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切入点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无法使用了?!
我在客厅踱来踱去, 完全无法镇定。换着法子想再次启动那个神秘APP,却依然毫无反应。
上网搜索名为“O”的应用,搜索应用闪退的解决方法, 搜索应用忽然无法打开的解决方法……都没有用!
难道, 真的如杨医生所说, 这两个多月以来的通话,都仅是我的幻想而已?!
不不不,不是幻想。
如果是幻想, 那袁苑桉就会按我的意愿一直存在,不会出现突然失去联系这种事, 更不会不合理地提示我寻找指向不明的答案。
所以,原因是什么?
难道因为她透露太多提示了?
抹一把脸,先冷静下来,我要求自己必须冷静, 既然袁苑桉说答案都在我脑子里,我就不能让它慌乱!
拿出本子, 把她提过的细节一条条写下来……为什么她总关心鸡蛋花有没有凋谢?什么答案?是不是我想到了答案,就能找到她, 解开她身上的谜团?
从阳台看出去, 院里的鸡蛋花树伸展在夜色中, 乳白的花朵开满一树。它是夏季的花,现在花期还未到才是常理——她都提过多少次了,我都没觉得不妥, 也没有在意。
一团浆糊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梳理开来逐个切入吧。首先可以做的是——证明通话不是幻想。
···
理清思路后, 就立即去找林乐喜。
“我要见那个修手机的人。”
“怎么了?”
“我要修手机。”
“什么时候?”
“尽快,能马上最好。”
“现在可是凌晨两点。”
“嗯。”
估计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我的突然到访, 没再问什么,只拿出手机找人。
过了一会儿,她说:“行吧,她没这么早睡,跟我来。”
其实就在同一栋楼,沿着昏暗狭窄的楼梯走上三层楼,敲开最里面的门,就到达一个满是杂物的工作室。
屋子中间的工作台前坐着一位头发不长不短的女性,藏蓝色的头巾盖住额头,令她看起来像个工匠。
“邝寅。”林乐喜如此介绍。
我拿出袁苑桉的手机放在桌上,邝寅一眼就认出来了:“怎么又是这台,哪里出问题了?”
“有几个问题,希望你能抽空仔细看看。”
“收费的哦,没有免费保修。”
“嗯,当然。”
“先说明,我比外面那些维修工贵很多。”
“可以。”
“那开工吧。”她放下手里的活。
我打开手机,指给她看那个绿色圆圈的图标:“这个应用,闪退。”
她一脸这种小事也要找维修的表情。
“更新过系统?”
“没有。”
她查看系统版本号,证实确实还是之前的版本。
“试过重装应用了吗?”
“没有这个应用可供下载。”
“自制的?”
“不清楚,它原本就在。你修复手机时有见过吗?”
“哪记得,都一年前的事了。而且我是整体数据恢复的,不会细看内容。”
“现在能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稍等。”
她把手机连上电脑,倒腾了好一阵,然后说:
“与其说是应用,不如说它只是个图标。”她把显示器转过些角度好让我也看到,“你看,它是空的。”
奇怪,屏幕上那些代码我竟然看得懂!图标底下确实什么都没有!
邝寅问:“你懂源码?”
“大概知道这表示框架里是空的。”
“哦,那好,省下解释的功夫。你说它闪退?”
“嗯,昨天还能用的。”
“这是什么应用?游戏?”
“大概是通讯应用吧。”
虽然我含糊其辞,她也没追问,又敲了一阵键盘。
“它的数据已经彻底清除了,也许是程序本身设定的,现在只剩一个空壳。你看,这里有一段空位,估计是它原本所占的存储空间。还未被别的数据覆盖。”
“能恢复吗?”
“不能,删除得很彻底。”
“是早前就已经安装的?”
“是。它占的位置很靠前,估计在手机还是很新的时候就存在了。”
“缓存里有它的使用数据残留吗?”
“没有,可能也清掉了。你看这些位置,新腾出来的,但不能确保是哪个应用产生的缓存。”
这台手机,近期只有一个应用被使用过而已——它存在过,是真的!这证明,通话并不是幻想,袁苑桉并不是幻想!
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并未表现出什么。
“行,那第二个问题,这手机里还有类似的来路不明的应用吗?”
又是一段只有键盘敲击声的沉默。结论是没有,简简单单就像一台再普通不过的手机。
“第三个问题。拆开它,看看有没有硬件上的异常。”
林乐喜一直抱着臂站在一边旁观没有吱声,邝寅看看她又看看我。
“拆机另收拆机费哦。”
“可以。”
然后她拧亮工作灯,拿出一盒细小的工具。
···
看着低头细心拆解手机的邝寅,我忽然觉得她有点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么?
几分钟后,居然想起来了!是斯诺克比赛!我住院时看的斯诺克比赛,有一个选手就和她很像!
我选择直接问:“你参加斯诺克比赛?”
“嗯,有时。”
“我在电视上看过,前年的巡回赛,你总分排名第二。”
她说话时头也不抬,继续专心手上的工作:“嗯,我这些爱好很花钱,不另外赢点奖金可不行。”
又是巧合!一直一直总有巧合!那么,我再大胆猜测:
“你有女朋友?”
这回她抬头了,对林乐喜说:“你告诉她的?”
林乐喜摊摊手说没有。
我又极其唐突地继续问:“能告诉我你女朋友是谁吗?”
“这与你无关吧?客人。”
显然她不愿回答这种越界问题,但我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她女朋友我一定见过!
然后,林乐喜印证了我的直觉:“你见过的,我们常去的‘去留咖啡馆’的老板娘,眼睛细细的那位。”
邝寅撇嘴笑了笑:“哈,原来你也是她客人。但别打她主意哦,她是我的。”
果然——这人际的连线,紧密得可怕。
手机完全拆解了,邝寅在放大镜底下一个个零件检查,同时也展示给我看,告诉我哪些是原有的,哪些是在爆炸中损坏了她重新修复过的。
末了,她说:“硬件不见异常,不见有人动过手脚的痕迹。电池有点老化,是正常现象。”
“也就是说,这只是一台普通的手机?”
“对。”
“好的,我知道了。”
“要装回去吗?”
“要的,麻烦你了。”
等她又把手机恢复原状,我支付了报酬离开工作室,都已经天亮了。
林乐喜陪了个通宵,打着哈欠说:“可以说说原因了吗?”
“我梦见袁苑桉了,梦见打电话就能找到她……好几次。”我撒了半个谎,虚构成梦境。
“是梦还是清醒?”林乐喜也许看出了什么,“再去找找杨柳琳好不?我陪你去。”
好吧,她看出了虚构。但她猜不到超出常识的事实,只以为我出现了幻想。
“我分得清梦还是现实。用杨医生的话来说,这是有自知的表现。别担心,我只是想通过一些实际行动打消自己的念头。”
“什么念头?”
“不断梦见她的念头。”我又撒了个谎。
在找到更多信息之前,我不敢把事实坦白。这里头似乎有着未知的关联,袁苑桉一开始就叮嘱不能告诉任何人,若真是她给了提示就导致失联,我担心全盘托出会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还是不能说,我要自己找出答案。
只要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一直以来我或多或少都在依赖林乐喜。调查、处理后事、找维修、找心理医生……但凡稍有难度的事都是林乐喜在替我解决。
是我真的没能力吗?恐怕只是借口罢了。有能者代劳,我就心安理得地等待结果,仅此而已。
可这回不能依赖别人了,我得完全靠自己。
···
第一个切入点:手机,已调查。
那么,下一个切入点:林乐喜。
“我记得你说过,袁苑桉是看到小广告才去工作室找你的?”
“嗯。”
“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林乐喜不清楚我的用意,但她还是回忆了:
“那天她加了我微信,说下午拜访。到了下午,听到门铃响,开门就见到她,看样子是在上班的间隙溜出来的。她进来后就坐在这儿。”
她指了指工作室的双人沙发。
“你知道她平常就那样,老是很严肃的样子。她询问了我的业务范围,还要求提供过往案例以了解我的专业能力。哈,挺苛刻的,查看了好多,我还以为是什么大案子呢。结果她说她有个朋友,完全忘记了以前的事,估计需要一些帮助。”
说到这里林乐喜不满地撇撇嘴。
“我说,也许你朋友更需要医生,或者心理医生。她就说,但医生不做调查。好吧,主动找上门的生意,就算小也比没有强。
她支付了一点劳务费,递来一张便签纸,写了你的姓名和住址。她说她不确定你有没有请私家侦探的意愿,让我直接找你,如果你点头,这单委托就算成了。”
“然后?”
“然后她就走了啊,我就去找你了。”
“她有说为何要这么绕么?”
“呃,她说不想刻意影响你,作为朋友暗中牵个线提供点资源就好。做我们这行总会遇到各种奇怪的要求,见怪不怪。但这种像中介似的要求倒是头一回见,一来就付费让我自行与当事人接触,当事人还毫不知情。”
“这是你当初对她持有怀疑的原因?”
“差不多吧。她挺叫人好奇。明明关心你又装作不关心,看着是个普通人却又隐藏了大部分履历。”
……
我不禁想,如果当初重视林乐喜的怀疑,事情又会变得如何?
“还有别的细节吗?大大小小都行,一些你记得的细节。”
林乐喜想了想:
“啊,是有个忽略了的细节……记得你见到我时,第一句说什么?”
