跳人家屋顶去闹……

    这些人的做法,要么是脑子多少真的有点病,要么就是故意挑衅温如瑾的威严。

    联想一下最近他本人的针对江湖的动静比较大, 约莫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温如瑾没有说话,神色淡然地垂眸,油灯昏黄的光亮落在了他的眼角眉梢, 落下一片迷雾一般的阴影。

    面上原先有些许焦急之色的蓟雪松只觉得心口一窒, 不自觉在加速的心跳,都因那不经意之间的一眼而放缓。

    皇家没有丑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陛下生得很美,这更是众所周知的。

    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一刻, 蓟雪松竟忽然意识到,原来美……也可以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凭借这样的美, 陛下可以颠倒乾坤。

    “蓟统领?”

    帝王淡淡的声音再一次在陛阶之上响起, 蓟雪松倏地从恍惚之中回神:“是,陛下?”

    她显然没有听到温如瑾刚刚的话。

    他倒也不介意再说一遍:“由着他们去吧,你做你应做的事。”

    “是!”定了定神,蓟雪松请告退。

    温如瑾漫不经心地摸了摸依然高高昂着脑袋, 竖瞳紧缩, 一脸被冒犯到的金毛小兽……他很喜欢像蓟雪松这样的下属,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从无质疑,从不多事,省心极了。

    重楼山庄的白无克,和千金楼的梅光臣……邱伟志略微思索了一下,这两人中,一个是出了名的浪子,本就不怎么能打不说,这么多年浪下来就算年轻时候真是什么雄剑宝刀,这会儿也得成银样鑞枪头,而且也不知道这厮这么脏,有没有染上什么病症也不好说,至于另一个人嘛,是个天盲的。

    思来想去,邱伟志觉得就算是一个对两个,自己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所以他决定了,他要提前干死那两个臭傻逼,不叫陛下的威严受到挑衅!

    只是他刚想请命为此事负责,就听到温如瑾给他安排了新任务,在紫宸殿的偏殿中,有讨人嫌的老鼠出没,温如瑾希望他能在三日内抓住这只老鼠。

    邱伟志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思路也跟着一起被拐偏了,没再想起有两个憨批要约战紫宸之巅的事情。

    “陛下,卑职觉着,那老鼠若是真的出现,一般不会只有一只才对?”

    温如瑾:“……”

    “而且、而且……”邱伟志感觉大家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但是他实在是心里有话,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而且这紫宸殿构造复杂华美,就算是偏殿也异常珍贵,叫卑职去抓老鼠,只恐怕会误伤了精美的雕梁画栋,倒不如臣去寻一只凶悍些的小狸奴……”

    蒙鸿光噗嗤一声笑出来,满脸忍俊不禁:“邱副统领,陛下说的‘小老鼠’……是个人呐。”

    是个人,而且还是个武力高强的人。

    一时之间,邱伟志尴尬无比。

    他甚至看到陛下怀中的那只小兽嘲笑他,笑得捂着肚皮倒地。

    ******

    刚把这两人安排妥当,温如瑾的宵夜也终于做好,一一呈了上来。

    只是他刚开始吃第二口,蓟雪松居然又原路折返了,而且面色十分的……难看和阴沉,她的脸本就因火烧而毁容,如今心情不愉快,这张脸就显得更加扭曲可怖。

    就在蓟雪松的身后,冯竹雨也急切地打着灯笼回来了,身侧还有个老嬷嬷,那是皇太后当年的陪嫁丫鬟。

    听了他们的陈述,温如瑾沉默了,这三人是因着同一件事匆匆来找他的——这是一件异常恶劣的事情。

    宫中失窃了。

    皇宫经常失窃,不论是先皇还是原身,都习惯了。

    那群无法无天的江湖中人,一点脸面都不要的,他们偷鸡摸狗,打家劫舍,劫富济自己,就差去挖坟摸金了,当然不会错过皇宫这座大宝库。

    但是这一次失窃的东西不是那些金银珠宝和古玩字画,而是——

    皇太后的蓝丝喜鹊登金枝梅衵服。

    衵服,就是贴身内衣……也叫肚兜。

    就算是放在现代化的位面,盗窃女子的贴身衣物,那也是可以报警抓起来的变态神经病,更何况是在这样保守的古代?

