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皱着眉头一声不吭的上了马车，林毅不好多问，只是跟随马车朝着城门走去。
到城门口的时候，看到荀衢正站在那里，马车出城之后，他出声叫住了林毅：“伯明，可否借一步说话。”
荀衢正是那个和林毅相谈甚欢的县太爷。
林毅点了点头，对福伯道：“你们先出城，我一会就来。”
说完，他便跟着荀衢到了路边的一个小茶摊坐了下来。
店家上了茶水之后，荀衢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伯明，你可知那蔡邕回京任职，是何人举荐？”
林毅当然知道是董卓，只是这事儿蔡邕没有和他说，于是摇头道：“不知。”
荀衢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低声道：“董卓其人，伯明如何看？”
林毅毫不犹豫的道：“国贼也。”
荀衢道：“保举蔡邕回京任职的，正是董卓，伯明还要与之为伍吗？”
林毅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已经答应护送蔡老上京，便定会做到。
不过文重兄也不必担心，送蔡老进京之后，我会即刻离开，绝不会与那董贼扯上关系。”
荀衢面上神色复杂，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叮嘱道：“董卓行窃国之事，必遭万世骂名，伯明切不可自误。”
林毅起身，郑重抱拳道：“谢文重兄提醒，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林毅的身影消失在城门之中，荀衢摇了摇头，如今这样的乱世，他也已年逾五旬，后会有期恐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转身，荀衢看到一个清瘦的少年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城门口，那是林毅离去的方向。
“公达，对于林伯明此人，你如何看？”荀衢开口问道，这少年正是他的侄子荀攸，荀公达。
荀攸自幼聪慧，有识人之明，荀衢这才会有此一问。
“这人……我看不透。”
荀攸思虑良久，才又道：“……不过，从他的谈吐来看，此人的才学，可谓学究天人。”
荀衢又问：“天下有此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荀攸笑了笑：“是福是祸我确实不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天下有了此人，必然变得更有趣了，我们且看着吧。”
荀衢道：“乱世已至，公达也当早作打算，回去后便收拾一下，去这天下游历一番吧。”
荀攸目光中锐色更甚，朝着荀衢深深一躬，道：“侄，谨遵叔父教诲。”
……
林毅出了颍阴，便看到蔡邕的马车停在城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蔡邕和蔡琰都在车里，福伯坐在车辕上不断朝着城门张望。
看到林毅出来，福伯便高兴的喊道：“老爷，林壮士出来了。”
车帘掀开，这次不光是蔡邕，便是蔡琰也一齐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快步走来的林毅，神色都有些复杂。
林毅面色如常，大步上前道：“蔡老，蔡姑娘，福伯，天色不早了，我们走吧。”
三人却没有动，蔡邕道：“伯明，有些事情一直没有和你说过，老夫思之良久，还是觉得应该和你说清楚才是。”
林毅道：“蔡老有话请讲，林某洗耳以待。”
蔡邕将自己受到董卓重视向皇帝举荐自己入朝为官的事情，一一的说给林毅听，之后才道：“我也知董相国名声不好，伯明若是怕受到牵连，你我就此别过便是。”
林毅问道：“蔡老先生也知董卓名声不好，若您现在应召进京，身上必然会打上董卓一党的烙印。他日若是董卓失势，老先生可想过当如何自处？”
蔡邕苦笑道：“老夫活了这一把年纪了，岂会不明白其中利害？
但也是因为老夫已经一把年纪，自忖也算有些才学，若一身才学不能得用，便是再苟活几年，又有什么意义？
董相国行事纵有失当之处，现在也还是自认汉臣，老夫若能入得朝堂之上，也可劝谏一二，未必不能让其迷途知返。”
林毅嘴角扯了扯，终究没有再劝说蔡邕，只是问道：“我若是现在离开，老先生一行能安然到达京城吗？”
蔡邕道：“这一点伯明倒是不必担心，颍川城中有老夫的故人，我上门去求些盘缠当不是难事。”
林毅点了点头，如果蔡邕真能安全的抵达洛阳，自己和他少些瓜葛，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若如此的话，林某将你们送到颍川，若是老先生找到友人安排妥当，林某便自行寻路往京城去。”林毅说道。
蔡邕拱了拱手，也不再多言，他心中其实也知道，不管董卓之后如何行事，可其妄行废立之举，已然注定会留下千古骂名。
而自己被其保举，十有八九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说不定还会累及家人。
可是这些年在乱世中颠沛流离，蔡邕见多了百姓所受的苦难，即便他散尽了家财，所救的百姓也是十分有限。
因为战乱和饥荒，百姓们能吃的都吃了，有些地方甚至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树皮、草根、观音土都被吃的干干净净，最后还是有很多人被活活饿死。
如今的天下，几乎处处都是人间地狱。
所以，蔡邕收到朝廷的诏书和董卓的密信之后，哪怕明知道此时进京会被烙上董卓同党的烙印，犹豫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动身去京城，他还想为这天下百姓，做一些事情。
只是，决定去京城的是他，决定受这骂名的也是他，他并不想连累其他人。
若不是琰儿太小，蔡邕都不想将她带在身边，省得受自己的连累。
之前，蔡邕只以为林毅是一个有些身手的刑徒，也不怕连累到他。
但这两日相处下来，蔡邕早已知道林毅并非刑徒，而且言行气度都非常人，只要不出意外，将来在这乱世之中，必然会有一番作为。
蔡邕不想连累这样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所以，最好还是保持足够的距离，就算双方的目的地都是洛阳，也最好不要一同前往。
至于林毅，他和蔡邕的交流其实并不多，这两天的接触，也大多是蔡邕在考校他的学问。
对于蔡邕明知道被董卓举荐上京会遭到骂名，却依然选择前往，他其实是有些不理解的。
他的心中，更多的是对蔡文姬，也就是蔡琰的惋惜。
这位三国第一才女，一生颠沛流离，尝尽了世间的苦楚，可惜现在的林毅并没有改变她命运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