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后屋里, 夏川萂跑来跑去的为她的做雨伞大业做准备,郑娘子在拨算盘算账,楚霜华在裁剪皮子, 砗磲在给郭继业绣荷包, 金书在给夏川萂绣肚兜。
金书沦落到给夏川萂绣肚兜也是没办法的事。
来到落英缤纷没几日, 金书就给郭继业绣了一个十分精美的荷包, 但郭继业虽然收下,却一次都没用过。
前几日还在府里的时候, 郭继业一个常带的荷包脱线了,夏川萂拿出金书绣的荷包给他换上,却被郭继业拽下当场送给了高强, 夏川萂当着郭继业的面气咻咻的将这个荷包从高强手里抢过来, 取下自己身上正带着的一个老夫人赏的荷包给高强当赔礼。
夏川萂的荷包刚被她送到高强的手上,就被郭继业捡过去挂在了自己腰间,然后对夏川萂冷冷一笑, 趾高气昂的走了。
就在一旁看着的砗磲忙从收纳盒里找出一个簇新的荷包给高强,被高强给拒绝了。
高强一脸莫名:“咱们公子又不缺荷包用,你们推来抢去的有意思吗?”见砗磲还拿着那个荷包要给他,就丢下一句:“哥哥也不缺荷包用,你们拿着玩吧。”就去追郭继业了。
等人都走了,夏川萂仍旧一脸不忿:“这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白瞎了金书姐姐的一片好心。”
荷包这样有无数寓意的物件是能随便送人的吗?郭继业就不怕有人误会他将金书许给高强了?这让金书以后还怎么面对高强?
砗磲叹道:“你还是想想这个荷包要怎么处理吧。”
夏川萂道:“还给金书姐姐呗,让金书姐姐以后少做针线给他,看他羡慕不羡慕, 哼!”
这“羡慕”的话也就夏川萂自己说说罢了, 她只是在为金书不值,其实郭继业压根不缺精美针线用, 别的不说,郭继业好些个衣裳配饰的刺绣都出自喜嬷嬷之手,而金书也只学得了喜嬷嬷几分手艺而已。
金书收回自己的荷包当场就红了眼眶,在夏川萂和砗磲的安慰下掉了几颗眼泪也就罢了,只是从那以后,她再没给郭继业做过针线,没事的时候就给自己和郑娘子做一些,再就是给夏川萂做。
因为她能从夏川萂那里收到满满的喜欢和赞美,这让她觉着自己还是很有用的。
她们几个女眷在屋内做自己的活计,庭院外头邬堡广场上闹哄哄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夏川萂嘀咕:“我怎么听着就属徒四那家伙嚎声最大,也不知道鬼哭狼嚎的在嚎什么?”
郑娘子好笑道:“我方才听了一耳朵,似乎是老徒在指使人做豆腐。”
夏川萂奇怪:“下雨天做豆腐?他脑子没坏吧。”
砗磲笑道:“我哥说,昨晚徒管事为了省事,泡了足足两百斤的豆子,就是为了今日做豆腐。已经泡好了,就是下雨也得硬着头皮做出来,要不然泡上的豆子就糟蹋了。”
其实还是糟蹋不了的,泡好的豆子可以煮了做豆饭,或者喂给牲畜当饲料,但既然已经有豆腐了,谁都不愿意倒退回去再吃那没滋没味的豆饭。
搭个棚子的事,下雨怎么了,下雨才好做豆腐呢。
金书疑惑:“做豆腐能省了什么事?”
砗磲给她解惑:“省粮省柴啊,咱们此次光府兵就带了足足五百人,再加上车夫马夫押车的匹夫,得有小一千人呢。这么多人,每天光吃的就能愁死徒四。这每天磨上一二百斤的豆子,光豆腐就能出上六七百斤,剩下的豆渣也少不了这个数,这样一算,咱们这一千来人的饭菜是不是就都有了?若是再添上些米粮菘菜,让每个人吃饱肚子是没问题的,省下的豆渣还能喂牲畜,怎么都浪费不了。
解决了咱们这千来人的饭菜,徒四就只盯着公子一个人用功就行了,这可是难得在公子面前献殷勤的机会,是个人都不会错过的。”
金书呵呵笑道:“这个徒四,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砗磲看着忙个不停的夏川萂,也笑道:“要是没有咱们川川琢磨出来这豆腐的做法,他这算盘也打不响呢?只可惜,他头一天就得罪了川川,以后,嘿嘿”
金书推搡她:“以后会如何?快说。”
砗磲哈哈笑道:“他得罪了咱们公子面前的大红人,以后他能好过才怪呢。”
说到此处,就连郑娘子也都笑了起来,大家明显都将砗磲这话当做打趣的玩笑话听了。
夏川萂哼哼两声当做应和,大家聚在一起闲话嘛,开心就好,不用当真的。
偏楚霜华说了一句:“川川要学着心胸宽广些才是,大家都在公子面前做事,还是要结些好人缘路才能走的宽。”
呵呵,夏川萂是相信楚霜华没有坏心思的,她就是想做个好姐姐教给自家小妹妹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但这话放在这里来说,就有些教训夏川萂小心眼没气量的嫌疑了。
砗磲和金书对视一眼,都当做没听到一样继续做手头上的针线。
郑娘子笑道:“川川,你姐姐说的话可都是大道理,你可听清楚了?”
夏川萂站直了身体,学着郭继业日常的动作双手向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道:“听清楚了,妹妹会记下的,劳姐姐费心教导了。”
楚霜华:“你别嫌姐姐烦就行了。”
夏川萂:“怎么会呢?大娘,我想去前面看看,行吗?”
郑娘子以为她是听到外头热闹想出去玩,就道:“外头乱哄哄的,再磕着伤着就不好了,别去了。”其实是这里除了她们五个都是男人,她是怕夏川萂出去让人给冲撞了。
夏川萂撒娇道:“我才不出去呢,外面都是泥水,会湿了鞋子,我就去前屋看看,不出去。”
郑娘子道:“也罢,你个小孩子坐不住,去前屋看看玩玩也行,让砗磲和你一起去,不许胡闹,不然大娘可不饶你。”
夏川萂一蹦三尺高:“耶,大娘放心,川川会听砗磲姐姐的话,不会胡闹的。”
这话郑娘子是相信的,至目前为止,夏川萂的确还没胡闹过,更没闯出什么祸端来。
夏川萂拉着砗磲欢快的顶着小雨往前屋而去,楚霜华瞧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免露出几分吃味来。
郑娘子笑道:“砗磲她兄长长富就在前面,她们去了长富能有些照应。”
楚霜华抿唇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道:“我知道的,大娘。”
郑娘子拿过楚霜华正在裁剪的皮子看了看,比了比,点头道:“这样裁就很好,公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鞋子穿不了几天就小了,皮子裁大一些,做出来的鞋子也能多穿两天。”
楚霜华看了看金书,有些犹豫道:“可是,若是让公子知道鞋子是我做的,会不会不穿?”
金书遭遇的事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一想想就难堪不已。
郑娘子只是道:“你裁皮子,让金书糊糨子,砗磲纳鞋底,川川给他绣花,你们都出力,看他穿不穿?”
楚霜华一听郑娘子居然让夏川萂给郭继业绣花,不由哭笑不得道:“川川针才拿稳呢,怎么能绣花?”
金书在旁替夏川萂说话:“川川挺会绣花的,只是用青线照着样子在鞋面上绣些云纹而已,很容易的。”
楚霜华还是不赞同,但也道:“罢了,等她为难的时候,少不得我这个做姐姐的帮一帮她也就得了。”
金书笑笑,并不和她争这口舌上的长短。
她算是看出来了,她们服侍的公子郭继业不算是个冷情的人,但他心高气傲眼光高绝,他看不上的人,任你百般讨好,看不上就是看不上,人家有无数的选择,凭什么要再回头瞧你呢?
错过了第一次相看,就是错过了以后所有可能。
不知道是不是跟夏川萂相处久了,金书也生出了些拗脾气,你看不上我,我还不乐意捧你的臭脚呢,哼!
金书心中暗暗生气,但她是个温柔的女孩,即便是心中生气,也没有半点表现出来,是以大家都没发现她还在生上回郭继业拿她荷包送人的气,她只是不再积极的往郭继业身边凑了而已。
郑娘子看看金书,心下也不由叹息,多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她家公子就是看不上呢?
唉,真是愁人呐。
夏川萂和砗磲一来到前屋,和砗磲的兄长长富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这里摸摸那里敲敲,还迈着小步子沿着墙根走,一边走一边数数,叨叨咕咕的弄得神神秘秘让人发笑不止。
别人在笑,长富却有些笑不出来。
他来到夏川萂面前问她:“川川妹妹,你在干嘛呢?”
夏川萂站在一个门左面一个夹角墙前掐算,嘴里喃喃道:“十五,三十,减三,二十七”听到长富问她,就随口道:“这墙外头和里面的尺寸不一样,我瞧瞧是不是有密道呜呜”
密道两个字一出她就被长富给捂住了嘴,长富小声道:“小姑奶奶,你是我的小姑奶奶,这可不是能乱说的,知道了吗?”
夏川萂连连点头,并呜呜呜的让他放开自己。
长富小心的放开手,夏川萂忙“呸呸呸”的吐了好几口口水,然后又用脚搓了搓地,郁闷道:“长富哥哥你洗手了吗?我怎么闻着你手上一股子怪味?”
长富闻闻自己的手,奇怪问道:“什么味?没什么大事我做什么要洗手?”
“呕!”
夏川萂干呕了几声,砗磲在旁拿帕子捂着嘴直笑,长富也看出来了,他这是被嫌弃了。
砗磲将自家兄长挤开,笑着问夏川萂:“要不要去庖厨看看?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夏川萂皱皱鼻子,道:“不要,这里挺好玩的,”又去看长富:“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长富抱着手臂一只脚一颠一颠的侧目而视她,哼哼道:“我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
夏川萂张口:“密”
夏川萂灵巧的一个躲身,躲开了长富的魔爪,夏川萂道:“不跟你闹了,你不跟我说,我自己找,应该就在这里,我已经发现了,你就是现在逮住我,等晚上公子回来我还不能自己问他?”
长富无语大极,对砗磲抱怨道:“妹妹,这丫头这么刁钻的吗?没听你说过啊。”
砗磲笑道:“川川这是聪明,怎么就是刁钻了?川川,你看出什么来了?”
夏川萂去看长富,长富无奈道:“行吧,你自己找,找到了算你本事。”
夏川萂笑道:“谢谢长富哥哥,我就是纯粹好奇,你放心,就是找到了也不会往外头说的。”
长富:“最好是这样。”
长富去让几个无关人等出去忙活,自己守在门口一边监工一边偷空瞧着夏川萂这边。
砗磲见状好奇道:“这里有什么?我哥也知道?”
夏川萂小声道:“我没猜错,这里应该有密道。”
砗磲倒抽口气,也捂着嘴含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哥知道不稀奇,他们一家现在都是公子面前的红人,她哥只比公子大几岁,被公子委以重任,这邬堡里的密道他知道是应该的,他哥知道了密道可以带着人手帮助公子御敌。
这邬堡有密道也不稀奇,桐城国公府就有,郭氏邬堡里也有,就连她自己家中几间屋子也挖有密道呢,这是乱世中必不可少的保命绝招。
稀奇的是夏川萂是怎么能这么精准的说出密道就在这里的?
夏川萂拿小拳头敲着跟自己头顶差不多齐平的墙壁,随口道:“墙体的内外尺寸不一样呗,你听,这墙壁敲着声音是不是有点子虚,跟敲木桶似的,说明这不是实体墙,对面有空间。还有,这屋子房梁的高度和从外面看着的屋脊的高度也出入甚大,我要是没猜错,这房梁上面应该还有个二层,砗磲姐姐,你来帮我搬动这个灯座。”
砗磲听的一头雾水,在她看来,墙就是墙,房梁就是房梁,屋脊就是屋脊,没有什么不一样一说。
但夏川萂叫她,她也就蹲下身来,看着眼前的这个方形石头灯座。
眼前这个半尺高的灯座是石头材质的,石座中间被挖出了一个凹槽,凹槽里面填着些许灯油,现在看着只剩下一个底子,但等到需要点燃的时候,放上灯线添上灯油就可以点燃照明了。
现在石座台面上有一层熏出来的墨灰,看着很新,应该是昨晚燃灯留下的。
这前屋大厅两面墙根每隔上三尺就有这么一个石头灯座,砗磲按照夏川萂的指挥,对着眼前这个石灯座一会朝左转,一会朝右转,都转不动,她还半起身双手掰着灯座向上用力拔,灯座一动不动。
砗磲用脚踹了踹,道:“搬不动。”
夏川萂眼睛一亮,突然直直的踩了上去,只听轻轻的一声“咯”
夏川萂和砗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惊奇。
但除了这么一声“咯”,就再没其他动静了。
夏川萂跳下来,对着灯座左看右看,想找找是不是还有什么她没想到的机关。
砗磲也蹲下身来,伸手对着灯座顺时针一转,“咯咯咯”
夏川萂:“哇!开了。”
只见随着这只灯座的转动,左面靠墙角的墙壁突然后移了一寸,然后缓缓重叠墙壁,现出一个至少能轻松通过一个成年男子身形的向上的木梯出来。
以夏川萂目前的身形,能并排通过两个还绰绰有余。
这楼梯不算窄了。
长富背着手晃荡着过来,道:“还真被你找出来了。”
夏川萂压抑着兴奋问道:“楼梯上面是什么?”
第62章 第 62 章
上面是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 长富并没有不让夏川萂和砗磲上去看,实际上,如果真的有危险, 像夏川萂和砗磲这样的女眷, 是要优先到这样的地方去躲避的。
所以, 长富很痛快的就让两人上去了。
楼梯不长, 倾斜而上,垂直高度大约在三到四米之见, 这也是夏川萂觉着这前屋大厅和外面看到的屋脊不搭配的原因,从屋檐倾斜的角度和日光投下来的阴影长度来看,这屋脊至少要在七米开外, 而室内只有三四米, 剩下的三四米去哪里了?
所以夏川萂才会断定这屋子一定另有乾坤,比如还有一个隐藏的第二层。
除非是搞机关和搞建筑的大师来看,否则, 一般人是发现不了其中猫腻的,而夏川萂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她学过数学和物理啊。
果然,沿着楼梯而上,出现在眼前的豁然是一个高度在二到三米之间的阁楼,阁楼里正有人进进出出的搬运箭矢弓箭长矛等兵器, 显然,这里暂时定为一个兵器储藏室。
上面正在搬运兵器的汉子们见到长富和夏川萂三个,纷纷跟长富见礼:“伍什长。”
长富竟然是五十个人的小头目, 也对, 在楼下的时候就见这些人就进进出出前屋,而长富的工作是监工, 但也不知道他监的是什么工。
现在来看,长富应该是奉了郭继业的命令,今日带领他的手下们武装这座房屋。
这里毕竟是家主最重要的工作场所,武力武装上自然是重中之重。
长富对汉子们很有领导派头的挥挥手,道:“你们继续,我带公子的侍女们随意看看。”
一听说这是公子的侍女们,朝这边频频侧目的汉子们收回视线。
公子的侍女们代公子来视察武器库是很正常的事情,这里不仅是武器库,还是一座隐藏的堡垒,可以向外头射箭攻击,如果有外敌围困,这里就是公子和女眷们最佳藏身避祸之所。
夏川萂对着堆在角落和立柱旁比她还要高的口袋看来看去,用手摸不算,还要用鼻子去闻。
夏川萂:“花椒?”
砗磲疑惑:“怎么把花椒存这里来了?下头没地方了吗?”
夏川萂若有所思:“放这里,应该是为了防虫的吧?”
但要是真为了防止这里的立柱等木制建筑被虫蛀了导致坍塌,不应该是将胡椒磨成粉或者浸泡成水掺杂进桐油或者其他材料里涂抹在木材上吗?
怎么是粗暴的直接装在口袋里就这么堆放着?
长富随口道:“临时先放放。”
夏川萂摸着小下巴若有所思道:“听说,花椒很值钱呐”
长富恨恨的敲了夏川萂的小脑袋一下,嘀咕道:“你这丫头简直成精了啊!”