“林警官。我以为你是林警官。”
“对,就是这里。一般见过林乐奕的人都会认错我俩。袁苑桉其实早就见过我姐——当时我不知道——但她没误以为我是林乐奕。”
“也许因为她事先与你沟通过?你朋友圈也有照片嘛。”
“私人照片都是分组才可见的。而且,遇见一模一样的的脸,也很少人会完全不惊讶,对不?可她第一次见面就说:请问是林乐喜吗?”
就像早就知道林警官有个双胞胎姐妹。
有点说不通,但也不是完全说不通。
于是我又去找林警官询问,得到的回答是,她并未告知过袁苑桉她有双胞胎妹妹。
对了,袁苑桉确实能迅速分清她俩。在游乐场偶遇时,哪怕当时林乐喜在扮演林乐奕,她也能看出她们的不同之处。
我把在意的细节逐一写在小本子上,不管有没有用,先写下来,再慢慢推敲它们之间的关联。
第52章 真实的边缘
绿色圆圈的图标依然只是图标, 没再奇迹般地变回一个应用。
继续寻找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答案。
接下来,横山公园、火锅店。
花了好些日子,把袁苑桉提过的地点都去了一趟, 山顶、火锅店、水族馆……甚至医院、植物园、剑道场、麦当劳、公墓……和她一同去过的地方我都去了, 把我们在这些地方的所有经历都回想一遍。
每个地方, 我都待上好几个小时,观察,希望能发现什么。
本子上写满了笔记, 日夜思索。
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就像一个茫无头绪的私家侦探, 没有帮手,没有人可以商量,就像林乐喜的工作。袁苑桉说过的,林乐喜和以前的我很像, 虽然我依然不清楚哪里像。
她比我强多了。
···
又在外面游荡了一天,并未有进展。
晚上开车回到车库, 趴在方向盘上发呆。看着车前盖,又想起了许久前那个晚上, 我和袁苑桉曾在这里, 那么突如其来地亲密过十来分钟——以什么都不是的身份。
行动比脑子快, 吻下去时我什么都没想,甚至没来得及细看她的表情——又也许看了,她的眼睛好深邃, 就那么定定地注视过来,像蕴藏了万千, 又像虚空飘渺直叫人想把它填满。
我是肤浅的,只知道要她张嘴然后她就配合我, 只记得她的体温由微凉变得比车前盖灼热,只头脑发热地想把耳边的克制喘息导向失控。
事后她问我“这算什么”的时候,大概我胆怯了,脑子里没有任何答案,仿佛喝醉的不是她而是我。懵然间说出的混账回答换来一记耳光……
呵,之前我老是惦记着洗车,就是为了这事么?——真是浅薄到家了。
其实已经过去两年多了,那些触感都渐渐失真,遗忘过又恢复的记忆就像一个久远的梦。即使摩天轮上的那个吻,也已经过去了一年多,时间洗掉了那些看不见的直接感受,只留下了对这件事的印象。
还有,我想她。想念这个词,看不见摸不着。
低下头沮丧地额头抵着手背,又再开始怀疑曾与袁苑桉通话的真实性——谁能证明她还活着?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
对了,当年我是什么时候,又出于什么原因,忽然把车停到外面去,而把车库改成储物室了?
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遇袭受伤前大半年的记忆非常零散,有大段空白。
谁来给我一棒,再多记起一些……
···
我就这样额头抵着方向盘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然天亮——今天要上班。也懒得收拾自己了,直接就这样开车去公司。
街上还是和往日没什么两样,路上行人匆匆,交通略微拥堵。红灯、绿灯,十字路口的交警每天都在执勤,指挥着同样缓慢的车流。卖早餐的小贩每天都在街口卖着同样的早餐,买早餐的人也每天都一样。
今日就如昨日再昨日,每一天都重复着昨天。
不止鸡蛋花没有凋谢,天桥上的三角梅、路边白玉兰、花坛里的的丁香……无论在不在花期全都盛开着。
这不合理,就算再四季如春的地方,也不会一年四季所有花都开着。我不禁怀疑,它们真在开花吗?
当你开始怀疑一些真假时,这种怀疑会泛滥,进而怀疑身边一切的真实性——袁苑桉还活着真实吗?我真实吗?这个世界真实吗?
也许真的该再找杨医生聊会儿,我有点儿神经兮兮的。
···
心不在焉上了半天班。下午公司的同事都很忙,几个项目在同时进行,所有人都脚不沾地。只有我闲着,干脆出去给吴霜和刘秘书她们买下午茶。
路过看到有卖扭蛋盲盒的店——对了,盲盒,袁苑桉也提过的,正好做个试验。
店里盲盒种类很多,随便选个系列,总共有九款,样子都印在盒子侧面了。
抽出一盒,心想着要这个,然后拆开——竟然真的就是这款!
再买一个,再预想,再开,又中了……
前前后后,我总共买了12个盲盒,无一例外全都是想哪款就能开到哪款!
——这绝对不是巧合,运气再好也不至于如此!
为什么?
看着眼前一堆拆开的盒子发愣,店员见我买了这么多,送了一个袋子。
“客人,我们还有两个新出的系列,要不要也集齐?也可以直接买一整套不重样的……”
“不必了,谢谢。”
提着一袋没什么用的玩偶和一堆下午茶,往公司走。
走进一楼就听到有人喊赵小姐,是快递员,现在他都认得我了。
“赵小姐你来得正好。有份重要文件是给二十六楼吴总的,不能放在收件区,我又上不去。都等老半天了,也没见人下来。要不你帮忙拿上去?”
我抬抬手里的东西,示意我两手都满了。
“你送不上去吗?”
“我没有权限啊,上不去二十六楼,上面的前台也不知干嘛,没理我。”
“你现在跟我上去不就得了。”
“哎呀,帮帮忙呗,我还有好几个件快超时了。”
好吧,文件不重,用手臂夹着还是可以的。
这电梯有时也挺麻烦,二十五楼以上的专用梯没有权限根本上不去。
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办公室,把文件交给吴霜,还让她先挑了两个玩偶。余下的盲盒玩偶则都送给其它同事。刘秘书还说我买下午茶就买下午茶,怎么还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我懒得解释,随便编个借口说下午茶买得多,送的。
“送这么多?!”
“我是熟客嘛,积分多。”
小刘秘书将信将疑。
···
待在工位上无聊,拿出本子,敲着笔头继续琢磨盲盒的问题。
忽而又想起,快递员说他没有权限上不来。对了,权限!没有权限的人,必须要有权限的人带才能去某些地方!
我差点就要从工位上站起来了!
——如果假设,出于某种原因袁苑桉的权限受限呢?
她知道自己去不了横山公园的山顶,所以她说“谢谢带我来”;她进不了火锅店,所以必须等我来,当我们忽然有事都走了她又出不来,所以才叫我回去接她……
这个想法很天方夜谭。她明明说过自己也经常到山顶看夜景;吃火锅那天又不是只有我,林乐喜也在,她就没有受限……
可是啊,尽管荒谬,我就是止不住心里的直觉,觉得自己发现了寻找答案的头绪!
写字楼电梯的权限是人为设置的,那么,这些奇怪的权限又是谁设置的?会不会,其实每个人都有各自受限的地方?甚至,世界本身就是有限的?
不正常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挥之不去。
我坐不住了,向吴霜请了假就离开公司。
大概我脑子真的有点不正常,在去见心理医生和去某个地方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
踩着油门一路往北开。
其实我生活的圈子一直都在一个小范围,家、公司,还有一些吴霜会去的地方,全都离得不远。最远就算是永无乡乐园了,其实也不过四十分钟车程。现在,我要走出这个圈子,看看是否真的有限。
一路交通不太顺畅,开了一个多小时才见到高速公路。从这里上高速,再往前一小段就算离开本市范围。与市区的人多车多相比,这个时段的高速路却一辆别的车都不见。过了自动收费站,我开始慢慢加速。
然而才开出一小段,明明眼前一条坦途,车子却猛地撞上了什么!
还好车速还未太快,气囊弹出,缓解了冲击。
懵了一阵,确认自己没受伤后,我连忙下车查看。车前方却没见到障碍物。别说撞到的东西,车头连凹痕都没有!
没东西没撞变形?明明碰撞剧烈,连气囊都弹出了。
我伸出手在空中往前探了探,竟就仿佛到了隐形的玻璃墙!
顺着“墙”往两边摸索,没找到边缘。这堵隐形墙截断了整个路面,并且往高速公路栏杆外面也继续延伸。
太奇怪了,我想找人问问,自动收费站却连个人影都没有。目之所及,一条大道就我一辆车,孤零零地摆放其中。
简单收拾耷拉着的气囊,掉头,开去国道、省道。全都一样!到了某个地方就会有堵隐形的墙拦着,即便是路两边的乡村野地也同样如此。
——宛如电影里的情节,我无法踏出这个城市!
这不符合常识。我看过好些这类电影,有尽头的世界通常都不是真实的,是人造的。可是,难道那些电影不都是虚构的吗?
眼前的世界虚构吗?
