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要枸杞
这个梦持续了很长时间, 楚停云甚至又在梦中睡去,于是直到快九点的时候都没能醒过来。
宴寻回来的路上给楚停云打了几个电话,叫他起床准备上班。谁料对方一个都没接。宴寻顿时有些心慌, 结果一路跑回来才发现男人还在床上睡觉。
对方睡得很熟, 连自己开门进来都没醒。
看见床上微微鼓起的那一团,宴寻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忽然松了一口气。
宴寻走过去,半跪在床边。伸手去轻轻拨了拨楚停云凌乱的额发,这时他才发现对方似乎睡得不太好, 额间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脸颊很烫, 泛着一层薄薄的潮红。
男人眉头微皱, 手指攥紧, 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楚停云?”
宴寻轻轻晃了晃男人的肩膀,把他叫醒,
“醒醒,楚停云?”
“唔……”
楚停云用力闭了闭眼,然后才慢慢转醒, 他眼神涣散, 好半天才在宴寻的脸上聚焦。
“……”
只是醒来过后,楚停云只是盯着他, 不说话。
“不舒服吗?”
宴寻俯身去贴了贴他的额头,
“好像没发烧。”
“……”
青年贴上来的那一刻,楚停云总算是分清了梦境和现实。他看了看周围,再次确认这里是家, 而不是办公室的内间。
原来他做梦了, 又梦见几个月前宴寻追到公司来提离婚的事。
“我没事, 就是睡懵了。”
楚停云缓了缓,很快恢复了正常,就是刚做完一场大梦,他有点没精神,也没起来,就这么懒洋洋地躺着。
男人抓着宴寻的手腕,慢悠悠地用指腹去摩挲着对方内侧的软肉,问:
“你不是去学车了吗?”
宴寻说:“给你打电话没接,就回来看看。”
“唔……”
楚停云对这个答案很受用,眯眼笑了笑。宴寻确认他没有生病,犹豫片刻,忽然说:
“楚停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他在等宴寻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有一天做了不好的事,伤害到了你,你会跟我离婚吗?”
“……”
楚停云原本散漫慵懒的表情忽地一凝。
“怎么突然问这个?”
此刻宴寻似乎很急切地想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先回答我。”
“不会。”
楚停云回答得很快。
因为这个问题早就切实地发生过——
三年前宴寻和江静姝跑去索契,那不亚于在他心上狠狠刺了一刀,但最终楚停云做出的选择是把宴寻关起来,锁了两个多月,把对方逼到绝食五天的地步。
后来回国,他又趁人之危,让宴寻跟自己结了婚。
这就是答案。
可这个答案楚停云不能告诉他。
此时此刻他审视着面前的宴寻,开始思考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得到这个回答的那一刻,楚停云清晰地感觉到青年原本紧绷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倏地放松了下来。
“怎么这么问?”
楚停云试探着半开玩笑道,
“你出轨了?”
“不要总是用这个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跟别人……”
宴寻忽然来抱他,抱得很用力。
这一下把楚停云勒得有点喘不上气,但也仅仅只是几秒,宴寻就松了力气,又直起身,用手慢慢地给男人揉腰。
“只是今天遇见了初中时候认识的一个朋友,聊了些这方面的事情,忽然就想回来问问你。”
朋友?
楚停云眉梢一挑:“具体都聊了些什么呢?”
“……”
宴寻猜出自己有可能无耻地利用了楚停云,但具体的还没想起来。所以宴寻不想现在告诉他,却也不想骗他。
“可以先不说吗?因为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等我想起来或者弄清楚的时候再告诉你。”
顿了顿,宴寻又补了一句,
“时间不会很长的。”
“行吧。”
楚总勉强答应。
毕竟他可以自己查。
如今好不容易跟宴寻的关系变得这么好,楚停云并不想跟对方又吵架。
他伸手去抚摸着宴寻的脸,仔细地观察他,像是要看进这个人的心里。
失忆后的宴寻除了多了些青涩之外,跟以前其实本质上还是一个人,但他对待楚停云的前后态度却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宴寻厌恶他,恨不得从他身边逃得远远的,但现在的宴寻却喜欢他,愿意来抱他,亲他。
于是很多时候楚停云都会想——
如果换一个人。
他也用同样的方式告诉失忆后的宴寻,他们是结婚伴侣,曾经万般相爱,还有种种细节作为佐证,宴寻会不会也喜欢对方。
明明已经得到了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人的贪念好像永无止尽。
这个念头在楚停云的脑海里转了很久,所以此时此刻,他终于忍不住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换一个人?”
宴寻皱眉,他不明白楚停云为什么会问这个,但他想了想,说,
“物品和言语可以伪造,但感情不能。”
如果不是以前就喜欢楚停云,宴寻觉得自己不会在明知对方有所隐瞒的情况下,还如此迅速地接受这段婚姻事实。
“……是吗?”
楚停云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明白。但他不打算找宴寻问个仔细了。因为他怕得到跟自己内心期待不一样的答案。
“好了,快起床。”
宴寻揉了揉楚停云软蓬蓬的头发,
“楚总,现在可已经是你的上班时间了。”
“……”
楚停云一愣,扭头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发现竟然已经九点过了。
“不急。”
楚总完全不慌,反而还要把宴寻的手臂拉过来当抱枕抱着,语气简直像个不想上学的小孩儿,
“现在没那么忙了,上午不去都行。”
之前江晟海把鸿远公司的所有合作项目都转给了刘副总负责,董事会给予楚停云的压力也因此消失了。
如今他更多的工作重心都放在星痕上市那边,也就不用像前段时间那样从早忙到晚,还要加班到深夜了。
宴寻想了想,倒也没催他,而是顺势点头,
“休息休息也好,不过总得起来吃点东西吧,我给你买了个小蛋糕。”
“那好。”
楚总开心了,松开宴寻的手就打算起来,但这时候他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身体的异样,动作陡然一僵。
这个突然僵住的动作实在明显,宴寻想装没看见都不行,他以为楚停云哪里不舒服。
“怎么了?”
“……你先出去,我要洗澡。”
“嗯?”
宴寻觉得奇怪,楚停云的习惯一般都是睡前洗澡,今天怎么换到了早上。
“你去啊,我又不偷看。”
这句话像是在点他,楚停云抿紧唇线,撇过头去,好半天才继续开口说,
“……总之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
之前楚停云换个衣服恨不得骑到宴寻脸上换,就怕他不看。
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宴寻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秒,目光落在男人死死摁住的被子上。
“楚停云,你不会……”
楚总故作镇定:“不会什么?”
宴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死死摁着的被子,调侃道:
“你不会是尿床了吧?”
宴寻想起初中的时候,周泽又来他家住,非带着宴寻偷喝啤酒,结果宴寻没喝多少,周泽库库干了三大瓶,结果晚上睡地铺的时候就尿了床。
第二天早上,周泽狗狗祟祟,羞愤欲死,死活捂着被子不起来。还故作镇定地要让宴寻出去,说自己要换衣服。
宴寻话不多说,直接把他被子一掀,自此掌握了好友此生最大的黑历史。
“什……什么尿床!”
这个猜测很显然踩到了楚总的尾巴,他极其羞恼,当即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我怎么可能尿床!”
“没有吗?”
宴寻也不跟他争,就直接问——
“楚停云,你敢不敢掀开被子给我看一眼?”
“……”
楚停云瞬间僵住了。
宴寻一看他的表情就更笃定自己的猜测,于是也不再逼他,反而很善解“楚”意。
“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拍拍楚停云的肩膀,贴心安慰道,
“那我先出去了,你自己好好收拾一下吧。”
楚停云:“……”
结果宴寻刚准备起身,就被男人一把拽住了手腕。接着,他的手就被楚停云拉到被子里去了。宴寻摸到了,也察觉到了熟悉的手感,然后有点湿,还有点黏。
“……”
刹那间,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死寂。
宴寻沉默许久,脸上原本促狭的笑意渐渐消失,干净的耳朵也飞速变红。
“怎么样,确认好了吗?”
破罐子破摔之后,楚停云反倒是大大方方了起来,
“是尿床吗?”
宴寻:“……”
他没再去看对方,想要收回手又被死死摁住,于是最后宴寻就说,
“楚停云你……你今早竟然在做这种梦。”
男人不答反笑:“怎么,你没做过?”
这种梦中的旖旎幻想几乎会发生在每一个人身上,是很正常的生理现象。
宴寻当然也有,只是青春期的他记不清了,至于后来的……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宴寻当即住了脑,他撇过头直接跳过话题,
“行了,你没尿床,我先出去了。”
“跑什么?”
楚停云拉着他不放,反而倒打一耙,
“宴寻,这事怪你。”
“……”
青年抬头,脑袋上打出一个问号。
楚总微微抬起下巴,
“之前还说什么为了健康三天一次,你就是续航不太行。”
宴寻:“……”
他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说:
“楚停云,同一个招式用太多次就没什么效果了。而且你这激将法实在太明显。”
“……是吗?”
楚停云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宴寻会恼羞成怒呢。
然而下一秒,对方的手就忽然挣脱了他的束缚,顺带还剥了那一层微湿的布料。楚停云忽然闷哼一声,身体条件反射地像虾一样地蜷紧,又忍不住挺腰。他一只手抓着宴寻的小臂,很明显感受到了对方不断收紧松张的肌肉。他的另一只手抓着宴寻胸口的衣服,攥得很紧,用力到指骨微微发白,也把对方的衣料攥得皱巴巴。
整个空间安静下来,只有一点点被套布料轻微摩擦的声音,男人急促地呼吸着,口中偶尔泄露一点短促的、意义不明的音节。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玩偶布娃娃,或是宴寻喜欢的那只猫,被抓住了,接着又被翻开了肚皮随意揉弄。
许久之后,楚停云闷哼一声,身体陡然绷直,像被拉紧地弓弦,接着又一软重重瘫在床上。宴寻抽出手,在楚停云脸上擦了擦。后者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早就料到如此,也不生气。
因为他这个小老公不论失忆前后,一直都有这样的习惯,非要把楚停云的脸弄脏才好。
但是下一秒楚总就生气了,因为宴寻这时候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
“以后早上少喝咖啡吧,我给你泡点枸杞。”
“……”
楚停云意识到宴寻在嘲笑他时间短,以报刚才楚停云说他续航不行的话。
真记仇。
真小心眼。
“我不喝枸杞!我就要咖啡!”
楚停云说着还恼,气得去踹了宴寻一脚,但下一秒,他的脚踝就被对方抓住。
“行吧,咖啡。”
宴寻说着顺势把人从被子里拖出来,轻而易举地一把抱起。
“先给你洗干净。”
“……”
这次不是后面,楚停云当然不会腿软,反而浑身有劲儿,再跟宴寻打一架都行,但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他乐得享受。
半个小时后——
楚总坐在阳台的单人沙发上,吹了吹杯子里的热气,恨恨喝了一大口枸杞茶。
作者有话说:
没写完,先发一部分,晚上二更补一章。
第42章 宝贝
另一边, 叶乐葵等了一上午都没等到宴寻打来的电话,她实在忍不住了。就开始根据唯一已知的名字找相关的信息。
网上的信息浩如烟海,一般都不会与真名挂钩, 但是各大官网却会出现很多真的人名, 尤其是学校官网或者微信公众号。
叶乐葵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搜了一下,结果竟然真的在首都大学的官微找到几年前有关宴寻的报道。
不止一篇,很多,什么优秀学生代表, 学习标兵, 一等奖学金获得者。甚至还有深海杯人工智能创新大赛夺取桂冠的报道。
只是可惜叶乐葵上的不是首都大学。她试着给首都大学行政办公室打了电话, 想要查一查关于宴寻的信息, 却被对方以学生隐私不能告知而拒绝。
“唉……”
最终, 叶乐葵还是没能按照自己计划的那样有个七八分把握再去给大伯夫妻一个惊喜。毕竟宴寻也不知道会不会联系她,什么时候再来驾校。
而乐葵自己也没法通过首都大学的校内资源去查。
可叶存山就不一样了, 最近他一直都在首都大学跟那边进行项目合作,身份地位也颇高,有资源有人脉, 查起来可比自己快多了。
于是乐葵没再非要自己一个人逞强去查, 而是很快就把宴寻的照片和那几篇报道链接发给了叶存山。
此时叶教授正在食堂吃午饭,一边吃, 一边还在想着今天上午没处理完的事情。
嗡嗡。
放在旁边的手机微微震动了两下,他拿起一看,发现是小侄女发来了四十多条消息。
“这个小葵……”
小姑娘从小就过于活泼,叶存山摇摇头, 点开打算看看她到底发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过来。
由于照片太多都被刷了上去, 叶存山点进去之后就只看见几篇公众号文章链接和小侄女最后发来的一句话。
乐葵:“大伯, 你看这个照片里的人,是不是跟澄意哥哥有点像?”
“……”
嗡——
数秒前还徘徊在脑海里的所有念头瞬间被彻底清空删除,或者说,此时此刻叶存山整个大脑都被另一种更激动更澎湃汹涌的情感完全占据。
他已然彻底愣住了。
照片里的青年其实并没有很像叶存山,只有眉眼间有四五分像,可细看之下五官却像极了小儿子叶澄意。
男人手指颤抖,却仍是飞快地点开了上面那几条文章链接。
“宴寻……”
这是他的名字。
还没等叶教授细看,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巧啊叶教授,你也在食堂吃饭啊。”
何明源端着餐盘走了过来,没等对方回答,他忽然看见了男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文章内容和照片。
“咦?这不是宴寻吗?”
叶教授本来很烦这时候被打扰,但何明源熟稔的语气顿时让他一愣,抬头问:
“你认识?”
“对啊,我同学。”
何明源顺势端着餐盘坐在了对面,
“上次听讲座的时候,他还来过呢,我俩随便聊了两句。”
讲座……
叶存山忽然想起来了。
其实那天讲座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学生,对方专门带了电脑,在大多数人只顾着照相录视频的时候,他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记了些什么东西。
只是对方戴着帽子,又隔得远,叶存山并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子,后来见何明源去那个学生聊天,他就多问了一句。
谁料何明源给出的评价是“心思多”,不仅喜欢勾搭一些公司老总,还有过剽窃的黑历史。
于是叶教授就没有再关注过。
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叫宴寻的孩子当初竟然来听过自己的讲座!
叶教授忍不住再确认了一遍:
“当时跟你说话的人……就是他吗?”
“嗯。”
何明源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心中开始揣测为什么叶教授会突然对宴寻感兴趣。
“您怎么看这些公众号文章了?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了。”
“……”
叶存山没立刻回答,当时他听何明源说那些话只觉得不太舒服,现在却立即觉得那些话里充满恶意和诋毁。
所以这时候他没有说关于寻亲的事,而是找了别的借口。
“我的一个学生给我发了近几年深海杯的资料,说比较有意思。我就想着吃饭的时候随便看看。”
“哦,这样啊。”
何明源没觉得哪里异常,毕竟在他看来宴寻本科就毕业出去了,跟这样的国家工程院院士哪里扯得上什么关系。
那家伙当初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傲,独来独往,也不怎么跟同学搭话。除非是必须要求的小组作业,但实际上他基本都是自己独自做一份。当时很多同学都喜欢蹭宴寻的作业,也想过跟他搞好关系。
可对方性格冷傲,又实在是忙,吃饭不一起,出去玩也喊不来人,游戏也不碰。久而久之,就没什么人愿意去碰壁了。
后来宴寻拿下深海杯的头奖,一时间风头无两,大三就收到了好几家大公司的offer。后面还拉到了巨额投资,那个时候何明源就想跟对方搞好关系,想让宴寻带他一起,还花了大价钱买了礼物,结果对方理都不理他,拽得要死。
自此何明源就恼了,后面听说宴寻出事,欠下巨债,他那时候简直畅快到了极点。
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何明源没再多想,他原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可叶教授却又不经意地问他:
“你有这个……宴寻的联系方式吗?我觉得他做的这个东西挺不错,虽然放在现在有点过时,但还算有点巧思。”
“联系方式?我没有呢,他……一向比较特立独行。”
这倒不是谎话。
上次再见,本来何明源都扫了宴寻的二维码,打算看看对方的朋友圈近况,结果回去之后等了一晚上却发现宴寻根本没通过,完全就是耍他。
思及至此,何明源稍稍捏紧了筷子,但表面上还是继续微笑着道:
“不过宴寻他应该很久不做专业上的事情了吧,听说他三年前一毕业就结婚了呢。”
叶教授果然被“结婚”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他有些惊愕:
“毕业就……结婚了吗?”