    这举动,近乎于羞辱与侵犯!

    能叫任何一个女子都恶心得三日吃不下饭的那种!

    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些不要脸不要皮的小畜生偷你的贴身物品用来做什么。

    皇太后受了惊,又觉着羞恼至极和愤怒无比,直接被气晕了。

    这事儿是刚刚才发生的,或许说那肚兜失窃,是刚刚才发现的。

    如今御医已经赶过去了,温如瑾面无表情地站起,流云广袖一挥,捞起桌上的金毛犼,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被一把抄住肚子托起来的时候,守静嘴里还叼着一块缠花云梦肉,它方才就顾着吃宵夜,可没听见他们叽叽喳喳地在说什么,如今见温如瑾这般着急,那肯定是发生大事了。

    守静也不挣扎,嘴巴快速地蠕动了几下,把那最大块的缠花云梦肉咽了下去,还好还好,它吃的比铲屎官快,它这是吃到第二盘了,铲屎官才吃到第二口。

    一时之间,金毛犼庆幸极了。

    ******

    太监抬着的轿撵稳当且迅速,那急吼吼跟在旁边跑的老嬷嬷一路上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温如瑾都注意到了。

    但是见她终究满面羞耻和愤愤,又说不出来,温如瑾也只好不问。

    深夜赶到太后寝宫,温如瑾没有在意跪倒的一行人,直接入内,好在他如今是女帝,但凡换了个性别,就连他也不好这般时刻如此入寝宫深处。

    皇太后果然受惊严重,满面盗汗,御医正给她施针,温如瑾便站在后面没有做声。

    “如何?”

    那年老的御医行了个礼:“回陛下,太后娘娘这是惊着了,臣施针后,娘娘出一场汗,便无虞了。”

    说来就是问题不大,温如瑾颔首让他领赏退下,又领那老嬷嬷去将殿内烧着的香换成安神的。

    太后从浑浑噩噩中惊醒,见了温如瑾在眼前,便瞬间泪流满面。

    “那……那……”皇太后满面羞耻,但最后还是说了,“那是你父皇生前所赠,上边还有……”

    恐怕还有些夫妻恩爱的字短情长与私密爱语,又或许还恐怕有能辨别身份的落款或盖章。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太后反应如此剧烈,原来不仅是自己赶到恼怒和羞耻,更是害怕会波及皇家的名声。

    温如瑾好生宽慰了她,并保证:“母后勿忧,十日内,朕定叫他连着双臂一同奉还!”

    不论这话是真是假,她又相信了几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这般愿意为她出气为她考虑,皇太后心情轻松了许多,便疲倦地沉沉睡去。

    温如瑾给她盖好了被子,吩咐蒙鸿光:“这几日,你还是跟随在太后左右吧。”

    满面忧心的蒙鸿光一听此话,怔怔一瞬后,赶紧谢恩……他其实对皇太后还更有感情一些,如今陛下身侧已经并非无他不可了,那他自然更希望陪伴在皇太后身侧保护她。

    温如瑾以为搞定了那个无法无天的采花贼,而他又主动冒头了,应该不会有人把注意打到隐形人一样深居简出的太后身上,如今看来……还是他将这些无耻之徒想得太有道德了一些。

    给了沉默的蓟雪松一个眼神,令她跟着出来,温如瑾抱着满脸困惑的金毛犼离开。

    ******

    黑暗中,朱红廊道被影影倬倬的花枝疏影包裹在其中,月下森冷,无半点旖旎。

    “说吧。”

    蓟雪松自觉自己失职了,主动跪下,语气沉沉:“应是前两日的事情……”

    前两日,所有人都很忙碌,包括温如瑾和其他被他好不容易才攥在了手心里的“俜侠”以及“谛听”,甚至是蒙鸿光和周嘉云等人。

    而且听皇太后的意思,那肚兜也不是用来穿的,而是追忆故人的珍藏品,所以才发现得很晚……不,或许不会在短短几日内就发现这种束之高阁的东西消失才对?