正纳闷着,电话响了,是吴霜。叫我马上回去,送她和小刘秘书去机场。有个项目出了问题要到现场,时间很赶,她们两小时后就要出发。
如此说来,她们可以去外地,只有我不能。
···
驱车返回,再把吴霜她们送达机场。机场在城南,我几乎横穿了整个城市。
机场我是熟悉的,爸妈生前都在这儿工作,小时候没少来玩。我甚至记得那边的到达出口,爸爸经常带着年幼的我站在职员通道,迎接妈妈归来。而妈妈,总会带些世界各地的小礼品作为礼物。
“吴总,这次出差能带上我吗?”我说这话时,她们都已经在准备过安检了。
“去两天就回,不必。”
“我可以自费机票和住宿。”
看吴霜的表情,估计她以为我想参与业务来着。自从摩天轮事件后,她也会让我参与一些实质的业务,不过这次,显然没有此打算。
“下回吧。这个项目很多年了,跟老爷子那边牵扯比较多,有点麻烦。”
然后她们上飞机了,我在停车场看着飞机起落。
如果,我登上了飞机会如何?如果无形的墙非要挡住我,会导致飞机无法起飞吗?或者说,其实根本登不了机。
甚至我有点怀疑,如果不是因为送她们,如果开的不是吴霜的车而是我自己的车,会不会连机场都进不了?
如果我现在去买机票,能买到吗?
第53章 答案就在脑子里
我没有真的去买机票。
相似的飞机沿着相似的线路起起落落, 相似的车子沿着相似的线路进进出出停车场。
是的,在停车场驻足半小时后我发现了。
那辆白色SUV已经开进来三次了,只进不出;而另一辆小货车也开出去了三次, 只出不进。分别都是同一辆车, 三次的车牌都是一样的。就像模拟游戏里的背景, 重重复复。
一个奇怪的想法在我脑子里慢慢成形,似乎它能解释大部分疑问。
如果把这城市当成一个非常真实的模拟游戏——我熟悉游戏,游戏是有限的。
那么, 就能解释它有边界,也会有不同的权限。它并不完全仿真, 尽管有昼夜天气和四季系统,但没有把植物算进去,所以鸡蛋花不会凋谢。这也能解释,为何人际圈子远比真实小, 而且都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袁苑桉不敢随意揭露世界的真相,因为这会扰乱秩序引发不可知的后果;她确实在爆炸中死亡, 却又不是真的死亡,所以还能与她对话……
然而, 还在这世界里的人, 谁是玩家, 谁是NPC?谁造的游戏,为何我会在其中从未知觉?袁苑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又是基于什么能与她通话?
我为自己脑中的想法感到惊讶,可它就是这样冒出来了, 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有了这想法后,我就放弃尝试买机票的打算了。去不去外地根本不重要, 袁苑桉从来没叫我去找她,她只一直提醒我想起更多, 说答案都在我脑子里。
所以,答案不在外面,而在里面。我要回头,在这里,搞明白一切,就能再见到她!
···
把笔记本放在方向盘上,翻开新的一页,写下“虚拟世界”四个字,想了想,又圈起来打个问号。
驱车返回市区,没有回家,在外面游荡。我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城市,寻找更多不合理的细节。
当认为身处的世界是虚拟时,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不同了。
从南至北一个个街区地去,穿行大街小巷,倒是没再遇过那种无形的阻碍。街边小店、购物商场、旅游景点、大小地铁站……全都畅行无阻,甚至连某个电影院旁的走火通道我都进去看过。
——看来我在城内的权限还蛮高,至少肯定比袁苑桉高。
一切都看得见摸得着,很真实,但若细致观察,还是能偶尔看出一些端倪。全城的花都在盛开,那些在街头巷尾经过的车和路人,是会重复的。虽然隔比较久才会重复一次,但确实是重复了。
有时在同一地点重复,有时会在不同地点重复。比如说瑞筑地产写字楼的那个快递员,就在相隔挺远的几个不同片区见到他。他走进不同大楼的动作是一模一样的,和一年多前见到他那天一样,腾不出手只能用右肩推门,连捧着快递的数量都一样。
我也试过走上前和那些重复出现的路人对话,他们却并不像游戏NPC那般只会重复有限的话语。他们会如一个真正的人一般,与你有内容地聊上好一阵。
就算当作一个开放地图的模拟游戏,也是相当厉害。这得设计多少细节,建多少模型!
城市很大,游荡了一天一夜,也未及一半,第二天不得不改变策略,选择性地梭巡。
我是在本地出生及长大的,除了小时候随爸妈外出旅行几天,就从未长时间离开过。所以我有大把的印象,可以比对这个世界和真实的差异之处。
令人惊叹,还原度非常高!和记忆中没什么两样!
连小时候住过的房子都还在。旧房子有了新的住户,我当然进不去,但门还是一样的。墙边还留有一些小涂鸦,是我小时候贪玩画上去的。脏脏的,满是岁月的痕迹。
上学的学校也在,幼儿园、小学、中学,校门如昨,校服的款式也没变。
我站在某个熟悉的街口,这里是第一次遇见袁苑桉的地方。
——那天早上下雨,我高一,才入学几天。刚得知因为谎报年龄,剑道三段的资格被取消了,心里忿忿不平不想去学校,站在路边发呆。
雨越下越大,人都浇湿了一半。忽而一把浅绿色的伞遮到头顶闯入眼帘,回头就见到了袁苑桉。那时她才十七岁,目光清澈,干净如纤尘不染,是个乖学生的模样。
她说:“没带伞?白衬衣被雨淋湿了可不好办,我跟你一起走吧。”
对,这就是我和她的初遇,她就是这样闯入我的生活。记忆已然恢复,回想起来真有点浪漫呢,不是么?
后来怎么样来着?后来我们没立即去学校。
一阵大风吹过,我也伸了手帮着才稳住雨伞,但伞还是烂了。紧接着,飞驰而过的汽车溅了我们一身泥水。是挺倒霉的。
然后,我就以更换校服为由,邀请她去我家——当时我们所在的地点,去我家比去学校要近得多。
像她那样的乖学生,还是高二的学姐,初次见面就跟着学妹旷课也是神奇。那时的我确实有点像现在的林乐喜,给人印象还蛮开朗,也挺自来熟。也许泥水确实太脏,坏了的雨伞太狼狈,又也许雨真的很大,又也许正好她也不想去学校……又或者,只是由于我扯完一堆歪歪扭扭的理由后适时连打了两个喷嚏——她同意了。
我家没人,爸妈都上班去了。她冲了个澡,换上一套干净的校服——我的校服。她对着镜子扎头发时,我就在后面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转身看她。
明明我也是女生,但看着她,便深深觉得,原来女孩子可以如此美好。
“我叫赵肆勉,放肆的肆,勉强的勉。你呢?”
“袁苑桉。”
镜子中间有除雾,边角还布满水蒸汽,她用食指在右下角写下了名字。
……
后来学校的女子剑道部招新,我本不想去的。从小就练剑道,想着高中还是参加些别的社团吧。但新认识的邻桌拉我一起去参观,我也有点好奇剑道部的实力,就去了。
学姐们挺热情,还让参观的新生体验剑道。我不是初学者,便提议不如穿上护甲对打。
两场对阵下来。老实说,这个剑道部的水平实在非常初级,别说实战,连基本的型都打得不是很好,还是算了吧。
可是啊,当和我对打的学姐摘下面罩时,就一眼认出那正是袁苑桉!万万没想到,第二次见到她,竟是身穿剑道道服,头上绑着白色头巾的模样。
——她这种外表文静的好学生也参加运动社团的哦?还是在女生里算非常小众的剑道。
我当即改变主意——决定了,加入剑道部!都怪她们护甲的垂挡只写姓氏,不然早知道是她,刚刚对打时我就下手轻点……
自顾沉浸在往事里,冷不防街口有人迎面走过。那人一脸狐疑地多瞧了我两眼——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傻笑呢。
···
抹把脸,回到眼前。捏捏衣兜里两个紧挨着的钥匙扣:蝠鲼和鲸鲨。
心里反而难过起来。
——好想见面啊,苑桉!一年多的日夜想念真的很难熬!
你给的那个唯一与具体行动有关的提示,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要拟订一个条件,执行它——也许我们就能相见了。”
必须再加快速度才行。
···
游荡到第三天夜晚,这个庞大的虚拟世界快到午夜了也依然车水马龙。它实在是太庞大了,仿真的细节太多——从没见过哪个游戏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所谓的猜想真的合理吗?旁人看来很神经吧?该不会……其实只是一种妄想?!
虚拟世界能解释大部分不合理,但非全部。心想事成的好运还未能解释,且不说抽盲盒,想看什么鱼就来什么鱼就不合理。以及为何强调林乐喜像以前的我也未知。
还有,更不得不在意的是:这世界,为何与我的记忆如此高度一致?!
该不会……连我的记忆都是虚拟的?!
这个念头令我感到惊恐,甚至额上沁出冷汗。
不不不,不可以,绝对不行!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不可以是虚构的!我要快点否定这个怀疑!