“对,具体的我不清楚,但应该是结婚了,好像还是跟一个男人。”
何明源其实也不知道宴寻结婚的事情,因为对方毕业就几乎把同学删完了,当然也包括他。
后来何明源四处打听宴寻欠债的后续,才知道宴寻的公司和那家告他的公司都已经被一家叫星痕的科技公司收购,官司和债务自然也不了了之。
至于宴寻本人则是跟一个男人结婚了,具体是谁,长什么样不清楚。但当年谁都知道宴寻的前任可是校花江静姝,如今他却跟一个男人结了婚。何明源揣测对方大概率是个大腹便便的秃顶老头。
否则宴寻怎么会这么好运,如此困境也能峰回路转。
“嗯。”
叶教授听完,没再提了。
何明源正要跟他换个别的话题,结果对方却直接站起了身,
“我吃好了。”
“叶教授……”
何明源愕然,但这时候对方已经大步走远了。
诚如叶乐葵想的那样,叶存山的确查得更容易也更快,走出食堂不到十分钟,他就找到了当初宴寻那个班的辅导员,并迅速了解到了这个学生当初登记的家庭情况,在校情况,还有联系方式。
祖籍南城,父亲已故,母亲尚在,还有一个残疾的兄长。在校成绩优异,履历十分漂亮。
只是联系方式好像换了,叶存山试着打过登记表上的号码,是空号。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
现在还不确定……
不一定是。
可心里却仿佛隐隐有个声音在疯狂表达确定。
辅导员说这个学生当初很优秀,毕业之后就自己出去创业了,于是叶存山又接着托朋友去查宴寻当年创立的公司。
但不巧,三年过去,当初那个小小的初创公司破产后,早就在三年前被另一家大公司收购。
叶存山急着问:“哪家公司收购的?”
既然是收购了宴寻的公司,那对方的高层定然认识他,说不定还留有联系方式。
朋友说:“星痕科技,就是几个月前找你去跟他们公司合作建立专家工作站的那个,你当时还很果断地拒绝了。”
叶存山:“……”
·
两个小时之后,旷工一上午的楚总接到了顾山青的电话。他漫不经心听完对方兴奋万分的叙述,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对方又说有合作意向,但是必须今天面谈?”
楚停云看了宴寻一眼,点头,
“行,那我跟你一起去。”
“……什么?你要去?”
顾山青一愣,他原本只是高兴得想告诉楚停云一声,
“你认真的吗?那位叶教授……怎么说,就是知识分子的清高你懂吧,我当时都亲自去拜访了好几次,人家根本不理我,门都没让进。不知道今天怎么突然变了脸,最重要的是你能行吗?”
“……”
现在楚总最听不得谁说他不行,也很迅速地变了脸,
“你在质疑我?”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谁敢质疑您楚总啊。”
顾山青立刻给他顺毛,
“只是你不是一般都当幕后金主,甩手掌柜吗?”
的确如此,楚停云一般不怎么插手星痕的具体项目,他只要负责大方向的把控就行了,再加上星痕的项目专业技术性太强,所以这种谈技术合作的事情一般都由公司的实际管理人顾山青来安排。
楚停云只问他:
“我去了就不能是你的幕后金主了吗”
顾山青:“……能的。”
那就结了。
嘟——
电话至此挂断。
楚停云把手机放到一遍,跟宴寻说下午不去公司,要去首都大学一趟。
“去我的学校?”
宴寻很诧异,
“你去那里做什么?”
楚停云抿了口枸杞茶,说:
“顾山青几个月前跟我提议请一位比较厉害的专家教授做星痕的特别顾问,或者以工作站的方式建立合作。可惜前不久接触了几位,都没成功,其中也包括你喜欢的那位叶教授。”
宴寻了然,问:“所以你还想再去跟他谈谈?”
“谈合作嘛,一次不成就多谈几次。恰好他最近一直都在首都大学,没在工程院。不然我们还得想办法怎么进去见人。而且这次是他主动要求面谈,应该不会太难。”
楚停云放下茶杯,看向宴寻,
“怎么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上次宴寻看完讲座回来,说自己去得太晚,没占到好座位,只能坐在最后一排,连教授的脸都没怎么看清楚。
所以楚停云这次非要去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去谈合作,顾山青负责谈就行,他只是想带小老公见见喜欢的名人而已。
辛苦工作了这么久,楚总打算摸个鱼,带宴寻去大学里约个会什么的。
“我去?”
宴寻有点意外,
“不打扰你们谈正事吗?”
“当然不,恰恰相反。”
楚停云对他眨了一下眼睛,
“那些醉心于研究的教授一般都很矜持,又有点清高,不太喜欢我们这些浑身铜臭味的商人。反而比较喜欢你这种干净的,没什么心思的乖学生。”
乖学生?
宴寻:“……楚停云,我都大学毕业三年了。”
“你这不是正好失忆了吗?”
楚停云还过来亲了他一口,
“为了我们家的事业,宝贝儿你就委屈委屈,装得可爱一些。”
宴寻:“……”
作者有话说:
二更提前~
第43章 小宴助理
叶存山收到了秘书的回复, 他再三确认星痕科技的那位顾总答应见面之后,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其实几个月前星痕来接触他表达合作意向的时候,叶存山没怎么听就拒绝了。他不太想和那些精明的生意人打交道。
他平时基本都是跟一些高校研究院或者国家单位进行合作。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他已经和首都大学这边谈妥了一个新项目, 时间上并不是很充足。
于是即便那位顾总几次看似诚意满满地上门, 他都很冷酷地将其拒之门外。
但是现在,这家公司的老总可能认识那个疑似澄意的孩子。
叶存山仅仅只纠结了一秒,便立刻拉下脸去给星痕科技打电话,询问他们顾总是否能见一面再谈谈合作的事情。
短短几个月过去,有求于人者和被求者就迎来了身份的调转。
其实原本叶存山也可以直接问对方是否认识宴寻, 有没有联系方式, 如果可以能不能给他。
但是叶教授并不了解顾山青, 他和那位顾总的接触都不太愉快, 怕对方记仇, 更怕那位顾总知道他在这方面有所求之后反而故意不告诉自己。
于是思前想后,叶教授最终还是决定把人约出来当面聊, 旁敲侧击地问一问。
原本以为那位顾总即便不记仇,怎么也得自持身份拖他几天,却没想到对方得知以后竟是痛快地答应下来。
“——没问题!”
然而顾山青刚刚兴奋地把这件事告诉楚停云之后, 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下午好像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根本推不掉。
毕竟叶教授是中午才仓促打来电话说要约见面,他自然没有提前把今天的时间空出来,
但这次合作又实在重要。
因为等到星痕上市以后,顾山青就计划扩大公司规模,而作为科技公司,研发部门是重中之重, 他迫切地需要真正有知识有能力的专家加入。
所以顾总馋了叶教授好久了, 之前他还接触过几位教授, 但其实那些人都是备选,最终他怎么觉得差点儿意思,所以都没谈成,顾山青为此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
现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峰回路转,但这次的合作他决心一定要亲自谈!
还要谈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在这之前,他需要跟叶教授协商一下时间的问题:
“只是抱歉啊,叶教授,您这电话打得太急,我这边有点忙,您看看能不能晚一些?”
“好。”
叶存山想都没想便应下了。
多晚都行。
他等了十几年,不差这几个小时。
“具体什么时间?”
顾山青让秘书紧急调整了一下行程,等了一会儿才小心试探道:
“可能……晚上九点半?”
“好。”
对方答应得几乎毫不犹豫,就跟当初把顾山青“砰——”地关在门外一样利落痛快。
“……”
这就同意了?
当初被拒绝麻了的顾山青都有点懵。
他看了看手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还是对方打错了,又或者当初那个冷傲清高的叶教授被人夺舍了?
没等顾山青想太久,听筒里就又传来了叶存山的声音。
“地点在哪?”
嘶……?
顾山青无声吸了一口气。
意思是时间地点都随他定吗?
妥协到这种地步?
甚至有一瞬间,顾山青觉得是不是自己公司的人把对方孩子绑了作要挟,否则这位叶教授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了一通,顾山青表面上还是非常温和礼貌地回复道:
“地点您定就好。”
“行。”
嘟——
通话到此结束,叶教授直接挂了。
结果还没等顾山青喘口气,他就收到了来自叶存山的短信。
叶存山:“地址。”
下一秒,对方发来了一条定位链接,是首都大学附近一家比较安静的私厨小馆。
竟然……还要请他吃饭???
顾山青简直受宠若惊。
他连忙打字回复:“好的好的。”
发过去之后,顾总想了想,又编辑了一条短信。
顾山青:“您放心,一定准时到。”
叶存山:“我等着你。[微笑][微笑][微笑]”
“……”
明明这只是一句简单又正常的话,笑脸也是正常的表情,顾山青却有一种背后微微发毛的被威胁感。
……错觉吧。
他回过神,又赶紧给楚停云发了个微信,告知对方自己今天行程安排满了,时间只能挪到晚上,顺带也把见面的地址定位发了过去。
山青水秀:“时间上确实有点晚,你要是没空的话,我自己带着两个人去谈也行。”
等了十分钟,没回。
山青水秀:“所以金主爸爸,你还去不去啊?”
五分钟后,楚停云回了他一个句号。
顾山青:“……”
行。
金主爸爸就是这样的说话风格嘛,顾山青习惯了。
总之,句号的意思就是要去。
真奇怪。
以前楚停云可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巴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扔给他去办。
顾山青看看叶教授的笑脸,再看看楚停云的句号,不知道怎么的竟觉得这两者诡异地和谐。
这俩人今天怎么都这么反常?
顾山青想了片刻没结果,索性不想了,继续工作。
不过一想到今晚就能跟叶教授谈合作,顾总心情相当好,签文件都要哼个曲儿。
·
另一边,楚停云收到消息后并没有立刻告知宴寻,而是把微信聊天记录中的句号删掉。
“楚停云,这套总行了吧?”
宴寻转过身来问他。
原以为对方是开玩笑,结果现在他发现楚停云好像真打算把自己作为什么博得教授好感度的秘密武器。
因为这时候宴寻已经换了不下六七套衣服了。
他觉得楚停云如果喜欢玩儿游戏的话,那对方绝对会喜欢换装游戏的。
“唔……”
楚停云把手机放到一边,仔细看了看。
青年里面穿了件白衬衫打底,配上一件奶白色v领双纹马甲,领前系着条深蓝色斜纹领带。下面是条浅蓝色宽松牛仔裤,搭一双简单的白色板鞋。
看起来有点dk风的意思,不过又更随性自然一些。
楚停云想了想,没让他穿制服样式的外套,太板正了,而是选了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外套。
这么一搭,楚总终于满意了。
并宣告“奇迹寻寻换装游戏”到此结束。
宴寻照了照镜子,觉得里面的人很陌生。
因为不仅是衣服,楚停云还给他的头发做了点纹理。这么走出去,宴寻觉得自己不是去参加什么商业合作谈判,倒像是去约会的。
——的确是约会。
反正楚狐狸是这样想的。
甚至他还把相机带上了,就是那天宴寻去听讲座借用的那台。
“带相机做什么?”
宴寻很疑惑。
“到时候如果合作谈得顺利,就跟教授合个影呗。”
楚总的理由非常充分。
宴寻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他又背了个包装相机。
虽然顾山青已经跟楚停云说过了是晚上九点半才见面,但是下午三点过的时候,他还是带着宴寻出了门。
司机开的车,一路往首都大学去。
路上的时候,宴寻忽然想起之前好像驾校教练给自己发过一条消息。
他点开微信又看了一眼。
驾校刘教练:“小宴啊,那个之前跟你一起学车的姑娘有事找你,你有空的话给她回个电话,号码是153XXXXXXXX。”
宴寻其实从咖啡厅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但是当时他一心都想着刚才李戎跟他说的那些事情,还有楚停云为什么没有接自己的电话。
当时无暇回复,后来也就忘了。
现在再看到,宴寻想了想,还是没回。
毕竟对方只是一个跟自己只有一面之缘且生活上中毫无联系的陌生女孩儿,宴寻想不出对方非要有什么事情必须要自己帮忙。
再加上那天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实在过于热情,出于已婚男人的自觉,宴寻也并不想回。
如果真是急事,那么对方会再给他发消息的。
宴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社交方式,觉得没必要就不联系,他实在不喜欢把时间都浪费在社交上,也不理解为什么要花大量的时间在聊天上。
大概这也是他朋友寥寥无几的原因。
宴寻关了手机。
不多时,车子很快停在了学校门口,宴寻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快三点四十的样子,于是他就问楚停云:
“跟教授约的几点?顾山青呢?他在哪等我们?”
楚停云下车,不疾不徐地回答他:
“顾山青说他下午有事走不开,见面时间挪到晚上九点半了。”
“改到那么晚吗?”
宴寻一愣,
“叶教授也同意?”
“嗯哼。”
楚停云点头。
这实在是出乎宴寻的意料,
“那我们两个现在……?”
楚停云就歪着头对他笑,说,
“事已至此,那就带我逛逛你的母校吧,学弟。”
“……”
宴寻总算在这一刻反应过来。
“你故意的?”
楚停云没否认,而是问:
“不愿意吗?”
“……”
宴寻拿他没办法,就来牵男人的手,
“那就走吧,停云哥哥。”
这声“哥哥”喊得楚总简直心花怒放,就是有点遗憾没录下来。
宴寻已经来过一次,记得路,就带着楚停云一起逛校园。找到一些合适的景,就给楚停云拍照。
全身,半身,特写,以及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之前宴寻找过家里的照片,发现除了结婚证和朋友圈里周年日的牵手照之外,他们就再没什么别的照片了。
这次就多拍一些,回去做个照片墙。
傍晚的时候,学校操场有几个学生围坐在一起弹吉他唱歌。经典老歌和流行乐曲都有。
宴寻就带着楚停云坐在草地上听,原本身上穿着的灰色外套也就成了楚总的坐垫。
晚风拂过,将许多人的歌声揉在一起,悠扬地吹向远方。
有的歌宴寻也会,就跟着一起唱。唱青春的梦想,唱甜蜜酸涩的爱情,唱逝去的回忆。
楚停云就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
许久之后,男人忽然问:
“宴寻,你想不想要一把吉他?”
吉他?
宴寻是会弹吉他的,不过他少年时期完全没上过任何兴趣特长班,所以吉他是周泽教的。
他那位唯一的好朋友梦想着长大以后成为大明星,所以学了很多乐器。
宴寻笑着问楚停云:
“嗯?怎么,你要送我吗?”
“你想要吗?”
楚停云其实以前送过,可是被宴寻扔了。但这时后者却笑着答应下来,
“好啊。我到时候练一练,唱歌给你听。”
“……”
晚风微微扬起了楚停云的碎发,远处的灯光好似在他的眸底闪烁明灭。
许久之后,他才对宴寻笑起来,说了声“好”。
小小的歌会结束,他们便一起在操场散步,去学校外面逛逛夜市,零零碎碎买了些可爱好看但并不实用的小玩意儿。
就像是无数普通年轻情侣那样约会。
终于,时针指向九点,这场短暂的约会宣告结束。
宴寻跟楚停云抵达定位的私厨小馆的时候,顾山青早早在门口等着。
因为半个小时之前楚停云才通知他还带上了宴寻。
带了宴寻???
顾山青也不是不喜欢宴寻,相反他当初就非常欣赏这位有能力有远见还踏实刻苦的年轻人。
只是顾山青不明白楚停云脑子抽风非要亲自来谈合作就罢了,怎么还把家属也带上。
“你谈你的,我们主要来给你撑撑场。”
楚总如此回复。
顾山青:“……”
这又不是电影里的帮派斗殴,要撑什么场子!
楚停云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过来揽着他的肩膀往旁边走了几步,继续忽悠:
“放心,到时候我跟宴寻不参与谈判,主要是你来讲。但是吧,你这人看着太精明,不讨喜。”
“顾山青你想,教授嘛,肯定都喜欢干净又有点书卷气的好学生。万一你们要是谈得不愉快,我们这边有个讨喜的人还能活跃活跃气氛,至少还有个二次谈合作的机会啊。”
“……”
顾山青听着听着,就竟然还觉得——诶!有点道理啊。
他扭头去看了看宴寻,如果不是已经认识对方好几年,知道他早就毕业,顾山青大概也会觉得这人真是个乖乖的男大学生。
不是那种死读书的,而是自带一点书卷气,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一种知识分子的端庄感。
一看就是老师教授那类人会喜欢的学生样!
等等!
顾山青又立刻反应过来。
“什么叫我太精明不讨喜,楚停云,你这张脸才看着奸猾狡诈好吗?”
