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没有一般读书人的傲气,对于拼桌这样的事情也不反感,正愁没人陪自己喝酒呢,但如果有人想要白嫖他的盐豆子……
“听说这家的盐豆子味道不错,不知可否让在下尝一尝呢?”对面的那人问道。
这人还真是脸大,我就这么一碟盐豆子,你好意思蹭?
徐庶其实不是小气的人,反而有豪侠之风,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母亲将他从大牢里捞出来,又送来书院读书,家中几乎已经赤贫,否则他也不会委委屈屈的只要了一盘盐豆子。
徐庶抬眼看了对方一眼,想吐槽的话,在喉咙口噎住了。
那人长得剑眉星目,带着一脸谦和正气的笑容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像爱占便宜之人。
徐庶怔了怔,似是在犹豫,然后用手将那盘只剩下半碟的盐豆子,朝着对面送了送。
那人却是毫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夹了一粒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赞道:“味道果然不错。”
对于士人而言,那人的行为显然是有些无礼的,可徐庶不是传统的士人,所以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人有趣,颇有些道不明的豪气。
他的嘴角挑了挑,弯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却还是没有说话。
林毅尝了盐豆子的味道之后,便抬手叫了一声“老板”。
徐庶心中一动,这人看来是要点上一盘盐豆子了,自己是不是可以将他吃的那一颗吃回来,甚而再收点利息?
他的心思刚转到这样会不会有些失礼上,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要盐豆子,而是让老板上了一盘肉干,一壶浊酒。
肉干的分量显然是没有盐豆子多的,但价格却是贵了许多,至于味道……徐庶的喉结不由自主的耸动了一下,他好想有三月不知肉味了。
“能坐在一起吃饭也是有缘,不如拼在一起吃如何?”林毅想着问道。
“啊!”徐庶的音调不自觉的高了几度,他悚然惊觉,这样似乎有些不妥。
对方将肉干向他这边推了推,一如之前他推盐豆子时的样子,不,好像要比自己更干脆一些。
徐庶如此想着,心中便升起一丝愧意,堂堂大丈夫,何作妇人态?
他用力的夹了一块肉干,痛快的咀嚼起来,脸上豪气顿起,仿佛又成了那个随时会怒而拔剑的游侠。
“在下徐庶,表字元直,正是此间人士,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徐庶泰然说道,再无半点瑟缩。
“在下林毅,表字伯明……”林毅先是忍不住的怔了一怔,然后开始自我介绍,他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盯上的书生,居然就是徐庶。
林毅在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根基,他知道自家的祖先在西汉时可能居住在青州的济南郡,但他不能说自己是济南郡的人,因为他的老家不在那边,口音自然有异,有心人便会看出端倪。
所以他只能将本是孤儿,被山中老道所收养的由头说了出来。
一般人听到他这么说,多半会认为他的身家不清白故意隐瞒,徐庶其实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他不在乎,难道他自己身家就清白了么?
自从那次进了大牢之后,他也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否则何必改名徐庶呢?
这么一想,徐庶越发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亲切,想要结交一番。
如此一来,两人都有刻意结交之心,三杯酒下肚,自然就熟络了起来。
“伯明,你休要瞒我,若非有事,你岂会与我同桌而饮?”说这话的时候,徐庶脸红脖子粗,勾着林毅的脖子上了他的马车,但思维依旧清晰,果然不愧是汉末一流的谋士。
其实林毅看三国演义的时候,心中一直有个想法,如果刘备当时有能力护住徐庶的老娘,徐庶没有去曹营,他会在这个时代绽放出怎样的光芒。
现在,他似乎有机会看一看呢。
想到这里,林毅忍不住激动的舔了舔唇。
这一幕正好被勾着他脖子的徐庶看到,顿时心中大骇,一把推开林毅,滚到了马车的一角,惊呼道:“伯明有龙阳之好耶!”
为这件事,林毅给徐庶解释了很多次,他表面上似乎是信了,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勾过林毅的脖子。
发现了这件了不得的秘密之后,徐庶本不想再和林毅有任何瓜葛。
只是林毅提出的抄一卷书给一百钱的价格,让本就不算是正统士人又事母至孝的徐庶无法拒绝。
要知道,母亲为了供他读书生活,才不到四十的年纪,头发都已经花白了啊。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尽管已经抄过一遍,徐庶还是忍不住又念了一遍这首长诗。
说辞藻华丽吧,确实华丽,但也说不上惊才绝艳。
说寓意深远吧,确实深远,但稍作解释蒙童也可懂。
最难得的是,全诗千字,竟无有一字重复。
“此文,可传之于世,传之千古矣!”徐庶眼中亮闪闪的,心情羡慕且崇敬的看着林毅。
此人,可为吾师矣!徐庶心想。
看着徐庶的灼灼目光,林毅心想,可不是吗,这文章自南北朝始,到二十一世纪,都流传1400多年了,依然是儿童必读的国学启蒙读物。
不过他还是有些心虚,受不起徐庶那崇拜的目光,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跪下拜师了。
于是赶紧说道:“此乃我师常挂嘴边之文,令我时时背诵。只是我师已经仙逝,我怕时有懈怠,忘了此文,故而请元直帮我抄写。”
徐庶的激动情绪稍有平复,眼中崇敬之色仍在,不过林毅感觉舒服多了,因为那崇敬是给他那个不存在的师父的,也是给后世千字文真正的编纂者的,他们值得。
林毅准备拿钱给徐庶的时候,徐庶的脸就黑了。
“伯明当我是什么人?能看到此等文章,是我的荣幸,怎么还能收你的钱?”
林毅见他神色认真且坚持,知道拗不过他,便说道:“你先把钱收了,再帮我抄几篇如何?”
“抄那么多有何用?”徐庶不解。
“我师父教我的可不止这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