袁苑桉说过,我只是想起了一部分,她还说答案就在我脑子里——所以我脑子里是真实的,否则她说的话就不合理……
可是,万一这个不合理也是一个疑点呢?她说的话也是虚拟呢?真实又是什么?……
在“合理—不合理”、“真实—虚拟”的来回拉扯中,我被彻底绕晕了。
内心的烦躁和身体疲惫一起涌上来,这样的状态糟糕透了。我决定暂停思考,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时间不早了,环顾四周,路边有个酒吧,门口的灯很不明显,但是在营业着的。
就它吧,进去喝一杯什么。
进门,是一个光线不算明亮也不算昏暗的清吧,不吵闹,客人若干。有点眼熟,大概以前来过也说不定——谁知道呢,暂时先别想了吧。
服务员问我几位、坐吧台还是普通座位,我说一位、普通座位。
她说店里没有小桌了,户外可以吗?
我说可以。
跟着服务员往里走时,却忽然觉得,也许会在这里碰见什么人。
第54章 执行条件
这直觉也是莫名的准。穿过店内, 走到后院户外区,就看到了林乐喜。
她正坐在高脚椅上,侧对着这边, 手里握着个宽口杯, 与一个打扮漂亮的陌生女人谈笑。我没叫她, 找个稍远的空位坐下,点杯啤酒。
啤酒送来时,林乐喜也过来了, 就她一个人。
“哈,好巧哦。”她说。
“巧合的事多着呢。你朋友呢?”
“还是算不上朋友啦, 聊几句的陌生人而已。”她拉开空着的椅子坐下,“我还以为你不会自己来酒吧。”
“路过进来歇会儿。”
“歇?吴霜出差延期了啊,你该没什么事情要忙才是。”
“她出差我可以休假。逛了一天街,有点累。”
“还逛街哦, 和谁?”
“自己。”
我可不是喜欢逛街的人。林乐喜笑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这里可是我的常驻点之一,既然这么巧你也来了, 我请客。”
说着就点了一瓶龙舌兰。
“一大瓶哪喝得完,我还有一杯啤酒。”
“没事, 剩下的存着。”
林乐喜看我无精打采的样子, 就问怎么了。
我本想说没事的, 但又想,或许真的需要找人商量一下,理清头绪。
于是我问她:“如果有些事巧合太多, 你会如何认为?”
“多到什么程度?”
“非常多。”
“如果非常多,通常认为是有意为之。”
我问她要了一个硬币, 抛起接住,扣在桌面。
“正还是反?”
“正。”
“我猜你会猜对。”
手挪开, 果然是正面。
再抛一遍,她猜反面,我说她这次会错——事实上,我对了。
再接连好几次,我都能说中她猜得对不对。
她笑了说:“你有点厉害哦。”
她还没觉察出这“巧合”有多巧合。
“换个玩法。你抛硬币,我猜。”
“行。”
连续十几次,又是全中。
她惊讶了:“怎么做到的?!”
还没完,我又问服务员要了骰子和骰盅。
“啧啧,喝个酒而已,还要玩骰盅么?”
“不喝酒。你摇骰子,我猜出每一个骰子的点数。”
林乐喜对这种玩法嗤之以鼻,哪有人这样玩的。
然而,就像开盲盒一样。六个骰子,每一次我都能准确说中每一个骰子的点数!
林乐喜一脸不敢相信。把骰盅和骰子都换了,仍然如此。
“赵肆勉,你是有透视眼?”
“没有,真的就随便猜的。”我说,“这种程度的巧合,如何有意为之?”
“这能叫巧合么?除了认为你有特异功能,或者在变什么魔术,我实在想不出怎么解释。”
显然她对这项“技能”非常感兴趣,缠着要把秘诀教给她。
“你真有特异功能?这玩意真存在啊?”
“真的就是瞎猜,碰运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我买了十二个盲盒,每一个都是想开出什么就真的是什么。”
“那你该去买彩票!或者借着这能力成为一代赌神!”
对呀,一般人都会这么想。人们会追究厄运的来由,认为恶必有源;却甚少怀疑好运的起因,顶多只笼统地归结为神来好运。
诶,等等。神?神的话——
假设!假设这虚拟世界是基于我的意识建立的……那我就是缔造者,那不就类似“神”一样的存在么?
加上这一条就全部解释得通了!
虚拟世界呈现的所有事物都与我的记忆相符,而我也会拥有地图内最高权限,还可以拟订条件……如此庞大的世界,必然有个自动运行的系统管控维持平衡,所以就算是缔造者也不能任意妄为。然而,只要不破坏平衡原则,碰运气的小事都能心想事成……
扯吗?扯!但我就是强烈地觉得,这就是答案!“答案在我脑子里”,所以我脑子里的就是答案!
心里一阵激动!倏然从座位站起,上身越过小桌子,双手捧了林乐喜的腮帮:“想到了!我想到了!果然就该跟你商量啊!”
林乐喜一头雾水,瞪大双眼往后缩了缩:“喂喂!虽然大家都喜欢女人,但朋友一场,你别忽然来这一出行不?好歹也循序渐进点……”
呃……是有点失态了,我放开她,坐回到座位上。
“抱歉。”
我想我看起来一定很不正常,林乐喜小心翼翼地问:
“你最近怎么了?经常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一惊一乍的。”
稍稍冷静,我还需再理理思路。整理思路最好的方法,当然是转换成语言描述出来,而最适合的听众,就坐在对面呢。
“呃,其实是这样的,我最近构思了一个故事……”
我很满意自己的灵机一动,借着这个编故事的幌子,把最近所经历的所想的,都当作虚构的故事说了出来。
林乐喜确实是个好听众,听到不清楚或不合理的地方,她还会适时提出疑问。借着她的问题,我又理顺了一些细节。
···
故事说得足够长,酒也喝得快见底,我们都有点醉醺醺的。
林乐喜兴致勃勃地讨论“故事”情节:“……所以,女主A因为死亡登出了游戏,而女主B却无法登出?”
“嗯。”
“既然是缔造者,怎么会被自己造的东西困住呢?”
“她忘记了登出的方法嘛,就出不去了。”
“相爱的人不能相见多难受啊。你打算怎么安排?让女主A再重新登入吗?”
“我在想,如果A不能再次登入呢?”
“那让女主B也死出去就好了嘛。”她打了个酒嗝,又马上推翻自己的说法,“呀,不好,那样的话,这故事就和普通生离死别没啥两样了。就像……那个……袁苑桉去了另一个世界,如果你也以同样的方法去和她团聚……那可不行!万万不能。”
她说得没错,虽然我认为自己的解释合理,但却不敢保证真实性。毕竟真的太扯了,根本脱离常理。如果不是以编故事的形式说出来,估计林乐喜已经在联络杨医生了。
话说回来,像“死亡登出”这种事,当然不敢贸然尝试——万一我的假设是错的,不就真死了吗?
幸好,还有那个提示:拟订一个条件,然后执行。
假设我的意志对这个世界会产生影响,那这条也很好理解了。
渐渐,我有了一个明确的想法……但执行它需要林乐喜帮忙。
···
“故事”讨论完,酒也喝光,拉起林乐喜。
“走了,今晚去我那儿。”
“干嘛呢?都朋友一场别搞这些。”
“想哪去了?我想做个试验,要人帮个忙。”
“凌晨诶,朋友。上次拆手机也是这样,你怎么老是在凌晨突发奇想?”
“反正你又不必早起,帮个忙。”
她说着有意见,倒还是摇摇晃晃跟着上了出租车。受酒精影响,其实我脚步也有点浮,但意识依然非常清醒。
回到住处,我让她在楼下等着,自己跑上去把竹刀拿了下来。
“我们再来模拟一次当初遇袭的情况。”我说,“你照我脑袋来一下。”
这就是我拟订的条件——夜间在遇袭同一地点被竹刀击打,就会自动登出系统。
我认为拟订的条件必须不寻常,设定满足的条件要多,这样才不会在日常生活中无意间触发——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与游戏的原则冲突,才会被系统接纳。
——总之试试没坏处。
天气有点回暖了,暮气潮湿,林乐喜倚着过道的墙壁冷眼看我:“你喝醉了吧?大半夜玩这个。又不是电视剧,敲一下就能把残余的记忆恢复。”
“帮个忙。”
“这一天天的,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会儿编小说,一会儿又做什么恢复记忆的实验。这很叫人担心,知道不?”她醉醺醺的,但眼神却是非常诚挚。
说我怀疑我们所处的世界是虚拟的?不,我说:
“……我想袁苑桉,很想很想。过去这一年多里,没有一天不会想起她。一想到再也无法见到她……我都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这是实话,如果不是因为想见她,我才不管这世界是虚拟还是真实——反正它显得那么真实。
我叹了口气,又说:“我知道我最近的举动让人费解……我想把这些或许荒谬的努力都试一遍,想从这份思念里解脱出来。帮帮我吧。”
林乐喜还是那样靠着墙,半眯着眼,过了好一阵,又打了个酒嗝才说:“行吧。”
竹刀交到她手里,背过身去。
“面!”
随着一声吆喝,头顶被轻轻敲了一下,轻得几乎碰到头发就停了。
“哪有人偷袭还吆喝气合的。”
“习惯了嘛。”
“再来一次。”
这次很安静,头顶又被轻轻敲了一下。
什么都没发生。显得有点儿傻。
“太轻了,用点力。”
再来几次,力度只加大了一点点,还是一切如常。
酒意上头,林乐喜有点不耐烦了:“没面罩保护用力会死人的!玩得差不多了吧?上去睡觉啦。”
“用力击打一次我就罢休。”我还不想放弃,“像真的袭击那样,击打!你能控制好力度不把我弄死的,对不?”