哦豁,明白了,这花椒放在这里的时候起驱虫的作用,等物资不凑手的时候,这些花椒,就是现成的钱财啊,啧啧,想到这个法子的人真是鸡贼。
鸡贼的郭继业:谢谢夸奖啊!
看完花椒,她又来到栏杆前往外探头看,她是真的很好奇,为什么在外头看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上面还隐藏着一个不小的二楼,而从这里往下看,却能清楚的看向邬堡之外?
看了半天,她也没弄明白,只能归之于屋檐倾斜的角度巧妙,既能最大限度的隐藏内部空间,又恰好虚化了房屋外观上的不协调,让进出这里的人不会轻易察觉出不同。
古代建筑师的智慧真是让人叹服。
从这里往外头看,庭院之外邬堡之内小广场上用树枝和茅草芦苇等临时搭建了一个长长的草棚子,作为避雨所用。
草棚子下头或是两人一组或是三人一队的提着木桶来来去去,或是驱赶着骡子转磨盘,或是晃动着支架摇豆渣,汩汩汁水从纱布之下流出,落进下面土陶大缸里,被人用葫芦瓢舀出来装进水桶里,然后拎至现糊的大灶上去熬煮。
夏川萂发现,已经有筐板摆放好,上面压着大石,大石下面压着的就应该是豆腐了。
徒四正背着手看人在点豆腐,一个小伙子手抖抖索索的往里面添加酸浆,徒四一掌拍在他后背上,这个小伙子被拍的一个趔趄,手下没拿稳,舀酸浆的葫芦瓢整个的掉进熬制好的豆浆里,这下徒四简直暴跳如雷,愤怒的吼叫声她站在这里都能听见了,而那个可怜的小伙子则是被他逮着踢的抱头鼠窜,窜进雨中逃跑了
夏川萂瞧到这一幕直呲牙,这徒四真是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上手,看把人吓的手抖脚抖的估计连脑子都不转了,还怎么做活呢?
啧啧,还是人师傅呢,估计就是个压榨手下学徒的主儿。
夏川萂问长富:“长富哥哥,外头的人看不到咱们在这里看他们吧?”
长富:“看不到。”
夏川萂:“哦。”那她就不喊话了,省的暴露了这里。
在上面看了一会就没意思了,夏川萂和砗磲下到一楼,恢复了机关门,又到其他房间看了下,夏川萂猜这里一定会有地窖之类的秘密空间,或者通往外界的地道,但很可惜,她没找到。
地面之上的她可以通过计算得出蹊跷之处,但地下的,她就没那个眼力看出来了。
砗磲跟着她晃荡了一圈见她面露失望,便道:“你看,外头雨停了。”
夏川萂来到庭院里,果然,雨已经停了。
夏川萂:“唉,春雨就这样,下不长的。”
砗磲也道:“就下这么一点,挖地都不够,修渠的苦力们要吃苦了。”
郭继业今日出去就是去勘探河渠去了,以前椒山不属于郭氏,属于郭氏地界的河流、水井和水渠自然不能流向椒山,现在椒山也成了郭氏的一部分了,一些截断的河流和荒废的水渠自然要重新挖开,让椒山这边也能方便用水。
同样的,原先椒山的水流也可以改改道,流向原先郭氏的土地。
农耕时代,水就是生命,有水灌溉,庄稼才能丰收。
所以,春耕前的第一个大事,就是疏通水利。
而搞水利工程,最耗的就是人力,如果有雨水滋润了土地,那坚硬的土地挖起来要轻松很多,如今只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早上的细雨,也就只能打湿地皮,再深入的就不能了。
夏川萂在庭院的泥地上跺跺脚,或许是这庭院的地是夯实过的原因,这泥地积了一些小小的水洼,脚踩上去却是坚硬的很。
夏川萂正要和砗磲回后院呢,徒四托着一个浅箩筐进来了。
徒四看见夏川萂,露出大大的笑脸,呵呵道:“哟,小姑奶奶,怎的来前头玩了?”
夏川萂昂着头故作傲慢道:“要你管!”
徒四嘿嘿笑着将手里的箩筐拿给她看,道:“您瞧,这是什么?”
夏川萂瞥了一眼,眼睛就定在上面不动了。
她上前仔细看了看,又嗅了嗅,拿手指头捻了捻,疑惑道:“这是豆皮?”
徒四:“豆皮?您管豆浆里捞出来的头层干皮叫豆皮?倒也贴切。”
夏川萂见这箩筐里摆了足足有十二条糯在一起的豆皮,似是刚从锅里捞出来不久,不由道:“你这是打算把它们平摊在箩筐里晾晒?为什么不搭个架子给架起来晾呢?”
徒四眼睛一亮,道:“这法子好,之前弄的时候就是这样平摊着晾的,还得费心翻弄,麻烦的很,拿跟棍子架起来,四面受风,也不用翻弄,白放着就能晾干了。”
此时夏川萂看徒四也没那么不顺眼了,这是个外粗内细擅于观察勇于尝试的大厨啊,你看,豆皮人家自己就弄出来了,压根不需要某人去苏。
夏川萂也不去后院找郑娘子她们了,她跟着徒四去了庖厨,这回徒四没拦着不让她进去了。
这邬堡的庖厨也是夯土建筑,正经不大,但自从郭氏来了之后,又在周围搭了一些窝棚,开辟了几个小仓库,在远处乍一看,倒显出这庖厨的气势来了。
庖厨的小工们见到徒四和夏川萂、砗磲过来,都过来行礼打招呼。
其中两个汉子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大号藤筐,徒四问道:“筐里有什么?”
一个汉子道:“从地窖里新取出来的,一筐枣子,一筐老姜。”
徒四去到装着老姜的藤筐面前翻看,叹道:“没存放好,不是沤了,就是干了,可惜了。”
夏川萂也跟过来,道:“给我看看?”
那拎着藤筐的汉子放下藤筐,好方便夏川萂看。
夏川萂见这新取出来的老姜身上还带着沙土,就像徒四说的,有些沤了,甚至是烂了,有些地方就干瘪了,还有的则是生出了嫩芽,同一筐的老姜倒是坏的五花八门的。
夏川萂问徒四道:“您打算怎么处理这些浆?”
徒四有些苦恼,道:“得赶快吃掉,要不然一天比一天更坏,多坏一些咱家心疼。”
但这样一筐老姜全部吃掉他更心疼,这可是一大藤筐的老姜啊,得有二十来斤,拿到外头能换不少细粮呢。
夏川萂又去看装着枣子的藤筐,枣子耐放,倒是没有坏多少。
夏川萂道:“我倒是有个想法,能一次消耗掉这些老姜和枣子,做成一般人吃不起的样子,绝对物超所值,一点都不浪费。”
徒四瞪着他牛一样的大眼睛神神秘秘好奇问道:“又是小姑奶奶你的新想法?”
他是真的好奇,而且,这小丫头脑子怎么长的,这新点子一个冒一个的,好像不用学,生来就会一样。
夏川萂离他远了一些,道:“倒也不是我的新想法,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姜枣膏?”
徒四拧眉:“什么姜枣膏?贵人们吃用的东西?”
夏川萂:“对,就是用姜和枣一起熬了兑茶喝的,唔,公子房里有一本小册子,里面就记载了这姜枣膏的做法。你要不要试一试?”
一听是郭继业房中书籍里看来的,徒四顿时起了更大的兴趣,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个什么劳什子姜枣膏是前人所创,有来历有出处,乃是郭氏珍藏的成熟方子,只要照着方子做,就一定能做出来,不存在失败一说。
夏川萂笑道:“我这里正好闲着没事,徒老大你要是忙的话可以借给我几个徒弟帮我。”
徒四大手一挥,道:“咱家没事,闲的很,你只管说,咱家都给你办的妥妥的。”
其实就是偷师。
夏川萂看出来不说破,笑眯眯道:“那就有劳徒老大了。”
第63章 第 63 章
做姜枣膏看着很简单, 无非就是蒸、煮和熬,但这蒸煮之前的清洗研磨细节还是很麻烦的,好在人多, 也不用夏川萂自己上手, 她只在旁边看着把控火候就成了。
徒四见夏川萂一个小丫头跟熬了十几年膏的老师傅一般凯凯而谈, 指令清晰且果断, 不由问道:“丫头,你以前经常熬吗?”
夏川萂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啊, 第一次。”
徒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不是,你第一次熬这膏,就这么自信?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丫头!”
夏川萂才奇怪呢:“这有什么难的?照着方子一步一步来就行了呗。”
徒四被她堵的无话可说, 那边郑娘子在喊夏川萂, 夏川萂又细心的叮嘱了几个可能会出错的细节,就蹬蹬蹬的跑远了。
徒四瞧着小丫头跑掉的身影,不由嘀咕了一句:“这丫头, 别是精怪下山来的吧?”
一个小工听到了,也好奇问道:“精怪不都是吃人的吗?咱瞧着小姑奶奶不像是能吃人的样子啊?”
白嫩嫩的,人吃她还差不多。
徒四没好气的给了他屁股一脚,不耐驱赶道:“去去去,做你的活去,你才吃人呢, 白长了张嘴不会说话唉唉唉,你们,你, 还有你, 都给爷爷听好了,谁在外头多嘴多舌乱说话, 爷爷割了谁的舌头,都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放心吧师傅,咱们嘴最紧了”
“就是啊,秘方啊,吃饭的家伙,谁傻了往外头说啊”
徒四听了,又格外叮嘱了句:“不光秘方,相关的的人也不能说,谁说了爷爷剁了他!”
这一听就是让人不能将夏川萂这个人给透露出去,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都纷纷道:“知道了”
“咱不会乱说的”
徒四见所有人都应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背着手监工,这什么姜枣膏,瞧着挺简单,里面道道还挺多,他得都给记牢喽。
那边郑娘子将夏川萂叫过去,是要问她有没有什么要捎带回国公府的。
夏川萂奇怪:“咱们不是才来,是要跟府里报平安信吗?”
郑娘子道:“这只是其一,刚才公子让人带了话来,要写成信件交给老夫人的,左右也就一个时辰的路程,你有什么要捎带的,一起送回去,”又加了句:“是快马加鞭,带不了太麻烦的东西的。”
来的时候他们大车压阵骡马牛羊牲畜跟随的,一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被他们走了大半天。
郑娘子是知道夏川萂有替老夫人抄佛经的习惯的,是以才多问她一句,其他诸如砗磲、金书和楚霜华这样的,她都不特地多问的。
但其实,夏川萂来开国公府才第二天,压根也没时间抄佛经,不过,她也是真的有东西要带回去。
夏川萂问道:“送信的人现在就要走吗?”
郑娘子点头:“现在就走,怎么了?”
夏川萂遗憾道:“我跟徒四在前头熬了姜枣膏,就是给老夫人熬的,要熬成装罐可能要等到天黑了,唉,来不及了。”
夏川萂在前头让人熬姜枣膏的事郑娘子早就知道了,这又是姜又是枣的,都是驱寒温养之物,也猜到了头一个就是要献给老夫人的,是以道:“没事,等今日做好了明天在送也是一样的。”
夏川萂:“明天还有回府的吗?”是不是太勤快了?
郑娘子笑道:“咱们公子献给老夫人的礼物,要送还得挑时候?”
夏川萂煞有介事点头应和道:“那必须得随时随地的啊,咱们又不缺人不缺马。”
一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只服务这两个正经主子,哪里还用得着挑时候呢?
郑娘子一边给信件封口,一边问她道:“我听说,这姜枣膏的方子是你在公子书房找到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夏川萂笑眯眯:“我也是给公子整理书籍的时候随手翻到的,公子书房的书籍大娘都读过吗?”
郑娘子:“那倒没有。”
只是心中,还是有所狐疑。
夏川萂就当没察觉郑娘子的试探,以后这种事多的很,郑娘子会见怪不怪的。
已至下晌,庖厨那边要开始准备晚膳了。
围子乡的乡民挑了两箩筐的春菜来给郭继业加餐。
这乡民怕的很,将箩筐里的大杂烩春菜随意倒在邬堡门口就跑了,惹的徒四冲他背影大骂一顿。
夏川萂听到动静出来,见这一大堆春菜里什么都有,她认识的有野葱、苋菜、蕨菜、荠菜、小韭菜、苦菜还有一大把的狗尾巴草,其他的还有一些她不认识的,但应该都是能吃的。
这些菜都嫩的很,像是荠菜、苋菜这样的压根都还没长成,一看就是为了讨好郭继业,野菜才冒头就给摘下来送来了。
徒四随手巴拉了一下,啐道:“这围子乡的人忒不讲究,喂兔子呢这事,扔了吧。”
夏川萂忙道:“怎么能扔呢?多好的菜啊,扔了可惜了了,就留下给公子做晚膳好了。”
徒四仰头朝天哈哈笑了两声,道:“行,你给公子吃这劳什子的野菜,咱家可要再令备一份,咱家可舍不得让公子吃不饱饭。”
夏川萂嘿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过荠菜耳角吗?”
徒四抠抠耳朵:“又是你哪里瞧来的?”
夏川萂:“医典里,这是一道药膳,冬天吃了不冻耳朵,现在虽然已经立春了,但冬天的尾巴还没溜走呢,吃这耳角正合时宜。”
其实就是荠菜饺子,也的确记载在中医医典中,具体记载在哪本医典里,夏川萂却是不记得了。
不过,这不妨碍她胡诌就是了,因为这个时代已经有饺子了,不过是合着肉汤一起吃的,跟混沌似的,包法却又是水饺的包法。
因为是药膳的一种,老人最忌讳什么药啊病啊的,老夫人只在入冬的时候吃过一回,后来就没再吃过了,那时候夏川萂才到府里,是以印象深刻。
这样有特殊说头的食物,徒四明显是没听说过的。
徒四呵呵笑道:“行,今日咱家就给您打回下手,如何?”
夏川萂站起身,背着小手,哼哼咻咻的道:“那徒大厨,劳烦将这些野菜分类吧。”
这是拿他当挑菜的小工使唤了,徒四大大呸了一口,二话不说就地蹲下开始将这些又是草又是菜的野菜给分门别类收拾出个样子来。
徒四为人虽然粗鲁,但干活却很麻利,有些夏川萂不认识的野菜野草他还一一讲解给她听,就跟哄小孩似的。
不过夏川萂也的确是小孩就是了。
晚上,郭继业又是擦黑才回邬堡。
他前头安排好跟随的人手自去用膳休息,自己转到后屋,后屋门开着,老远就闻着浓烈饭菜的香味。
郭继业一只脚踏上了台阶一眼就看到屋子正中央摆着一桌子的饭菜,有一小半都是他没见过的。
郭继业探头去瞧,身前倏地挡住一个小丫头,可惜,小丫头只到他腰腹,所以压根就没挡住他半分。
郭继业一只脚往左移动了一下,就跟绕过一个障碍物一般绕开小丫头,第二只脚刚踏出踩实,就觉后腰一紧,被勒住了。
郭继业奇怪转身,问扯住他皮腰带的小丫头:“做什么?没工夫跟你玩哈。”
夏川萂努力端着笑脸,轻声道:“公子,您满身尘土,要不要洗一下,换身衣裳再用膳?”