    “是他们主动透露的消息,”蓟雪松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红衣神教教主萧美狸见色起意,抓了个貌美的男子正欲采阳补阴,可那男子是顾氏玲珑坊坊主幺儿顾十一郎的好友……”

    顾十一郎有“盗圣”之称,就是他收敛气息的功夫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且头脑灵活,号称能偷到这世上所有东西。

    为了救回自己的好兄弟,顾十一郎和萧美狸打赌,只要他能偷到萧美狸要的三件东西,萧美狸就把他的好兄弟放走。

    而这三件东西,全部都和皇家有关——

    第一件:皇太后珍藏多年的肚兜。

    第二件:真龙天子当今皇帝当日穿着的亵裤。

    第三件:传国玉玺。

    好死不死,这个赌约的截止之日,正是那两个自寻死路的短命鬼要来紫宸之巅找死的月圆之夜。

    只怕什么赌约之类的屁话是假,借机试探温如瑾的底线和力量才是真。

    就在刚刚,守静还是满脸懵懂的,根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蓟雪松说——他们要偷它家铲屎官的内裤和玉玺!?

    “吼!”老子要干死他们!!!

    金毛犼瞬间炸毛,黑夜中那双大金灯笼似的眼珠子瞬间爆发出了剧烈如火焰一般的光芒,那是愤怒的光芒。

    “顾十一郎叫什么?”

    “回陛下,其名升月,顾升月。”

    温如瑾摇了摇头:“这名字不好,他下次再来,朕会建议他改名……”

    “就叫‘升天’吧。”

    金毛犼桀桀怪笑着,锋利的尖牙若隐若现:这个名字好,他再来,小爷定要叫他双臂分离地即刻升天!

    前些天确实忙碌,宫中也多了许多“俜侠”,金毛犼习惯了这些陌生气息,并没有多加留意,而顾升月又却是有点盗窃的天赋,故而才叫他得手了,下一次……呵呵。

    “你这几天太过沉默了些,在打什么鬼主意?”

    察觉到这话是针对自己的之后,正偷偷摸摸给金毛犼塞《碎蛋十八爪》之流的神功的520动作一僵硬——

    “啊?有吗?没有吧?我休眠去了啊。”

    “没有最好,别休眠了,接下来你就给这皇宫当监控器,有事及时提醒我。”

    520淡定给守静传输完了“五步绝孙”“断子四式”:“好嘞!小的知道啦!”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我要加入俜侠

    看着那些白鸽来了又走, 易寒星心情复杂地看着某个书信不断,笔走龙蛇的男人:“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裴鸣璟在激化矛盾,让本来就有些因为朝廷的各种小动作而有些安耐不住的江湖中人, 选择了雷霆出击, 还是直捣黄龙——对最高贵的帝王下手。

    易寒星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江湖那么小,白氏重楼山庄,梅氏千金楼, 顾氏玲珑坊……各大门派之间的互通有无比他想象得要更多一些,甚至他们之间的合作与羁绊,也远非他所了解的那般浅显。

    就连所谓的魔教, 都恐怕算得上是“自己人”。

    那……无极宗也是这样的吗?如果不是的话, 父亲为什么会叫自己非要跟着皇帝身边,又为什么会和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有那么多的来往?

    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之前认识的世界, 仿佛还是太浅显了一些。

    “嗯?”在烛火下仔细读信的男人讶异地转眼看来,他黑色的眼眸像是一滩月下的沼泽之地,“怎么还问我为什么?我不是说过了么, 我要把注……下在那美人帝王身上吗?”

    “那你还这样做!?”易寒星觉得祖父也是在朝廷上边下注了, 他自觉自己和少女皇帝没有太大个过节,最多只是闹别扭的小矛盾罢了,故而现在也在理所当然地质问裴鸣璟。

    如果他真的也是下注给他喜欢的女孩的话,那为什么要在她还没有完全将自己的势力组装好, 拥有强大的力量的时候再出手?

    而是趁着她在崛起之际, 最关键的时刻, 给她找麻烦?

    “别告诉我你在磨炼她, 我可不相信这鬼话。”易寒星冷哼着说完,一跃跳上了窗台。

    晚风佛面而来,少年的黑发飘扬,俊秀的面容更显意气。

    “我不是磨炼她,”裴鸣璟深邃的眉眼像是带毒的罂粟一般慢慢绽放,“我是趁着她还‘弱小’的时候,抓住机会,使她明白我的重要性,让我这下的注,更重一些。”

    等到她组织起了自己的力量,足以应对各种意外,那他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当然是趁着她忙不过来的时候,抓紧时机给她添乱,然后再如天神一般将领为她排忧解难呀……帝王之心可不好琢磨,就算这位帝王年纪尚幼,还是个女子。

    ******

    “波涛顿生,此起彼伏,小皇帝会不会来找外援呢?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裴鸣璟面上露出了些许唏嘘之色,如此天资聪颖有本领的女子真的太少了,他就像是在黑暗的浊世中发现了一颗遗世独立的夜明珠一般,他真的……

    好想爬上她的龙床呐!