楚总并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接了下去——
“所以嘛,我就带了宴寻来啊。”
顾山青:“……”
更有道理了。
不过人来都来了,他又不可能把他俩赶回去。于是顾总只能先去给宴寻打打预防针。
“宴寻啊,这场合作对星痕而言非常重要。而且叶教授那个人我之前接触过几次,他的能力毋庸置疑,就是性子有点冷傲孤高,所以等会儿你说话注意一些。”
“好的,我记住了。”
宴寻点头,他知道顾山青对这次商谈有多重视。
这次来,顾山青特地带了充足完备的资料,还把自家最好的软件工程师王许也拖来加班了。
于是四个人一起进去。
服务员说那位订包厢的叶先生早就在里面等着了。
“已经在里面了?”
顾山青看了眼时间,原以为自己这边提前二十分钟已经算早,结果人家更早。
看来这次合作有戏!非常有戏!!!
顾总顿时兴奋起来。
外面服务员推开包间门的时候,叶教授立刻就站了起来。只是他没想到来得人不少,除了顾山青之外,有三个人。
叶存山逐一扫过去,目光蓦地定格在走在最后面那位年轻人的脸上。
嗡——
刹那间,大脑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了。
这一刻叶存山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打算上去打招呼的,好似被什么猝然定住。
他已然彻底愣在了原地。
太像了……
实在是太像了。
明明已经见过照片,可此刻见到真人的时候,那种巨大的冲击力仍让叶存山感到了一阵眩晕。
因为除了面容五官,这个叫宴寻的年轻人连表情都有些神似澄意。
无数个日夜里,叶存山都想象过小儿子长大之后的样子,可都很模糊,直到在此刻亲眼见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刹那,一切模糊的地方便猝然清晰了。
没有任何凭据,叶存山觉得澄意长大之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他的直觉就是这样,毫无理由,却偏偏笃定万分。
“……叶教授?”
先进来的顾山青察觉到了他的愣神,
“叶教授,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哦……哦,没事,没关系。”
叶存山的嗓音有一点哑,这句话说得很费力。
男人不留痕迹地扶了扶桌面,慢慢才找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接着又无声轻轻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显得过失态。
谁也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因为对于叶存山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震撼和激动,于现实中不过仅仅只是短暂的几秒而已。
“来,叶教授,我给您介绍一下。”
顾山青先把楚停云拉了过来,先是极尽吹捧了一番楚总,然后才道,
“我们楚总对您仰慕已久,所以一听说要谈合作就立刻丢下手头所有的工作,还推掉了不少重要会谈,这才赶了过来,说什么也要见您一面。”
楚停云:“……是的。”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顺着顾山青的话继续说,
“您在人工智能领域的成就十分耀眼,我们星痕非常希望有您这样的专家加入。”
叶存山勉强回了个微笑:“……过誉了。”
接着,顾山青又跟他介绍起自己带来的软件工程师王许,表面谦虚,但实际暗暗秀了一波公司实力。
不过这时候,叶存山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主动打断了顾山青的话,然后看向宴寻,
“那顾总,请问这位是……?”
顾山青一愣,接着回答道:
“哦,他是楚总的……”
还没等顾山青说完,宴寻忽然抢答道:
“您好,叶教授,我是楚总的私人助理宴寻。”
毕竟这次会面是跟人家教授谈合作,宴寻想如果楚停云是以伴侣的身份带自己来,明显不是很正式,可能会让对方觉得轻慢。
于是就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毕竟这次见面的主角是顾山青和叶教授,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小小的私人助理。
只是没想到,他说完自己是私人助理的那一刻,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楚停云第一反应有点生气,但很快就意识到宴寻这样做的原因。于是也顺着他的话说道:
“嗯对,我们小宴对叶教授的研究内容比较感兴趣,所以这次我就顺便带他来见一见真人。”
顾山青唯有震惊,然后用眼神问楚停云“你俩搞什么?”。
“哦,原来是楚总的助理啊 。”
叶存山没忍住仔细看了看宴寻。
其实刚才见到宴寻之后,叶存山原本就打算不谈合作直接表明自己真正的目的,得罪顾总就得罪了,他愿意立刻跟人赔礼道歉。
可万万没想到,宴寻就在星痕工作。
如果这时候叶存山反悔不谈合作,大概率会惹恼这两位星痕高层,以后宴寻在公司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不论宴寻是不是澄意,叶存山都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对方的正常工作和生活。
脑子里飞快权衡过后,叶存山若无其事地点点头,只是他还是没忍住上去跟宴寻握手。
“你好,小宴先生。”
“……?”
宴寻没想到对方没跟顾山青和楚停云两位高层握手,反而专门来跟自己这个小助理握手。
虽然不解但他还是礼貌性地上去握了握。
“您好叶教授,上次您的讲座我还去听过,受教颇多。”
“是吗?”
虽然这可能是场面话和客套话,但叶存山还是没忍住有点开心,又有点得意。
他拿出手机,想问宴寻要微信,但是直接要又显得太突兀。于是叶教授转了个弯,先去问顾山青。
“顾总,为了以后方便联系,我们加个微信吧。”
“哦!好!”
顾山青实在意外,当然也喜不自胜,飞快掏出了手机。
“这是当然的,我的好友列表里能有您这位大拿,真是不胜荣幸……”
顾总很会说这些客套话,但他语气态度拿捏得很好,不会令人觉得谄媚虚伪,反倒是很真诚。
但叶存山根本没怎么听,他随便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就又来加楚停云的微信。
楚总隐隐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还是礼貌地拿出手机跟对方加了好友。
滴——
扫码声刚响,楚停云还没点通过,就看见叶存山扭头去找宴寻了。
“小宴助理,我们也加一个吧。”
宴寻:“……?”
叶教授连小助理的微信也要加吗?
宴寻觉得这位叶教授实在是热情亲切,平易近人,哪里像刚才顾山青说得那么孤高冷傲。
“哦,好的。”
宴寻拿出手机,点出了自己的二维码。
滴——
扫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过后,叶教授却没动,他盯着宴寻点击确认通过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站在另外一边的软件工程师王许见此,也飞快地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个人二维码。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叶存山,满心期待地等着对方也来加自己的微信。
结果叶教授加完宴寻小助理之后,就把手机放回了衣服口袋。他的表情显得很舒心,像是已经做完了某件期待已久的事情。
接着,叶存山就说:
“既然都加好了,那我们落座吧。”
正举着二维码的王许:“……?”
第44章 宴宴
“……”
总之, 最后王许还是飞快地将手机熄屏,若无其事地坐下了。
屋里其他四个人,没有一个发现他在三秒前悄无声息地碎过。
五人很快落座。
因为今晚主要跟叶教授谈合作的是顾山青和王许, 所以他们两人便一左一右地坐在叶存山旁边。楚停云挨着顾山青坐, 而小宴助理则是又挨着楚总坐。
如此一来,叶教授就发现心心念念的小宴助理坐到了离自己最远的位置。
叶存山:“……”
他原本想立刻找个借口坐过去,但是想想又觉得这样太明显突兀,纠结许久,只能放弃。
这时宴寻倒没注意什么座位, 他正飞快地更换朋友圈的背景图。毕竟刚刚才跟叶教授撒了个小谎, 怎么能马上就被戳穿。
接着他又去拿楚停云的手机, 然而打开一看, 发现个人界面跟自己加的那个id叫雪山的账号不一样。
“这是工作微信。”
楚停云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 也没把手机拿回来,好似完全放心让他看。
工作微信?也就是自己加的那个id叫雪山的账号是楚停云的私人微信。
宴寻一愣, 随即了然。
于是当叶存山悄悄地去翻宴寻朋友圈的时候,自然已经晚了一步,他看见的背景图只是一张小猫打滚照, 而朋友圈三天可见, 什么也没有。
至于星痕那两位高层的微信,就更没有一点儿宴寻相关的内容了。
老父亲有点失望, 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毕竟现在已经加到了联系方式,等到今晚一过,之后他就可以单独约见宴寻聊聊。
咚咚。
包厢门响了两下, 有服务员进来点菜。情商高的顾总自然是交给叶教授点。后者没有推脱, 询问过几人的忌口之后很快就点了一桌菜。
听完菜名之后, 宴寻和楚停云的表情都有点意外和古怪。
——因为百分之九十的菜都是宴寻爱吃的。
楚总挑了一下眉,偏头低声跟宴寻说:“看来你跟这位叶教授的口味很像。”
“确实有缘。”
宴寻点点头,心里也觉得巧。
顾总倒是不在意什么菜不菜的,他又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在等菜的间隙,飞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资料,开始谈合作。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星痕科技,然后就将重点转移到了研发部门的建设和公司未来的发展方向上。
“星痕下个月就会上市,届时会将研发部门的投入资金提高到原来的十倍,并计划建立专门的院士专家工作站,并聘请更多更有实力的研发人员。”
“未来十年,我们公司的重点研发方向主要是智能驾驶,目前已经跟多家车企达成了合作。拥有着一千三百多项相关专利,基础技术现在也已经基本完善。”
叶存山是计算机视觉技术和ai算法方面的专家,三年前带着团队跟z市交管部门合作研发智慧交通监控系统,试点的效果相当不错,目前已经推广到了多个城市使用。这些看似与智能驾驶无关,但核心技术却是相通的。除此之外,叶存山的导师还是人工智能最高成就奖的获得者之一,也是智能驾驶界的泰斗,只可惜对方目前专门和军方进行合作。那种人物顾山青别说邀请人家,可能连见的门路都没有。
所以不论是因为技术能力还是人脉资源,顾山青都非常迫切地想要拿下这位叶教授。他大概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公司的情况,主要项目和未来前景作为一引入,接着就cue了王许,
“至于具体的部分……王许,你来跟叶教授讲一讲。”
“好的顾总。”
王许扶了扶眼镜,正襟危坐,接过了话头。
不论是为着顾总多次的重点交代,还是想让叶教授注意到自己,一雪刚才没加微信之耻,他都要好好表现一番。
这时叶存山没有再去看宴寻,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王许身上。
虽然最初约谈的目的并非真的要跟星痕谈合作,但叶存山既然已经把人约了出来,对方还如此重视又真诚,他当然不可能把人晾在一边耍着玩儿。
所以即便非常在意宴寻,叶存山却也没有完全将顾山青和王许的话当作耳旁风,而是一边认真倾听,一边时不时询问几句,并点出几个问题。
他表情严肃冷淡,说得也不多,但却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宴寻很感兴趣,听得认真。楚停云则是恰恰相反,他保持着神色温和,安静倾听的模样,可放在桌下面的手却是在勾着小老公的衣角玩儿。
不过下一秒,开小差的楚停云就被叶教授点名了。
“楚总,你怎么看?”
完全没怎么听的楚停云:“……”
毕竟他就是带小老公来看看名人的,当个给顾山青撑场子的背景板,也让叶教授觉得自己受重视,自然没准备什么。
于是他就微笑着回答道:“我觉得,您刚才说得非常有道理,很精辟。”
宴寻当然很清楚他刚才在干嘛,所以顺势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我也这么认为,不过您刚才说的BEV+Transform技术架构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其实这样突兀地在领导面前插话并不礼貌,但楚总当然不介意,只是他没想到叶教授一听宴寻开口,竟是开始变得热情起来。
刚才参与商谈的顾山青和王许都有点懵。
虽然之前叶教授也愿意谈吧,但表情严肃,说得内容精,却不太多,显得非常矜持。
可现在对方语气温和,面带笑容,而且有问必答,甚至恨不得把每个点掰碎了讲给宴寻听。
顾山青看了看宴寻那副学生样的打扮,又看了看叶教授与平时截然相反的亲切热情模样,心中对楚停云瞬间肃然起敬。
我去,这招还真管用。
不愧是金主爸爸。
顾山青悄悄地在叶教授看不到的角度给金主爸爸竖了个大拇指。
——真有你的!
楚总瞥了他一眼,矜持颔首。那神情好像早就料到会如此似的。
虽然那番话都是忽悠顾山青的,但现在既然真的出奇有用,那肯定就是楚总聪明睿智了。
这时叶教授已经上头了,甚至他还专门请求能不能和王许换个位置,要坐到宴寻身边去,方便继续聊。
还在计划在叶教授面前一雪前耻的王许:“……啊?”
“哦,好的好的,没问题。”
不过现在既然叶教授左边坐了宴寻,右边肯定就得坐顾总。
于是这么一换,原本最近的王许就坐到了距离叶教授最远的位置。
“……”
他下意识理了理一下头顶所剩不多的发丝,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
没事的,换个座位而已。
没事的,只要合作能成就好了。
没事的,人家顾总都没说什么……
另一边宴寻也没想到叶教授会换座位,他刚才只是打算帮楚停云解一下围,结果对方就跟自己说上头了。
只是见顾山青和楚停云都没有打断的意思,他也就继续跟着聊了下去。
好在之前听完讲座之后宴寻看了不少叶教授的论文,做足了功课,这时候对方说的东西他虽然不是全懂,却也不至于接不上话。
总之不论如何,此时此刻包厢内的气氛相当融洽。
顾山青尤其高兴,已经开始暗搓搓地想怎么把宴寻拉到公司来,这样的大杀器,又是自家人,不用白不用。
聊了差不多半小时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于是顾总便很有眼力地止住了话题。今天能聊这么好是他完全没想到的,这个度作为开头已经很不错了。
“合作重要,吃饭也重要,让叶教授等了我们一晚上,真是不好意思。来来来,先吃饭。”
就算再急,总不可能不让人吃饭。顾山青想着专业技术上的事情先不急,重要的是先趁着这顿饭跟叶教授打好关系,争取下次把人拉到公司详谈。
“好,吃饭。”
叶存山热血上头的大脑稍稍冷静了一点,他神色恢复如常,顺着接下去,
“就是不知道我点的这些菜合不合你……你们的胃口。”
他硬生生加了个“们”字。
不过没谁听出来,肯定也没谁说不好吃。顾山青自然是当之无愧的捧场王,说的话都能去美食节目当旁白,宴寻也跟着顺口接了一句,
“都挺好吃的,而且很巧,我平时也喜欢吃这些。”
这话倒不是捧场,而是真的。也许是刚才的聊天拉近了距离,说这句话的时候,宴寻还无意识地笑了一下。
这样近的距离,他脸上那两个浅浅的小梨涡落到叶教授眼中,实在不能再清晰了。
之前乐葵给叶存山的照片都是宴寻不笑的样子,这个年轻人似乎并不爱笑,就算见面以后,他也一直保持礼貌又安静的状态。
直到此刻,叶存山才发现宴寻笑起来的时候有梨涡,而且位置大小深浅几乎跟妻子的一模一样。
世间的确有不少相似的人,可如此近乎完全一致的细节大概只能用遗传基因来解释。
明明还没有做DNA亲子鉴定,也没有问到更多的家庭个人信息,但叶教授这一刻已经有了七八成的笃定。
他用力攥了攥拳,让自己的手指不要抖得太明显。
因为现在并不是一个好的场合,也不是个好的时机。至少等过了今晚,等到他下次单独把宴寻约出来的时候,带上妻子一起再私下谈。
这样才显得更足够重视,也足够诚挚。
大概是叶教授盯着宴寻看的时间有点长,旁边的楚停云很快察觉到有点奇怪。
如果不是这位教授婚姻美满,风评极好,且又是已经可以做宴寻爸爸的年纪,他还真会误会点什么。
“怎么了?”
宴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以为吃的时候不小心弄到什么东西到脸上了。
“哦,没事。”
叶教授垂下眸子,轻声说,
“只是我妻子笑起来也有梨涡,你们两个人……有点像。”
“哦,这样啊。”
梨涡作为一种面部特征虽然少见,却也不稀罕,其他人也有很正常,宴寻并没觉得哪里奇怪。
顾山青和王许倒是忽地有些恍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叶教授这么喜欢宴寻,原来是爱屋及乌。
楚停云倒是在这一瞬间敏锐地嗅到了一点什么。
但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世上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大概是前不久才跟宴寻提过寻找亲生父母的事情,有些敏感了。
这时候顾山青顺势找了几个话题,把场子热了起来。叶教授也时不时应着,没有冷场。
这时候包间的挂钟已经指向十点四十五,叶教授的手机响了两声。
“不好意思,我夫人的消息,得回一下。”
逢君:“存山,外面下雨了。天气预报还说今晚有雷雨,你还没谈完吗?能不能早点回来?”
存山:“可能还有一会儿,你先睡。”
简单回复过后,叶教授就把电话收了起来。这时候,他的动作一顿,似是想到什么,忽然问:
“顾总这么年轻有为,成家了吗?”