郭继业简直要翻白眼了,道:“吃完再换,你家公子已经前胸贴后背了。”
夏川萂忙道:“那就先喝口野菜汤垫垫肚子,金书姐姐,给公子盛一碗苋菜蛋花汤来,公子饿了。”
金书在郭继业无语视线下快速盛了一小碗用嫩呼呼绿油油的野苋菜烧的蛋花汤端给郭继业,因为是早就烧好放了有一段时间了,是以并不烫口,可以直接喝。
郭继业吸气,直挺挺的拖着小丫头往前走,看的一起进来的郑娘子和郭管事、赵管事直发笑。
郭继业抱怨道:“大娘,您还看热闹,这丫头事忒多。”
郑娘子笑道:“行了行了,热水已经备好了,先洗洗不费什么。”
郭继业仰天哀叹:“这又不是在洛京,规矩还那么多。”
郭继业就跟这个年纪所有叛逆期的男孩一般,就爱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事,并讨厌一切让他觉着麻烦多余的人和事,但他比其他狗都嫌的皮孩子好的一点在于,他十分听劝。
尤其是在有下属在的时候。
郭继业在郑娘子的安排下去洗漱换衣,郭管事、赵管事以及后来来的邢管事也一起被带到水井边去洗漱,因为他们被郭继业留下来一起用膳。
夏川萂原本以为三位管事会和郭继业一个桌用膳,因为邬堡里的家具都是以胡桌、胡凳为主,和府里的跽坐在案几之后一人一案不同,既然都是高脚四方桌了,那么四个人围坐在一起吃不就是理所当然了吗。
但并不是。
因为郑娘子又让人将郭继业的桌子上移,在下首又给加了一张桌子,而且这张桌子坐的不只是三位管事,还有高强和赵立两个亲随。
主人就是主人,是不能和仆从们同桌而食得。
郭继业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三位管事已经等着了,高强和赵立也过来跟他们站在一起,等郭继业落座之后,五人才坐下。
郭继业瞪了一眼过来给他布菜的夏川萂,用下巴点了点一个烙的金黄跟半个月亮似的饼子,问道:“这是什么?”
韭菜鸡蛋盒子是已经切好了又摆盘的,夏川萂给他夹了一块放在他面前的盘子里,道:“韭菜鸡蛋盒子。”
郭继业挑眉:“这时候就有韭菜了?”
夏川萂点头,道:“围子乡的乡民下晌送来的,天一暖雨一下韭菜就冒头了,您瞧这嫩的,才冒头就给割了送来了。您尝尝?香着呢。”
郭继业依言尝了一下,点评道:“是挺鲜,你们也尝尝。”
郭继业话一说完,高强和赵立就直接下手抢了一个放在自己面前的餐碟里,试了试,最后干脆用手抱着啃了起来。
夏川萂点头,韭菜盒子就是要这么吃才香,像郭继业这样切好了再吃,噫,不过瘾。
三位管事也是头一次这样吃韭菜,新奇之余倒是还能端的住,不像高强和赵立一样,三两口一个,一会两个就下肚了。
除了韭菜鸡蛋盒子,还有荠菜水饺、苋菜蛋花汤、苦菜小葱拌嫩豆腐、蕨菜炒羊肉片,胡芦菔、豆皮、苋菜拌肉酱,另外还有徒四上的牛乳小馒头、焖白米饭、粟米饭、菘菜羊肉汤、蒸鸡、烧鸭、炖排骨等大菜,满满当当的一桌子都摆不下。
好在郭继业和高强、赵立三人都正处在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三位管事也正当壮年,主仆六人放开肚皮开吃,一刻钟公子饭菜就下去大半,一看就是饿狠了。
夏川萂虽然被郑娘子要求站在郭继业身边伺候他吃饭,但郭继业嫌她手小速度慢,压根不用她伺候,别人坐着她站着,别人吃着她看着,就是现在夏川萂正在经历的。
夏川萂见这里实在是没她的事,就只好走开了。
在外头调度食饮得郑娘子戳戳夏川萂的小脑袋,说她道:“你不在公子身边伺候,出来做什么?”
夏川萂噘嘴:“公子嫌我没桌子高,不要我伺候。”
郑娘子“噗嗤”笑了出来,要让外人听了这话,一定得以为郭继业是在嫌弃小丫头碍事,但在郑娘子看来,倒是有点子小孩子家家拌嘴调侃的味道。
郑娘子道:“里头吃的差不多了,你去给公子捧酒吧,酒坛子已经摆好了,拿勺子舀总能吧?”
夏川萂转头已经开始喝汤的郭继业,道:“好吧”
要喝酒就不是纯吃饭的事,略收拾收拾桌子上的残羹,摆上瓷碗,斟上酒,就成了商议事情的酒场。
夏川萂听了一会,无非就是为接下来的春耕前的准备工作疏通河道水渠如何调度人手和工具的事宜,因为今春工程量较大,时间紧,像是钁头、铁锨、铁镐等挖掘的工具短缺了很多。
都是铁制工具。
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补齐这些铁制工具,郭继业要从府内调来铁匠打造,今天下午的信主要送的就是这个消息。
郭继业还没回来的时候就传口信给郑娘子要她写信回去要人,可见他对这件事的重视和紧迫。
郭继业和管事们商议需要打造铁具的数量和规格,夏川萂则是脑子里开始描绘铁锅的雏形,她已经打定主意等会郭继业睡觉前就跟他提这个要求。
她得先想想铁锅的好处,才好说服郭继业同意让铁匠尝试打造铁锅。
第64章 第 64 章
送走三位管事已经很晚了, 西屋内,饮了些酒微醺的郭继业在众人服侍下泡脚通头发,夏川萂站在檐下和徒四说话。
徒四:“明儿一早公子还要出去, 今日饭带的少了, 让公子饿着肚子回来, 咱家十分愧疚, 依小姑奶奶所见,明儿最好给公子带些什么好呢?”
今晚上两人饭食大比拼, 夏川萂的野菜饭众人都吃完了,徒四准备的荤素搭配的大餐倒是还有剩,他自认服输, 是以在郭继业休息前瞅着空子就来找夏川萂讨教来了。
夏川萂给他出主意:“将一整块发面团稍微擀一擀, 擀成厚厚的圆饼状,在烧热的锅底刷上薄薄的一层油脂,注意, 油脂一定不要多,一点点,不糊锅就行,然后将面饼摊在锅底小火干烙,烙上半个来时辰,这样烙出来的饼外皮干硬浑然一体, 可以锁住内里软饼的水分,放上一天,掰开后里面的面饼还是软的, 不用泡水就能下咽。这饼子很顶饱, 以公子的食量,配上酱菜, 吃一个差不多就能吃饱。多烙上几个随身给公子带上,算上赵立哥哥和高强哥哥他们,对付一个白天,足够了。”
徒四听的连连点头:“若真能这样那是最好了,除了面饼和酱菜呢?还要带些什么适口的?”
夏川萂:“多带些烧开的水吧,又不是不回来了,用不着带太多吃的,切记,千万不能让公子在外头喝生水,要招虫的,还有可能会生病。”
我倒是想给你家公子带上几包方便面榨菜火腿肠,那也得有呢,关键是水,只要水是干净的,饿上一顿也不算什么的。
徒四点头应下要给郭继业多准备几个水囊装烧开过的白开水,见再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恋恋不舍的走了,他还以为这个小丫头能再给出个新点子呢,结果只问出了个面饼子。
夏川萂打发走徒四,先转去东屋拿了自己画的铁锅图纸,然后去了郭继业所在的西屋。
西屋里,郭继业正坐在铺了狼皮的椅子上泡脚,砗磲拿着篦子给他篦头发上沾上的泥土,昨天已经洗过头了,今天那是万万不能再洗的,只能用篦子篦一篦,保持头发清洁。
今日有雨,这石头屋子里有些潮气,下晌西屋里就烧上了火盆驱潮,现下火盆烧完了,赵立将火盆清出去,晚上就不用烧了,高强正拿着夏川萂白日里刷的桐油纸展示给郭继业看。
郭继业腿上铺着一叠子看着就很粗糙的纸张,脚盆里升腾上来袅袅水汽,将他纤细雪白的脚踝和微露的小腿淹没,玉白双手则捧着一个合捧大小的白瓷罐子放在鼻子下头轻嗅,秀丽的眉毛一会上挑一会皱起,似是很不理解这罐子里的东西怎么闻着是这么个味道。
郑娘子在铺床,楚霜华和金书则是在核对明日郭继业出门要穿的衣裳和要带的丸药、香囊、扳指等配饰,每个人手上都在忙活,只有夏川萂,好像没什么事要做。
夏川萂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到郭继业面前,郭继业早就看见她了,见她过来,就道:“你在外头跟徒四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
夏川萂:“徒老大来问奴婢明天要给公子带些什么吃食,奴婢跟他说了说,省的他再饿着公子。”
郭继业啧啧称奇,道:“咱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你一个丫头忙,既要忙着做油纸雨伞,又忙着给老祖母熬姜枣膏,还要指使庖厨给本公子做饭食,还要操心明天本公子肚腹会不会受罪,你手上拿的什么?不会是要给本公子派活计吧。”
呃呀,你怎么能猜的这么准,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郑娘子和砗磲赵立他们都笑了起来,郑娘子道:“川川是比咱们都忙,但人家可也不是瞎忙活,奴婢瞧着,今晚公子用的很香呢,不枉川川在庖厨忙了小下午。”
郭继业哼哼两声,道:“那是本公子饿了,不免多吃了些。”
他又闻闻白瓷罐,拧着眉毛道:“我听说这姜枣膏的方子是你在我书房里找到的,是哪卷书里记载的?我怎么没印象?”
夏川萂拧巴着手里的图纸,盯着郭继业在烛火下显的尤其粉嫩殷红的脸蛋,有些分神道:“就那本记载了陆家四娘嫁了七次的那卷啊,书卷上记载,这个一生嫁了七次生了八个孩子最终病逝在娘家埋在娘家祖坟的陆家四娘最爱姜枣膏饮子,书卷末尾就记录了这姜枣膏的做法。”心里琢磨着郭继业是不是喝醉了?那样低度数的米酒两碗就能让他上脸,看来他酒量不怎么样嘛。
郭继业歪着头眯着眼想了想,还是道:“想不起来,等回府了你找来我也看看。”
真可爱,跟殄足的猫儿一般,夏川萂在心里想着,嘴上应道:“好啊,等回府了就找给你看。”
郭继业:“那今晚咱们也尝尝这陆家四娘一生最爱的姜枣膏饮子是什么滋味,金书,你去冲泡一碗来,大家伙都尝尝。”
夏川萂忙拒绝道:“奴婢就不尝了。”
金书过来将瓷罐子从郭继业手里接过去,郭继业好奇:“为什么?”
夏川萂:“奴婢已经刷过牙了,不想再刷第二遍,”又劝道:“公子最好也不要喝,夜里说不定会起夜呢。”在这冷冰冰的邬堡里半夜起夜很难过的。
从未想过要刷第二遍牙的郭继业:
郑娘子笑着从金书手里接过白瓷罐,道:“就喝一两口,尝尝滋味而已,用不着担心起夜的事。”
其实这姜枣膏熬出来的时候,川川就冲泡了一碗给她尝过了,喝了暖胃暖心,确实是别有风味,晚上让公子喝上两口身体暖和夜里也能睡的香。
夏川萂:“哦。”
眼睛却是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地看着郭继业,那大眼珠子好像会说话,一个劲的问他:不会吧不会吧,你要真喝了甜饮子不会真不刷牙吧你个邋遢鬼
郭继业一手扶住额头半掩着眼睛不去看夏川萂,半是无奈半是烦躁的道:“本公子这会没兴致了就不喝了,你们自己喝去吧。”
郑娘子无语,拿眼睛瞪了眼夏川萂,还是盖好白瓷罐的盖子交给金书让她去收好,道:“罢了,明天再喝也是一样的,奴婢瞧着今日川川和徒四足足熬了有十多罐子,明天一早奴婢安排人送回府里六罐,剩下的都给公子留着如何?”
郭继业道:“大娘看着安排就行了。”
高强见郭继业说话顾不上看那几张刷了桐油的油纸,便道:“公子,小的先将这纸收起来了?”
郭继业道:“收起来吧,”又甩着腿上放着的那叠子粗纸问夏川萂:“这也是你在那记载了陆家四娘的书卷上看的?”
夏川萂夺过她今日好不容易画好的伞柄图纸,道:“这个不是,是我自己想着画的,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赵立上前接过来一张仔细看了看,犹豫着道:“这个嘛,咱有些没看明白这画的是什么?”
夏川萂忙解释道:“是能支撑伞打开收紧的机扩。”
赵立:“哦哦哦,我毕竟不是木匠,明天我就拿给我二叔看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夏川萂有些失望道:“好吧。”其实她也明白,若是赵立都看不懂她画的是什么,赵二叔大概率也看不懂。
郭继业看了眼失望的小丫头,道:“你二叔以后会很忙,哪里有时间看什么图纸,明天让你二叔派个小工来,也不用看什么鬼画符图纸,川川怎么说,就让他怎么做就行了。”
赵立笑道:“这个好,川川最会说了,比画的好嘿嘿。”他是真没看懂那一条条线代表了什么。
夏川萂也给惊喜到了,忙一把将手里的糙纸折了折随手塞进怀里,狗腿的上前给她家公子捶腿捶肩捶手臂的伺候。
看这丫头这么高兴郭继业心里也开心,但感受着小拳头在他身上乱扑腾,郭继业就有些不自在的道:“你家公子洗完了,擦脚布呢?”
楚霜华忙将擦脚布送来,夏川萂顺手接过来捧着伸过去给他。
郭继业伸直了脚,用下巴点点,意思是别干站着,有点眼力介去擦脚。
郭继业这一伸脚,夏川萂还没怎么着,在场的楚霜华和金书脸都红了,郑娘子轻咳一声,道:“川川给公子擦脚,霜华和金书都忙完了吗?忙完了随我去休息去吧。”
砗磲也忙放下手里的篦子,和楚霜华、金书两个一起回东屋了。
夏川萂:
夏川萂端着笑咪咪的脸,展开擦脚布一把抱住那只看着就跟白玉雕成的一般还带着水珠的脚丫子一通使劲呼噜,直呼噜的郭继业嘴角抽抽才罢休。
夏川萂学着他下巴点人的样子,凉凉道:“另一只脚。”
还没离开的郑娘子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高强和赵立则是捂着嘴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腰都弯下去了。
郭继业看看自己被搓的红通通的脚丫子,在踹翻小丫头和大骂小丫头胆大包天胆敢谋害主子之间选择了好脾气的伸出了第二只脚。
毫无疑问,第二只脚享受了跟第一只脚相同的待遇。
郭继业踩着微麻的脚丫子上床去,高强手脚麻利的去倒洗脚水,赵立跟在郭继业身边乍着手犹豫着要不要去扶郭继业,郑娘子无力的朝夏川萂招手,夏川萂走过去。
郑娘子虚弱道:“川川,跟我来。”
夏川萂以为郑娘子是要和她一起回去东屋休息,她捏捏自己怀里的糙纸,笑哈哈道:“大娘,我还有事要跟公子禀报,等会我自己回去行吗?”
郑娘子:“你还有事?什么要事不能明天说?”
其实郑娘子非常想提着她的耳朵大吼“你个丫头能有什么事啊?!”
但看看已经朝这边看过来的郭继业,最终也只能无力道:“行吧,大娘不管你了,你自己去吧。”
郑娘子走了,高强倒好洗脚水回来说了一声也自己去休息去了,屋里只剩郭继业、赵立和夏川萂三个。
赵立给郭继业放下一半的床帐子,好奇问道:“川川还有什么事要跟公子禀报?”
刚才夏川萂和郑娘子对话他都听到了。
夏川萂小跑着来到郭继业床边,踩上脚踏,靠着床沿,从怀里掏出铁锅图纸摊平在郭继业的被子上,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期待的看着他。
郭继业捡起被又揉又折的已经掉纸屑的图纸,竖着看横着看了半晌,疑惑问道:“这画的又是什么东西?”
夏川萂:
赵立也好奇的凑过来看了几眼,道:“没瞧出来,川川你还是直接说吧。”
夏川萂掂着脚拿手指头去比划图纸上的线条,郭继业往床里面让了让,道:“上床来指给我看。”
夏川萂蹬掉鞋子,跪坐在郭继业身边,指着一个成型的半圆带双耳的图形道:“这个叫铁锅,你们瞧,是不是跟庖厨间里的铜锅、陶瓷锅很像?”
赵立恍然:“原来是个锅,不过咱们灶间的炊具都是鼎形或圆肚形的,你这个倒是少见,圆弧形的,不会是你画错了吧?”
夏川萂忙道:“没有画错,就是这样的,你们知道的,我常混灶间,觉着锅这个样子受热最快也最好使。”
赵立疑惑:“是吗?”
夏川萂斩钉截铁:“当然,赵立哥哥你做过饭吗?”
赵立摇头:“没有没有。”
夏川萂得意:“这不就行了,我做过,就这样的锅最好使。”要不然也不能用了千年而不衰啊。
郭继业却道:“你说这是铁、锅?用恶铁打造的?”