“行……满足你。”
又一次,竹刀结实落到后脑,确实比之前力度大了很多。
痛!
然而,够么?
正这么想着,眼前一黑!——我失去了意识。
第55章 我回来了
相信林乐喜能控制好力度——尽管她有点醉, 但应该不至于把我弄死,大概。
从漆黑中睁开眼,我是仰面躺着的, 有种睡久了缓不过劲来的僵硬感。
浅绿色的天花, 浅绿色的墙, 是一种很浅很浅的绿色。一根输液管斜斜延伸向一边……
但这不是医院,是我的卧室。尽管床边摆了输液架和一些仪器,但右手边靠墙的大书架表明了这是我的房间。
我尝试动动手脚坐起来, 身体有点迟缓。想摸摸后脑被竹刀击中的地方,却发现头上罩了东西, 摸着像个头盔的框架,又或者是其它什么。
这是……成功了?
头上的东西怪沉的,我正摸索着试图把它弄开,就有个人冲了进来。
我以为自己见到她会笑的, 但事实上,却愣住了——
是她!是她!是袁苑桉!
她急步跑过来, 撞到床边才停住,旋即俯身捧住我的脸查看。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我愣在那儿, 心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 那双手抚在脸上的触感是那么的失而复得, 千言万语都不知从哪个字说起!
都还没回过神来,她双手又从我脸上挪开了,忙着拆掉连在我头上的东西。
大概那仪器有点复杂, 她又有点心急,显得有点忙乱。
幸好她还是就在面前, 是不戴眼镜都能看清的距离。我看到她眼眶都红了,急切又带着欣喜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以前那般淡然呢。
好不容易, 她把那堆仪器丢到一边去了。
“袁苑桉。”我开口叫她的名字。
“嗯!”
“世界是一个模拟游戏,我猜对答案了,是吗?”
“是的,是的!太好了。你全部记忆都恢复了?”
“不知道算不算,有些是猜的……”
“你是怎么回来的?”
“让林乐喜用竹刀往头上敲击。”
“你设定的条件?”
“对。”
“干嘛让自己非要挨一下……痛吗?”
“不痛。”
她抚过我额前的头发,那关切的表情,叫人觉着心生暖意。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恍如隔世。可是啊,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累,红红的眼眶下黑眼圈都出来了。是因为担心么?失去联络的这些天,她都在做什么呢?
我啊,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袁苑桉,这是现实世界了吧?你是真的吧?”
她用力点头:“嗯,真的!是我们的现实世界。”
好了,她说是真的,我放心了,咧嘴笑起来——而她的眼泪却落了下来,落到我腮旁。
“我回来了,不开心么?”
“开心……很开心!”她哽咽着用手背抹去不断涌出的泪水。
我动了动身体,撑着背后勉强坐起来:“开心怎么就哭了呢?”
坐起来时,她低头抓了我睡衣的边角,生怕我会跑掉似的。
“好啦……”我还是笑着,正要抬手给她擦眼泪,却听到两声敲门传来。
···
房间门是敞开着的,门口站着一个微胖的年轻男人和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
微胖的男人站在前面一点,气喘吁吁地说:“呃……打扰一下,医生追回来了。”
显然后面那位女士是医生,穿着白大褂。
袁苑桉不得不强行收了眼泪,抹把脸说请进。
医生进来自我介绍:“周医生,你的家庭医生。”
也是周医生,相似的对白,只是地点从医院换到了家里。而现实中的周医生……没有漂亮的脸蛋,也不年轻。
“赵小姐,方便的话,现在再检查一遍你的身体指标?”
我看了袁苑桉一眼,然后点头。那个微胖的男人回避出去了,并把房门关上。
周医生没让我重新躺下,就这样坐着做了一些基本的检查,问我有没觉着哪里不舒服之类的,我说还好。
然后她说:“放心,一切正常。你卧床两个月,肌肉少许退行是正常的。不过你原本就身体很健康,卧床期间也护理得不错,基本上没什么大影响。”
两个月?!难道不是至少得有一年多吗?!
——还是有很多疑问!
···
长时间昏迷后苏醒的经验我是有的,而且这次没上回那么狼狈,手脚都很听使唤,只像睡了长长一觉。
现实中的房间和虚拟世界的一模一样。我去卫生间冲澡洗漱,就像每一个醒来的早上。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头发长了一截,都到肩了。
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我摸摸后脑,没有那个遇袭造成的伤疤,伤口秃掉的地方好好地覆盖着头发。这些都在表明着,之前的事并没在现实中发生过。
在虚拟世界里拥有的一切物品都没有带出来,没有眼镜没有手机也没有钥匙扣,什么都没有。
晃晃脑袋,拿起眼镜。眼镜的款式有点不同,这副更陈旧一些,眼镜腿掉了点漆。
想什么呢——我回来了啊。
走出卫生间,周医生早就出去了,只有袁苑桉还在房间里等着。她已经平复下来,眼眶不再发红,就那么安安静静地收拾床边的仪器。
门外有人递了一袋外卖,她拿进来放在桌上。
是一份皮蛋瘦肉粥,热腾腾的。还记得上回昏迷醒来时,第一顿吃的也是皮蛋瘦肉粥。
她把盖子打开,把勺子拆出来递给我——又是相似的情景。
“这回不喂我了?”
“你手脚活动自如。”
好吧,也对。
现实中的季节该是夏天,听到窗外有蝉鸣。尽管室内开着空调比较凉快,但实在无法一下子吃下太烫的东西。我把勺子搁在碗边:
“放凉点再吃。”
“好。也别放太凉。”
她把那碗粥挪了挪位置,放在空调能吹到的地方。
我视线紧随着袁苑桉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留神,这就变成一场虚构一场梦,生怕她又会突然消失!
话说,你知道那种不敢相信的不安吗?
几天前,我开始神经质地怀疑世界是虚拟的,进而确信它是虚拟的。然后,再用一个极端的方法回到看起来没啥区别的现实世界。
有那么好些瞬间,真觉得无从分辨。但这个世界里有我想见的人存在着,她告诉我这是真的。
一直以来,我都是根据她留给我的话语,作出了所有判断。换句话说——袁苑桉就是我区分现实与虚拟的根本依据。
···
我想了想,又说:
“医生说的两个月是怎么回事?我度过的时间可远远不止。”
“记忆还是没恢复完全吗?”袁苑桉表情有点疑惑,“你找到了回来的方法,却仍不知虚拟世界中的一天等于现实中的一小时?”
“啊?一天等于一小时?”我惊讶得又多重复了一遍,“我没想到这一层……”
“你是如何意识到那个世界是虚拟的?”
“根据你给的提示猜的啊。实在是太仿真了,好几次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妄想症呢。”
“那……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虚拟世界里吗?”
“不知道。没想过。”
“啊?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找到了登出方法?”
稀里糊涂吗?我觉得我分析得挺到位的呀。
“那是因为什么啊?”我看了看床边,“还有这堆仪器。”
“具体原因不太确定……没关系,人回来了就好。你先吃点东西,待会我们再慢慢理清思路……”
……
等等,这些问题重要吗?当然重要,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对于此时的我来说,时隔一年多,终于再次见到袁苑桉,没什么能比这更要紧。
还有——居然一天等于一小时!
也就是说,我想念了她一年多,四百多天;而她在现实世界里只度过了四百多小时。一天有24小时,所以只是过了……20天不到!
这不公平,对不?
我忽而伸手勾了她无名指和尾指,说:“你过来一点。”
她不出声,目光迎上来,指间微微紧了紧。
“……再过来一点。”
她知道我在想什么,在摩天轮上她就是这么说的。
她还是没说话,但顺从地靠近了。
四百多天的思念要如何表达?其中还有365天我真以为她死了!这心情啊,言语表达不了的!
张开五指托住她后颈,深吸一口气,断然朝那微启的嘴唇吻下去!
先别管什么虚拟世界什么来龙去脉什么真真假假,心情是真的——我现在就要立即补偿这份思念!
拥抱要再紧一些,吻要再深一些。袁苑桉腾出手来,双臂搁在我肩上,绵绵密密放软了唇舌和身体,把我的急切都化成了浓情。
……
湿漉漉的吻最后却变成了眼泪,止不住从我眼里哗哗往下掉。
“我很想你啊,苑桉。原来想念一个人是这样的,每一天都无法停止。一年到头,无论做什么都会想着。”
她目光里有我喜欢的清澈,抹掉我脸上的眼泪,又亲了我嘴角一下,把脸贴在我耳边,轻声说:“欢迎回来。”
真的,我回来了,在她身边就是真实。
···
我真没想过自己会突然哭得这么稀里哗啦,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
等情绪缓下来,又把粥吃了,还是得搞清楚来龙去脉。
袁苑桉帮我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来吧,先去见见人,他们都很担心你。”
什么人?