“啊……哈哈哈没呢,这不专心事业嘛。”
顾山青今年三十六岁,单身,是个究极事业脑和工作狂。
叶存山点点头没多问,又转头看向楚停云,
“那楚总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嗯,结了。”
这次被点名的楚同学答得很痛快,他在桌子下面勾了勾小老公的手指,
“再过两个月就三年整了。”
王许这次安静如鸡,心中毫无波澜,因为他知道叶教授下一个问的肯定是宴寻。
果然——
“小宴助理这么年轻,应该还没成家吧?”
叶教授问得很有技巧,因为反问和否定会让人下意识说出更多信息。
果然,宴寻摇摇头说:“我也结婚了,大学毕业那年就结了。”
叶教授果然没继续问屋子里的最后一个人,而是就此展开了话题——
“一毕业就结婚,那你们当时感情应该很好。”
楚总一听这话嘴角就忍不住上扬,甚至都没忍住主动去接话,
“对,确实很不错。当时很好,现在就更好了。他们还一起养了只猫儿子,一家三口非常幸福。”
话音落下,整个包间的人立刻都转头来看了他一眼。
毕竟看起来是教授在问宴寻的婚姻状况,结果他的领导突然跳出来就是库库一通乱夸。
这就太奇怪了!
顾山青恨不得给他翻一百个白眼,秀恩爱是在这种时候秀的吗?!!
宴寻立刻捉住了楚停云乱动的手,捏着他不准乱动。
“嗯,是这样的。”
小宴助理也只能配合着打圆场,
“我们楚总很关心员工,我又是他的私人助理,所以他对我的情况就知道得比较清楚。”
“噢……”
叶教授并没有多想,相反他觉得宴寻这个上司人还不错。就是长得有点……太漂亮了些,想必这位楚总的妻子应该也很出色。
但叶教授并不关心楚总的“妻子”,他只关心自己的儿子。虽然还没有百分百确认,但也七八成把握也差不多了。
只是叶存山仔细观察了一下宴寻的领口,后者里面穿了件白衬衫做内搭,还算比较修身,布料贴合在皮肤上,并没有什么红绳玉坠的痕迹。
没有找到那块小观音,叶存山其实有点失望,但想想小孩自幼被拐走,值钱的东西肯定被人抢了去,丢了也正常,人安然无恙就好。
所以他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外面的雨渐渐下大了。
就算隔音极好的包间内部,也能听见一些哗啦啦的雨声。
几人一边吃一边聊,主要是顾山青控场,叶存山话不多,但也应着,只是说着说着,时不时总会偶尔问宴寻几句。
问他的学校,问他的专业,再问问他家里人什么的。
长辈大概都会问这些事情,也不算什么隐私,宴寻也就答。
直到叶存山忽然问起他的姓氏——
“宴这个姓氏很少见,你爸爸也是姓宴吗?”
其实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也显得有些多余。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是随父姓。
但叶存山看过宴寻入校时填写的家庭信息登记表,父母一个姓林,一个姓沈,哥哥也姓林,只有宴寻姓宴。所以他是故意这样问的。
“不是,我爸爸姓林。”
宴寻摇摇头,解释道,
“我是家里领养的,所以没改姓。”
他从小就不觉得“领养”这个词算什么不好的标签,因为以前宴寻一直认为这个词代表着即便自己跟养父母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仍旧爱他。
所以别人问起的时候,宴寻从来都很坦然。
只是现在可能事实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宴寻没再继续想下去。
叶存山怔怔看着他,嘴唇明显有些哆嗦。
“领养的……”
轰隆——!
外面恰好一道惊雷落下,好似直接炸响在了叶教授的脑子里。极致的激动和兴奋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劈里啪啦地炸起来了。
“宴宴……”
他没忍住去拉宴寻的手臂。
但下一秒,包间内的灯忽然灭了。
外面顿时一阵骚动,很快有服务员举着蜡烛赶来道歉,说是附近某处供电线路遭到雷击,停电了。
店家的态度很好,说可以免单。
“好吧。”
顾山青也没太过苛责,他看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觉得今晚也不适合再谈,便跟叶教授说到此为止,下次再约。
“……”
然而对方半天没回应。
“叶教授……叶教授?”
“噢,我没事。”
叶存山回神,松开了宴寻的手臂。后者虽然有些疑惑,但也只当是叶教授刚才因为停电而有所惊吓的缘故。
蜡烛的光源不够亮,没人看清叶存山此刻脸上的表情。
楚停云先打了个电话给司机,接着又问叶教授,
“现在雨这么大,要不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叫车就可以。”
叶存山其实有车,但恰好这几天送去保养了就没开。
最重要的他怕自己再跟宴寻待下去,就掩不住失态了。现在又是雷雨,又是停电,宴寻的上司领导们都在,他并不想在这样混乱不堪的环境下跟小孩相认。
更何况,万一宴寻不是澄意……
叶存山不敢想这个可能,他情愿这样的希望再保持地久一点。
几人一同走出店门,站在门口等车。他们在店家那里买了几把伞,临时用用。
楚停云和顾山青虽然有司机和车,但两人当然不可能自己潇洒坐车回去了把叶教授一个人撂在这等车。
只是雨天的车实在不好打。
顾山青便又提议让自己的司机和车送叶教授回去,他和王许就挤一挤楚停云的车。
“行。”
楚总没意见。
叶教授还没回答,忽然远处开来了一辆白色的汽车。顾山青原以为是叶教授这么快就打到车了,结果对方摇摇头,说:
“是我妻子来接我了。”
“噢~”
顾山青感叹,
“您和夫人感情真好。”
叶教授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他便跟几人道别,只是轮到跟宴寻说再见时,叶存山喉头一涩,竟是没能说出话来,所以最终只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了。
顾山青很意外:“咦,叶教授刚才在饭桌上不是挺喜欢宴寻的吗?”
怎么走的时候唯独不跟他说再见呢?
宴寻看着男人在大雨中离去的背影,垂眸陷入沉思。
是错觉吗?
他感觉刚才叶教授看自己的时候好像眼睛有点红。
“走吧,司机到了。”
这时楚停云的声音把宴寻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哦,好。”
与此同时,接到丈夫的谢逢君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先拿了条毛巾给他。
“之前不是说不想跟这家公司合作吗?今天怎么冒雨也要来?”
叶存山沉默了片刻,没有解释,只是闭眼道:
“……回去说吧。”
他得想想这件事回去之后怎么跟妻子说,然后再想想之后怎么把宴寻单独约出来聊这件事。
“好。”
谢逢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今天的丈夫很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而是准备启动车子回家。
可就在这时,她看见了打着伞准备上车的宴寻。
雨刮器不停转动着,隔着玻璃,青年的脸便不断地模糊又清晰。
“……”
谢逢君的身体不自觉前倾,眼睛睁圆,瞳孔也跟着放大。
这一刻,她的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逢君……?”
大概是久久没等到车子启动,叶存山转头去看了妻子一眼。也就是这一眼,他就看见谢逢君突然一把拉开车门,不管不顾,冒着大雨朝宴寻奔过去了。
叶存山万万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
“逢君——!”
他大喊一声,也急急下车追过去。
这时楚停云已经先上了车,宴寻也准备收伞上来,结果他的余光忽然察觉到有人朝自己跑过来。
宴寻下意识就要躲开,可看清对方的脸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却忽地一滞。
砰。
这道细微的碰撞声响被淹没在大雨里。
宴寻手里撑着伞,被她撞得踉跄后退了半步。
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女人浑身被大雨浇透,冷得发抖,却是紧紧抱着他不放。接着,还伸手来摸他的脸。
宴寻分不清她脸上的水是眼泪还是雨,只是听见这个抱着他的女人激动地,颤抖地,并大哭着喊他,
“宴宴……是宴宴吗?”
“我是妈妈啊……”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45章 给老父亲看
夜幕沉沉, 暴雨如注——
无数颗豆大的雨珠接连不断地落,一如谢逢君这么多年来失去孩子之后流过的眼泪。
当初出事以后,她把小儿子的照片全部都存在手机里, 日日看, 夜夜看,生怕忘了他。几年前谢逢君还专门去学了画像,找了专业的老师,想要画出澄意长大后的模样。只是怎么画也画不好,最后全烧了, 没有一张留下来。
直到刚才谢逢君看见了那个撑着伞的年轻人。
他一手撑伞, 一手揽着旁边朋友的肩, 低头轻笑着与对方说着什么, 唇角的梨涡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也就是那一瞬间, 谢逢君好像知道该怎么画澄意的样子了。
不。
她也许再也不用画了。
不用做什么试探,也不用再进行一些旁敲侧击的调查, 更不需要进一步的所谓确凿的证据。
就算此刻大雨倾盆,夜色昏沉,可只那一眼, 母亲就立刻认出了她心爱的小孩, 认出了她被人剜走了十九年的心头肉。
“宴宴……”
“我的宴宴……”
“是妈妈啊……我是妈妈……”
谢逢君抚摸着宴寻的脸,泣不成声。
女人的手湿透冰凉, 僵硬又颤抖。可如此激动无法自抑的时候,她仍是很克制地只用指尖碰了碰他的皮肤,仿佛在确认这个人是真的而非幻觉。
又或者她是想要穿过那早已逝去的时光,去抚摸那个曾经被自己弄丢的小孩。
然而与之相对的是, 宴寻经过最初的惊愕之后, 此时面对情绪如此失控的母亲却不知道如何反应。他撑着伞站在大雨里, 沉默而安静,无端显出了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无措。
刚经历了一场痛苦的断亲,宴寻表面上好像只是短暂地痛苦了一下,但其实只是把伤口深深埋了起来,不去想而已。
所以那天后来楚停云问他要不要找亲生父母,宴寻说不想。他太累了,也太疼了。撕裂的伤口还没愈合,也根本没有精力和新的勇气去重新融入另一个完全陌生而未知的家庭。
现在这个家就已经很好了,温暖,安全,还有爱。
所以宴寻只想栖息在楚停云身边,慢慢等伤口愈合。或许未来某天,他也会想找一找自己的亲生父母,但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只是万万没料到,这时会有一个女人突然冲出来,说她是妈妈。
……妈妈?
不论是不是认错了,这一刻宴寻都没办法仔细去想这个词背后深藏的内情,他刹那间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根本没法开口说话。
所以最后,宴寻只是僵硬地把伞往她的方向倾了很多过去。
“我是妈妈啊……宴宴……”
谢逢君完全没在意伞,她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了,可她的孩子却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全然是一片陌生和茫然。
——他没认出来她。
或者说,他已经忘记她了。
不!不可能!
她的澄意那么聪明,诗词教一遍就会了,怎么会忘了妈妈呢。
谢逢君觉得一定是自己现在的样子变了,是她老了,是她淋了雨头发乱了,是她现在哭得太难看……
“你看……你看看我……”
“你看看妈妈……”
谢逢君飞快抹掉了脸上的水,又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湿透的头发,努力控制着表情想要对宴寻笑,
“妈妈也有小梨涡的,你看,我们是一样的……”
即便是勉强挤出的笑容,可两人的梨涡的确是很像的,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联系到血缘关系的像。
这一刻别说宴寻,就连旁边坐在车里的楚停云都愣住了。
还没等两人做什么反应,叶教授便追了过来。他一把拉住妻子的手臂,努力想要安抚她,
“逢君,逢君,你先冷静,冷静一下,好不好?”
急着跑过来的叶教授没来得及拿伞,浑身自然也是淋了个透,看起来十分狼狈,再没有了平日里那份自持和沉静。
但谢逢君显然根本没办法冷静,她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早就接触过宴寻,甚至刚才还和对方吃过一顿饭。她以为是奇迹终于发生,自己来接丈夫的路上突然巧合地找到了丢失多年的小孩。
于是谢逢君便拉着丈夫的手,激动地一直让他看宴寻,
“存山……存山你快看,这是……是我们的宴宴啊……”
“……”
宴寻愣了一秒,才意识到这位抱着自己说是他妈妈的女人竟然就是叶教授的妻子。
“叶教授……?”
男人注意到宴寻的视线,努力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艰涩地开口道:
“实在对不起,小宴助理,她有点激动。主要是因为你跟……我们以前丢了的孩子长得……太像了。”
【只是我妻子笑起来也有梨涡。】
【你们两个人……有点像。】
宴寻忽然想起了刚才叶教授在饭桌上说的话,怪不得当时他隐隐觉得对方说这句话的语气有些奇怪。
原来是这样……
宴寻对这样的事并不陌生。
因为当初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有一些丢了孩子的父母来找他,他们抱着他又哭又笑,诉说无尽的思念和喜悦。
开始的时候小宴寻会当真,会真的开心,以为爸爸妈妈终于来带他回家了。
只是最后每次亲子鉴定的结果都配不上。
于是最终那些父母们都满怀希望地来,满心悲痛地去,宴寻就一直被留在孤儿院里。直到一年期满,他才终于进入了下一个可以被收养的程序。
所以此时此刻,宴寻没有办法去看叶教授夫妻两人宛如注视着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睛,也没有办法去热情回应他们满腹的期望和希冀。
“……没关系的,叶教授。”
宴寻能做的只是在这场大雨里为他们两人撑伞,然后拉低他们的预期,免得之后发现找错了又太难过。
“只不过我……不一定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
毕竟仅是一对相似的梨涡说明不了什么。
“不会的宴宴,你一定是!”
谢逢君甩开丈夫的手,她从刚才叶存山对宴寻熟稔的语气里就立刻意识到了他们早就认识,可却瞒着她。
只是此时此刻,她无暇对丈夫的行为生气,只是用力去握住宴寻的手,非常笃定地告诉他。
“——你就是妈妈的孩子。”
“……”
这时候围观许久的楚停云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叶教授突然一反常态,不仅突然答应要谈合作,还非得要今天面谈。
就连饭桌上那一系列对宴寻格外热情的行为也有了解释。
只是顾山青刚才走得早,没能看见这戏剧的一幕,他现在还在沾沾自喜地给楚停云发有关合作的消息。
不过楚总这时候可没时间回,他看着宴寻整个后背都快淋透了,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
“这雨太大,要不然我们换个地方聊?”
这时候谢逢君眼里心里只有小孩,听见这句话她才扭头看见了旁边车里的楚停云。不过她并不认识对方,便下意识回头朝丈夫投去询问的眼神。
“——这是小宴的领导。”
叶教授低声跟妻子解释。
儿子的领导?!
谢逢君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带歉意地跟对方点了点头,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失态了。”
这句话说完,她的余光好像忽然看见了什么。
刚才一直面对着宴寻,这时候谢逢君才发现对方一直把伞斜着,自己后背都淋湿了。
母亲立刻心疼坏了。
“雨也确实太大了,宴宴别淋感冒了,我们……我们赶紧换个地方聊。”
说着,她就去把宴寻手里的伞一下子扶正。
哗——
于是旁边挤进来的叶教授瞬间暴露在大雨中,浇了个透。
宴寻注意到了这一幕,只是伞被谢逢君握着,他只能用眼神表达意外和抱歉。
叶教授飞快抹了把脸,想要挽回一点形象:“没事,没关系……”
谢逢君情绪太激动,也没心思开车,而叶存山看似冷静,可手也在抖。
再加上楚停云见叶教授夫妻对宴寻如此难舍难分的样子,便把司机叫去开他们的车,而自己来开这辆。
于是最后就是楚总开车,叶教授被妻子赶到副驾,而谢逢君则是拉着失而复得的小孩亲亲热热坐在后面。
宴寻给他们俩找了两条干净的毛巾。
楚停云则是把外套脱给了这位疑似宴寻母亲的女士,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但他们两人细看之下,确实有不少地方相似。
妈妈……
楚停云在后视镜里看了她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他便收回目光开始启动车子。
谢逢君可没想过对方会把外套脱给她,一边觉得这位领导不仅长得好看,人也真好,一边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太麻烦对方,让他对宴宴有些什么不好的印象。
原本刚才她还犹豫要不要接,但旁边的宴寻就已经顺手拿过来给她披上了。
“别感冒了。”
谢逢君立刻就不纠结了。
只是她有点疑惑地看了眼前面开车的楚停云,隐隐觉得刚才两人的互动自然得好像有点不太像是领导和下属。不过最终也没想太多,毕竟此刻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在失而复得的孩子身上。
车里开着空调,将外面一切的嘈杂与寒冷隔绝。
楚停云给方特助发了条语音,让他现在帮着就近订两间酒店套房,再叫个跑腿送感冒药和三套衣服过来,两男一女,并特别交代其中一套是宴寻的。
24h随时待命的方特助立刻秒回:“好的。”
这时后面的谢逢君稍微平静了一点了,至少不像刚才那么失控了,但她现在还是很激动,一直拉着宴寻说他小时候的事情。
说他小时候喜欢的玩具,爱吃的菜,心心念念的姥姥家的小猫。说他背得最好的那首诗,写得最好看的字,还有曾经画过的涂鸦全家福……
说这些的过程中,坐在副驾驶的叶教授便也跟着红了眼眶,不过他知道妻子在生自己的气,也就没有开口。
只是那些事情宴寻都不记得,所以没有办法回应她。其实宴寻还想跟她说不要抱那么大希望,但看着女人湿润通红的眼睛,这些话他也就说不出来了。
没能得到回应的谢逢君确实很失望,但却没表现出来,反而安慰他:
“不记得也没关系,没关系的……”
“你那个时候太小了,又过去这么多年,忘了……也很正常,”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要是,要是我跟你爸爸能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虽然谢逢君极力说着没关系,但小孩不记得自己这件事显然让她很受伤,几度哽咽。
宴寻便跟她说:
“我小的时候应该遭遇过什么意外,五六岁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不是因为时间而忘记的。”
“是吗?”