恶铁?
这里的人管铁叫恶铁吗?
夏川萂道:“是啊,我、呃、奴婢见过铁钁头和铁锄头了,都是用这、嗯、恶铁打造的,公子接下来要用恶铁打造很多器具,能不能,能不能,也给奴婢造口锅?”
郭继业疑惑:“是邬堡里的铜锅和陶锅不好用吗?明日一早可以带信回府,让人给你带套你惯用的来。”
夏川萂怔怔的看着眼前乌发披散眼波盈盈洁白无瑕如暖玉美的有些不真实的少年,心里暖烘烘的。
郭继业真的是个非常善良脾气很好的男孩子啊,他并没有因为她只是他的奴婢还是个孩子就枉顾她的任何意愿,也并没有觉着她提出的要求说出的话是孩子话而忽视或者嘲笑她,一次也没有。
就算他不喜欢楚霜华和金书她们,他也没有故意磋磨她们,或者对她们发脾气,平日里待她们仍旧是温和有礼的。
郭继业拿手在夏川萂眼前晃了晃,奇怪道:“丫头,想什么呢?”
夏川萂揉揉鼻子,他离的这样近,她都能清晰的去数他的眼睫毛了,她低头讷讷道:“我,啊不,就是,就是奴婢,想要个新东西,要是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她拿过图纸就想下床离开。
结果没抽动,图纸的另一头在郭继业手中捏着呢。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问她道:“你知道恶铁为什么被叫恶铁吗?”
夏川萂懵懵的问:“为什么?”
一旁的赵立回答道:“因为这铁啊,是从沙子里提取出来的,浇筑出来的器具,又脆又容易生锈,不经用的,所以被叫做恶铁,也就打造几把农具凑合着用用吧,造锅是万万不能的,浇筑出来一捏就碎了,还怎么用啊?”
其实这是赵立夸张的说法,铁就是再怎么脆,那也不是说捏碎就能捏碎的。
不过,夏川萂还是听明白了,郭继业所说的恶铁,应该是只是经过粗糙提炼的含碳量高的生铁。
生铁和钢的大体区别,夏川萂学的知识还没有还给高中老师,还能记个大概。
含碳量高的是生铁,通过高温锻造将含碳量降到一定标准的,就是钢铁了,至于这个标准具体是什么来着,她就有点记不清了,典型的读书不求甚解就是死记硬背下来回头也给忘了,或者记混了。
单有一点,钢铁更硬更韧更耐腐蚀性也更容易成型,生铁因为含碳量高,不仅脆弱,在潮湿的环境中还特别容易生锈,被生锈的生铁划伤了皮肤,有很大几率会感染破伤风,引起肌肉痉挛,最终“上不来气”把人给活活憋死。
生铁被这里的人叫做“恶铁”,确实名不虚传。
夏川萂还是不愿轻易放弃,道:“那,不是有个词叫千锤百炼吗?不能回炉多锻造几回,让这铁变的更硬更柔韧一些?”
赵立失笑,道:“妹妹,你知道‘千锤百炼’得耗费多少上好的木炭多少时间多少人力吗?就不说这耗费的木炭和功夫了,咱们国公府够大了吧?两个国公府加起来,能‘千锤百炼’的经年锻造匠两只手就能数的过来,搁哪家都宝贝一样捂着藏着,不可能来给你造这什么‘锅’的。”
夏川萂:
她只知道这里生产力低下,现在听来,竟然低下到锻造匠都是用手指头数的,而且,听赵立的意思,用来锻造的燃料,竟然是用木材烧制的木炭,而不是煤。
对了,其实炼铁是对温度有要求的,温度提不上去,铁矿里的碳很难祛除,要不怎么有个词语叫做“高炉炼铁”呢。
这高炉,就是为了提高温度特地设计的窑炉。
唉,你瞧,这里人家没有铁锅做饭真的是非常自然且正常的事情,以往都是她自己想当然了。
郭继业见夏川萂不说话,就道:“府里的大匠接下来要忙着为春耕锻造农具,你这铁锅锻造难度太高,就别惦记了,我这里倒是有一把将恶铁千锤百炼做出来的匕首,赵立,拿来给川川开开眼。”
赵立咂舌,道:“这就来。”
赵立从郭继业专门放兵器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带鞘的匕首,匕首鞘上面还镶嵌着硕大的宝石,瞧着不像是凶器,倒像是艺术品。
从外观上看,整个匕首约有一尺来长,但拔出匕首后,真正的刀身带刃的部分也就夏川萂的一个巴掌长。
匕首握在郭继业的手中,夏川萂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伸手去接这柄一看就是开了刃的凶器,但她又很好奇,就双手抱住郭继业的手腕,转动着他的手借着床头的烛火仔细观看这柄用铁锻造的小巧匕首。
这柄匕首的刀身是灰中泛银,刀面平整,非常漂亮,凑的近了还能看见上面层层锻打的折叠痕,一边开刃,刀刃有半个指甲盖宽,雪白雪白的,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森森寒光。
一定很锋利。
这应该是一把钢铁匕首。
可见,这里也并不是绝对的没有钢,只是被最高层的人群给垄断了而已。
就像赵立说的,千金、不、是万金难求一钢。
这样金贵的钢铁,自然要拿去铸造神兵利器,怎么能去造锅呢?
岂不是要笑掉人大牙。
郭继业见她看的认真,不由凑近了她耳边问道:“想要吗?”
夏川萂一怔,耳边温热的呼吸让她的耳朵有些麻痒,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转头挠一挠,郭继业不妨她突然转头,转头间差点碰上他的鼻子,好在被他敏捷的躲过去了。
夏川萂却是心跳漏掉了一拍,此时她才发觉有些不妥,他们肩并肩的坐在床上看同一张图纸和匕首,她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虽然一个在被窝里,一个在被子外头,但还是有些太亲密了一些。
她若无其事的放开他的手,回答他刚才的问题:“不想要。”
郭继业轻轻一笑,这笑就响在她耳边,这让她有些难为情了,此时她非常恨自己怎么就不是真的六岁女童呢?
郭继业将匕首归鞘,塞在她的手里,道:“送给你了。”
夏川萂心绪复杂的看着手里的匕首,其实她是想要的,别的不说,防身利器还是要有一把的,但是,她不能要。
夏川萂推了推,道:“谢公子赏赐,但真不用了,奴婢不喜欢这些。”她转过身去,打算离开了。
夏川萂推辞,郭继业也没坚持,他一只手花样转着匕首,一只手随意搭在被子上,脊背后靠,眼睛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懒洋洋的随口问了句:“你喜欢什么?”
正坐在床沿穿鞋子的夏川萂动作一顿,回道:“奴婢喜欢吃,您不是知道吗?”
抱臂倚着床柱看两人的赵立“噗”的笑了一声,道:“精辟。”
郭继业和夏川萂同时抬头瞪了赵立一眼,赵立摸摸鼻子,讪讪笑笑,闭嘴不说话了。
夏川萂穿好鞋子起身,哟,帽子掉了。
赵立转头对着半空笑的一抽一抽的。
夏川萂奇怪的摸着自己热烘烘的小脑袋转头去看,一时间竟有些呼吸不畅。
她当然知道郭继业是俊美的,但即便在府里给他暖床的那段时间,她也没发现这个俊美的少年能有现在这样的妖孽!
半靠半卧在床上的美少年被子只盖到腰腹,淡淡米色的里衣趁的他脖颈雪白唯美,露出来的右衽衣襟并不凌乱,将他脖颈以下藏的严严实实的
他唇角带着戏谑的微笑看向她,一只手还在灵巧的转动着匕首,另一只原本放在被子上的手则是捏着一段红绸带,红绸带的尽头就是夏川萂的虎头帽。
红绸带是镶嵌在帽子顶端的装饰发带,有一尺三寸长,缀在帽子后头非常漂亮,夏川萂平日里很宝贝它,都注意不压不拽的。
此时这红绸带的尾端被他白皙修长的手指绕在指端
夏川萂咽咽口水,移开了眼睛,心道等明儿,不,等回去我就将这红绸带拆下来,都说这红绸既艳又丽适合做嫁衣,竟然是真的
打住,我在想什么!
夏川萂一把抱起虎头帽胡乱带在头上,色厉内荏的瞪了眼美死人不偿命的少年郎,一句话都不说蹬蹬蹬的跑远了。
瞧着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小丫头,郭继业摸摸鼻子,问道:“我瞧这丫头脸红的厉害,眼睛湿润润的,是不是哭了?”
赵立憋笑道:“是哭了,公子您可真无聊,把人小丫头给逗哭了哈哈。”
郭继业“嘁”了一声,将匕首放在夏川萂留下的图纸上卷吧卷吧随手塞在了枕头底下,对赵立道:“睡觉,明儿还得早起呢。”
赵立“哎”了一声,给他放下另一边的帐子自休息去了。
东屋,夏川萂一转过遮挡屏风就对上了四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夏川萂吓了一跳,讷讷道:“大娘和姐姐们都没睡呢?”
郑娘子幽幽道:“公子还没睡,咱们做奴婢的怎么能先睡呢?”
夏川萂原本想偷偷就着月光将红绸带拆下来的,但对着四双眼睛,只能先暂时放下。
夏川萂上床爬到她们中间掀被子躺下,道:“公子已经睡了,咱们也睡吧。”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但夏川萂总觉着她们的视线时不时的就落在她这里,这一定是她心里有鬼想多了。
一刻钟以后,躺在她隔壁的楚霜华用气音问她:“你平日里就是这么跟公子”
夏川萂倏地起身,用气音质问她道:“跟公子什么?!”
楚霜华不妨她反应这么大,一时间竟被吓住了。
郑娘子拍了拍被子,道:“都睡觉!”
夏川萂重新躺下,另一边的砗磲伸手拍拍她,哄道:“川川,没事的,快睡吧。”
夏川萂低低应了声:“嗯,睡觉。”
砗磲又拍了拍她,还给她掖了掖被角,无声的安慰。
夏川萂睁着眼睛看着从狭窄的窗口透过来的若明若暗的斑斓月光,闻着隔壁熏的幽幽松枝香,一时心里烦躁不已,一时心里又懊恼不已。
她闭上眼睛,开始默念心经,不知道默念了多少遍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
第65章 第 65 章
第二日一切如常, 郭继业仍旧是天蒙蒙亮就带着人出去了,留下部分人手护卫坞堡。
送走回府给老夫人送姜枣膏的人,夏川萂借口她要去翻地怕弄脏了将红绸带给拆下来压了箱底, 随着层层衣物压盖住那抹红色, 好似某种心情也被掩埋了一般。
收拾好一切, 她就一身轻松的拿着小篮子和小锄头去庭院之外看翻地去了。
都没出坞堡, 这不大的坞堡建好一些必须的屋舍之后,就剩不下太多空地了, 所以这主庭院之后用来种菜种花的田圃就没有太大,小小的散布在东面一块西面一块,主打一个见缝插针随心所欲, 一看就是这里的农人为了不荒废这坞堡随意开垦的。
徒四居然是个勤俭持家会过日子的, 在郭继业临出门前跟他禀报了一声,这会就带着他那些徒子徒孙们翻地来了。
砗磲她们对翻地没兴趣,所以只有夏川萂一个人提着小篮子小锄头出门。
夏川萂到的时候, 徒四正指挥着人手撒灰,这灰除了草木灰,主要是燃烧完的牛粪灰。
撒完灰,大家伙就用铁锨在灰覆盖的地面上开翻,地方狭窄,这泥地就只能用人力一点一点的翻, 不能用牛耕。
因为需要用牛拉着耕地的犁至少一米宽,为了便于牛转身,牛耕只适合在宽广的平原上推广使用。
这个时候还没有曲辕犁, 以现在夏川萂看到的人口数量, 凡是要种地的人口都会聚集在平原地区,像是难以开垦的山地, 估计除了猎户,是没有人居住的,所以压根就没有可以在狭窄的田亩里耕地的曲辕犁被研发出来的机会。
没有需求,自然没有市场。
人多力量大,基本上用不上一个来回就将所有地翻好了,这还不算,还要翻第二遍。
因为此时精耕细作的方法是“代田法”,还需要新翻一遍做沟和垄,沟里撒种子,垄防风防旱防涝,待到明年,这沟成垄垄成沟交换播种,用来保持地力。
这样同一块地年年可以播种收割,不至于让头年耕种过的良田白白空置一年。
别人在翻地,夏川萂就挎着小篮子这里锄一锄,那里刨一刨,忙的不亦乐乎。
徒四见夏川萂对着一丛野草刨的起劲,就溜达过来好奇问道:“丫头,割草喂兔子呢?”
夏川萂无语,这徒四也够好笑的,有事的时候就左一句小姑奶奶右一句小姑奶奶的谄媚,没事的时候就丫头丫头的叫唤,光听叫唤她的语气,夏川萂就能将他此时的心思猜个差不离。
夏川萂挑拣出里面的嫩荠菜,然后将散开的野草用小锄头拢在一起,随手抓起来甩了甩草根上的泥沙扔堆在一起,一会要带回去的。
夏川萂:“咱们有没有兔子,你不知道啊?”
徒四蹲在她身边,吊儿郎当道:“那你捡这些野草做什么?不会又是给公子吃吧?咱可跟你说,这些真的都是野草,呶呶,这个,就这个,拿去喂兔子兔子都不吃的。”
夏川萂叹气:“我知道那种草兔子不吃,但牛爱吃。”
徒四:“哦哦,原来是锄了拿回去喂牛啊,不是老徒说啊,你这么点子力气,锄半天就锄了这么点子草,还不够牛一嘴的,你说你白忙活什么呢?还不如去庖厨做几样新鲜点心讨公子欢心。”
夏川萂给他一个虚假的笑脸,道:“关你什么事?”
徒四:
“怎么不关咱什么事呢?你把公子哄高兴了,咱们这些做下属的才会有好日子过,咱可跟你说,不管什么事,都没有伺候好公子重要,只要你把公子伺候舒坦了,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天南海北,奇珍异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还用的着锄地?这锄地都是贫苦人干的事,天生贱命一条,生来就是受罪来了。”
夏川萂不想再听他胡咧咧,随口找了个借口,道:“我是想出来找些能吃的野菜,回头给公子熬碗野菜粥,这几天公子都是吃干的,喝点好克化的薄粥润润脾胃。”
徒四笑道:“这就对了嘛,找野菜还不简单,你等着,咱家这就让人去找,保证将这里最鲜嫩的野菜都给挖来。”
夏川萂:“不用了,我就喜欢自己挖。”
徒四嘿嘿笑道:“原来是小丫头在邬堡里呆腻歪了,想出来玩耍来了?”
夏川萂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起身拎着小篮子和小锄头去了另一个地头去挖。
徒四跟在她后头道:“丫头,想不想出去挖?咱家亲自带你,你尽管开心的玩,玩够了咱们就再回来。”
夏川萂:“不想。”
徒四:“真不想?咱可跟你说,出了邬堡往西面的山坡上可是长了好大一片婆婆丁,昨天一场春雨下来,今早窜了好大一截,你不去瞧瞧?”
婆婆丁?
蒲公英!
夏川萂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徒四一见有门,笑问道:“去吗?不去的话老徒可就走了哈。”
夏川萂左右挣扎了一番,还是道:“去,不过,我得跟郑娘子说一声,得她允许才能去。”
徒四啧啧两声:“行吧,还没断奶的奶娃娃。”
气的夏川萂抬脚踹了他小腿两下才跑远了。
徒四甩了甩跟小猫崽子撞了两下似的腿脚,嘿嘿笑骂道:“奶奶个熊的,脾气还挺大”
听说是徒四带着出去挖野菜,郑娘子倒也没说不行,只是临走还是叮嘱她道:“川川啊,你到底是公子亲选的侍女,要处处注意着点,心别野喽,最后伤人伤己,不好收场。”
没错,郑娘子将这几日变的分外活泼的夏川萂归结于出了国公府,在外头给玩野了,这才在公子面前没大没小没尊没卑的,也幸好公子年纪小,正是爱玩的年纪,不计较她偶尔的逾矩,若是再等几年,公子越加稳重,见的世面也多了,夏川萂再这样,可就不讨喜了,会让人认为她没教养,没规矩,没分寸,最后受伤的不还是她自己吗?