第56章 回溯
走出卧室前, 我瞥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现在竟然还是2018年。这感觉就是,时间过了一年多, 又回到了遇袭住院的那一年。
客厅却不是记忆中的样子。摆设不同了, 墙上挂着一大块记事板, 饭桌上摆了好几台电脑。键盘鼠标旁散乱着一些水杯零食和外卖盒,就像一个加班已久的办公室。
客厅里有三个人,周医生没在, 除了刚刚见过的那个胖子,还有两个年轻女人, 一个戴着大耳机,一个戴着大眼镜。三人都各自守着一台电脑。
看到我们出来,戴耳机那位把耳机拉到脖子,笑眯眯地说:“我都听到了哦。为了照看你的状况, 监控开着。但两位放心,我关了显示器, 没让他们看。”
监控?!那岂不是……好尴尬!
原来房间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有人看着的,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啊!
袁苑桉也耳根红了, 但她只淡淡地说:“先说正事。她的记忆可能没完全恢复。”
然后她又问我:“这三个人, 你认得吗?”
咦, 我该认识他们?
“再想想看。”
三个人都齐刷刷看着我,环视他们,是有点眼熟……渐渐, 有些名字隐约浮现脑海。
对了!戴耳机那个叫欧……欧卓颖;另外一个把刘海扎了小辫子戴着大眼镜的叫肖雅;至于那个胖子,呃……好像叫陈峰来着。
听到我报出他们的名字, 三人居然击掌相庆:“她还记得我们噢!工资有望了!”
“可喜可贺!”
“袁苑桉,干得漂亮!”
三人看起来挺融洽的, 还在七嘴八舌。
“听说她失忆了时,我心都凉了。”
“我就说肯定有系统劫持,刚刚她还没认出陈峰,才一会儿就想起了。”
……
“哎哎,卓颖,刚刚她们都干啥了?吃碗粥吃老半天。”
“啧啧,那可不能说。”
“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脸上的表情丰富得很。”
“猜这做什么,又跟你没关系。”
“跟你就有关系了?”
“我负责管理监控呀。”
……
什么跟什么……
疑惑间只好看向袁苑桉求助。
她解释说:“他们是你团队里仅剩的员工。你有个游戏工作室,但为着开发你那模拟世界,亏损严重,大部分人都走了,就剩下他们三个。”
哈?我居然还有个游戏工作室?还有员工?我又觉得自己仍在严重失忆当中了。
···
这三个据说是我员工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虽然还是坐在各自的电脑前,但视线团团围着我和袁苑桉……啊,不对,他们只是盯着我。
“……真不记得啊?”欧卓颖问。
“抱歉,不记得,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你都记起了什么啊?”
“挺多的,小时候的事,还有一些往事。”
“往事?那么大个工作室你都给全忘了。”还特意强调了“那么大”。
我只好又说了一遍抱歉:“……可能,好像,只是想起了跟袁苑桉有关的部分……”
欧卓颖翻了个白眼,又看了肖雅一眼,再转回来。
“你知道自己刚从哪里回来么?”
“模拟世界。”
“登出的方法真的是你自己想的?”
“嗯。啊,也不算吧,是袁苑桉提示过。”
“她又没跟你说具体要拟定什么条件。”
“哦,那个条件是我自己想的。”
肖雅探头问:“到底执行了什么条件?”说话时,刘海上扎的小辫子还晃了晃。
欧卓颖回头应她:“你俩刚刚没听到。她找人往自己头上敲了一棍。”
“是不是傻。”肖雅这么嘀咕了一句。
欧卓颖又问我:“知道那个模拟世界是哪来的不?”
“不知道……”
“得,那我们重新自我介绍一遍吧。”说着,她推过一张椅子给我坐下,“肖雅,从你开始?”
陈峰去冰箱拿了瓶冰镇茶饮放在我面前。
看来要有一场长谈了。
···
介绍之下我才知道,扎小辫子的肖雅是美术,其余两人都是程序员。在我困在虚拟世界里不出来的时候,他们一直不离不弃地寻找解决的办法。
“这个游戏投放不了的。”欧卓颖说,“只是一个划时代的试验品。”
“为什么?”
“赵老板你该最清楚呀,目前没有平台支持这种完全沉浸式的玩法。除非能把这套设备的成本降下来并量产,不然其它人根本玩不了。”
——唔,“赵老板”这个称呼听起来怪怪的。
“这可以说是你任性妄为的作品。”肖雅说,“直接接入人脑的仿真度极高的虚拟世界,目前只有两个人登入过,你和袁苑桉。”
——我的作品?
欧卓颖说:“还是不记得么?策划和主创都是你,我们是后来才参与的。”
“谁都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计划。”这回说话的是袁苑桉,“我只知道至少有大半年时间你都闭门不出,然后他们参与时,基本框架就已经建设好了。”
欧卓颖把显示器让出来,展示给我看。
“几乎完全仿照现实搭建的模拟世界,接入人脑后与真实无异。很厉害的,一开始我都震惊了!开放地图,昼夜天气四季齐全,城市设施一应俱全。每个主要角色都有独立设定,有独立的人格系统,就像真人一样。管理系统智能度很高,具有学习和自我修正功能……”
“呃……稍等等,策划和主创是谁来着?”
“你啊,赵老板。”
天哪!我确实考虑过那世界是依据我的意识建立的,但万万没想到真的是我造的啊!
“我不是只有高中学历的家里蹲么?”
“学历说明不了什么,早在几年你技术就很全面了。”肖雅说,“自学的。”
“是天才。”陈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忽略他这句奉承,继续跟肖雅说:
“我还自学?”
“不信看看你书架。”
我跑进房间看了,原本放小说的地方,现在却全是各种程序语言的书!老实说,有些连书名都看不懂——我竟然还会这些?!
这真的是我?
我还特意小声问袁苑桉:“记得原本这里都是小说呀,我还看了好几本呢。该不会是他们趁我昏睡偷偷把书换了吧?”
“没有,原本就都是你的。”袁苑桉如此肯定道,“模拟世界里的才是被替换了。”
“所以说,是我自己打造了那个模拟世界,然后又把这事给忘了?”
“也可以这么说。”
“你刚刚说我大半年闭门不出……其实我不是在打游戏,而是在造游戏么?!”
“估计是的。”
难以置信!我还遗忘了多少?
爆炸发生时,我自以为恢复了大部分记忆,但遗忘的部分就像沉在水里的冰山,根本无法觉察实际上有多少。
“没关系。”袁苑桉说,“现在人安全回来了,我们可以慢慢说给你听。”
···
故事讲了很久,太长了,就概述一下吧。
现实中的我,也是个靠着父母的遗产而没有生存压力的家伙。游戏工作室大约成立于四年前,一开始只是玩玩而已,除了我就只有一个美术,就是肖雅。后来推出了两个颇受欢迎的小游戏,赚了点钱,才扩大规模又招了些人。
然而我并不是一个好的经营者,只是凭爱好做自己想做的。
大概一年多前,我开始闭门不出,没人知道我在捣鼓什么。直到大约半年前,我拿出了这个模拟世界的框架。不是一般的沉浸式玩法,而是完全脱离现实的沉浸,幻境一般——不切实际。
那时工作室的成员已流失了一半,不切实际的游戏大家都不看好。人一个一个的离职,最后就只剩下欧卓颖、肖雅和陈峰三个人。我没理会,拉着剩下的人手,继续建设。
就在两个多月前,这个虚拟世界居然完成了!我以最高开发者的账号登入进行测试。
据他们所说,我似乎很喜欢这个虚拟世界,一待就是一两天才出来。也就是说,根据游戏和现实的时间流速差,就是在游戏里流连一两个月才愿意登出。
不过嘛,连续打个一两天游戏也不是什么罕见事,而我又是老板兼开发者,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本来一切顺利,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生了断电意外——停电持续了十二分钟——与之相应的,模拟世界也停电了十二分钟。
当时的我,就在那世界里。
然而,重新通电后,却出了问题。管理系统自行封闭了外界的权限,他们看不到模拟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也联系不到我。程序大部分是我写的,欧卓颖和陈峰一时很难解决这突发状况。
一天、两天……一周过去了,我仍没有登出系统。意识在虚拟世界里,身体就像沉睡了一般一动不动。
这样不吃不喝可是会死人的,他们请来了医生。但医生没见过这种情况,不了解意识连接原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当作处理昏迷患者那样,通过输液维持我的身体运作。
无计可施之下,他们唯有再派一个人登入游戏,看看里头发生了什么,并把我带回来。
然而,没有开发者账号,仅能以访客账号登入。
可是,谁去?没人知道模拟世界里发生了什么,万一进去了又困在里面出不来呢?
“我们只剩两个程序员,不能冒险再损失一个。”肖雅说,“所以只能由美术去呗。”
美术是肖雅。
但欧卓颖说什么都不同意。
于是最后执行的是袁苑桉。
···
在他们的叙述里,一直没提到袁苑桉,她也不是我团队里的成员。奇怪,为什么她会忽然参与到这件事里来,愿意冒这个险?
“我比他们更熟悉这模拟世界里的一切。”袁苑桉如此说道。
第57章 理想伊甸园
袁苑桉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提到她了,才说:“我比他们更熟悉这模拟世界里的一切。”
无需着急问为什么,肖雅已经在解答了:“人物和建筑模型都是她建的, 从原画到建模的一条龙外包。我跟你提过好几次, 我一个人做不完如此庞大的美术工作, 必须外包。”
等等,所以袁苑桉的现实职业,是建模师?!
“你不是做婚庆策划的么?”
“模拟世界里可供选择的职业有限。”
“……所以, 我看到的那些都是你建造的?”