    可是上赶着做不成买卖呢,裴鸣璟暗暗叹了一口气,所以他还是努力地给她找点麻烦,将她逼迫到极致,然后等着她求上门好了。

    上龙床已经成为了裴鸣璟的夙愿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遂愿。

    少年灰色的眼中露出了厌嫌的神色,他最讨厌这些满肚子阴谋诡计的狗男人了,啧!

    “她不是有一只天上神仙送的神兽吗?有那么能打架的神兽,怎么还会来求你?”

    “你最好别自作聪明,然后玩火自焚。”警告了一句,易寒星就准备要离去。

    “神兽也不过一只,浪涛却是按下葫芦起了瓢,她如何能仅凭神兽与那三瓜两枣处理这些事?”

    那些投靠她的江湖中人,自己是高手不错,但是都是叛出了宗门形单影只的孤狼,可是他不同,裴鸣璟自信一笑,尽显风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昌盛强大的门派啊。

    易寒星冷哼了一声,似乎不欲再与他分辨了。

    眼看着他要跳下窗台了,裴鸣璟忽然伸手拉住他的衣摆:“怎么?少宗主又要偷偷摸摸回宫里去?”

    “与你无关!”

    “她如今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这又是何必?”

    “闭嘴吧你这阴险狡诈,诡计多端的狗男人!”

    ******

    如果易寒星知道皇宫有人在守株待兔的话,他是不会回去的,哦不对,应该说——

    如果他知道,皇宫中有个武林高手,带着一群会点拳脚功夫的侍卫,各自手持御医之首傅思无针对会武功的强者最新研发出来的“化功散”,这化功散还弄成了液态药物沾染在工部最新出品的“天女散花筒”上,然后一群人在他原先居住的小院子里守株待兔,并且还能成功把他五花大绑捆到小皇帝面前的话,他是不会回去的。

    后悔,总之现在就是非常后悔……他就应该听裴鸣璟那个狗男人的!

    易寒星从未试过有朝一日自己能丢脸到这份上,狼狈不堪还被粗鲁地捆绑着,几乎是连拽带拖地被拖进了温如瑾的办公处。

    “陛下,我抓住那只小老鼠了!”邱伟志兴奋的声音大得像是在打雷。

    刚刚换了衣服躺下还未来得及与周公邂逅的温如瑾:“……”

    已经两只爪爪踏进了梦乡的金毛犼,不耐烦地“嗷嗷”了两声,闭着眼睛扒拉着钻进了被子里,只留下一个圆滚滚的金色屁股在外边,尾巴不耐烦地颠颠了两下,明晃晃就是摆烂不理人了。

    温如瑾默默地扭头看向窗户,哦豁,黑夜的墨色都暗淡了不少……今天要上早朝来着?

    他居然被迫通宵了!!!

    通宵伤身啊,更何况,他还如此年幼!

    温如瑾出离愤怒了,但是没办法,拖拉不下去了,只好叫人进来准备梳洗,他要穿上那套原身所有衣服中,除了祭祀所用的冕服之外,最厚重,最繁复,最华丽的衣裙了。

    邱伟志按着那个被几十个“天女散花筒”包围,在铺天盖地的毒针中生生被扎中了十几针的陌生少年,兴奋地在温如瑾的寝殿外跃跃欲试想要进去邀功。

    但是他没能等来温如瑾的允许入内,反而看到大宫女冯竹雨带着一群或是端着衣物,或是端着水盆的宫女鱼贯而入。

    邱伟志:“……???”

    等等,不应该是我先来的吗?

    ******

    天蒙蒙亮的时候,邱伟志终于被允许入内了。

    他甫一进入,就发现原本就已经精致华美到让他大脑空白一片。想不到任何词汇可以加以描述的陛下,今日居然更加光彩照人了!