是以郑娘子决定多规劝着她一些,不要误入歧途。
其实夏川萂没大听明白郑娘子话里的意思,不要让她玩的跟个野孩子似的这点她自己也注意着呢,但“伤人伤己”?
没这么严重吧?
不等夏川萂再问,外头徒四叫唤道:“丫头,还去不去?”
夏川萂朝外头吼了一声:“这就走。”
然后对郑娘子道:“大娘,我这就去了,一会就回来,等回来”
您再与我细说。
想说的话还没说完,砗磲就擦着手过来道:“我与川川一起去吧,她一个丫头出去挖野菜怎么让人放心?”
郑娘子颔首道:“也行,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
夏川萂笑道:“那可太好了,大娘,等回来再说啊。”说罢就和砗磲手拉手跑了。
郑娘子对着两人背影失笑摇头,却也没在意夏川萂最后说的话。
夏川萂之所以想出去挖蒲公英,并不是为着它才长出来的新鲜茎叶,而是为着它的根。
蒲公英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每年只采茎叶不挖根的话,它就会一直在这里生长扩大,既然徒四说这里是一大片蒲公英,那这里一定有多年生的蒲公英根。
将根挖回去,晒干储存,或者泡茶或者泡酒,喝了可以提高免疫力预防感冒,是非常天然且健康的保健品。
当然,脾胃虚寒的人不能吃,因为蒲公英性寒,这一点对郭继业来说是不存在的,适量的情况下他可以随意吃。
就像是徒四说的一样,走出邬堡向西不远就是一片枯黄中泛着青绿的缓坡,有几个郭氏带来的人赶着羊群和牛群在这里吃嫩草,见到徒四过来都远远的跟他打招呼,不分时空与年代,大厨在哪里都很受欢迎。
徒四自己也带了一把长柄大锄头出来,来到这片长着蒲公英的小坡前,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锄头,看那架势,明显是想将缓坡上的蒲公英给绝迹喽。
夏川萂忙叫停:“停!不能这么干。”
徒四疑惑:“那怎么干?”
夏川萂:“只挑密集处将粗壮的挖出来就行了,注意要留全根,我有用。”
徒四不耐烦道:“忒麻烦,不如全都犁一遍,捡好的拿走就行了。”
他这是吃完肉连条后路都不给其他人留,典型的土匪行径。
夏川萂沉了脸,郑重道:“听我的,这片野菜地不光是我们来采摘,更是其他人的活路,多的是人靠这片野菜地渡过青黄不接的日子呢。”
徒四抱着手臂斜着眼道:“哟,听说你爱念佛经,怎的,真的要当菩萨了?”
砗磲见徒四越说越不着调,夏川萂更是被气的就要发作了,便挡在夏川萂面前,冷着脸说徒四:“徒老大你要清楚你是在跟谁说话!川川能读佛经,是老夫人特地要周姑姑教的,可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为老夫人读佛经的,像徒老大这样不修口德不积德行的人,也就怨不得随口就能拿别人的德行当笑话。”
这是在说徒四不配和佛沾边,因为他不修善德,没有德行。
听话听音,砗磲话里的鄙夷和轻视徒四听出来了,他眼神陡然狠厉起来,脸上横肉都向下走,这让他整个人看着分外可怕。
砗磲却是冷笑一声,昂着头一点都不怕他。
气氛越发的冷凝,夏川萂从砗磲身后探出小脑袋,道:“你们还挖不挖了,你们不去,我可就去了。”
说罢,不再管这两人自己拿着小锄头去挑一看就很强壮的蒲公英去了。
砗磲冷冷一哼,不再和徒四对峙,追着夏川萂去了。
徒四气闷不已,扔掉锄头,一屁股坐在缓坡上,伸手拔了一大把蒲公英出来狠狠扔出去,然后对着地又捶又砸的跟自己生气。
夏川萂偷眼瞧瞧就差张牙舞爪的徒四这边,对砗磲小声道:“砗磲姐姐,那就是个浑人,姐姐跟他较什么真。”
砗磲撇嘴道:“就是看不过他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不就是掌着咱们的肚皮,要换了他也就是公子一句话的事,张狂些什么?”
夏川萂无语片刻,还是道:“公子能选他出来跟着,而不是旁人,自然有他的不可替代之处,公子不会轻易就换了他的,而且,徒老大人挺好的,姐姐刚才的话有些过了。”
徒四人看着粗糙,但他对手下的人却是真心爱护,传授徒弟和小工们手艺也基本不藏私,人缘不是最好的,但也轻易不跟人结仇,跟谁都能说笑上两句,对其他本事比他强的人能弯的下腰(比如夏川萂),对不如他的人也不歧视,更不打压手底下的人上进。
徒弟爱戴,同侪友好,上司看重,自己也有本事,算得上是个很有社会地位人人敬重的成功人士了。
至于他说夏川萂瞎好心的话,固然听着难听,但未必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的常态思维,仓廪足才会知礼节,说到底都是这个不太平的朝代闹的。
砗磲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只听到了那句“姐姐你刚才说的话过了”,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夏川萂,眼睛里迅速累积了泪花,道:“你帮着他说话?”
夏川萂紧紧握住砗磲隐隐颤抖的手,正色道:“砗磲姐姐,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对你的心跟我的养母夏大娘是一样的,我向着姐姐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说话呢?”
砗磲委屈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夏川萂:“砗磲姐姐,你跟我不一样,除了夏大娘,无牵无挂的,你还有邢大叔和长富哥哥呢。徒四看着可不是个大肚量的,有公子在,他不敢对咱们怎么样,要是关键时候给邢大叔使绊子,给长富哥哥小鞋穿怎么办?能让人不知不觉中吃苦头的法子多的是,就是遭了罪都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的情况也是有的。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才出头,姐姐刚才的话听着也很解气,却是很可能留下了祸端,我既知道又怎么会高兴呢?”
听着夏川萂仔仔细细的给她分说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砗磲心绪也平静下来,既为夏川萂能为她着想高兴,觉着她对小妹妹的心没白费,又为很可能留下的“祸端”为父兄担心:“那可怎么办?我刚才说话都没过脑子的。”
夏川萂笑笑,抡起小锄头刨出一颗硕大的蒲公英根,轻松道:“这个好办,等公子回来我跟他讨一坛子好酒,泡上这蒲公英根送给他,为刚才的事给他好好赔一回礼就行了,以后他还要从我这里拿吃食方子呢,他那样聪明会做人,会一笑泯恩仇的。只是姐姐以后除了家人可不要随便为了谁这样得罪人了,不值当的。”
砗磲喃喃道:“一笑泯恩仇但愿如此吧。”又纠正道:“川川你值得的,以后遇到你被欺负的事,我还是会替你出头的,还有,我爹那里也有好酒的,回头我去寻他讨一坛子来,你就不用去找公子讨了。”
夏川萂鼻头发酸,忙低下头去假装专心的刨蒲公英,道:“多谢姐姐了。”
砗磲开心道:“不谢不谢。”
她见夏川萂小锄头抡的飞快,也想帮忙,但她跟着夏川萂出来的急,没带工具,见徒四带来的锄头就扔在一旁,便去取了来,取锄头的时候,徒四还对着她又是冷笑又是瞪眼的,砗磲有些不自在的拿着锄头就跑了,倒是弄的徒四莫名其妙的。
这刑家小丫头刚才不还跟个张牙舞爪的刺猬一样扎人呢吗,怎么这会就气虚了?
别不是憋着好屁要出阴招对付咱家吧?
不说徒四这边突然得了一种叫做被害妄想症的毛病,就说夏川萂和砗磲两个,抡着锄头在这片不算小的缓坡上巡视了一圈,将那些长势密集一看就成势的蒲公英都给疏间了一下,让其他弱小的蒲公英也能得到充足的养分茁壮成长,为后来人造福。
等两人气喘吁吁一身泥土的回来,徒四也没再说什么,接过捆成不小一堆的蒲公英和夏川萂的小篮子——里面放着她挑出来的最好的蒲公英根——当先抬脚朝邬堡走去。
明显和夏川萂不如来的时候热络了。
夏川萂和砗磲两个跟在后头,夏川萂想找些话茬来说,但徒四不理她,她也无法,只能三人一路无言的回了邬堡。
邬堡里闹哄哄的,是郭继业从国公府要来的锻造匠们到了,郑娘子正带着人招待他们呢。
郭氏锻造大匠是个矮壮有了年纪的老头,他头发胡须油亮光泽,双眼炯炯有神,一身的腱子肉鼓鼓囊囊的瞧着比年轻小伙还要精悍,瞧着就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夏川萂看看徒四,觉着这两人应该能说到一起去,那派头半斤八两的。
果然,这大匠见到徒四,就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过来,昂着脑袋睨着眼睛倨傲道:“我说徒四,你这是越混越回去了啊,怎么挖个野菜都还要自己去?哟哟,那篮子小巧的,莫不是偷的哪个女娘的绣花笸箩吧哈哈哈哈”
徒四黑了脸,摆出一副比他还要傲上三分的嘴脸,反唇相讥道:“乌矮子你眼睛被shi糊了吧,看不到咱家身后跟着公子最看重的侍女吗?有咱们汉子在,居然让女娘拿东西,忒~~不是个男人!!”
乌大匠瞬间跳脚:“你说谁不是个男人?啊?!你说谁不是男人!!”
徒四仰天长笑三声:“谁应咱家就说谁!”
第66章 第 66 章
夏川萂着实被震撼到了, 这群糙老爷们们可真无聊。
她上前从徒四手里接过装着蒲公英根的小篮子,重重咳了一声,果然吸引了正在互瞪的两人的注意力, 道:“徒老大, 等回头我送你坛子好酒, 那些嫩婆婆丁先放庖厨里, 下晌就炮制成膳食给公子用。”
徒四:“哼!”
夏川萂不管他,对着乌大匠甜甜一笑, 道:“您就是乌爷爷吧,等公子回来了,您也尝尝小辈做的饭食。”
乌大匠被小丫头给弄的直嘎巴嘴, 不知道这哪里来的丫头片子做什么对他这样示好。
当然要示好, 她还要从他这里图谋铁锅呢,倒不是要求着这个姓乌的大匠给她打造铁锅,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夏川萂心头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别人她求不来,但她可以偷师,看看这年头都是怎么冶铁,怎么锻造,怎么烧窑炉回头有机会了自己造呗。
不得不说, 夏川萂是非常敢想的。
但正所谓人还是要有梦想的,万一一不小心就能实现了呢?
晚膳做的非常丰盛,徒四放开手脚使出了十八般武艺, 做了好些个拿手好菜给锻造匠们接风洗尘。
其实就是炫技, 也不知道他突然发了什么疯炫他哪门子的技,但总归, 得到好处吃到口福的是所有人。
大家都很高兴。
前屋议事正堂里,郭继业再次开席宴请乌大匠,席间郭继业和众位管事们对乌大匠提出了铸造铁制器具的要求。
这些常规做工用具,尤其是农具,对乌大匠来说都不是个事,他手底下的徒弟们就能做的很好,但这是郭继业亲自正儿八经提出来的要求,也是第一次,他作为郭氏桐城国公府第一大匠,自然要高度重视,积极响应领导号召,亲手带着手下徒子徒孙们将这分派下来的第一个活计给做妥当了。
一切安排妥当了,晚上郭继业回到后屋,对着郑娘子和夏川萂她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明天一早就出发去郭氏西堡,今晚略略收拾一下,等到了西堡就不用这样拮据了。”
郑娘子倒是没有多少意外,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先来围子堡瞧瞧新到手的椒山,住上两三天,然后就去郭氏田庄,那里才是他们此行主要目的地之一,也有可能是最终目的地。
一切视郭继业的情况而定。
夏川萂听到明天就要离开了,虽然只住了三天,她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但也知道这里只是郭氏最微不足道的一处邬堡,她得跟着主人走。
临睡觉前泡脚闲话,郭继业问夏川萂:“赵二叔派给你的小工怎么样,用着顺手吗?”
夏川萂道:“可能赵二叔没抽出空来,今日小工没过来。”
郭继业有些不高兴。
赵立忙解释道:“今日白天二叔倒是跟我说了一嘴,说带来这边的都是只能干些粗活的汉子,就是为着能跟在身边跑腿用的,做细活的工匠都提前派去西堡那边了,反正咱们明天就去了,等到了西堡再给川川妹妹派个手上有真功夫的过来。我打算一会公子睡下再跟川川妹妹说呢,可巧公子这会就问起来了。”
夏川萂忙问赵立道:“真派个手上有真功夫的给我?不会耽误了人家吧?”又看了眼脸色已经缓和过来的郭继业,继续道:“还有,公子不是挺缺人手的,派个好的来给我不是浪费了?”
赵立心下一松,觉着夏川萂可真是太会来事了,他们这样一对话不仅将赵二叔办事不力的过给撇过去,还给公子留下一个赵二叔做事心思周全的印象,等回头他得跟他二叔好好说说,万万不能怠慢了公子这里一丁点儿,否则公子要是不高兴了,他也帮不了什么。
没瞧见有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公子垂青上位呢,一旦被人拉下来,再上去可就难了。
他对夏川萂笑道:“咱们公子这里就是最好的,来的人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耽误?公子也不至于真缺这一个人手,要是真缺,再从府里调就行了。”
夏川萂抿嘴努力笑的不要太灿烂了,道谢道:“赵立哥哥先替我谢过赵二叔,近日我打算泡一些药酒,等回头泡好了送给赵二叔一坛子做谢礼。”
赵立也笑的开心,道:“那感情好,要是能请我二叔吃上一顿就更好了,你不知道,你的手艺在咱们之间都传开了,都好奇着呢。”
夏川萂将胸脯拍的啪啪响,应道:“那必须的,请赵二叔挑日子吧,挑好了我专请他一回。”
郭继业在旁凉凉道:“行啊,拿着你家公子的好酒好饭请客,都不待跟你家公子说一声的。”
赵立嘿嘿笑着去倒洗脚水去了,留下夏川萂一个围着郭继业直转悠,哄道:“那哪儿成呢,有了新东西,奴婢哪一个不先想着公子和老夫人啦?得您先说好,奴婢才敢拿出去给人吃喝呢,您要是吃着喝着不好,奴婢是再不敢往外拿的。”
郭继业站在床边大大伸了一个懒腰,喟叹道:“这还差不多,你要是敢往外偷拿东西,看本公子不罚你。”
夏川萂撅着嘴不乐意道:“瞧您说的什么话,还用上‘偷’字了,您这是,您这是”
郭继业掀被子上床,随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夏川萂:“您这是门缝里瞧人,将人瞧扁了。”
郭继业哈哈直笑:“就是瞧扁你了怎样?”
夏川萂:“奴婢可是您的大丫鬟,首席侍女,您瞧扁了奴婢,就是瞧扁了您自己,自己瞧扁了自己,您亏不亏啊?”
郭继业还真仔细想了想,煞有介事的道:“的确是这个道理,小丫头还挺有辩才,行了,你家公子跟你道歉哈。”
夏川萂乐滋滋道:“公子的道歉奴婢收到了,有赏吗?”
郭继业:“你想要什么赏?”话里不掩好奇,说真的,郭继业还头一次听到小丫头跟他讨赏呢,以前都是他主动给人小丫头都不稀罕要的。
夏川萂凑近了些,神神秘秘道:“公子,咱们明天去西堡,是不是就是去冶铁铸造铁具去的?”
不得了,郭氏有铁矿私铸权啊,也或许是这里的人不在意铁矿的缘故?
郭继业伸手给她一个脑瓜崩,笑骂道:“小机灵鬼,瞒不过你。”
夏川萂捂着额头,继续小声道:“那到了西堡,您能带奴婢去开开眼吗?奴婢想瞧瞧铁是怎么冶炼的。”
郭继业挑眉拒绝:“不行。”
夏川萂皱巴了小脸:“啊?!”