“大部分。自然景观、衣饰物品那些是肖雅做的。”
这么看来,关于打造模拟世界的相关记忆, 从人到事,全都被忘掉了。
但肖雅却说:“这点倒不是忘了,是原本就不知道。你这人一向不关心东西哪里来,只看成果。”
她还揶揄我:“挺好笑的, 外包就和你住在同一屋,你却从不知道。”
换而言之, 过去袁苑桉和我同住一屋,我却从未关心过她在做什么。
不是好笑, 我觉得自己简直离谱!
袁苑桉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只说:“反正就是我去找你了。还可以实地观赏自己的劳动成果呢。但那管理系统也没卖我面子, 老是防着。我因为角色死亡而被迫登出后,就无法再登入。幸好后来你发现了通讯方法。”
我知道她是顾及我的心情,才如此轻描淡写地说这些事。她知道爆炸发生之后我有多难过, 即使是虚拟世界,那些心情却是假不了的。
还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进入未知虚拟世界的决定并不轻松。否则,欧卓颖又怎么会说什么都不同意肖雅去呢?
对了, 说起通讯。
“那时打通电话,接听的就是陈峰?”
“嗯,吓我一跳。”陈峰说,“当时我正在打瞌睡。”
“你还打翻咖啡弄坏了我的键盘!”欧卓颖忽然气愤了,“要是真因为打瞌睡错过了,看我们仨不把你弄死!都折腾了十一次了!那个破系统一次比一次难搞!”
陈峰小声辩解:“不是推算还有十二次机会么……袁苑桉说模拟世界里也停电了同样的时长,游戏和真实时间比是24:1,也就是说,总共有二十三次机会从同一节点……”
“那你说说看为什么过去两周我们都无法再把袁苑桉送进去?!它自行察觉并修正了好吗?!”
被这么一凶,陈峰不敢吱声了。
肖雅也发话:“那个通讯软件也是时灵时不灵。一开始还能传送点图像,后来就只能语音了。我们怕被系统发现,也不敢太频繁使用。”
欧卓颖立即申辩:“它能存在不被屏蔽已经尽了我最大努力了!那个鬼系统精得很!”
由此看来,那个绿色圆圈的APP,该是欧卓颖的杰作。
不过,等等,真的等等。折腾了十一次是什么意思?
“以停电事件为节点,这回已经是第十一次重新登入了。”
“十一次!同样的事情发生过十一次?”
“不,每次都不太一样。”袁苑桉说。
我还等着下文呢,她却不说了。
“怎么不一样法?”
“没什么,就像打游戏通关,尝试多几次终于达成目标。”
我心里忽然有点不好的感觉。
“那……失败的结果是什么?都是角色死亡?!”
“也不一定,有时是莫明其妙就退出了,闪退。”
有时。那就是也有以角色死亡的形式结束!我想起了林乐喜往我脑袋上敲的那一竹刀,其实可痛呢。
“会痛的吧?”我说,“死亡的时候,像极了真的一样……”
“没什么,一下下就过了。”
“多少次?”我指的是死亡的次数。
“几次吧。”
肖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被欧卓颖阻止了。
然后我明白了,表面说得越轻松,就是越不轻松。我真是……做个游戏而已,干嘛事无巨细都模拟得那么真!
“能告诉我吗?那些我不知道的事。”
陈峰又从冰箱拿了一瓶茶饮,放在袁苑桉面前。袁苑桉犹豫了一阵,才开始讲述这十一次屡败屡试的过程。
“……头三次,我只待了几分钟——现实中的几分钟——就很快被系统强行退出了。第四次,逗留的时间长点,但登入的地点不对。明明是虚拟世界却很真实,我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找到启墩路,结果还没进门就又退出了……”
“吸取前面的教训,我们又再多做了些准备。”欧卓颖补充,“想办法给访客账号设定了些初始资金,量很少,无法调高,大概只勉强能维持一周的生活费。另外还制作了通讯软件,就是后来你打电话回来的那个,好及时知道一些里面的情况。”
“我们认为,系统会拒绝破坏真实性的存在。因此,要令访客像本就属于那个世界的角色,才好骗过系统。也算是歪打正着,袁苑桉本来就早年跟你认识,现实中又住在你对门,是个很合理的存在。”
“第六次,我打算先设法那个世界里安顿下来,比如说找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事实上,确实可行。然而通讯软件是个很不合理的存在,所以我买了一台手机,使用了一段时间再偷偷安装上。”
“诶?如何把安装包送进去?”
“送不进去的,只能重新写。”陈峰说,“袁苑桉不懂代码,但她硬背下来了。”
可以想象那代码有多长多难背!袁苑桉却只是随意笑了笑。
“就当时应急记住了,用完就忘。但那次,等了整整一个月都没见到你,你一直没回家。我只好到处打听……当终于找到你时,已经是昏迷在医院的状态了。”
“然后呢?”我迫不及待想知道后续。
“好不容易等到你醒来,却发现你什么都忘了,当然也不会记得自己是在一个虚拟世界。我想告诉你真相,但一句话没说完,系统就又把我退出了……”
“第七次、第八次,稳定了登录地点,直接到达启墩路。而且我们发现了,虽然每次登入的起始时间都有点不同,但也是有规律的,必定是在你失去意识昏迷的时候。然而又是在企图告诉你真相的时候,系统就会把我弹出。然后,第九次、第十次,同样如此……”
“于是我们一致认为,系统把你劫持了。”欧卓颖说,“不知道停电时出了什么幺蛾子,反正就出了bug,它封闭了你的记忆,让你一直待在里头。”
“当然咯,我们也是有做事的。设法让袁苑桉的账号继承了前几次的部分经验值……”
“哈?那是指什么?”
“主要体现在经历上。”袁苑桉说,“再次登入时,我可以继续前次的工作和生活经历。这对迷惑系统很有用,累积下来,就像我在停电节点之前就生活在那个世界。”
“第十一次,也就是最后这次,我们作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不能再让系统弹出,必须闭口不提世界的真相。在这前提下想办法让你自己想起来,并自愿回到真实世界。这次的初始地点还是启墩路,一来就是你头破血流趴在地上……”
“我有提议过的。”欧卓颖插嘴,“如果就此角色死亡可能马上就登出了。可她说就算是虚拟也不能看着你死。”
“我觉得袁苑桉的选择更合理啊。”肖雅说,“如果不是她自愿回来,谁知道会不会又跑进去啊?都好几个月没人发工资了好吗?”
“行行行,还自愿,发不出工资还惯着她。”欧卓颖撇嘴,又找支持,“陈峰,当时你也赞成我的提议对不?”
陈峰点点头:“角色死亡应该会游戏结束。不过,我怀疑系统不会轻易让核心开发者死亡,也不好说……”
肖雅不跟他们讨论这些,又把话题拉回:
“两位,别打岔讨论程序问题,让人把故事说完啊。”
于是,四双眼又齐齐看向袁苑桉。
袁苑桉看了我一眼,才又继续:
“如你所知,这次我成功逗留了很长时间。也发现了很多信息。
你一手打造的这个系统很强大,具备自我完善能力。就算那些没有建模过的地方,只要你想去,它就会自行生成。
假如是你曾去过的地方,更会依照你的记忆还原。它并不需要你意识中的记忆,只要你曾经见过,它就能办到。不止地点,你经历过、知晓的事,哪怕年代久远都能被调查出证据,就像真的发生过。
记得去公墓拜祭你爸妈那次吗?那个地方在模型里是没有的,估计25楼以上的瑞筑地产也是它自行搭建的。还有后来的山顶、火锅店、植物园、永无乡乐园……”
是啊,我想起了袁苑桉在山顶说“谢谢你带我来”,在植物园强调她没来过只有我来过,在永无乡乐园门前说“这种程度也可以?”……甚至只有用我的手机才能搜索出火锅店的信息。
她早已经暗示过很多次了,只是我当时并未察觉而已。
“系统很遵循你的意志,只要不破坏平衡,它什么都会满足你。
后来,在实际接触中,却渐渐发现你并没有太多恢复意愿,反而颇满足于那种记忆清空的状态。
于是我不禁想,你不登出,到底是系统在劫持开发者,还是开发者你的意志?也许你潜意识里更希望待在那个世界,不必面对现实中的问题。”
“那不就是逃避现实吗?”
“也许吧,或许是你和系统的共同意志也说不定。老实说,待的时间长了,我也会想,逃避又有何不可?你建造了一个理想伊甸园给自己,开开心心地住在里头。它都那么仿真了,几乎和现实一模一样,你也把它当真了,又何苦非要把你拉回来……”
她垂眼抿住嘴唇,思索了好几秒,才又抬眼。
“甚至我也迷惑过,想过就此生活在那里。撇除了现实中的不如意的理想世界,虚不虚拟又有什么关系?”
第58章 存在与合理
屋里一片安静。
理想世界谁不向往?如果你打心底认为它是真实的, 并乐在其中,它不就是最好的真实吗?