谢逢君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原因,但显然这个解释让她好了太多,随即就是心疼,因为遗失记忆的情况很罕见,要么是大脑某个部位受到了损伤,要么是心理受到重创。
不论是哪一种,作为母亲的谢逢君都心疼死了。
“现在呢?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
宴寻摇摇头,没跟她说之前车祸的事。
二十多分钟后,车子抵达酒店。大概是方特助给的钱很到位,跑腿小哥送来的衣服和药已经放在前台了。
几人登记过后,直接上楼。
等到叶存山夫妻去里面换衣服的时候,楚停云才找到机会跟宴寻说话。
宴寻只是后背湿了,于是就简单换了件上衣。
楚停云的外套之前脱给谢逢君了,所以此时他就单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带也取了,解了一颗领扣。黑色的袖箍圈在大臂上,袖口松松挽到手肘前的位置。
男人双手环胸,靠在宴寻旁边的墙上,无端透出一种慵懒又随性的感觉。
在其他人看来这样的认亲大事多少都会有些激动,但楚停云并没有觉得新奇震撼感动,也没有嘘寒问暖,各种追问,而是基本跟平常的状态一样。
这反而让宴寻感觉到放松。
对方安静地陪了他一会儿,才不经意问:“这件事,你怎么想?”
“嗯……尽快找个时间跟叶教授夫妻做一个亲子鉴定吧,免得他们一直想这件事。”
说话的时候宴寻正在冲感冒冲剂,比起激动到难以自抑的父母两人,他自始至终就显得太过平静。
楚停云倒不觉得宴寻真如表面这般平静,否则他刚才就不会弄了半天连感冒药的包装袋都撕不开。
“如果结果一致呢?”
“……”
宴寻动作一顿,显然他还没考虑好这个问题,又或者,他一直在回避去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宴寻现在面对的事情太多了,他知道自己的婚姻有极大的问题和隐患,发现养父和自己当年的意外,甚至自己当初的车祸极有可能都是人为。不久前,他又刚和养育自己的家断了亲……
如今,也许他又要再去融入一个新的家庭。
如果真的找到了亲生父母,宴寻其实是高兴的,只是他还是有点迷茫,又有点畏惧。
短短两个月,他从一个高三学生变成了二十五岁的成年人,经历了好友离散,婚姻剧变,家庭断绝,尚未开始的复仇,以及迟来了十几年的父母认亲。
所以最后宴寻回答楚停云说:
“那就……顺其自然吧。”
毕竟万一真的结果一致,他也不可能无情地不认他们。刚才谢逢君在大雨里哭成那样,叶教授也几度哽咽到说不出话。
宴寻哪能半点没有触动呢。
只是他现在实在没法有什么坚定明确的答案,也就只能转头对楚停云笑了笑,说,
“希望他们和我,运气都好一点吧。”
希望他们运气好一点,即便结果不一致,也能很快找到亲生的小孩。
希望自己运气好一点,无论结果是否一致,宴寻都不想再多一段令自己痛苦又挣扎的经历了。
“嗯。”
楚停云轻轻应了一声。
只是如果仔细想来,宴寻的运气一直以来都不太好。
幼年被拐走,养父母所谓的爱早就在最初明码标价。长大后好不容易努力开始新的人生有了自己的事业,却遭人设局诬陷,半路夭折。就连爱情,也不怎么顺遂美好,反而……
楚停云没有再继续想下去,只是忽然问宴寻:
“要不然,我去给你求个幸运符吧,找个大师什么的,再开个光。或者,还可以找个人来家里看看风水。”
以前的楚总是万万不信这些东西的,甚至嗤之以鼻。但他有不少合作对象很信,所以也略有接触,真想要找人的话也不难。
于是楚停云还有点跃跃欲试地问小老公:
“你觉得怎么样?”
宴寻:“……?”
他原以为这只是开玩笑,可宴寻仔细看了看对方的表情,发现楚停云竟然是认真的。
这个男人竟然真的想给他找个大师开光。
宴寻没忍住直接笑出来,一扫刚才眼底的迷茫晦暗,
“这份心意我领了。”
他拍拍楚停云的肩膀,有点好笑地劝说道,
“但是楚总,现在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封建迷信要不得。”
楚停云:“……”
他原本当然也不信这个的!
这时换好衣服的叶教授夫妻两人也出来了。谢逢君出来的第一眼就是去找宴寻,看见对方好好地站在水吧台那里之后才无声松了口气。
只不过……
她看着旁边站着的那位楚先生。忽然觉得宴宴跟领导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亲近了?
因为这时候两人的站位靠得很近,小宴助理的手还搭在楚总的肩膀上,后者也不觉得下属冒犯,自然得像是早就习惯。
叶教授倒是没太多想,还跟妻子解释:
“这位楚先生人很好,是位挺不错的领导,而且非常重视提携小宴。”
整理了一番情绪,叶存山没再喊宴宴,他怕宴寻反感。
不论是今天楚停云特地带了宴寻来,还是刚才在车上把外套脱给谢逢君,叶教授都非常感谢他,并充满了好感。
“这样啊。”
谢逢君点点头,也在心里给楚停云打了个好领导的标签。
另一边,好领导和小助理也转过了身。
因为他们都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开门声。显然是叶教授刚才已经跟妻子解释了一番,两人之间的氛围好了不少。
“喝点吧。”
宴寻把冲好的感冒冲剂递给他们。
“谢谢。”
父母两人端着杯子里的感冒冲剂,一时竟然有点舍不得喝。
几人在沙发上坐下。叶存山夫妻坐一起,宴寻和楚停云则是坐在对面。
爆发的情绪期过去之后,谢逢君就变得有点小心翼翼起来。路上的时候她就大概跟宴寻讲过当年是怎么弄丢他的,还有许多其他的事情,可惜宴寻不记得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再提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这次谢逢君开始问起宴寻被领养之后的生活。
“宴宴,你这些年都在哪?”
其实原本她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和状态,但话一出口就忍不住哽咽,
“过得……好不好?”
虽然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但宴寻还是觉得不太好说,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大概讲了讲,
“嗯,我的养父母是南城本地人,还有一个哥哥,身体不太好。他们人都挺好的,供我读书,把我养大……后来我的养父不幸意外去世,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
“养母跟哥哥在南城生活,我留在了首都。”
宴寻没跟他们说断绝关系的事情,也没说养父母的不好。只是他还是很快换了另一个话题,
“如果叶教授你们想,我可以尽快配合你们做亲子鉴定。”
坐在宴寻身边的楚停云也顺势提了一句,
“我这边也可以帮忙,找专业机构走加急通道的话,最快24小时就可以出结果。”
很显然,双方的态度有着鲜明的对比,一方是感性至上,一方是充满理性。
而楚停云的开口也让差点又一次沉浸在情绪中的父母清醒过来。
叶教授无声吸了口气,保持平稳的语气答应下来,
“好……好,按照小宴的时间来吧,什么时候方便我们随时都可以。”
“——明天吧。”
宴寻不喜欢等,尤其是在这种煎熬的事情上。
其他几人都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迅速。
叶存山一愣,还是答应下来:“……那好。”
谢逢君其实根本不在意什么亲子鉴定,她直觉,甚至毫无理由地肯定这就是她的孩子。
“宴宴……”
她忍不住又去拉宴寻的手,想和他说什么,但这时候却被丈夫拉住。
“很晚了,逢君。”
叶存山察觉到了宴寻其实不太想再聊下去,因为对方刚才在讲养父母时就非常地简略,紧接着下一个话题就是亲子鉴定。
很明显,现在宴寻并不确认自己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一直有所保留,也隐晦地有所拒绝。
于是叶存山拉住了妻子的手腕,温声提点道:
“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让他们休息吧,再说,我们已经很麻烦楚先生了。”
事发突然,他们已经影响到孩子的正常工作和生活了。
谢逢君很快理解到了丈夫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来。
“抱歉,让你们忙到这么晚,快去休息吧。我们……我们明早再见。”
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宴寻说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像是抛出一个请求和约定。
“好。”
宴寻对她点头,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
“明天早饭你想吃什么?我一般起得早,可以帮你带早饭。”
“我……我都可以。”
谢逢君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但又怕这个回复让宴寻不好选,于是赶紧又补了句,
“我跟你一样。”
宴寻又看向叶教授。
后者也赶紧说:“我也是!”
宴寻点点头:“那好。”
谈话到此结束,宴寻跟楚停云就打算回隔壁套房休息。
结果刚走出几步,叶存山忽然喊住他。
“等等,小宴助理。”
“嗯?”
宴寻回头,发现叶存山的表情格外纠结。
“你……你和楚先生,住一起吗?”
“对啊。”
宴寻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叶教授就觉得这很不对。
其实两个男人睡一起当然也没什么,更何况总统套房也不止一张床。但是他听说宴寻的结婚对象是个男人。
那就……不太合适了。
于是叶存山纠结许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非常委婉地跟宴寻提了一句:
“嗯,你今晚不回家住,要不要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家里人?他?
宴寻以为他指的是养母和哥哥,但很快他发现叶存山一直再看楚停云。
宴寻:“!”
忘了之前他的小助理身份了。
“呃,叶教授,是这样的,我和……”
宴寻还没解释完,就看见旁边的楚停云很自然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放大两人结婚证的扫描电子原件。
接着,他就笑眯眯地给叶教授递了过去。
第46章 恢复记忆
看见楚停云把手机递出去的那一瞬间, 宴寻就知道这下不用解释了。
果然,叶教授接过手机的下一秒,整个空间甚至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寂静。
在这期间, 他和楚停云见证了叶存山和谢逢君两人的表情从疑惑, 到震惊,再到呆滞,最后不可置信的全过程。
总之,在完全没有台词和背景音的状态下,两个人感情充沛, 表情生动, 情绪逐级递进, 极有层次, 足以纳入北影教材。
“你……”
叶教授前一秒还在跟妻子说这是很提携宴寻的领导, 下一秒对方就直接把结婚证贴到了他脸上。
“你和小宴……”
这实在太刺激,叶教授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住。旁边的谢逢君忍不住上手两指放大, 又更仔细地看了看结婚证上面的照片。
这时宴寻便解释道:
“不好意思叶教授,之前我觉得这次见面是商务会谈,希望能让您感到正式一些, 所以才跟您说我是楚停云的私人助理。但实际上……”
他顿了顿, 去拉住楚停云的手,语气认真地更正道,
“我和他已经结婚三年了。”
“……”
又一记实锤。
叶教授看看宴寻,又看看楚停云,半天没说话,好像脑袋上顶着个卡顿加载的进度条。
“啊, 没关系。”
还是旁边的谢逢君先反应过来, 她把手机还给了楚停云, 又忍不住仔细看了看他,由衷地说,
“你们挺相配的。”
毕竟宴宴小时候就立志要找个最好看的老婆,虽然性别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但其他方面还挺符合的。
“谢谢。”
这样的评价让楚总很受用。
总之不论父母两人脑补了怎样一出小助理与霸总的爱情故事,最终宴寻和楚停云还是合法地睡在了一间房里。
等到身边只剩下楚停云的时候,宴寻好像才卸下了身上那层无形的保护壳。他一进来就倒在沙发上,仿佛瞬间就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好像连站都站不住了。
楚停云过去坐到他身边,安静陪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问:
“为什么不说玉坠的事?”
从谢逢君出现到现在,他们接触的时间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宴寻有足够的时间说出玉坠的事情,但他自始至终一字未提。
“我就是……没想好。”
宴寻抬手将小臂搭在眼睛上,声音很轻。
以前也有个丢了孩子的父母来找他,说他们的小孩也戴着一个玉观音,所以当时他们看见宴寻的时候简直欣喜若狂。
后来亲子鉴定发现,找错了。
“反正明天不是就要去做亲子鉴定了吗?”
——那才是最确凿的证据。
楚停云没说话,只是去揉了揉青年的头发。
他一直觉得宴寻是个尤其坚强的人,明明年纪不大,却经历了太多不幸的事情。但宴寻每次都能站起来,继续努力地工作,生活,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倒他。
但现在楚停云才逐渐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
宴寻也有非常脆弱难过的时候,只是他以前把自己包裹得太好,也隐藏得太好,从不把这一面展露给楚停云看罢了。
“那就休息吧。”
楚停云没再多问别的。
只不过这天晚上不再是他抱着宴寻睡,反而是后者主动来抱他了。
这一晚上,四个人都没睡好,甚至叶存山夫妻可以说基本没睡,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天亮起来。
这样的画面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但以前只感到绝望,可今天却是充满希望的。
第二天早上宴寻依照昨晚的约定出去就近买了早饭。
今天谢逢君没有一直控制不住地跟宴寻搭话,她只是很珍惜地一点一点吃完了宴寻买来的早餐。
四人七点出门,八点左右抵达目的地。
楚停云之所以知道这家特殊的鉴定机构还是因为江晟海。因为对方有一年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要把江宇珩带去做亲子鉴定。陈婉清当时哭着还要跳楼。
不过最后还是做了,结果当然是亲父子。
……提起那两个人就烦,楚停云本能厌恶地皱了皱眉,不再去想。不过这家鉴定机构倒是挺好的,资格正规,设备专业,重点是速度很快。
这次亲子鉴定宴寻是和谢逢君做的。
采样之后,除了吃饭上厕所,父母两人就执意在休息室里干等。
宴寻没有留在那里,因为他感觉自己在那里面有点喘不过气。于是就和楚停云在附近转了转,随便找了些事情打发时间。
只是没想到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在路边意外碰见了一个熟人。
——不怎么待见的熟人。
“好巧啊,哥。”
江宇珩单手插兜,笑眯眯地招手跟他们打招呼。
楚停云觉得实在晦气,直接就想转身离开。
结果下一秒,对方却笑眯眯地喊住了宴寻,仿佛很好心地提醒他说:
“宴哥,你是不是掉了什么东西?”
“……?”
宴寻皱眉,他顺着江宇珩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路边的草丛里好像有个小小的相机包。
有点眼熟……
宴寻去捡起来,发现这竟然是李戎的相机。就是那个前些天在咖啡馆里告诉他当年养父之死可能并非意外的那个人。
他打开相机,发现里面的储存卡已经碎成了渣。
——这是威胁。
那一刻宴寻浑身都好像竖起了刺,他盯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神冰冷愠怒,
“江宇珩,你什么意思?”
“啊?没什么意思呀。我就是恰好看到了,以为是宴哥你丢的东西呢。”
江宇珩耸了耸肩,
“别担心,我只是路过,现在就走了。”
他挥了挥手,别的在没说什么,只是转身的时候看了眼那家亲子鉴定机构的方向,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宴寻没有去追,他立刻打电话给李戎,结果竟然是警察接的。
对方说他偷拍一个女生的不雅照,还涉嫌强女干,已经被刑拘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还问宴寻是什么李戎的人,是否知道内情。
“……抱歉,我并不清楚。”
宴寻挂了电话。
整个过程楚停云都很安静,只是看着他,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找个地方细说吧。”
他们找了家安静的茶室。
这次宴寻没再隐瞒,原原本本告诉了楚停云实情。包括养父当年的意外,李戎之前告诉宴寻的话,甚至还有宴寻那些不敢跟楚停云说的猜测。
“所以你之前说见了一个初中认识的人,就是这个李戎?然后之前那个匿名举报陈家的人,是你。”
“嗯。”
“你觉得那些举报陈家的关键资料,是用了些不正当手段从我这里获得的?”
“对。”
得知这些堪称劲爆的消息,楚停云的反应却跟宴寻之前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因为对方只是想了想,然后说:
“哦。”
宴寻:“……?”