郭继业:“这些都是机密,你家公子不可能带你去看,你还没对铁锅死心呢?跟你说了不能造,再提个别的赏。”
夏川萂刚想开口,嘴都张开了,郭继业又紧忙加了一句:“不许说没有了,不想要别的赏之类的。”
说罢,还警告的瞪了她一眼,要她有点眼力介,别佛了他的颜面。
这年头,给赏都还要求着人家要,真是人心不古了,郭继业真觉着挺稀奇的。
不得不说,郭继业对夏川萂是有所了解的,因为夏川萂是真的打算推辞的,但现在郭继业既然这么说,只好又想了想,道:“奴婢听长富哥哥说,西堡里存了一些甘蔗柘?”
郭继业皱眉:“蔗柘就蔗柘,甘蔗柘是什么怪名字?”
夏川萂:“吃着是甜的嘛,叫甘蔗也很合适的,有没有?有没有?”
郭继业:“有,你又要做什么?”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夏川萂:“咱们带的纸用完了,奴婢想试着造一些纸。”
造纸的方子郭继业的书房里就有,她瞧见过,此时正好拿来用,哦耶~~
郭继业:
郭继业谆谆道:“纸用完了再回府取就是了,不用现造,而且,造纸要用木和麻,用不着甘蔗、不是用不着蔗柘的。”
夏川萂嘟嘴:“都是土里长出来的植株,怎么就不能用了呢?”
郭继业扶额:“造纸很麻烦的,不许瞎折腾。”
夏川萂嘀咕:“奴婢哪一次是瞎折腾了?”
竟是在他这里不依不挠起来了。
等我将卫生纸造出来,看你还离不离的开它,哼!
话说这个时代的造纸还在初级阶段,夏川萂没见过具体的造纸过程,不知道到底是缺了还是少了哪个环节,总之造出来的纸都糙的很,还有些咽墨,世家大族都不会用它们书写作画,就是用来擦屁屁他们都嫌喇的慌。
比如郭小公子就不用府里的糙纸擦屁屁,咳,爆料太多了。
郭继业哼哼冷笑:“你这是在你家公子这里不达目的不罢休了是吧?”
夏川萂:“行不行?”
郭继业:“不行!”
夏川萂气结,转转眼珠了,又想了一个,道:“那,那等到了西堡我自己养些鸡鸭鹅这些牲畜总行了吧?”
哦,一着急竟然忘了自称奴婢了。
但好像郭继业没注意到这点,这回他点头道:“这个可行,不过,川川,你要多学习了,鸡鸭鹅是禽类,猪羊牛才是牲畜。”
夏川萂:“哦,奴婢受教了。”
郭继业点头,对她的好学和态度很满意。
夏川萂:“那公子,奴婢能再养一些小猪吗?”
郭继业皱眉:“猪脏的很,不许在本公子的院子里养猪。”
啊这,夏川萂努力憋笑,道:“离得远远的盖个猪圈就行了,奴婢听说,将小猪崽满月的时候给割喽,再用干净的草料喂养长大,这样的猪吃起来不仅没有腥臊味,还很好吃呢。”
郭继业喉咙发紧,眯眼问道:“你说的‘割’~~喽是什么意思?”
夏川萂懵懵的很天真道:“就是割了呀,哦,就是将小蛋/蛋给割喽,这样小猪长大了肉就没那么腥臊了。”
郭继业面无表情:“你都是从哪里听来歪门邪道?还不从实招来!”
夏川萂哼哼唧唧:“就从你垫案几的那本千工书上看来的嘛,上面提了这么一句,奴婢觉着挺有道理的,就给记下了。”
这本《千工书》是真的,就跟她记忆中的《天工开物》一般,里面记载了许多工用技巧,可惜,这等利民的书籍,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眼中都是末等杂学,属于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瞧见郭继业都用它垫桌角,估计压根没读过。
郭继业哀叹:“你到底觉着哪里有道理啊?”
那猪招你惹你了,要受此等惨绝人寰的酷刑?
猪肉是贱物,郭继业可能随大溜勉强吃过一两回精心饲养——说不定就是煽过的猪——过的猪肉,但他一定不知道这猪是怎么养的。
谁吃猪肉还关心这猪生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夏川萂摆事实讲道理:“前儿堡里杀猪的时候,奴婢就听徒老大说过,咱们杀的猪少腥臊,炼出来的油脂一定很香,那猪没蛋/蛋,奴婢都瞧见了。”
“啊呀呀呀呀你个死丫头你气死我了啊啊啊”
郭继业简直要发狂了,双手逮着夏川萂的小肩膀不停的摇晃,差一点就要变身咆哮帝了。
赵立在屏风另一头听了半晌也听不下去了,转过屏风忍笑劝夏川萂道:“川川啊,这饲养牲畜上的学问徒四都懂,你想吃什么肉去找他要就行了,你,就别折磨公子了哈。”
今日她和徒四之间发生的事两人都心照不宣,是以除了砗磲以外的人都不知道她今天跟徒四闹矛盾了。
夏川萂被摇的眼前直发花,忙讨饶道:“好好好,奴婢不割蛋/蛋,啊不,奴婢不养猪了,不养了,只养些鸡鸭如何?”
郭继业咬牙切齿:“只能养鸡,本公子只接受养鸡!”
养鸭子也太脏了,他受不了鸭屎的味道。
夏川萂见郭继业今晚着实受了不少刺激,觉着还是适可而止的好,口上连连答应着只养小鸡仔,但心里却是想着,等到了西堡,你还能日日看着我做什么?
你瞧着吧,办法有的是,刚才说的这些我一个都不会漏的,哼!
等夏川萂走了,郭继业对赵立抱怨道:“怪不得老祖母跟我说小孩子很烦人,你看像川川这样聪明懂事的小孩也有很烦人的时候,真是的,一定是被徒四他们给带坏了,明天记得提醒一下她,以后少跟外头那些人一起玩。”
赵立答应下来:“行,明儿小的一定好好提醒她一下,以后要乖乖的,再闹幺蛾子就让她自己回府,咱不带她了。”
郭继业:“那倒也不必”
第67章 第 67 章
才来了三天, 许多行礼都还没卸车,是以第二日要离开的消息虽然突然,但并不匆忙, 一切都井然有序, 不疾不徐。
夏川萂和郑娘子她们自然是头一批和郭继业一起离开的人, 剩下的, 都可以慢慢赶。从围子堡到郭氏西堡的路有一段是山路,走车拉货的话不是想快就能快的。
大青山是一座北方从西延绵至东的大山脉, 郭氏在山西头的坞堡叫西堡,在东头的坞堡就叫东堡,非常好记。
相比于围子堡的粗犷和小巧, 郭氏西堡就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与其说这是一座攻防一体的坞堡,倒不如说这是一座以坞堡为中心的小城镇,充分体现了郭氏坞堡的久远和厚重。
夏川萂他们的车队先是从围子堡往南, 进入车马官道,然后沿着还算平整的官道一直往西,急速而行,大约走了有半个来时辰,到达一处桦树林,这桦树林一眼看不到边际, 且植株高大粗壮,一看就有很多年头了。
车队绕过桦树林向北,没一会就进入了相对狭窄蜿蜒的小路, 从出了围子堡到拐进小路, 官道周围几乎不见人烟,土地也都荒芜着, 等进了小路,视野陡然换做令一种情景,放眼四顾,遍地良田,田间地头也出现了成群结队的农夫农妇,有的三五团伙围着青牛耕地,有的分散四处拿着农具弯腰伺候土地。
再往前,渐闻鸡鸣犬吠之声,孩童奔跑嬉闹之声,还有农妇骂街之声。
这是夏川萂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正常的人群聚居地,野蛮的荒村和荣华至极的国公府,则是这个界限分明世界的两个极端。
坐在车里的郭继业正拿着一本琴谱对着一张七弦琴“铮铮铮”的试音,他见夏川萂扒着车窗看的津津有味,便调侃道:“你要是学的跟个泼妇一般没有体统的骂街,本公子就不要你了。”
夏川萂笑道:“公子放心,奴婢一向有涵养,轻易不会变作泼妇的。”
“哦哦,那就还是有变作泼妇的可能的,川川,你这可就不规矩了哈,等回头要大娘好好调/教调/教你才行。”坐在车辕上的赵立似真似假的笑道。
夏川萂呵呵笑道:“赵立哥哥这话说的就不对,奴婢说的是‘轻易不会’,若是性命攸关之时,那些个体统规矩能救命吗?如果能变作泼妇就能活命,自然是要做泼妇呀。”
赵立:“伶牙俐齿的丫头,哥哥说不过你。”
郭继业也随口道:“你跟在本公子身边能遇到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就是有,有你家公子护着你,你也用不着变了性情。”
夏川萂笑道:“那可就最好了。”
骑马护卫马车的高强闻言也笑道:“有我高强在,公子和川川都不用担心危险,若是有人来犯,我高强第一个将之斩于马下。”
这话豪迈,惹的夏川萂哈哈哈笑了起来。
穿过田野,眼前现出一处乡里村落来,马车却是绕过村落,沿路继续朝北而去了。
夏川萂好奇问道:“这处乡里叫什么名字?”
赵立回道:“南郭里。”
夏川萂:“南郭?是郭氏坞堡南面的里村的意思吗?”
高强:“聪明。”
夏川萂再问:“那是不是还有东郭、西郭和北郭?有中郭没?”
赵立好笑道:“只有东郭和西郭,没有北郭,也没有中郭,你非要说有的话,那中郭就是咱们的坞堡。”
夏川萂了然:“哦,那为什么没有北郭呢?是北面太贫瘠,没有农人去耕种吗?”
赵立:“没有就是没有,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夏川萂:有鬼。
夏川萂去看郭继业,郭继业直接无视了她无声的疑问。
算了,等到了就知道了,现在的确用不着问这么多。
绕过南郭里不到三里地就是郭氏坞堡。
夏川萂从车窗里惊叹的看着远处那座壮阔雄厚的两层坞堡,它如一只巨龟一般静静的趴卧在大地上,黑漆漆的外表让它压迫感十足,坞堡四个角有高高的望楼,望楼之外是城墙,城墙之下是壕沟。
壕沟很宽,至少有十米,车马从铺在壕沟之上的木桥之上驶过,能听见下面潺潺的流水声。
这壕沟,也就比护城河差了个名头了吧?
坞堡前早就有成群结队的人等着迎接,瞧打扮和年龄,具都是乡老、管事级别的人。
马车停下,赵立先跳下车,放好踩梯,然后打开车门,请郭继业下车。
夏川萂秒懂,排场嘛,自然要做足了,这样可以无声的加强来人的地位和威势,不可侵犯。
所以,她率先起身出了车门,然后麻利踩着踩梯下来,站在一边,伸长了手臂,等着郭继业出来下踩梯的时候让他扶着。
慢夏川萂出来一步的郭继业:
赵立转头忍笑,郭继业很“给面子”的扶了小丫头努力伸长的小臂一下,后就扶着腰间挂着的佩剑站定,众人上前拜见,口呼:“拜见少君。”
郭继业:“免礼。”
身后的刑管事上前,拱手对站在最前面的三位老者道:“兴公、才公、姚公,少君风尘仆仆,不如先进邬堡再续别来之情。”
那个被叫做才公的老者笑的慈祥温和,道:“理当如此,少君,请。”
郭继业矜持的点点头,在众人分让开的道路上从容缓步向邬堡之内行去,赵管事和赵立、高强紧随其后。
夏川萂反射性的要跟上,被郑娘子眼疾手快的抓了回来,不等夏川萂疑问,就见那个才公过来跟郑娘子拱手寒暄道:“阿郑,别来无恙,一向可好啊。”
郑娘子福了福礼,打趣笑道:“好,好,也就个把月没见,才公不会过了个年就忘了吧?”
才公捋着花白的胡须笑呵呵道:“可不敢忘记,郑娘子的风采我郭氏西堡儿郎至今念念不忘,时常提起呢。”
郑娘子抚了扶袖口褶皱,笑道:“不会是背地里叫我母夜叉,这才不忘的吧?”
才公忙道:“怎敢,怎敢哈哈哈”
夏川萂倒是十分好奇了,不知道郑娘子曾经在这西堡汉子们面前做过什么,能被叫做“母夜叉”?还让这个一看就身份不一般的才公这样恭维。
刚才夏川萂下车的举动早就被所有人注意到了,也都好奇这个居然能跟郭继业同乘马车的人是谁,此刻见郑娘子牵着她的手一副亲近模样,才公便开口问道:“这位小娘子是”
郑娘子给才公介绍道:“这是公子的女侍,叫夏川。”
才公:“果然与众不同。”
个丫头片子做女侍,少君怎么想的?或许还有其他因由是他不知道的。
夏川萂给才公行礼:“夏川见过才公。”
才公伸手意思意思托了一下,让她不要客气。
跟在郑娘子身后的砗磲也上前一步,笑吟吟行礼道:“才爷爷,您可还好啊。”
才公拉住砗磲的手笑的健朗开怀,道:“余丫头,这半年在府里过的怎么样?可还得老夫人喜欢呢?”
砗磲笑道:“都好,若不得老夫人喜欢,也不能把我派去伺候公子呢。”
才公哈哈大笑:“是极,是极,跟着少君好,跟着少君才好啊哈哈哈。”
郑娘子又介绍了楚霜华和金书给才公认识,这才在才公的带领下坐上一架牛车进了邬堡。
夏川萂好奇问砗磲:“砗磲姐姐,才公刚才叫的是你在家的名字吗?是哪个‘余’?”
砗磲小声笑道:“是,我爹娘给我起名叫长余,年年有余的余。”
夏川萂:“年年有余,好名字,和长富哥哥一个叫法,邢大叔和刑大婶一定很疼姐姐。”
长富、长余,将女儿的名字顺着长子的名字起,而不是随随便便的花啊朵儿的叫一个,刑家夫妻对女儿的看重和珍爱只从一个名字上就体现出来了。
砗磲开心笑道:“我爹娘和哥哥们都很疼我,等安顿下来,我带你去我家玩,我娘和哥哥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夏川萂好奇:“我还没问过姐姐一共有几个哥哥呢?”
砗磲道:“加上二叔和三叔家的,我一共有十一个哥哥。”
夏川萂惊的瞪圆了眼睛,就连旁听的楚霜华和金书也都惊的看了过来。
夏川萂结结巴巴问道:“几几个?”
砗磲:“十一个啊。”
夏川萂:“都是亲的?”
砗磲:“啊呢,都是亲的,一个爷奶生的。”
夏川萂:“哦,哦,那姐姐家,真是人丁兴旺呢。”
砗磲叹道:“也不是,我二叔和三叔都不在了这些说来话长,以后再跟你说。”
夏川萂忙道:“好,好,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楚霜华和金书也都点头应和,握了握砗磲的手,无声的安慰她。
不在了那就是意外亡故了,当下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第68章 第 68 章
郭氏坞堡的布局大体和王氏建造的坞堡大差不离, 区别之处在于更大更复杂,分工更明确更细致。
比如,坞堡内最大最高最气派的中心府邸叫做将军府, 是郭氏家主工作、生活起居的主要场所, 也是坞堡包括坞堡之外势力的政治和经济中心, 基本上所有的政务都从这里发出。
这里军政一体, 在这座坞堡势力范围之内,郭氏就是一言堂, 朝廷施行的法政在这里是行不开的,这里的乡民们也不认,他们只知道统治他们的是郭氏, 而不是当朝皇帝。
皇帝是离他们比天还远的人, 而他们一睁眼就能看到的是郭氏,听谁的不听谁的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现在这座郭氏西堡的主人是郭继业,所以, 郭继业就是这方小天地的天了。
总而言之,做什么不做什么怎么做,一切都要按照郭继业的心意来。
郑娘子带着夏川萂她们从将军府东面角楼之下的一个小门进入,从远处看不觉着,离的近了,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这个角楼有多高, 大概有五层楼高吧?
或许不止,毕竟这里的建筑讲究高和阔,不能以她记忆里的建筑标准做衡量的, 而这样的角楼还有三个, 分布在将军府另外三个拐角上。
进入角楼之前,夏川萂能远远看到将军府正门前是一个不知道比足球场大上多少倍的广场, 广场上列队站着甲衣持戈的兵卒,郭继业正站在一个三层高台上讲话,具体讲的什么话夏川萂是听不到的,但传来的兵卒嘶吼声震耳欲聋,如山岳崩塌。
夏川萂猜,郭继业站的那个台子应该是点将台,既然已经有将军府了,怎么能没有点将台呢?