    邱伟志都看傻眼了。

    抓紧时间吃早餐免得早朝肚子在群臣面前唱空城计的温如瑾:“怎么不说话?”

    回过神来的邱伟志赶紧参拜,被那身厚重华美的服饰所震惊到呆滞的大脑再次兴奋了起来:“陛下,您快看,我抓到了这只小老鼠!”

    易·小老鼠·寒星:“……”

    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最丢脸的两次都在温如瑾的面前,第一次好在距离隔得远也没人亲眼看见他被那只该死的什么神兽扇耳光了,这第二次……

    他垂头丧气,一眼不吭——开摆!

    “你做的很好,”温如瑾含笑给予肯定,“不愧为朕俜侠的副首领。”

    邱伟志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口中学着那些官员虚伪道:“都是陛下洪福泽天。”

    君臣二人程序化的你来我往了一番,温如瑾才终于将视线落到了某个装死的少年身上。

    “易寒星。”

    少年浓密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抿了抿唇,终于不再装死,抬眸看了温如瑾一眼。

    只一眼,他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不是因为她美而无度,而是因为,易寒星忽然发现不过是短短几日未见,眼前这个少女今日全然陌生了起来。

    同样的眉眼,明明之前还像是个雏鸟一样羞怯腼腆,而今却像是高贵的凤凰展开了华丽至极的双翅,眨眼便上九重天。

    她没有刻意在傲慢,但是她的漫不经心,却还是叫易寒星心头一窒。

    “朕已将无极令还给你了,五十年之约也早已提前结束,你屡次擅闯皇宫,意欲何为?”

    易寒星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他甚至不敢去看高台之上帝王的眼睛。

    他还以为自己是“回”皇宫来的,原来对她来说,他这是“擅闯”么?

    眼看他不回答,温如瑾也没心思与他多废话,今日钟思远便到京城了,按系统所说,应该能赶得上早朝,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忙,实在没心思理会这个并非无可替代的破易拉罐。

    于是温如瑾挥了挥手,叫人把他带下去,送给傅思无当备用实验材料?

    眼看着那些人又要上前按压自己了,终于将化功散的毒素逼出的少年肩膀一晃,躲开了他们的钳制,在邱伟志冲过来之前,他倏地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温如瑾:“为什么没有在桌上放花?”

    ******

    在桌上放花?

    他为什么要那么闲着没事找事?温如瑾满面寡然地看了看自己新做的美甲……

    忽然发现就算是放在其他位面,这样的美甲也真的将美感张力拉满了呢。

    少女秀丽的指甲上,烟雾一般玄黑与墨灰打底,金色的珠光水彩以寥寥几笔,勾勒出了金色小兽或是憨态可掬、或是威风凛凛的模样,间或还有些许或红或粉的闪点,浑然天成地为它的小模样更添灵动。

    金毛犼的模样,在他的指甲上栩栩如生,指甲的最上一层,还是一种提亮的,类似于钢化封层一样的东西。

    温如瑾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眨了一眨,有这种涂油封层的技术,是不是也可以用于热武器的保养和保护?还有其他各类的器物……

    “你说啊,为什么没有在桌上放花?我每日都会回来,但是你一次都没有放过!”

    少年的眼神太过绝望,那种灰蒙蒙的破碎感,让邱伟志都犹豫着停住了。

    他执拗地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仿佛一个祈求神明垂怜的可悲的信徒。

    “无极宗好像没把你教育好,你总是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温如瑾终于舍得将眼神从自己的指甲上挪开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年,眼神嫌弃,语气冰冷,“朕说过了,你我之间的约定,均已作废。”

    不论是先辈许下的五十年之约,还是两小无嫌猜的原身与他曾经做下的——“如果你生气,那我就每天给你摘最新鲜的,染了露水的花,送到你桌上哄你高兴”的约定。

    毫无营养的你侬我侬,他连干饭的时间都没有,昨晚的宵夜只吃了一口!

    给你摘花?你怎么不把头摘下来送给我玩?

    易寒星先是感到心被撕烂,眼眸失去了所有亮光,缓缓地熄灭……

    但少年人总是更有朝气也更单纯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看了过来:“我也可以给你办事的!”

    “我要加入俜侠!”

    作者有话说:

    520:啧啧啧……委实是贱得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