他原以为对方会生气,会暴怒,甚至感到被背叛还要跟他离婚。
结果……竟然这样平静。
楚停云的确没太大反应,因为他早已经大概猜到了。他的电脑里安装了有特别程序,谁动了哪里都会有记录。
那天宴寻从公司离开之后,楚停云很快就发现了,但是对方并没有动什么机密文件,只是登陆了公司内网查阅了江家很多年前的一些项目内容,虽然算是机密,但并不值钱。
如果说宴寻为了报复他想要出卖江氏集团的商业机密,当然不可能只是偷偷查这些东西。
后来陈家被举报,楚停云才隐隐有了些猜测。所以就一直觉得宴寻的车祸不简单。
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宴寻这样做的动机,再加上——
“我大概看过那些举报材料,有一些是我的权限能接触到的,但除此之外,剩下的大部分材料并不是从我这里走的。”
楚停云就觉得宴寻不一定是举报人。现在看来,应该是宴寻之前从别的什么途径拿到的。
可惜光是这些还不够。所以现在贺家出手捞一把,陈家就很快爬了起来,虽是脱了层皮,但也算度过了危机。
“啧,你还是太年轻了,宴寻。”
楚停云轻叩了一下桌面,
“明明找到了七寸,却打得还不够狠。”
“……”
宴寻没说话。
他转头看向窗外,余光忽然瞥见远处有一辆红色的悍马招摇驶过。
只不过宴寻并不知道,刚才离开的江宇珩此刻正坐在那辆悍马里面。
“腾霄表哥。”
江宇珩乖巧地朝坐在身边的男人喊了一声。
“嗯。”
陈腾霄随意应了一声。
这对表兄弟长得有些像,但江宇珩更年轻,轮廓更柔和,身形也偏清瘦。而陈腾霄则是更粗犷些,眉压眼,显得有点凶相。
“见到人了?”
“嗯,他最近好像过得还挺不错,可能不久就能拥有一双高知父母呢。”
这件事并不难查,宴寻是被收养的,今天特地又去跟一对夫妻进了亲子鉴定机构,所以并不难猜里面的内情。
“呵——”
陈腾霄根本不在意这个,抖了抖手里的烟灰,眼神有些阴郁,
“他上次真是好运,这都没事。”
江宇珩闻言,挑了一下眉,
“不过他都不记得了,那个李戎也处理好了,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江宇珩早就知道宴寻跟楚停云不睦,前不久也在闹离婚,不知道上次在婚礼上为什么一反常态。原以为他大概那是楚停云在做戏罢了,结果最近一查,才发现宴寻的病历单上写着失忆了。
怪不得上次他在火锅店跟对方说话,宴寻就像是完全不知道一样。
“应该?”
陈腾霄重重吸了口烟,
“那他应该有一天也能想起来。”
如今有了贺家的帮助,陈家虽然暂时脱险,也把曾经留下的痕迹处理的七七八八,但宴寻手里还有一份最重要的东西。
——能要命的。
那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陈腾霄寝食难安。
“这……”
江宇珩状似苦恼地点了点额头,
“可是楚停云现在盯他盯得像眼珠子,不好办啊。”
“哼……”
陈腾霄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江宇珩,陈桧被你当狗耍着玩儿无所谓,但想拿我当枪使,你还太嫩了些。”
江晟海明显只想把家产留给大儿子,江宇珩即便现在手里捏着一个分公司,但在集团内部根本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但如果没了楚停云,江晟海就只能把小儿子当作继承人了。谁让他只有两个儿子呢。
“哈哈哈哈……”
被拆穿了江宇珩也不心虚,反而笑起来,还顺势接了下去说,
“谁让别人都只是根没用的烧火棒子,只有腾霄表哥你才是把真正的枪呢。”
“……臭小子!”
陈腾霄笑骂了他一声。
虽然江宇珩的心思摆得明明白白,可陈腾霄还是得帮他,因为等到江晟海死了,楚停云接手江氏集团,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原本那个姓楚的就跟他们不对付,这次陈家被举报,对方也第一时间撤资,宁愿自损八百也不让他们好过。再加上楚停云还是跟宴寻结了婚。那这两人跟他就是仇上加仇了。
要是让楚停云掌权……
陈腾霄吸了口烟,慢慢吐出来,他的眼底映着路边指示灯的绿光,像是淬了一层毒。
“不急,先把眼前最近的麻烦解决了。”
……眼前最近的麻烦?
江宇珩若有所思,随即心照不宣地对陈腾霄笑了笑。
说话间,这辆红色的悍马已经上了霓虹璀璨的高架桥。此时的天色完全暗下,这座繁华的城市却愈发绚烂多彩起来。
晚上九点,宴寻和楚停云回到了检测机构。他们跟着叶存山夫妻一起,苦等到十一点左右。
终于,亲子鉴定的最终结果出来了。
那两张薄薄的报告单第一时间被交到了宴寻的手里,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打印的余热,
最后一项的鉴定意见写着: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谢逢君是宴寻的生物学母亲。
……原来她真是他的妈妈。
原来我本该在她身边长大。
宴寻的大脑还在缓慢地解读这个信息,但这时谢逢君已经激动地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泣不成声。
“我就说你是我的宴宴。”
“你一定是的……”
“妈妈终于找到你了,终于……”
砰——
这一声轻响大概只有宴寻自己能听见。
谢逢君抱住他的那一刻,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被这位母亲打碎了。
宴寻这次没有站着不动,也没有再刻意保持距离,他丢掉了那张报告单,伸手去回抱了谢逢君,先是虚虚地搂着她,然后忍不住慢慢收紧。
他好像是真的抱住了妈妈,又像是抱住了很多年前在福利院怎么也等不到她的那个孩子。
这次是真的……
——总算是真的。
楚停云没有参与这一场过分煽情的认亲大戏。只是他想了想,忍不住伸手勾着领下的红绳,然后把那个小观音挂在了外面。
这时候叶教授也已经泪流满面,正打算过去跟妻儿抱在一起,结果余光忽然瞥见旁边的楚停云,瞬间被直接硬控。
他看向对方,红着眼睛欲言又止,
“你,你这个坠子……”
“怎么了?叶叔叔?”
楚停云笑眯眯的,却已经不再喊他叶教授了。
叶存山:“……”
原本还以为是早就丢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儿子当定情信物送出去了。
于是老父亲憋了半天,最后就干巴巴地说,
“没什么……你戴着挺好看的,也能驱邪避凶什么的。”
“谢谢。”
楚总笑了笑,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不过叶叔叔,现在是社会主义新时代,封建迷信要不得。”
叶存山:“……”
他当然原本也不信这个!
总之,这场持续了近乎十九年的寻亲终于在幸福的眼泪中落下帷幕。
他们总算准备离开。
谢逢君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慢慢收了眼泪,她紧紧牵着儿子的手,生怕他又一次不见了。
走出机构大门的时候,宴寻左边牵着母亲,右边是楚停云,至于老父亲,则是贴着妻子。
首都深秋的风很大,尤其是晚上,稍微瘦一点的人几乎都能被吹走。
谢逢君忍不住帮宴寻拉了拉衣服,
“风太大了,下次多穿点,别感冒。”
回应的好字还没说出口,宴寻的余光就忽然看见上面有一道虚影,正快速坠落。
砰——!
一个花盆毫无征兆地被风刮落,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此时,宴寻已经将楚停云扑倒在地上,等到听见谢逢君焦急喊他的名字的时候,宴寻才后知后觉到颈侧有点疼。
他没被砸到,只是飞溅的碎片割破了他颈侧到后脑那部分的皮肤,伸手一摸,便全是血。
“宴寻?宴寻!”
他们都在喊他。
宴寻看见了谢逢君焦急充血的眼睛,然后是正在叫人的叶存山,最后,他低下头,看着面前的楚停云。
宴寻感到一阵尖锐耳鸣,觉得他们的声音好像隔了一层水,闷闷的,听不太清。
恢复记忆好像就是这样一瞬间的事,洪流般的记忆碎片淹没了宴寻,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宴寻好像看见了谢逢君,很多年前的谢逢君,她在教他一句一句地念诗。
还有很多年前的叶存山,他在海里救人,像一位无畏的英雄。接着,不知道是谁用布包捂住了宴寻的口鼻,自此他就再也没见过他们。
有人想抢他的小观音,可绳子怎么也扯不断,对方只好暂时放弃。宴寻一直哭,哭到嗓子哑,没过多久,他就生病了,有人强行给他喂了很多白色的药片。
于是宴寻慢慢就忘了很多事,再睁开眼时,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对他说“我是你爸爸。”
于是叶澄意就变成了宴寻,他的人生也从宽阔平稳的江河变成了一条曲折的小溪,不断碰撞,不断向前。
高考结束,宴寻拿到了首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总算是有了件好事,但他的好朋友周泽的父母却离了婚。
双方闹得很难看。周泽的父亲提前转移了财产,母亲虽然成功离了婚,却也算是一夜返贫。
周泽还是选择跟母亲一起生活,由于经济原因只能去澳洲留学。走的那天,宴寻专门从首都赶回去送他。
周泽当时抱着他痛哭流涕,说“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
在他唱出第二句之前,宴寻便很冷酷地把人推进了安检口。周泽背着双肩包,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宴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一个人回了学校。
学习,兼职,比赛,努力赚钱。
大学几年里,静姝学姐一直非常照顾他,帮他搜集了很多重要的信息,还给他介绍一些非常有能力的研究生学长学姐,以及很厉害的教授老师。
所以后来有一天,静姝学姐来找他,红着眼睛问他能不能假扮一段时间她的男朋友,不用做别的,就偶尔一起吃饭,一起泡图书馆就行。
宴寻没有拒绝她,点头说好。
念大学的时候,宴寻几乎都没休息过,可比赛的奖金,学校的补助,兼职的外快还是不够,为了哥哥的医药费,宴寻萌生了创业的念头。
只是不太顺利,四处碰壁,被人戏弄不说,有天晚上还被一个男人强吻了。
这样羞耻的事宴寻谁也没说,只是晚上每每做梦,他好像都会梦见那天,梦见那个被他绑起来的男人。
对方黑发凌乱,整张脸被床单上的牛奶湿透,那双幽冷的蓝眸一直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记住你了。
于是总做梦的宴寻一直睡不好,学姐便说请他一起出去吃饭。作为明面上的男朋友,宴寻总得抽点时间陪她于是就很快答应下来。
只是静姝学姐有点不好意思,提前问了他一句,
“对了,我哥哥也一起,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吃顿饭而已,宴寻只是不爱社交,但如果有需要,他也有能力跟别人相处好。
只是他以前好像没怎么听静姝学姐说起过自己的哥哥,但宴寻也没多想,他只觉得静姝学姐人这样好,那她的哥哥应该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当时是冬天,首都下了第一场雪。
宴寻在校门口跟学姐碰面,却没想到遇见了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的人。
站在雪中的男人黑发蓝眸,浓密的睫毛上落着几片雪花。不过又很快消融,变成几颗极小的水星。
看见宴寻的那一刻,他还很温柔地笑了一下。
抛开偏见不谈,那一刻楚停云笑的时候简直漂亮得不像真人。
“小寻,这是我哥哥楚停云。”
旁边的江静姝笑着为他们两人介绍,
“哥哥,这是宴寻,是我的呃……男朋友。”
听见男朋友三个字,楚停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首都冬日的风极冷,宴寻却觉得那一刻他恼得浑身的血都在烧,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醉酒被这个男人扒了衣服强吻的晚上。
“他是……你哥哥?!”
宴寻实在没忍住多问了一句,还要扭头进一步跟学姐确认,
“是亲的吗?”
“当然是亲的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江静姝有点忐忑,她知道楚停云不喜欢自己的母亲,现在又是在宴寻面前,所以没有过多解释自己复杂的家庭关系。
不过她也实在没想过今天楚停云竟然会亲自来学校接她,静姝简直受宠若惊,只想着跟对方好好相处。于是便拉了拉身边假男友的袖子,
“小寻,你别拘束,跟着我喊哥哥就好。”
宴寻:“……”
哥哥?
谁要喊这种强吻别人的变态哥哥!
于是最终宴寻撇过头,他第一次没给学姐面子,很冷硬地喊了句:
“——楚先生。”
连“你好”两个字都不多给他!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章都是回忆并会在标题注明,防盗开的80%,不想看回忆部分读者们可以跳过不买。等几天回忆部分过了再看。
第47章 回忆(1)
楚先生?
这个称呼楚停云没太意外, 倒是江静姝有些错愕。她印象中的宴寻虽然不爱说话,但一向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怎么今天说话语气这样不好?
江静姝微微皱起眉,有点疑惑地拉了拉宴寻的袖子。
“小寻……”
她还没说完, 就被楚停云接过了话头。
“没事, 我们之前见过,闹了点不愉快。”
男人语气温和地解释了一句,接着他看向宴寻,微微低头,
“小宴同学, 我跟你道歉, 那天晚上是我不对。”
总之不论表情语气用词, 都显得极为诚恳。
诚恳到江静姝都有些惊愕, 从小到大, 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次这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怼遍全家无敌手的模样。
就连母亲养的那只小泰迪,见了楚停云都得夹着尾巴绕道走。
最重要的是, 哥哥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好语气过?
还这样低声下气地道歉?
江静姝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
宴寻也有点意外,他以为今天这个男人是来找茬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来道歉的。
江静姝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还是帮着哥哥打圆场。她凑过去小声跟宴寻说,
“小寻,光生气可没用, 我们今天就狠狠宰他一顿给你出气怎么样?”
“……”
那天晚上宴寻也动了手,对方今天还来道歉,再加上又是学姐的哥哥……于是最终宴寻还是缓和了脸色,没有扭头就走。
但直到几人上了车, 他也没把那句“没关系”说出来。
宴寻专门坐在距离楚停云最远的副驾, 让兄妹俩一起坐后面。
江静姝心里的宴寻一直是个内敛又乖巧的弟弟, 见他如此抗拒楚停云实在有些意外,忍不住问:
“哥哥,你跟宴寻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啊?”
“哦,就是有天晚上我在一家酒吧的后巷里碰见他,结果他喝醉了,吐了我一身,所以我就好心把他带到酒店,帮他脱了脏衣服,然后……”
眼见着楚停云就要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宴寻终于忍不住打断——
“没什么,学姐,就是……有点不愉快而已。”
他从没想过楚停云会直接说出来,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借口遮掩。说话间,宴寻还回头警告性地看了楚停云一眼。
后者笑着挑了一下眉,不再说了。
江静姝实在觉得奇怪。
明明听起来像是哥哥好心帮了宴寻,怎么扯到了不愉快?
但是看对方明显不想说的样子,她也就没接着问了。
吃饭的地点是江静姝提前选好的,当时楚停云问她想吃什么,她就选了一家非常出名的羊肉汤锅店,因为下雪的首都实在太冷了。
江静姝原以为楚停云忽然请她吃饭就已经足够惊喜,却没想到对方还给她带了礼物。
是某国际名奢品牌的一款限量包包,价格昂贵不说,很多人想买都没资格。
“天……”
江静姝倒也不是很痴迷什么奢侈品包,但从来跟她只是点头之交的楚停云突然对她这样好,她实在有点受宠若惊。
不过当时的江静姝并不知道,楚停云单纯为了挖她墙角给点补偿而已。再加上,他还想给宴寻送点礼物。不过单独只送妹妹的男朋友就很奇怪,两个人都送的话就不突兀了。
礼物是一台私人定制的高配电脑。
宴寻当然没收,他只想快点吃完这顿饭,然后赶紧离楚停云这个人远远的。
这顿饭宴寻吃得惜字如金,坐立难安,直到快结束的时候,江静姝去洗手间补妆,他才跟楚停云摊开了讲。
“楚先生,你的道歉我收到了,不过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为什么?”
楚停云并没有被宴寻的冷言冷语劝退,反而还笑着说,
“我亲了你一口,你打了我一顿,算扯平了吧?今天我专门来跟你道歉,给你送赔礼,也算是很有诚意吧?”
“……”
宴寻皱眉,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淡又很正式地说,
“楚先生,我是个直男,我喜欢女孩子,不喜欢男人。”
“哦。”
楚停云心想他在遇见宴寻之前,也他妈的坚信自己是个直男呢。
这人把他掰弯了,自己倒是笔直。
不公平。
楚总还就想把这个笔直笔直的男大学生掰弯了呢。
“早点跟江静姝分手吧,你俩不合适。”
他说这话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像是通知和宣判。
“……?”
虽然不是真情侣,但宴寻实在觉得楚停云这话说得有病。
“我和学姐谈恋爱,跟你没关系吧?”