可是,袁苑桉说, 可是。
“假如就此过完一辈子三万天, 然后恍然发现, 现实中才过了三万小时。换而言之,三年过去依然会回到现实世界来……”她摇了摇头,“不能这样对不?所以一定要把你带回来。”
她说这话时, 眼里的坚定熠熠生光。
是巧合,又或者是注定, 伊甸园并不理想,没有袁苑桉的世界不快乐,于是我又追寻着她回来了。
“话说,”欧卓颖边说边做着计算, “在20来天前袁苑桉就已经回来了,直到4天前才忽然联络上, 到今天凌晨时通讯被切断,你登出的时间是……按1:24的时间比例……哇, 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你一直浑然不觉, 然后只用了几天就发现了世界真相并找到登出方法。如何做到的?”
“刚打通电话时, 我就觉得……”
“哦,这部分可以省略,我们听得到的。”
“啊!?”我差点没从椅子站起来, “通话内容是所有人都听着的么!”
“没有没有,别紧张, 也就头几次——毕竟是很重要的通话对吧。后来就没有啦,哪好意思围着听。再说, 你每过一小时就打来一次,谁有空一直守着……”
是了!我在那边是每天通话一次,换到现实时间就是每小时一次……怪不得袁苑桉看起来这么累,她哪有时间睡个整觉!
“没关系。”袁苑桉说,“你说吧,我也很想知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于是,我说了林乐喜和杨医生的推测,说了检测手机,说了权限、那堵无形的墙和重复的路人,也说了屡抽屡中的盲盒,以及最后在酒吧里的经过。
至于“拟定一个条件”,他们说,鉴于管理系统会尽量遵循开发者的意志,理论上什么条件都行,也不是非要让自己挨那么一下打……
他们还尝试从心理的角度分析,为什么如此荒诞的设想我都会坚定执行而不是去看心理医生……
在这过程中,我悄悄拉了袁苑桉的手,收在桌子底下十指相扣。
是她,尝试了十一次仍不放弃;而我,也正是因为想见她,才怀疑那个世界的真实性,才想方设法回到有她的世界里来。
···
桌上的茶饮又多了几瓶,和空瓶子放在一起。我们还在讨论那个管理系统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基于我仍未想起设置了什么,大部分想法还是流于猜测。
“有一个小疑问。”我说,“在停电时我遭到不明袭击陷入昏迷状态,然后手机也丢失了。那么说来,手机就是登入登出的工具?”
“是的。”欧卓颖回答,“你的手机就是钥匙。可以说,现在是把钥匙落在屋子里了。”
“那它哪里去了呢?得到它的人,不会觉得不合理吗?而且,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地留下一把竹刀在现场?”
“这个问题我们也研究过。”回答的还是欧卓颖,“估计这是一个……呃,多可能并存事件。”
“哈?”
“薛定谔的猫你知道吧?” [注1]
“知道。”
“根据时间比,停电那12分钟变成了24个12分钟,也就是变成了24种可能性平行并存。竹刀只是其中一种可能,估计是从你潜意识里提取的一个意象物品,在其它可能性里说不定是别的东西。但停电结束后,相当于盒子打开了,24种可能性都会走向同一个结果——你倒在过道里,丧失记忆。而手机的去向,也是24种可能性并存。”
话说得很绕,但我居然听懂了。确实,只有这种多可能并存状态,才能让那12分钟变成一个合理的存在。而那手机,也因此合理变成既存在又不存在。
“我倒是在想。”欧卓颖又提出,“系统是遵循赵老板意志的,为什么还会发生摩天轮爆炸这种事?你绝对不会希望袁苑桉消失才对呀。”
这回回答的是袁苑桉:“这点很好理解——违背了更高的平衡原则。系统发现了我是个不合理的存在。也许它掷了个骰子,又也许不是掷骰子。” [注2]
“都藏那么好了,赵老板醒了之后连通讯软件都没再用过,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不知道。”
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袁苑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静了一阵,肖雅看向我说:
“我也有一个疑问。如果不是因为袁苑桉‘死’了,你会想回到现实吗?”
“大概不会。”
“哪怕发现那是虚拟的?”
我想了想,说:“是。”
她转头和欧卓颖对视一眼,然后才对我说:“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情况?
又静了静,这回说话的是陈峰:
“呃,那我也想问个问题……现在人回来了,这套系统要怎么处置?”他看向我,“赵老板还会想再登入吗?”
这真是一个还没来得及考虑的问题。
“短期内应该不会吧……”
“短期?”肖雅有意见,“在你完全记起这些算法是怎么回事之前都别想再进去!这个系统已经自我学习了,而且它还劫持开发者!”
“好的,好的……”
“万一又困在里头派谁去找人?袁苑桉已经被拒绝了!”欧卓颖也有意见。
“是的,是的……”
……
我想我这个团队应该挺平和的,没什么阶级,虽然他们叫我赵老板,但说话都不怎么客套。
···
啊!还有一个问题,差点忘了!
“万一我是以角色死亡的形式登出的,林乐喜岂不是惹上大麻烦了?!”
“你担心这个做什么。”欧卓颖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她们都是NPC,是虚构的。”
“所有人,全都是?”
“全都是。”
可她们,是我相处了一年多的朋友啊。
袁苑桉起身,从她房间拿出一叠资料递给我。
“这是她们的角色设定。设定是你写的,图是我和肖雅根据设定画的。”
翻开资料,一张张熟悉的脸,以手稿的形式再次出现:林乐喜、林乐奕、周溢彩、吴霜、卓曼、艾菈、杨柳琳……邝寅和咖啡馆的老板娘也在其中,还有好些我还没遇到过的人。
画稿上标注了身高体重等好些细节特征,双胞胎姐妹唯一的外貌差别,仅在眼角的那一点点角度变化。大概这就是袁苑桉从来不会搞错她们俩的原因。
关于她们,印象还是那么鲜活,昨天我还和林乐喜喝酒来着——如果那算是昨天的话。
这些活生生的人,怎么就是我虚构的呢?
“你也可以认为她们在模拟世界里是活的。”袁苑桉说,“以这些设定为基础,她们都有各自独立的性格系统,有自己的世界观,有自己的行为模式。甚至和真正的人际关系一样,会互相影响。”
“我们的目标是令你自行意识到世界是虚拟的。但这很困难,需要借助一些别的什么,制造契机。然后我觉得她可以办到。”
袁苑桉翻到林乐喜那一页。
“我让她自己去找你,就是想让她的介入更自然一些。是你自己选择的私家侦探,系统不会阻挠。”
真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假如当时我没同意呢?”
“备选是林乐奕,她也有相当强的调查能力。”
“诶?为什么林乐奕反而是备选?她原本就在跟进袭击案。”
“因为林乐喜是最特别的。”说到这里她还卖了个关子,“知道为什么不?”
“你说过,她和以前的我很像。”
她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然后敲敲林乐喜的角色说明。
“整份人物设定都很详细,唯独关于她的描述,其实只有一句:感情混乱的私家侦探。所以,她本应是没有完整的人格特征的,空泛的存在。
然而,和她接触过我才发现,系统竟自行把过去的你的特质赋予了她。与其说她像你的分身,不如说她像另一种可能性的你,她甚至擅长你最恐惧的刺喉。”
多可能性叠加的开端,通过“另一种可能性的人物”来撬动契机,确实是很好的想法。
“于是,你认为她会是突破口,还多次提醒我注意?”
“嗯。林乐喜的存在令我觉得,系统不是普通的智能系统,它与你的潜意识的关连程度相当紧密。它会体现你的潜意识,满足你的愿望,并保持合理平衡。”
——简直就是执行了梦的功能。
梦的功能我大概有点印象,接受心理咨询期间杨医生有介绍过。
“这既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袁苑桉继续说,“有此紧密关联,我更加不敢轻易打破合理性的平衡,就怕系统混乱会连带损害你的精神。即使我登出后重新取得联系,也还是不敢明说。”
现在我明白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只要我脑子里拟订了条件,就如同发出了指令,系统就会执行,我就能登出。而最后,又恰是林乐喜执行了条件。”
“是的,就像冥冥中有注定。”
好一个冥冥中,模拟世界也模拟了世事的莫测。因果总相衔,在合理又不合理之间,却又无法预知什么样的因会引发什么样的果。
但如此走一遭,给大家添了那么多麻烦,却并不只是一个虚幻的梦,终究还是真实的。
···
肖雅翻着那份人物设定,解开刘海上扎的小辫子,表情不太高兴。
“……这些主要NPC的设定可以说是最不合常理的存在。全是年轻女性,全都喜欢女人,光凭这点就知道你完全是在按自己的喜好打造。别人的建议你也不听,所以团队成员才会都走了,就剩下我们三个人累死累活。”
这话说得我有点惭愧。
“那为什么你们还……”
“因为提供住宿。”好无情的理由。
“而且这个系统有点厉害。”欧卓颖的理由让人宽慰些。
“我觉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所以就算迟迟不发工资,我也想留下多学习。”陈峰附和。
“感谢不离不弃。我还是先给你们补上工资吧……欠了多久?”
“五个月。”
“外包的费用结了吗?”
“还没。”
……
我账户上,应该是有钱的?
现实中的手机就在床头呢,查看余额……糟糕。
“呃……先补一个月的工资可以吗?余下的恐怕要再想想办法……”
“行吧,比没有强。”
“还有外包的费用……”
“不急,你留着。人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袁苑桉实在是太好了!
总之,过去的我不切实际又一意孤行。经历了那么多事,多得身边人不弃,我该长进些,好好面对现实世界的现实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