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已是八月,几场大雨过后,天气终于凉了下来。
初二,朱厚照去了趟卢沟桥,把惜薪司在浑河边的煤场划出了一片地给火器局建冶铁炉。
焦炭经御前试用,弘治觉得和木炭差别不大,同意太子扩大炼焦规模,并为宫里预定了一千万斤过冬。
鉴于太子在南厂闯的祸,弘治没有同意让太子总领其事,照旧归在惜薪司名下烧制、分派,易州山厂迁五百户窑工至王平口和卢沟桥,负责挖煤、烧窑。
在太子持续骚扰下,弘治勉强同意从太子名下的宝和号为宫中采买蜂窝煤炉和焦炭炉,定价三钱银子。条件是由太子协助惜薪司设计、规划炼焦厂。
内府出手就不是以前小打小闹的格局了,朱厚照在浑河边上一口气设计了十个水塔,每个水塔下面打几口压水井,由滑轮组提到水塔里做为熄焦用水。
水塔的水池内层用铅皮铺制,外层用硬木板加固。再用竹筒架高做为导水渠,往水塔两边的炼焦炉输水。
有了焦炭,朱厚照就和赵林开始规划修建专门的生铁作坊。京师周边铁矿多在密云潮河所、遵化铁厂一带,两边到京师的路途差不多,但密云铁矿离潮河很近,可以用船运至通州,再通过陆路拉到卢沟桥。
为了确认密云水路运矿是否可行,火器局将派专人前往勘测。如果没问题,就由火器局出面在密云后屯卫的放马峪、兵马营等庄子募人采矿。
刚回到清宁宫,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收到汪鋐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清河口围堰已筑好,引水渠也已开挖完毕,等太子验视无误就开始封堵清河口筑坝。
朱厚照只好又跑去乾清宫请旨,弘治听了皱起眉头,这么忙吗?这往外跑的也太过频繁了。朱厚照手一摊,这不是有差事嘛。
待朱厚照出了乾清宫,弘治让戴义再派人去宣仁和公主,太子亲事得尽快定下来了,再这么下去心就跑野了,以后还得了?
第二日巳初,朱厚照又到了清宁宫庄,这次来得急,就没派人打前站。扶安正在清河口指挥十几个木匠安装水车,远远看到太子一行过来,忙跑过去迎接。
河口的围堰远看还不觉得什么,等到走近了却发现还是挺壮观的。朱厚照有点小得意,看来自己这个包工头做得还不错。
引水渠的十丈长陡坡用青石铺了底,固定水车的大石头基桩也安放到位。
扶江在旁边问,是不是先只做一个水车,毕竟宫庄里用不到这么多磨坊。
朱厚照则打算把皇城里的制镜处和火器局的铜铁作坊都迁过来,乐成殿的地方还是小了,玉河的水量也赶不上清河。
“剩下的基桩都做上水车,钱由火器局出,安放水车的地方多圈点地,以后这里要建一个大作坊。”朱厚照吩咐道。
汪鋐也跑了过来,陪着太子在引水渠的水闸处看了一遍。引水渠五丈宽,渠口水坝处修了三道水闸,每道水闸宽四尺高六尺,用一尺多厚的青石板当闸门,闸门启合用的是榆木做成的滑轮组,一个人就能升降。
汪鋐对动滑轮能够如此省力很是着迷,一时想不明白其中道理。朱厚照便用铅笔在小本本上画了草图解释,道理其实很简单,汪鋐一听便明白。
两人又沿着围堰走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了,就商定明日开始合拢清河口。
回到宫庄,刚进后院,就看见外祖母今天有客人,客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家姐弟。
前日姐弟俩跟着王铉从京里回来,正好在河边碰见了种菜的赵氏,赵氏邀请俩人没事来家里玩。
王惟清一直觉得上次的回礼过于简薄,心中过意不去,此次从京里带了不少吃食和自己平常做的女红,趁着做客的机会刚好送过来。
哪成想朱厚照今日突然跑了过来,一照面王惟清顿时脸又红了,坐在院中的椅子上低下头不再言语。
下人们正在把朱厚照带来的东西往进搬,这次给赵氏添置的东西是个摆钟。
摆钟现下成了宫里的时髦玩意儿,御前作找到了露脸的活计,给宫里添置了不少。按照朱厚照的吩咐,摆钟已经开始在尺寸上下功夫,这次朱厚照带过来的便是一尺半高的座钟。
赵氏和王惟和都被新玩意儿吸引了过去,朱厚照则低头看着王惟清,想问候一句,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惟清今日来做客,身上也收拾了一番。上身穿着杏红色的单衣,下面配了条石青色的裙子,更衬得肌肤胜雪。
朱厚照看着王惟清鬓边随风摆动的发丝和不断颤动的睫毛,忍不住又拽了一句文:“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王惟清听了脸上更红了,抬起头恨恨地剜了朱厚照一眼。
这两句出自《西洲曲》,那可是首情诗。王惟清又羞又恼,觉得自己手开始痒了。
王惟和跑过来扯着朱厚照的袖子,让朱厚照讲讲摆钟为何能看时辰。朱厚照便把摆的等时性大致讲了一下,又找出带过来的弓形晷和王惟和一起开始给摆钟对时。
再过两日便是秋分,赤道式日晷已经没法再看时辰了。
王惟清总算是松了口气,开始听朱厚照讲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学问。
朱厚照从赤道式日晷讲到了纬度的概念,讲到越往南纬度越低,过了赤道便看不见北极星,那边的人用灯笼骨星识别方向。说得好像他自己真的跑了那么远一样。
赵氏下厨做好了饭菜,自己和王家姑娘一桌,朱厚照和王惟和一桌。
吃饭时,王惟和把家里准备月中给姐姐办笄礼的事情悄悄讲给了朱厚照。朱厚照觉得自己失算了,原来王家姑娘年岁比自己大了一个月,自己岂不是与王惟和一样,成了个弟弟?
吃过饭,姐弟俩告辞,朱厚照一直送过清河上的小石桥,这才往观象台走去。
今日当值的是监副高冕。高监副兴冲冲地给太子讲解了自己近日观测的新发现,太白金星竟然和月亮一样有圆缺变化,并把自己画的位相图拿给太子看。
朱厚照问为啥金星也会有圆缺变化?高冕支吾了半天,说自己想到一个可能,只是实在不敢确信。
朱厚照便让高监副继续观察,金星的位相周期是十四个月,观测一个完整的周期,怕是不信也得信了。
朱厚照又问起了其他观测结果,高冕说有了望远镜,观测速度和精度都大为提高,步天歌上的一千四百多颗恒星的位置已经用两套坐标系重新标定完成,目前正在给新发现的恒星标定位置。
此外,通过恒星观测,钦天监上下一致认为岁差应该比虞喜所定的五十年西退一度更小,具体是多少现下还没结论,应该是五十年到一百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