宴寻觉得只这句还不够,便又说:
“我不喜欢你,楚先生,以后也不会喜欢。”
“我喜欢的是静姝学姐,我从高一入校就暗恋她,很多年了。就算以后我们没能在一起,我也不会喜欢男人。”
“……”
楚停云盯着宴寻,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他还是第一次遭到如此简单,直接,又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是吗?”
楚总完全没被打击到,他盯着宴寻那张冷淡俊秀的脸,反而莫名燃起了一股强烈的征服欲。
男人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笑着微微抬起下巴,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江静姝补完妆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包间里的氛围很奇怪,甚至宴寻还忽然来牵她的手。
楚停云当然不会看着他们俩在自己面前你侬我侬,而是微微压低了声线,听起来非常有长兄的威严:
“江静姝,你该回家了。”
“哦,好的,哥哥。”
静姝显然有点怕他,也很听话,于是下意识将手收了回来。
宴寻:“……”
他看了楚停云一眼,对方却勾起唇,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
果然!
宴寻想,这个男人刚才的什么道歉都是装的。
——这顿饭就像是开战的信号。
宴寻后来就总能在各种地方“巧合”地碰见楚停云。
甚至,对方还会卑鄙地让静姝学姐想方设法约他出去。
网球,滑雪,赛车,斯诺克……各种运动游戏,各种美食诱惑。
江静姝玩儿得快乐极了,因为有楚停云在上面撑着,家里的父母都管不了她,连相亲都有正当名义不去了。
就是哥哥唯一的要求就是让她把宴寻带上。
江静姝觉得很奇怪,但是她从没想过楚停云会喜欢宴寻,毕竟对方之前交往的都是女朋友,而宴寻又是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呢。
每次邀约,宴寻十次有七八次拒绝,但总有两三次躲不过去,因为他实在没法跟静姝学姐开口说楚停云那些心思。
宴寻原以为自己也就是跟这对兄妹俩有些纠葛,直到他在过年的前一天接到了陈婉清打来的电话。
“阿姨,您好,有什么事吗?”
女人的语气很好,礼貌温柔,还很热情。这次打电话来是听说宴寻寒假留校没回家,怕他过年孤单,所以请他来家里吃顿团圆饭。
宴寻想要拒绝,可对方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你看阿姨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今年都二十五岁了,好不容易交了个男朋友,家里都很关心,所以想见见你,请你来家里吃顿饭……”
陈婉清很会打感情牌,总之宴寻最后实在找不到借口拒绝,只能答应下来。挂断电话之后,他就立刻给静姝学姐打电话说这件事。
假装谈恋爱是一回事,但见家长就是另一回事了。
“学姐,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我也知道……”
江静姝也很惊愕母亲的提议,但是陈婉清当时跟她说——
“就让妈妈看看你真心喜欢的这个男孩儿到底怎么样。如果人确实不错,那以后家里就不干涉你谈恋爱了。”
那个时候,静姝天真地以为母亲竟是真的开始理解她了。她实在激动,又很开心,并且由衷地认为宴寻这样优秀,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我妈妈松口了,她就说想见见你,你就过来吃顿饭好不好?就一顿午饭,你吃完就可以走。”
“……好吧。”
宴寻还是答应下来。
母亲和哥哥都在国外,所以他今年过年就没回南城,留在学校也没什么事,就打算去一趟。
另外就是,宴寻想着自己都和静姝学姐见家长了,楚停云总不能还缠着他吧。
总之,第二天宴寻就去江家了。只是那天中午江晟海不在家,说是有个很重要的饭局。
楚停云则是一直都在外面住,只有一些重大节日会回来一趟。就算是过年当天,他也都是晚上才回来,而且绝不会跟陈婉清他们一起吃团圆饭,最多勉强住一晚。
江静姝拉着宴寻进门,
“小寻,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弟弟江宇珩。”
“你好啊,宴哥。”
江宇珩实际上比宴寻要大一岁,不过他脸长得嫩,又从来都是一副乖弟弟的做派,一口一个宴哥喊得乖巧又热情。
“听说你最近经常跟我哥和姐姐出去玩儿,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啊?”
宴寻觉得江宇珩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因为比起问他,江宇珩直接问他的哥哥姐姐不是更亲近吗?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怎么应。
这顿所谓的团圆午饭就四个人。但陈婉清还是没有坐主位,她笑眯眯地给宴寻夹菜,旁敲侧击地问他的家庭情况。
宴寻如实回答,倒是不怎么紧张,毕竟他和静姝学姐又不是真的情侣。
“小宴啊,我们家养女儿一直都是富养的,她的一个包包,一条项链,可能要你辛苦工作几年才买得起。”
陈婉清表面语气温和,但实际却字字绵里藏针。
“你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没错,可我们家公司里跟你一样学历,甚至比你学历更高的,少说也有几百人了。不说以后让你养静姝,光是养你那个断腿的哥哥,病弱的母亲,不都已经捉襟见肘了吗?”
“你愿意当他们的吸血包,我女儿可不行!”
“妈!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说……”
江静姝气得发抖,她听不下去,开始跟母亲大吵起来。
“闭嘴!”
陈婉清厉声呵斥她,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宴寻皱起眉,正要开口,却听见门口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好热闹啊。”
谁也没想到,这时候楚停云回来了。
宴寻微怔,回头看见对方头发上还有雪,脸上戴着口罩,露出的皮肤微微泛红,像是感冒了。
“真好笑。”
楚停云站定在宴寻后面,随手搭在他椅子的靠背上,即便脸上戴着口罩也不影响他输出。
“明明早就把人查了个底朝天,看不上人家穷直接说就好了。”
“偏偏顶着一张温柔善良好母亲的脸把人骗到家里来,然后极近奚落讽刺一番,完了还要大慈大悲地装出一副全是为了女儿的样子。”
“大过年的,陈婉清,你可真会恶心人。”
“你……”
陈婉清完全没想过楚停云中午就会回来,也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护着静姝这个男朋友。
她嘴唇哆嗦,气得说不出话,
“楚停云你……我是你爸爸的妻子!你放尊重点!”
“我连老头子都不尊重,何况你这么个东西?”
楚总冷笑,他说话带着点鼻音,却字字尖锐如针,
“陈婉清,你今天要是能甩个五百万到宴寻的脸上,跟他说拿着钱离开你女儿,说不定我还能高看你一眼。”
“可惜你不仅恶毒,还死抠,想装一副高高在上的有钱人模样,却吝啬地连半个子儿都不肯出,也不知道老头子每天晚上跟你睡一起怎么都不反胃。”
“……”
陈婉清已经要气晕过去了。
她哆嗦了半天说不过,就开始哭。
楚停云嫌烦,随手拍拍宴寻的肩膀,问他:
“走不走?”
“……”
宴寻没回答,只是站起了身。
“学姐,我就先回去了……”
这句话他还没说完,就被楚停云一把拽走了,一直拽到车上。
司机收到示意,开始启动车子。
楚停云虽然又一次大获全胜,但他看起来还是恨恼,
“宴寻,你之前怼我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今天这么怂?”
“……”
那是因为宴寻还没开口之前,楚停云就已经扛着机关枪上去一顿输出了。
于是宴寻没答他这句话,而是仔细看了看楚停云口罩外面裸露出的皮肤,很明显的潮红。
“生病了?发烧?”
“……”
楚总撇过脸去,哼了一声。
宴寻想了想,问:“前几天去滑雪,你不是说你不冷吗?说你小时候在俄罗斯长大,这点风雪不算什么来着?”
楚停云:“……”
这是现在的重点吗?
男人顿时就恼了:
“宴寻,你真是狼心狗肺,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你现在来嘲讽我?”
“……”
被扣了一顶狼心狗肺的帽子,宴寻也没辩驳,只是扭头跟前面的司机说,
“师傅,麻烦就近去医院吧。”
“我不去!”
笑话,楚总还能被他安排了?
司机为难地看了眼后视镜,毕竟他是楚停云的司机,当然只能听老板的。
宴寻便只能让司机在路边停一下,去买了体温计和退烧药。好在现在是中午,今天过年,要是到了晚上,药都不好买。
只是冬日的衣服层叠,量体温的话车上不太好脱。但楚停云很乐意,直接就开始脱了
宴寻摁住他:“张嘴。”
楚停云眉头一挑。
测口腔温度?
“好吧。”
他拉下白色的口罩,露出潮红发烫的脸,很顺从地朝宴寻微微仰头,张开了嘴巴,舌尖微微抬起。
过高的体温让他的嘴唇很红,连带着呼吸都尤其湿热。
宴寻不自然地眨了一下眼睛,接着就打算把水银温度计的头放在他的舌下。结果刚要插进去,楚停云却忽然撇开了头,
“不行。”
宴寻:“……你又怎么了?”
“脏。”
虽然温度计是新的,也是刚拆封的,但楚总还是嫌弃。
“还是测腋温吧。”
“……行。”
“你给我脱。”
“楚停云,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发烧呢,手没力气。”
楚停云很无赖,甚至还要倒打一耙,
“而且宴寻,你能不能对一个病人好一点。刚才我可是拖着这副病体残躯在帮你,现在还好心让你搭车。”
“结果呢,让你帮我测个体温就是得寸进尺,啧,你这家伙简直小白眼狼一个嘛!”
“……”
小白眼狼宴寻气结。
他觉得要是楚停云这个人没长嘴就好了,那样看起来会真的会美好太多。
他深深吸了口气,先帮对方脱了一侧的大衣,然后再从下面掀起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最后是里面薄薄一层兔绒打底。
宴寻想,首都的冬天穿大衣,里面还穿得这么少,这家伙不生病才怪呢。
过程中,他的手不免碰到男人的皮肤。楚停云看着身形修长清瘦,但衣服遮掩下的身材却并不干瘪柴弱,光滑白皙的皮肤包裹着一层薄肌,明显是有过长期的专业运动,以至于线条看起来非常优美。
衣服被从下面掀到胸口上面的位置,宴寻目不斜视,放好体温计之后就让他好好夹住,又把衣服拉下来。
只不过宴寻没想到的是,楚停云还有脱毛的习惯。
——这男人真是精致。
体温三十八度七,算是高热了。
车上有水,宴寻喂他吃了退烧药。等到司机终于开回楚停云现在住的房子时,对方已经昏睡过去了。
宴寻只好把人背上去。
“你家密码多少?”
楚停云哼了两声,给他报。
豪门总裁的房子的确很大,但里面却没多少东西,空空的。加上太过干净整洁,看起来没有半点人气。
烧得快人事不省了,楚停云还是执拗地要进门脱外套消毒,上床之前必须换睡衣,还要洗手洗脚。
宴寻又不能撂下他就走,只能扶着人一一把这些程序走完。
总算把这位豪门总裁伺候好上床,宴寻就打算出去,结果忽然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今天看清楚了吧,你跟江静姝没可能,分手吧。”
宴寻:“……”
都这种情况了,楚停云还是暗搓搓想要拆散他跟学姐。
宴寻转过身,看着他说:
“就算我和她不能在一起,我也不喜欢男人。”
“哼……”
楚停云说的每个字都带着闷闷的鼻音,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嘲讽的意味,反而像是撒娇,
“你懂什么?男人自有男人的好处……”
明明很虚弱,这家伙却还要端着这么一副勾人样。
“要不要我带你试试?”
“……”
宴寻的回答是很无情地用被子捂住了楚停云的脸,然后大步走出去,关上了门。
楚停云浑身无力,大脑也昏昏沉沉,但他清楚地听见了外面入户门关上的声音。
——宴寻就这样走了。
他拉下被子,盯着天花板看了片刻,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要不算了吧……
楚停云想,他又不是真的贱,没必要这么一直追着宴寻舔。
浑浑噩噩中,他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清楚。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给他贴了退烧贴,喂了水,又用酒精擦了擦手脚。
但眼皮实在太重,楚停云没有醒。
再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
他嗓子发干,像火烧的砂纸一样。迷迷糊糊摸了摸,楚停云拿到了床头放着的温水。
一口气喝完之后,楚停云才想起来他的床头之前好像没有放水杯。
他坐在床上愣了好半天,抬手摸到了额头上的退烧贴。楚停云把那东西撕下来,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意识到了什么。
咔哒——
楚停云轻轻推开卧室门,看见外面客厅亮着灯,从来不开的电视正在静音放着春晚,
宴寻坐在餐桌上,系着围裙,正在包饺子。
垂落的餐厅吊灯将他的侧脸照得很暖,有一种岁月静好般的俊秀。
他应该已经做了很久了,因为这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元宝似的饺子,它们整整齐齐列着队,像是一个个等待检阅的士兵。
厨房里似乎还煮着什么东西,有一些香味飘出来。
以前楚停云只觉得宴寻这个人带劲儿,越是得不到,就越日思夜想,但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对方会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结婚?
这个词让楚停云猛地清醒过来。
“醒了?”
宴寻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楚停云,抬头看向他,顿了顿,说,
“谢谢你今天帮了我,这顿饭就当我谢你了。”
谢他?
楚停云终于才回过神来,他不自然地应了一声,走过去坐到宴寻对面。
“烧退了吗?”
“嗯。”
已经退了,只是睡太久,楚停云的脸看着还是有点红,脚步也很虚。
楚总不会包饺子,也帮不上什么忙,于是索性单手撑着侧脸,就这样盯着宴寻看。
看着看着,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宴寻,你跟江静姝没前途,她从小到大就是个被她妈捏在手里的洋娃娃,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控不了,更别提跟你有什么未来。”
“何况这都什么时代了,你俩还想唱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么?所以我劝你赶紧分手吧,及时止损。”
“……”
宴寻没说话,他当然不可能在后背说学姐的不好。
但这副样子落到楚停云眼里就是他还喜欢江静姝,并且执拗地听不进去自己这些忠言。
“啧……”
见宴寻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楚停云又换了个角度再接再厉,锲而不舍地挖亲妹妹的墙角,
“宴寻,要不你跟我谈吧。老头子管不着我,陈婉清就更别提了。更何况我长得帅又有钱,性格不错,身材也好,其他方面不说举世无双吧,倒也算是出类拔萃。”
“最重要的,江静姝就算再喜欢你,她也不可能跟你结婚。但我不一样啊……”
“哦?你哪里不一样?”
听到这句不一样,宴寻忽然抬头打断了楚停云。
在他心里,初见发生的事已经足以让宴寻给楚停云打上个斯文败类,花花公子,感情混乱的标签。
更别提,对方在明知道他是静姝学姐男朋友的前提下,还总是做这些事,说这种话。
但除了感情方面有些不道德之外,楚停云这个人倒是不坏,有的时候也还不错。
做朋友也许可以,可跟这样的人谈恋爱还是算了。
于是这时宴寻看了他一眼,故意反问道,
“楚停云,你难道会跟我结婚?”
“……”
楚停云当然没想过结婚!
父母婚姻的不幸让他打心底里觉得婚姻就是坟墓,不仅仅是什么爱情的坟墓,更是人生的坟墓。
——傻子才结婚呢。
楚停云看中宴寻说穿了不过就是见色起意,加上这段时间他费尽心思,可对方依旧不给好脸色,于是从没受过如此冷遇的楚总不甘心而已。
越是得不到,他就越想要,还非得把人搞到手尝尝到底什么味儿才舒服。
但现在话既然说到这里,楚停云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痛快表达了肯定。
“当然会啊!”
“你别看我不正经,但我谈恋爱肯定都奔着结婚去的。”
还在病中的男人脸颊潮红,连湛蓝的眼底都是湿润的。他就这样歪头看着宴寻笑。
“怎么样寻寻,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呢,嗯?”
这副真诚又情深似海的模样,换个人大概底裤都得被他骗没了。
“……”
宴寻盯着楚停云愣了好一会儿。
奔着……结婚去?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睫毛无意识地颤动了好几下,表情有些错愕,又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楚停云看他这副样子,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迅速乘胜追击。
“是不是心动了?”
“……”
宴寻没说话。
他垂下眸,慢条斯理地包完最后一个饺子,才起身朝楚停云靠近过来。
这个举动让楚总很激动,他甚至都想到了宴寻可能是要亲自己。
结果没想到——
宴寻只是凑近过来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说,
“楚停云,你脑子烧坏了吧?”
