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搜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这乱世,何以苟活 > 第19章 一个被仇恨裹挟的人
    次日,宇文日回城面圣,元同与金一刀等人操持整编军队事宜。



    果然不出宇文日所料,到宪台伸冤者络绎不绝。无奈之下,元同再一次鸠占鹊巢,代大将军审理案件。



    元同别出心裁,他放弃了宪台大堂,而是直接在现场审理案件,并且允许兵卒围观。



    兵卒间的矛盾都起因于细枝末节的小事,多数为个人恩怨,大体也就那么类型。元同当众解决了一个纠纷,随后就能消弭一类纠纷,很是神奇。



    说是审案,其实元同多数时间在讲故事,个人恩怨也难以分个对错,讲故事倒是不错的方法,以史为鉴更能让人动心,所以他的断案效率确实很高。



    不过,有些人还是比较棘手,特别是那些深陷民族仇恨漩涡的人,他们的心已被仇恨裹得死死的,一两个故事打不开那死结。



    在审理一个案件时,一双透着冷光的眼睛让元同不寒而栗,那是一个兵卒,除了那双眼闪着光外,他的整张脸似乎已僵死。



    这个兵卒的问题很严重,他当众殴打新进归降的兵卒,下手狠绝,被打的兵卒已是鼻青脸肿,若不是被他人拉开,他或许会将其活活打死。



    元同问他为何打人,他回答“我恨他们”;元同问他可知此兵卒是他的同袍,他回答“我恨他们”;元同问他可知打人要受军法处置,他回答“我恨他们”。



    元同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悔意和内疚,只有冷光。元同决定不再当众审问,而是要单独与他切磋。



    为做到知彼知己,元同还亲自去了解该兵卒的背景。



    据兵将讲,此人三年前入军,三年里从未笑过,也从未说过话,大家都以为他是喑人。



    此人很是遵守军纪,从未惹过是非,杀敌还特别勇猛,特别是与夏军激战时。而关于他的身世、他之前的经历,以及他为何入军,众人一概不知。



    元同大致猜到一二,此人的经历与自己相似,战争让他失去了亲人,给他的内心带来了极大创伤。元同知道,若不治愈此人心中的创伤,他此后还会去打人。



    但要治疗这种创伤又谈何容易,元同自己足足花了十二年,还是在师父的谆谆教诲下,而时至今日,他想起那段往事时也不免心如刀绞。



    元同把该兵卒带到河边,坐在草地上看日落。



    元同并没有审问,而是看着远山说道:“我叫元同,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元同把隐匿在心里许久的往事一一道来,他是如何目睹父母被屠杀的,他是如何带弟弟和妹妹逃命的,三兄妹是如何分开的,他是怎样被当做猎物射杀的,他是如何被师父救走的,他为何要回到故乡,他这一路上是如何险象环生的。



    元同足足讲了一个时辰,事无巨细,统统讲来,像是对史官述说自己的生平,生怕史官记偏了,毁了他辉煌的一生。



    至于跟着师父学了些什么,自己如今是何心态,元同都没有说,他知道这大兵不感兴趣,讲出来会适得其反。



    同样的遭遇会使人产生共鸣,这便是同病相怜,元同一个时辰的口舌换来了兵卒的嚎啕大哭,他那张僵死的脸被激活了。



    元同没有言语,也没有转头看他,依旧看着远山,听着兵卒凄惨的哭声。他瞪着干涸的双眼,但他也在流泪,此刻他的心已泣不成声。



    兵卒嚎啕了半个时辰,嗓音已显嘶哑,抽泣渐渐代替了哭声,看来他心中数年憋闷已释放大半。



    元同知道是时候该切入正题了,便淡淡说道:“你也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本住在朔北,”兵卒终于开口了,“家中有数千牛羊,生活也算衣食无忧。后来夏军屡次侵扰朔北,我们便向北部大人求助。魏军派兵抵抗,却战败了。



    我父见事态不妙,便准备带着家族东迁,还未等我们成行,就被夏军包围了。



    他们这群匈奴人根本不是人,就是一群禽兽,见人就砍,见到女人就强暴,连几岁的孩童也不放过。这群禽兽—”



    兵卒说着,用拳头重重地捶着草地,“父亲带着我们跟他们抵抗,我们十几人怎能抵挡他们数千骑兵,家族五十余人顷刻间便被他们斩杀殆尽。



    我被砍了几刀,昏死过去。等我醒来时,看到草原上全是尸体,父亲的头颅还被他们割了去。这仇我怎能不报?”



    “然后你就来从军了?”



    “只有从军才能杀仇敌,他们杀我一人,我就杀他们五人,杀够了我也不活了。”



    “你已杀了多少夏兵?”



    “有一百人了,我再杀两百人就够本了。”



    “你杀过平民吗?”



    “没有。宇文将军有命令,绝不可杀平民。如果将军允许,我见一个就杀一个,他们都是禽兽,我要把这群禽兽都杀掉。”



    “你为何把他们当成禽兽?”



    “他们见人就杀,这不是禽兽,是什么?”



    “如果你也见人就杀,与他们又有何分别呢?”



    “我顾不了那么多。他们匈奴人先下的手,我一定要还回去,做禽兽又如何?反正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杀的每一个都是赚来的。”



    “将军让你杀匈奴人,你去。如果将军让你杀汉人、羌人,平民也不放过,你也去吗?”



    “我跟他们没仇,我为何要杀他们?我只杀匈奴人。”



    元同心想,此人还未禽兽彻底,他这是陷入了对匈奴的仇恨中。思量一番后,他问道:“将军让你去杀人,你不忍心下手,回来后你会怎样?”



    “或许,将军会按军法处置我吧!”



    “如果夏军兵卒也是如此呢?”



    “他们本就是禽兽,他们怎会不忍心。”



    “没人生来就是禽兽,即便那赫连勃勃也是如此,是战争让他疯狂,利益熏心让他变成了禽兽。



    而夏军兵卒多数与你我一样,都是苦命之人,他们参军只不过想保个命。



    在那个禽兽的治下,他们会怎样?若不服从命令,他们定会人头落地,若不砍杀平民,他们便会被禽兽砍杀。你是受害者,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