进入将军府,入目都是重重叠叠的屋檐和回廊,相比国公府的宣阔,这里相对拥挤了些。
这点夏川萂倒是理解,这邬堡是为了高防御高安全性建造的,浓缩才是精华,狭窄和拥挤意味着能用最少的空间和体量护卫最多的人口和财富,在不影响生活的情况下,自然是越拥挤越好,人气也足够旺。
将军府分为门楼、过厅、前院、前厅、中院、大厅、后院、后厅,是大三进的宅院布局。
每一个院子侧面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一两个跨院,这些跨院用处多多,比如前院的西面跨院主要用作客房,而且是专门用来接待贵客,东面则是大庖厨,用以供给整个将军府的饭食,是以占用了整个大跨院。中院的跨院包括家主的大书房、祠堂、家中年长男子诸如兄弟儿子等居住之所等都在这一重,是以这里的跨院最多占地也最广,后院的跨院就毋庸置疑,都是女眷们所用。
跨院之外就是院墙,院墙之内沿着墙根则是建了一溜的矮房,这些矮房有的与回廊相连,有的与耳房相接,可作为仓库,作为茅房,作为闲置房,更多的,则是作为仆从们的居住房。
郑娘子明显对这里了如执掌,带着夏川萂她们一路行来一路解说,先让出了砗磲之外的三人了解这府里的大概布局,以后住的久了,慢慢就都熟悉了。
她们在中院停下,中院大厅之外的院子里站了十几位仆妇和婢女,见到郑娘子过来,纷纷见礼道:“郑娘子。”
郑娘子点点头,一一看过去,在几位年纪在十几岁瞧着眉清目秀各有千秋的婢女上停留片刻,笑道:“都辛苦了,公子的起居会客之处都打扫干净了?”
一个年长的仆妇上前回道:“都打扫干净了,还请娘子过目。”
郑娘子颔首道:“你是张回家的许广氏吧?”
这个老妇笑道:“娘子好记性,正是老身。”
郑娘子笑道:“那就劳烦带路吧。”
郑娘子没说要夏川萂她们去做什么,四个大丫鬟就只能跟在她身后转动在中院的会客议事大厅、茶房、耳房、书房、花厅、仓库、茅房等主要房间之内巡视,听郑娘子这里挑理,那里挑剔,直将所有仆妇和丫鬟都挑的冷汗岑岑才不满的停下脚步。
她冷脸回头训道:“我知道你们心里不忿,觉着我一来就找茬,不给你们这些积年的老仆脸面,但你们不要忘了,这里是公子要住的地方,他要是住的不舒服了,我是没担待的,大不了看一看他的冷脸,让他说上两句,你们可就不一样了,换一换人不过就是公子一句话的事,咱们郭氏难道还缺伺候的老人吗?多少几辈子的老仆都想将儿子女儿儿媳女婿的送来公子身边当差呢,是以,若是你们还想继续在这府里做事,就都再劳动劳动,重新打扫吧。”
郑娘子好话赖话都说了,这些人也都无法,只能将郑娘子挑出来的地方都再进行二次清扫,然后恭敬的过来请郑娘子再检查。
正是立威的时候,没错还要挑出三斤骨头来呢,郑娘子谁的面子也不看,谁的客气也不讲,第二次不满意的,就再清第三次,第三次不满意的,就开始第四次,直清到她满意为止。
有仆妇提醒郑娘子下晌了,再不安放家具铺放行礼,公子该来不及在这里过夜了。
郑娘子上下打量了这个提醒她的仆妇,笑问道:“我记得,你是许进家的二媳妇吧?许大娘是你长嫂?”
许二媳妇忙笑道:“正是,正是,长嫂在国公府伺候老夫人,咱一大家子就在邬堡等着伺候公子。”
郑娘子点头,问她:“你刚才说的很是,多亏你提醒我,险些误了时辰,对了,你以为,该由谁去公子的内室里铺床叠被为好呢?”
许二媳妇明显的受宠若惊,她努力稳住惊喜的神色,还算稳重道:“小的以为,小的女儿兰儿可以为娘子效劳,兰儿,快过来拜见娘子?”
一个瞧着十三四岁容貌中等做丫鬟打扮的小姑娘趋步走到郑娘子面前下拜道:“兰儿见过娘子。”
郑娘子压根没看她,对站在一旁听候的许广氏道:“请她出府吧,公子这里用不着这么多婢女。”
许兰儿霎时间白了脸色,腿一软就扑通跪倒在地,那声音听的夏川萂膝盖都疼。
许二媳妇更是晴天霹雳,哆哆嗦嗦的质问道:“兰儿并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要赶她出府?”
郑娘子笑了一下,这一声笑,说不出来的傲气和嘲讽,她笑道:“这话你就说的很放肆,一来,我用谁不用谁自有我的考量,用不着她犯了什么错才不用她,二来,公子委任我做这将军府内院总管事,我让谁出府,用不着‘凭什么’,三来,我只是说让她出府,是不用她在将军府里伺候的意思,尚算不上一个‘赶’字,四来嘛,”郑娘子陡然严厉了脸色,呵斥道:“你这是在质问我吗?你凭的又是什么?!”
许二媳妇被郑娘子的呵斥吓的魂都飞了,跟许兰儿一样“扑通”跪地,一时间抖抖索索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旁观的其他仆妇和丫头也都吓的低头不敢和郑娘子对视,方才郑娘子这一通话,固然是在教训许二媳妇,但同时,未必没有杀鸡儆猴震慑她们的意思。
郑娘子见到她们畏惧的神色,觉着今日的第二把火烧的差不多了,便缓缓对许二媳妇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妨让你和你女儿走的明白,许大娘的养女金书已经在公子身边伺候了,公子身边也确实用不着太多的婢女,让你的女儿出府是为着公平起见,谁家没个女儿呢?没的你们老许家就格外的有脸面,能送两个女儿来主人身边伺候吧?”
原先她只打算让许兰儿走的,现在,她连许二媳妇都不想留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可不想留个心存怨念的人在身边日夜堤防,她也配。
“才家媳妇,你家闺女也到年纪了吧?你公公才公在公子身边也有脸面,你怎么不让你家闺女来府里伺候公子呢?”郑娘子又向人群问道。
那个被点名的妇人站出来,讪讪笑道:“回娘子的话,咱们闺女乡野里疯长起来的,没规没矩,上不得台面,怕吓着公子,就没送她进来。”
郑娘子:
夏川萂:
瞧你这话说的,这也就是亲娘才能说的出这样的“疯”话,换个不是亲娘的都说不出来“吓”人的话来。
你家闺女知道你在外人面前这么埋汰她不?!
郑娘子笑道:“真应该让才公来听听,公子常说才公有急智,我瞧你这当儿媳妇的也不差你公爹多少嘛,这算不算是家学渊源啊?”
才家媳妇笑了起来,其他妇人和丫鬟也都跟着稀稀落落的笑了起来,一时间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郑娘子道:“行了,时辰是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你们母女二人晚膳了,你们自去吧。才家媳妇,你和你妯娌带着砗磲去给公子铺床叠被收拾内室,许广氏你带着两个人和霜华、金书去安置公子的衣裳鞋履,川川,你随我去公子的书房。其他人都帮把手,抬抬箱笼归置归置金石器物,一切从简,先让公子过了今夜明日再说其他。”
说罢,也不再管还跪着的母女二人,带着人手自去了。
有郑娘子这一通立威,所有人都听话的麻利分散开来按照她的吩咐自去忙去了,许广氏先让她挑出来的人带着霜华和金书先去,自己留下来将许二媳妇和许兰儿扶起来,劝道:“跟你说了,不要急,不要急,公子才来,哪里顾得上婢女的事,这下好了,被做了筏子了吧?”
许儿媳妇好悬没放声大哭,被赶忙自己用手给紧紧捂住了嘴巴,抽抽噎噎道:“这也太欺负人了,太欺负人了,咱们许家好歹是伺候了三代国公爷的老人了,我家大伯更是随国公爷战死沙场,她姓郑的不过是个孤魂野鬼”
许广氏也无奈了,忙打住她的话,道:“你要再胡咧咧,我也不理你了,你既说到你家大伯,你当知道,你做了初一,就不能不让人做十五,你撺掇着你婆婆挤走许大娘的事,当谁不知道呢?老夫人既选了金书到公子身边伺候,你们许家就该适可而止,不要再让人看笑话了。话以至此,你当好自为之,你收拾收拾包裹,快带着兰儿走吧,天黑之前还能回到家中。”
许二媳妇一听这话来劲了,恨声道:“原来是她,我就说她是个扫把星,先是克死了我家大伯,现在又来克我家兰儿”
许广氏摇摇头,觉着这个许二媳妇天生的心胸狭窄,没救了,她见许兰儿失魂落魄的,便抚着她的发髻安抚道:“好丫头,别灰心,这世上啊,路多着呢,公子这里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条,回家好好孝顺爹娘爷奶,以后找个如意郎君嫁了,比什么都强。”
许兰儿仍旧不言不语不做表情,也不知道她听没听到这番为她好的话。
许广氏心道,亲戚的情分老身已经尽到了,听不听就是你们家自己的事了,老身可不能一番好心倒惹了一身骚,不值当。
送走许氏母女,许广氏特地绕道从书房那边走,“碰巧”见到郑娘子站在廊下看长富带着大小伙子们给公子往书房里搬弄书卷,许广氏上前问好:“郑娘子。”
郑娘子见到她,便笑问道:“送走了?”
许广氏道:“送走了,这是老身娘家兄弟的儿媳妇,打断骨头连着筋,扯不断的亲戚,没法子,老身总要送一送。这一家子,连带婆婆儿媳妇都是个混不吝的,我老许家这是造了孽才修到了这婆媳俩,让郑娘子见笑了。”
郑娘子笑道:“许大娘还是好的,你们许家这一脉也不算绝了后。”
许广氏这下笑不出来了,许大娘是好,但她只来得及生了一个女儿许大郎就战死了,许家已经算是绝后了。
郑娘子就当没见到许广氏的郁闷,笑道:“你家侄孙女今年有六岁了吧?”她说的正是许大娘的亲生女儿,金书算是收养的。
许广氏道:“小慧虚岁七岁了,大娘问她做什么?”
郑娘子道:“就是问问,等许大娘来了西堡,请她来我这里坐坐,续续家常。”既然得罪了一个,就得亲近另一个,她可是知道这个许大娘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许广氏应下,道等下次见到许大娘一定将话给带到,然后就去内室给郭继业收拾卧房去了。
第69章 第 69 章
前厅正在宴饮为郭继业接风洗尘, 后头中院西跨院里夏川萂几个大丫鬟正在小厅里歇脚说话。
中院正厅是朝会议事之所,郭继业选了西跨院作为自己的起居之所,东跨院则是布置成大书房, 作为平常工作的办公室, 带着管事账房们在这里办公, 西跨院里还有一个小书房, 这里才是他消磨时间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不是起居在后院,这还用问吗, 郭继业还未娶妻,自然是不能住后院的,他现在的年纪, 要么住男主人的家主中院, 要么住前院,后院是女主人的天下。
夏川萂一下午大小两个书房来回跑腿都跑细了一圈,此刻好不容易歇下来, 那是一动都不想再动的。
闲聊嘛,当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金书道:“今日郑娘子可真威风啊。”话里不掩羡慕,她是个脾性柔软的人,就特别羡慕能说会道拿的住场子的人。
砗磲笑道:“这才哪到哪,你们不知道,郑娘子头一次跟随公子来邬堡的时候, 一手箭术震住了多少儿郎,百步穿杨说的就是她了。”
夏川萂震惊道:“郑娘子会箭术?咱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都没见她练过呢。”
国公府是以武起家, 算是武勋世家, 不管是在国公府还是在这邬堡,到处都可见射箭骑马的场所, 但她一次也没见郑娘子射过箭,落英缤纷居里倒是有好几把弓箭,但她以为那都是郭继业的。
砗磲笑道:“郑娘子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练射箭啊?”
楚霜华好奇道:“郑娘子随公子来邬堡,怎么还要射箭?是比拼箭术吗?”
砗磲摇头道:“那倒不是,而是公子去年头一次来邬堡,这里的人都不大服他,想给个下马威,结果郑娘子道主辱臣死,便站在公子身侧弯弓射箭,对着对公子出言不逊的几人咽喉唰唰唰一人一箭从其颈侧破风而过却不伤其皮肉,都将其中一人给吓尿了哈哈。”
夏川萂惊佩道:“好厉害,好厉害。”觉着只是口头上赞叹还不够,她还呱呱呱的鼓掌,表示她真的很佩服郑娘子。
楚霜华哼哼道:“对公子不敬,理当严处。后来怎么样了?对公子出言不逊的人受到处罚了吗?”
砗磲:“让他们在众人面前出丑还不算惩罚吗?”
那就是不了了之了,楚霜华有些不痛快,觉着太便宜这些人了。
金书也不无羡慕道:“郑娘子真是能文能武,女中豪杰,砗磲你知道的好多。”
砗磲道:“因为我是在这邬堡中长大的嘛,所以知道的多一些,金书你以后在这里住的时间长了也就都知道了。”
金书是许大娘在桐城抚养长大的,是以对这西堡和许氏的事基本不知情,今天见了那个许二媳妇,她才知道这个女人竟然和她的养母许大娘是妯娌,那个许兰儿算是她的堂姊妹。
金书敛眉垂目心中泛起淡淡的愁绪,今日郑娘子说是因为许家有她在公子身边,所以许家的女儿都不能再入府,也不知道许家是不是记恨上她了,她在此人生地不熟的,会不会受欺负?
金书无意识的攥紧了夏川萂的手指,夏川萂看看金书,也想到了今天郑娘子拿许二媳妇立威的事,便拍了拍金书的手,无声的安慰。
金书看看夏川萂,笑了笑,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川川是个热心肠的,还有公子和老夫人宠爱,她跟川川处好关系,若是受到欺负,她就可以找川川帮忙,那样她就不是孤独的一个人了。
郭继业到了很晚才回来中院,回来了也是去了东院书房议事,没有回西跨院。
不过,就寝洗漱的事也要安排起来了。
郑娘子带着四个仆妇去放浴桶和热水,抽空对夏川萂道:“川川,你快洗洗先去给公子暖床。”
夏川萂有些惊诧:“大娘?”
郑娘子特地对夏川萂解释道:“这邬堡公子虽然来过,但还是头一次住,你先上床去睡一睡,驱驱邪,添一些生气。”
夏川萂:
“哦。”
夏川萂心中叹气,怎么谁都找她借生气。
老夫人要她暖床的起因就是年纪大了,少生人气息,冬夜里睡不安稳才找个阳气足的童女来暖床。
这回是因为这邬堡里常时间不住人,少了生人气息,便让她去床上躺一躺给郭继业驱邪气
不过,洗澡耶,自从过了年,她还一次澡都没洗过呢。
郑娘子刚看着人将大浴桶倒好热水,撒好泡澡的浴盐,就见夏川萂抱着里衣踏着木屐一脸欣喜和期待的进来了。
郑娘子奇怪:“怎么来这了?盥洗耳房在那边。”
夏川萂也奇怪:“大娘不是说让我洗洗吗?不是沐浴?”
郑娘子:“”
夏川萂也知道她闹乌龙了,她看看升腾着袅袅热气的浴桶,失望且不舍的转身要离开。
郑娘子扶额,道:“算了,要洗就洗吧,李嫂子王嫂子,你们再去拿个小点的浴桶过来,孙嫂子和王二嫂子,你们再去提热水,伺候咱们这位小姑奶奶沐浴!”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说罢还瞪了夏川萂一眼。
四位嫂子颇为好奇的偷偷打量夏川萂,不明白她一个婢女凭什么能得到和小主人一般的待遇。
夏川萂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用热水擦擦就行了,不用麻烦的。”
才第一天,她不想惹人嫌。
郑娘子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对那四个不知道要怎么做的嫂子道:“这是咱们公子的头号大丫鬟,最得公子欢心,你们尽管去,伺候好了她,公子也能得到便利。”
夏川萂心道,她可是要睡郭继业的被窝的,她收拾干净了,得到便利的可不就是郭继业吗,这话没毛病。
夏川萂讪讪对着四位嫂子行了一礼,乖巧道:“辛苦四位大娘了。”
四位嫂子对她友好笑笑,自去准备去了。
等人都走了,夏川萂皱巴了脸,对郑娘子道:“大娘,您说等明天,大家不会就都知道我了吧?”
郑娘子无所谓道:“早晚都知道,不差这一回。”
夏川萂一想也是,但还是担心道:“也不知道她们会怎么说我呢。”
郑娘子嗤笑道:“你以后不出幺蛾子,就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夏川萂小声逼逼:“我哪有。”
郑娘子正色道:“川川,之前只咱们几个,人少事少人情也简单,如今到了郭氏邬堡,这里世居的除了郭氏族人,还有郭氏几辈子的老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公子这里呢,你没规矩就是公子没规矩,你若是让人瞧不起丢的是公子的颜面而不是你的,是以你的规矩从现在起就要拾起来了,我以后也会盯着你再调/教,教你如何做好公子的丫鬟,你记住了吗?”
夏川萂讷讷道:“我记住了,我以后会听大娘的话的。”
郑娘子凉凉道:“最好如此。”
此时那四个嫂子重新抬着一个小木桶和热水进来了,郑娘子道:“你们伺候川川沐浴。”
夏川萂有些害怕道:“大娘,我自己可以的。”
郑娘子:“女子沐浴是有讲究的,你以前那不算沐浴,顶多算冲洗,”又对四人道:“你们好好教教她。”
说罢就自顾自走开了,将夏川萂留给四人。
夏川萂:
四人也看出来夏川萂的惧怕,那个被叫做王二嫂子的妇人笑道:“姑娘别怕,很快就能洗完的。”
她所谓的很快,就是将夏川萂按在浴桶里里里外外搓洗了小半个时辰,差不多一个小时。
夏川萂皮肤差点被搓下来一层皮,然后还没完,而是让她赤条条的站在硬塌上给她搓了一回羊油来护理身体肌肤。
羊油一开始上身的时候不仅油腻还散发着浓郁到刺鼻的桂花香,但等四人给她一通揉搓按摩后,身体不仅不再油腻,在烛火照耀下肌肤还透出一种温和莹润的光泽,摸着也是光滑细腻,让人爱不释手。
那浓郁的桂花香也散的差不多了,不凑在肌肤上细闻,几乎闻不到多余的香气。
夏川萂战战兢兢的被套上里衣和足袜,让她稍微放心的是这四人让她自行离开,而不是扛着她去郭继业的卧房,毕竟她们这一通伺候,可真是太像传说中某辫子剧中“侍寝”的前奏了。
郭继业内室卧房里,砗磲正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等夏川萂回来,见她抱着脏衣服脸颊通红泫然欲泣的进来,被吓了一跳,忙起身上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沐浴去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夏川萂一脸扎在砗磲怀里,小声哭道:“姐姐”
砗磲急道:“到底怎么了?”
夏川萂摇头不语,只哭了一下,就强制自己收住眼泪,抽噎道:“没事,姐姐,我以后会听话的。”
然后将换下来的脏衣服放进她床头的收纳箱里,爬上郭继业的床。
就跟在桐城府里的时候一样,她要继续和郭继业住在一个卧房里,唯一不同的是,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床。
这床一看就是给值夜的人睡的,原本应该是给赵立的,现在给了她,郑娘子就让人在内室里隔了一道屏风,将卧房分为内外两室,外头再安上一张床,给赵立值夜睡。
砗磲还是很担心,站在床边问她:“到底怎么了嘛,你不说,可要我怎么帮你呢。”
夏川萂用被子盖住半张脸,道:“真的没什么。”
砗磲:“你这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罢了,你不说,我去找人问去,刚才来的那几个人我都认识的。”
夏川萂无法,只好将刚才沐浴的事说了一遍。
砗磲听了,无语道:“我还当你受了多大委屈呢,就这?”
夏川萂委屈巴巴:“我都被看光了,还被摸光了,就连,就连”屁屁都给抠着洗了好几遍!
砗磲喷笑道:“那你出生的时候还被人把屎把尿呢,你怎么说?”
夏川萂辩驳:“这怎么能一样?”
砗磲:“这怎么不一样了?行了,以后公子沐浴的时候你还要给他搓澡呢,现在先学会了以后就不用再学了。”
夏川萂瞳孔地震:“什么?”
她是绝对不会去给郭继业洗屁屁的!!
看光是看光,亲自上手洗还是不一样的好吧。
砗磲实在不明白夏川萂在纠结什么,不过她还是将“这很正常”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了好几遍。
不得不说,砗磲这些车轱辘似的洗脑话还是很管用的,至少等郭继业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过来,不再抽抽噎噎一看就哭唧唧的样子了。
第70章 第 70 章
或许是换了新地方的原因, 也或许就像是郑娘子说的,这屋子许久无人居住,有些祟物侵扰, 夜里郭继业睡的并不安稳, 还没睡下多久, 就一连醒了两次。
倒也没有像是上次那样被魇住醒不过来, 而是刚睡下就被惊醒,第二次惊醒, 郭继业怎么样都不想再睡了。
但不睡是不行的,赵立当即就要去喊郑娘子起来请医家来给郭继业看诊开药,但被郭继业给言辞拒绝了。
这点夏川萂挺明白他的, 现在正是他接管邬堡的关键时候, 要是传出去家主身娇体弱胆子小怕的吓着了要半夜叫医家的闲话来,之前所有的努力说不定就全白费了。
但就让他这么干坐一夜也不行。
夏川萂道:“做个小法事驱驱床头鬼说不定能好一些。”
赵立心焦的在地上直转圈子,听了这话不耐道:“这深更半夜的找谁来做法, 咱们这邬堡方圆几十里地就没个寺庙,更没有和尚尼姑。”
夏川萂:“用不着他们,我来就行。”
赵立挑眉立眼:“你?你能做什么法,别胡闹了。”
夏川萂能理解赵立为郭继业担心的心情,但她还是据理力争道:“赵立哥哥,你忘了, 我是因为什么才被老夫人允许睡在公子房中的?”
赵立:
赵立狠狠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泄气道:“那你说,要做什么准备?”
现在只能将死马当活马医了, 有没有用, 先做了再说。
夏川萂对半倚靠在床头明明困的要死却睡不着也不敢睡的郭继业道:“公子放心,很简单的, 就是寻常的烧香念佛,奴婢在老夫人的佛堂里伺候的时候常做的。”
郭继业掩口小小打个哈欠,道:“我觉着,你给我念念经就行了。”
夏川萂道:“念经故意震慑力不够。”
郭继业一脸复杂的看着夏川萂,迟疑问道:“你真的认为这里有邪祟小鬼?”
夏川萂一脸神秘的靠近他,小声道:“心诚则灵。”
郭继业:“”
跟个小神棍似的,信你才怪。
但长夜漫漫,不管做什么都好,就当打发时间了吧。
夏川萂来到自己床尾掀开一个包袱皮,包袱皮下面赫然是一个樟木大箱子,正是她从老夫人房中搬去郭继业那里银盘送她的那口。
夏川萂从床垫子底下摸出一把小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铜锁,掀开箱盖,开始从里面往外头取家伙式。
木鱼、佛经、线香、香灰炉、卷轴。
夏川萂将香灰炉给赵立,道:“赵立哥哥,你去取干净的五谷各一把填入这香炉中。”
赵立有些犹豫,郭继业哈欠连连道:“去吧。”
赵立咬咬牙,对夏川萂道:“我马上就回来,你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公子。”
夏川萂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离开这里一步的,要紧注意是要干燥无人触碰过的五谷,栽香用的,只要一小把就行。”
赵立点头,身形快速的隐入夜色中不见了。
夏川萂又去郭继业衣帽间翻找存放腰带配饰的匣子,翻找出一条大红为底的玄色莲花纹腰带,外带一个黄金小马。
她拿着腰带和小马来到郭继业床边,将黄金小马递给郭继业,道:“塞你枕头下面。”
郭继业疑惑:“做什么?”
夏川萂:“辟邪啊,按照生肖算,你属马的,黄金马可以护佑你。”
郭继业:“哦。”
塞小马的时候,夏川萂眼尖的看见他枕头底下还有个东西,不由问道:“你枕头下面那个是什么?”
郭继业将那东西取出来,夏川萂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之前说要送给她的精钢匕首。
夏川萂无语,将凶器塞枕头底下,半夜不做噩梦才怪。
夏川萂接过匕首,随手放在一边的床头几上,道:“先放这吧,”又问,“不妨事吧?”
郭继业:“不妨事。”
夏川萂点头,开始折腾那根腰带。
郭继业:“又要做什么?”
夏川萂:“攒一朵莲花做供奉,明天公子就系这根腰带。”
郭继业:“又是辟邪?”
夏川萂看了他一眼,手上不停,道:“帮你聚集日间纯阳之气,夜里就能睡的安稳了。”
郭继业明显很想笑,他也笑了,但他很有分寸的将这个笑约束在礼貌的范围之内。
夏川萂撇撇嘴,心道灵不灵的无所谓,重要的是要有仪式感,仪式感越足,越能取信于人,只要你相信这些东西能护佑你就行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夏川萂莲花攒完,赵立也回来了,他手里小心翼翼的端着那个装着五谷的香炉,交给夏川萂道:“今日下晌才从仓库里取出来的去年的新粮,绝对干净。”
夏川萂接过来闻了闻,又放在郭继业鼻子下头让他闻,问道:“香吗?”
郭继业:“一股子泥土子气息。”
夏川萂纠正道:“这是大地的气息!大地为世间万物之母,可护佑大千世界、中千世间、小千世界所有生灵,只有带着这种大地气息的五谷才能诸邪不侵,让施法者事半功倍,才会有奇效。”
郭继业眼睛眨眨:“哦。”
也不知道他信没信,但赵立明显是信的,他双手合十对着夏川萂手里的香炉拜了拜,喃喃念佛:“南无阿弥陀佛”
被拜了个正着的夏川萂:其实你可以等我放下之后再拜的。
夏川萂将香炉交给郭继业让他抱着,自己则是蹬掉鞋子爬到他的床内侧,将床头上的置物格子上放着的书籍、古董、瓷器等小摆件收拢到两边,空出最中间的上下两层格子,道:“赵立哥哥,劳烦将我那卷轴递给我。”
赵立依言取来卷轴递给夏川萂。
夏川萂打开这个小小的卷轴,郭继业转头一看,赫然是一副宝相庄严栩栩如生精细至豪端的观音小相。
郭继业诧异:“老祖母珍藏的观音画像?怎么在你这里?”
夏川萂略略有些得意道:“奴婢跟老夫人讨的啊,奴婢担心公子夜里再梦魇了睡不着,就想跟老夫人讨个佛宝念经用,老夫人就给了奴婢这幅观音小相。”
她将这观音小相悬挂在上方格子里,然后将香炉放在下方格子,将腰带莲花供奉放在香炉左侧,将木鱼放在香炉右侧——她的面前,又要绕开郭继业往床下爬。
郭继业又问:“还要做什么吗?”
夏川萂:“净手焚香啊。”
赵立忙道:“你等着,我去端清水。”
说罢就转身去端水去了。
夏川萂也不坚持,就在床沿净了手,捻起一根线香,就着烛火点燃。
郭继业:“焚香不是三根吗?”
夏川萂:“驱帐内小鬼,一根就够了。”点三根不得烟雾缭绕的,还能睡觉吗?要她说这一根都嫌太长了,可惜这线香都是统一规制的,没有短的。
郭继业:
将线香插进香炉五谷中,夏川萂正经跪在佛前——郭继业的枕头边上——掀开佛经中的一页,拿起木鱼小锤,开始一边轻轻的有规律的敲木鱼一边口念佛经。
是《金刚经》金刚伏魔中的一篇。
还真就跟老夫人平时礼佛的时候一样,郭继业不止一次见过夏川萂是如何在老夫人的小佛堂中礼佛的,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郭继业和赵立对视一眼,都跟看稀奇一样看着一本正经敲木鱼念佛的夏川萂。
夏川萂手上木鱼不停抽空对郭继业道:“施主,心诚则灵,您现在对着观音大士虔诚发愿,很快就能心想事成了。”
郭继业轻咳一声,想了想许了一个当下最想要的愿望,道:“弟子虔诚发愿,愿今岁仲月春耕能万事顺遂,禾苗萌发,欣欣向荣。”
夏川萂敲木鱼的手一顿了一下,继续敲,道:“这个愿望太宏大了,换一个。”
郭继业眼含笑意,看着夏川萂道:“那弟子就换一个微小的,弟子希望弟子的婢女川川能快些长出头发,红尘入世,自在得趣,莫要辜负青春韶华。”
夏川萂瞪了他一眼,充分表达他说自己现在像个小尼姑的不满,道:“你家川川年岁尚小,只要她衣食丰足,无忧无恼,三千烦恼丝以后会长出来的,这个也不算,换一个。”
郭继业笑弯了眼睛,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口又说了一个:“希望弟子今晚能安睡至天明,明日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夏川萂正色道:“菩萨已经收到施主的愿望了,现在请施主以最舒服的姿势躺下,合上眼睛,开始沉眠吧,菩萨千眼千法观望四方,会将世间诸恶净化施主?”
郭继业抽抽嘴角,在夏川萂眼神催促下不情不愿的躺下,合上眼睛,道:“川川,你不会一整夜就跪在这里吧?”
夏川萂:“请施主闭眼安睡,奴婢会在此为施主念经祈福的。”
郭继业:“”
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内焚香简直是个最糟糕的选择,没一会整个帐子内就飘满了淡淡的檀香味,索性夏川萂焚烧的是上好檀香,里面还掺杂了沉水木和百合等有安神功效的药材,是以味道虽然渐渐浓郁但闻着并没有刺鼻到让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郭继业闻着这熟悉的檀香,听着笃笃笃节奏缓慢有规律的木鱼声,一时间好似魂灵飞至国公府里老祖母常年礼佛的那座小佛堂。
他还记得他头一次踏进桐城国公府的那天,老祖母将他带至小佛堂里,亲手给佛祖上了三柱清香,虔诚祈求他能健康顺遂,平安喜乐。
老祖母不求他能建功立业,只求他能平安喜乐
夏川萂念完一个篇章,暂停歇息,发现郭继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仔细听那冗长均匀的呼吸声,明显是睡的很沉。
夏川萂笑笑,成了。
不枉她特地请周姑姑配的着名贵安神香,什么安置佛相手编供奉莲花五谷香炉,这一系列的前置行为都是为了能顺理成章的焚烧那支安神香,辅助规律催眠的木鱼声和念经声,这不就睡着了?
其实郭继业是个戒心很重的人,在国公府的时候,他就曾笑言这世间安神香对他没有作用。
夏川萂认为,安神香对他没有作用,那是因为他事先知道那是安神香,心中的强烈示警和极致的理智,让安神香对他无用。
若是有用,那就不是安神香,应该被叫做迷魂香,将人给迷晕了。
如果在不知情不设防的情况下,一点点安神香就能让他疲惫的身体睡的很沉。
既然已经睡沉了,她就没用了,夏川萂想起身离开。
但她还未动作,一直盯着两人的赵立忙给她比口型示意:“不要动。”
夏川萂也挑眉表示:我要睡觉。
赵立以手下压,要她就床躺下睡。
夏川萂:
夏川萂看看郭继业,再看看赵立,这是要她与郭继业同床共枕吗?
赵立给她的回应则是轻轻放下了帐子,将她和郭继业关在了帐子里头。
其实夏川萂自己是不介意跟郭继业在一个床上睡一晚的,但她不介意,别人介意啊,这个时代的礼法介意啊。
夏川萂想要起身回自己床上去睡,但她一动,郭继业就要翻身,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急转,吓的夏川萂是一动都不敢动了,生怕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再醒过来。
无法,夏川萂只能轻轻伸直了腿,然后钻进被子里,连枕头都没来得及现叠一个就昏睡了过去。
呵,安神香对郭继业有作用,对她这个平时都是一秒入睡的小孩子来说更有作用,都不用缓冲的,合眼就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