“……”
楚总沉默数秒,面无表情地抬头盯着他,
“宴寻,别以为你找了句话糊弄,我就不知道你刚才故意把面粉抹我脸上了。”
“……”
唔,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后面几章都是回忆并会在标题注明,防盗开的80%,不想看回忆部分读者们可以跳过不买,等几天回忆部分过了再看。
第48章 回忆(2)
时间的确足够改变很多东西, 比如人的喜恶,看法,还有与另一个人的关系。
至少两个多月之前, 宴寻还想着这辈子最好都不要再见到楚停云那个变态, 但现在他却跟对方一起在除夕夜吃了顿团圆饭。
就是这个男人实在挑食,这样不喜欢,那样也不喜欢。
楚停云原本还觉得没什么胃口,但吃着吃着就有点停不下来,虽然挑挑拣拣, 却也还是吃了不少。
——因为真的很好吃。
宴寻看他挑食的样子, 忍不住吐槽:
“楚停云, 你小时候应该挺难带的吧。”
“哼……”
男人带着鼻音轻哼一声, 他像是不太喜欢这个话题, 便不轻不重地刺了句回来。
“又没让你带。”
吃过饭之后,两个人就坐在客厅的落地窗边喝着饮料聊天。
楚停云原本想喝酒, 宴寻没让。
“老头子都没这么管我……”
楚总不服气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最后还是喝的椰奶。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春晚,外面的大雪纷扬飘舞。可惜首都禁放烟花, 不然可能还会多些年味。
其实他们也没聊太多东西, 宴寻的人生乏善可陈,他也克制着自己不要和楚停云有太深入的交流。
而后者则是还在病中, 说着说着就没什么精神了。
于是两人便各自去睡觉。
楚停云家里很大,却只有一个卧室,宴寻就睡沙发。凌晨两点的时候他辗转反侧睡不着,虽然楚停云好像退烧了, 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
结果宴寻一去就发现楚停云又发起了高热, 这次直接到了三十九度, 人事不省,浑身发抖,都已经开始说胡话了,眼泪和汗混在一起,整张脸都是湿的。
宴寻听见他好像在喊什么,但那是俄语,宴寻听不懂。于是只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开车把人送去医院急诊。
——因为司机放假了。
除夕夜,凌晨三点,就连医院的医生也不多。
宴寻没埋怨楚停云白天逞强不早点去医院,只是背着人跑上跑下,帮他办手续,陪着做检查,最后总算输上了液。
医生说原本不严重,怪病人一直拖。
楚停云退烧的时候是早上七点半,一睁眼看见的就是宴寻。他其实没睡,就是没力气睁眼,所以自然很清楚昨晚宴寻是怎么照顾自己的。
对方显然熬了一整晚,眼睛都有点充血。
“醒了?”
宴寻去摸了摸楚停云的额头,发现对方确实退烧了。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个男人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对我这么好啊……”
楚停云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哑着嗓子问,
“寻寻,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
宴寻没想到楚停云都这样了还能满嘴跑火车。于是下一秒,他就很冷漠地收回了手,
“我是怕你烧死了,给我留下毕生的心理阴影。而且大过年的,太不吉利了。”
“……噢。”
楚停云这次没跟他犟,就是把下半张脸窝进被子里笑了一下。那双深蓝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像雪原深处的月牙湖。
宴寻撇过头,不再去看他。
“打电话叫别人来照顾你吧,我还有事要走了。”
宴寻不喜欢医院。
当初他的养父去世,宴寻在医院大病一场,自那以后他就很不喜欢待在医院。但楚停云不知道,他想大年初一的能有什么事?
——不过是宴寻不想继续在医院陪自己罢了。
“……行吧。”
男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不过人家照顾了他一晚上,楚停云也没那么厚脸皮非拽着人不让走。
于是不久,在家好不容易睡个懒觉的方特助就来接了宴寻的班。
楚停云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他天天拍照拍视频,要么装可怜,要么秀技能,专门发朋友圈仅宴寻可见。
但对方理都不理他,更别说来医院看他。
更可恶的是,这人连一个赞都不给他点。
楚总实在郁闷,磨磨蹭蹭许久,发现宴寻确实没有半点关心他的意思之后,总算出了院。
后来让方特助一查才发现宴寻找了家公司实习去了。
宴寻的确最初打算创业,也拉了几个人搞工作室。彼时微信小程序刚刚爆火,他也因此赚了些钱,但是找投资却总是四处碰壁。
专业上的事情他擅长,可商业上宴寻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于是最后他就放慢脚步,打算先学一学。简历投了很多家公司,最后做了一家互联网科技公司老总的实习私人助理。
这位老总姓赵,四十出头,算是行业里比较有名。尽管工资不高,但宴寻觉得自己跟在这样的人身边,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
虽然上次去江家的见面并不愉快,陈婉清也是存了故意羞辱宴寻的意思,但现实来讲,她说的话的确没错。宴寻很清楚自己跟学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同样,他和楚停云就更不是了。
既然如此,就不要有太多牵扯和瓜葛。宴寻强行让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只是没想到他进公司没几天,就又见到楚停云了
“小宴啊,这位是楚总,我们公司的大客户,好好招待。”
宴寻:“……”
他飞快收敛了情绪,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跟对方打招呼。
“你好,楚总。”
“你好啊,小宴助理。”
对方笑眯眯的,好像也不认识他。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赵总每次跟楚停云接触都要把宴寻带上。
工作时的楚停云跟宴寻认识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以前宴寻只觉得楚停云不过就是个有钱的富二代,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幸运继承了家族公司罢了。
但现在他彻底改变了看法,楚停云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商人。如果换作战场来比喻,那这个男人不亚于一位所向披靡的将领。
宴寻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慢慢感受到了楚停云这个人身上的魅力。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商业计划书明明做得那么认真优秀,可偏偏总是四处碰壁。
“因为真正的投资人是不会仔细去看你写的那些漂亮计划书的,他们的时间很宝贵。”
彼时宴寻正以赵总助理的身份陪着楚停云喝咖啡,对方就跟他说了这样的话,
“最重要的是其实他们根本不懂你的专业,所以第一时间就只会假定你都是编的,骗钱的。所以熟人推荐和个人信用还有你已经展现出来的价值,才是最能打动他们的点。”
“……”
宴寻愣神了许久,依稀有些明悟,甚至忽然觉得楚停云这个人隐隐有些发光。但下一秒,楚总就慢悠悠地抿了口咖啡,
“怎么样,是不是开始崇拜我了?要不然你也别费那么大劲儿了宴寻,你赶紧分手跟我好,我就给你投个几百万玩玩儿怎么样?”
“……”
宴寻顿时就觉得楚停云果然还是那个楚停云,哪有什么光。
“不要。”
他又一次很冷漠地拒绝了对方。
过了一段时间,赵总跟楚停云达成初步合作,并邀约对方一起去某处温泉山庄玩儿。宴寻不太想去,但迫于工作压力,他还是去了。
赵总跟楚停云在汤泉里泡的时候,宴寻说自己有点怕水,就坐在岸上陪着他们。但赵总非要拉着他下去泡。
“哎呀小宴,这水很浅的,你长这么高怕什么?”
两人拉扯间,地面的石子太滑,宴寻一个没注意就摔进水池了。
曾经差点淹死的经历让宴寻对水有着严重的心理恐惧。所以尽管他净身高足足一米八七,但还是几乎差点溺毙在这一米二深的汤泉水池里。
后面是楚停云抱住了他,又把他拉上岸。
赵总讪讪地过来道歉,楚停云很是恼火,但宴寻却摇摇头没追究。他只是换了身干的衣服,吹了吹头发,去vip休息区躺着。
刚才的落水又让他想起了差点被淹死的那天晚上,宴寻浑身发软,力气好像被抽空了,一个字都不想说,只想睡觉。
半梦半醒间,他忽然感觉有人悄悄蹲在了他身边。没有任何依据的,宴寻觉得那应该是楚停云。
对方盯了他好一会儿,还来摸了摸他的脸。最后竟是忽然俯身凑近过来。温热的呼吸甚至都落到了他的脸上。
那一刻,宴寻竟是觉得自己的心脏把胸口撞得有点疼。他以为楚停云又要故技重施,比如趁他睡着又来强吻他什么的。
但这次,对方却忽然小声问了一句,
“宴寻,可以亲你吗?”
“……”
沉沉睡去的青年自然没什么反应,楚停云很清楚,所以他狐狸般地笑了笑,继续悄声说:
“既然你不拒绝,那就是默认同意了。这次我可没有强吻你。”
宴寻心想这跟强吻有什么区别,楚停云这人确实很无赖。但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快便戛然而止,一瞬清空。
因为接着楚停云就低头,亲在了宴寻的唇上。
这次他没做别的,就只是一个落在唇瓣上的简单的吻。
那个时候楚停云并不知道宴寻在装睡,只为自己的得逞而沾沾自喜。见对方睡得沉,还去戳了戳宴寻的梨涡,甚至还把他藏在衣服里面的小观音拽出来捏在手心里玩儿。
宴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装睡,明明他应该把楚停云推开的,最好再给对方一拳。
可刚才他竟然真的默认同意了。
等到确认男人离开之后,宴寻才睁开了眼,神色间毫无睡意。
他茫然地望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隐隐意识到有什么很不妙的事情发生了。
【我不喜欢男人,楚先生,也不会喜欢你。】
【哦?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几个月前的对话似乎还在耳畔回响,可宴寻却发现这一场他曾经胜券在握博弈和赌局,自己竟然惨败。
宴寻坐起身,一个人想了很久很久,甚至还去买了点酒喝。
刚才落水的恐惧此刻似乎已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心悸。
他好像满脑子都是楚停云。
“……”
最后,宴寻无声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掏出了手机,给学姐打了个电话。
其实在当初过年那天分别之后,宴寻就再也没见过江静姝,对方似乎被关在了家里,但学姐也曾打来电话跟他道歉,她没想过宴寻会因为自己遭到母亲的羞辱,便想着就此结束这段虚假的情侣关系。
但那个时候宴寻想着借学姐躲开楚停云,就说可以再维持一段时间。
直到现在,他忽然下定了决心,轻声对电话那头的女孩说:
“静姝学姐,我们分手吧。”
就像刚才楚停云并不知道宴寻装睡,而宴寻也不知道他说的话被楚停云偷听到了。
于是当天晚上,楚狐狸就迫不及待地把人灌醉了拐上床。
“楚停云,我跟学姐……”
宴寻其实想说我跟学姐是假的,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打断,
“知道你俩分手了,不过这种时候可千万别提她,扫兴……”
甚至说的时候,楚停云还来摸他的屁股,宴寻一下就跟雷劈了似的,立刻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跟楚停云争夺攻受地位上。
最后的结果自然毫无悬念。
第一次见面宴寻能把楚停云绑起来抽一顿,这次他也能把人压在床上弄。
只是宴寻实在没什么经验,他也尤其恼火楚停云那句自己经验丰富。种种因素下,宴寻不小心把人弄出了血。那天晚上楚总疼得把枕头都哭湿了。虽然后面渐入佳境,但总归还是受了伤。
结束后,宴寻也没睡,他开始查资料学习。温泉山庄太偏远叫不到跑腿,所以他只能自己出去给楚停云买药,回来又给男人擦药,几乎天快亮的时候才睡。
结果第二天醒来,楚停云不见了。
只留下了一张卡,里面有很多钱。楚停云的助理还给宴寻打电话,问他要身份证件办车子的过户。
接着,宴寻在早餐区听见赵总给谁打电话,言语间提到了楚停云。
赵总说楚停云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这是圈子里谁都知道的既定事实。
“什么婚姻是人生的坟墓,傻子才结婚。啧,现在的年轻人思想就是前卫,不结婚好啊,男女不忌,给钱就行,这才能玩儿得开嘛。”
赵总还说这时间之所以那么看重宴寻,不过是借此想跟楚停云搭上线而已。
宴寻当即追去楚停云的公司要个说法,却发现对方只是耍他,甚至还可能存有用他报复静姝学姐的念头。
于是,宴寻的初恋便在这一刻结束了。
离开楚停云公司之后,他提交了辞呈。两个月的实习工资还没拿到手,宴寻便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她又问他要钱了。
这一通电话彻底戳破了宴寻关于爱情和楚停云的一切幻想,他前所未有地,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和楚停云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于是将那段不到24小时的恋爱彻底埋葬之后,宴寻就开始专心自己的事业,情场失意,事业上好像就迎来了转机。
他终于拉到了投资,并强迫自己忘记有关楚停云的一切,开始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自己的事业和人生。
一切看似顺利,未来一片光明。只是两个多月以后,静姝学姐的弟弟江宇珩却突然找上了他。
“我姐逃婚了,可是我还得在家安抚我爸妈,所以能不能请你帮我去看看她。”
对方是红着眼睛来的,看着快急得哭了,
“她最近状态很不好,好像还在吃抗抑郁的药,我怕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做傻事?
这样严重的情况,宴寻便没有拒绝。
只是拿到江宇珩给他的机票之后,宴寻却很意外为什么静姝学姐逃婚会选择去索契,但是时间太紧他来不及多想。
登机的时候,宴寻还是难免想到楚停云,因为去俄罗斯的签证还是当初对方假借赵总以工作出差之名非给他办的。
宴寻原本打算确认学姐没事之后,过几天就回国。机票都买好了,结果万万没想到,楚停云在这个时候找了过来。
男人脸色阴沉,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高马大的俄罗斯保镖。一群人气势汹汹,直接破门而入,看起来像是黑/帮寻仇的。
宴寻没听懂楚停云说的那句俄语是什么,但下一秒,他就被好几个保镖联手按在了地上。
砰——
宴寻的额头磕到地板,发出了一道很重的声响。
接着,他听见了一道很清脆的巴掌声。
“江静姝,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警告你,这座城市是我母亲的故乡,是她的安息之地。”
“全世界那么大,你想要逃婚,想要私奔,可以选任何地方,但唯独这里你不该来,也没有资格踏足半步!”
那一刻,宴寻才终于意识到楚停云为什么如此暴怒。
那天以后,江静姝被楚停云派人送回了国,可宴寻却被这个男人扣了下来。
彼时楚停云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而宴寻则是被保镖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私奔好玩儿吗?宴寻,你还真以为自己在扮演梁山伯啊?”
宴寻想要解释:“我没有要跟静姝学姐私奔,我只是……”
“只是什么?担心她?你俩又旧情复燃了?”
楚停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面冷静,脸上还在笑,但实际上他这时候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
“宴寻,别在我面前装得那么清纯,你跟我上床爽完了,提上裤子就去找前女友私奔,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楚停云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像是当年那个被江晟海骗得团团转的母亲。
“甚至你还用的是我给你办的签证!真是太可笑了。”
楚停云原本当初还想过带宴寻来母亲的故乡玩儿,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先来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年他亲眼看见江晟海跟陈婉清在他母亲的床上苟合一样。
于是,楚停云这么多年对那个男人的怨恨和恶意,也就在这时候不自觉地转嫁到了宴寻身上。
“宴寻,你不觉得你自己做的这些事很恶心吗?贱不贱啊?”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情绪疯狂上头之际,总会口不择言,甚至越是面对在意的人,说的话也就越难听。
比起肉/体的疼痛,宴寻这样的人更受不了言语和道德上的羞辱。这一刻他浑身都在抖:
“楚停云,我们已经分……”
宴寻原本想说自己跟楚停云已经分手了,可想一想对方或许根本就不觉得他们俩交往过。
宴寻认为的他们确认关系到分手,整个过程都不到24小时,这样短暂的关系可能在楚停云看来,他们俩也就是单纯上了个床。
或者说,拿钱嫖了个男大学生而已。
于是宴寻深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问他:
“楚停云,所以你到底想怎样?”
“……”
面对这个问题,男人沉默了很长时间。不久以后,他挥手让那几个保镖离开了。
“陪我去个地方吧,宴寻。”
“……去哪?”
楚停云没有回答他。
总之最后这个男人拿走了宴寻的护照身份证和手机,开车带着他一路往北去。
楚停云没再带保镖,就他们两个人。
那个时候还是十月初,但是宴寻在车窗外却已经看到了雪。
异国他乡,语言不通,宴寻感到有些不安,他又一次问楚停云: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我外祖的老房子,那里有雪山,很漂亮。”
楚停云这时候看起来像是好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很温柔,
“我心情不好,想去住几天,你陪我吧。”
“……”
宴寻到底没有拒绝。
快到的时候,楚停云带他去了小镇上的一家老酒馆。里面的环境很不好,但洁癖的男人却能面不改色地选了个角落坐下。
宴寻也跟着楚停云坐,他没有手机,又听不懂俄语,唯一能依靠的只能是这个人。
天气太冷了,楚停云点了些吃的,还点了酒。
酒馆自酿的伏特加太烈了,宴寻第一口就呛到,还被呛得满脸通红。酒馆里的俄罗斯男人们见他这副模样,哄笑起来。
楚停云也跟着笑了笑,还用俄语跟旁边人说了什么。宴寻自然听不懂,他不再喝酒了,埋头吃东西。
但楚停云不放过他,还要他喝,甚至在别人看不到角度,还故意喝了酒来亲他。宴寻的喉结被迫滚动几下,感觉辛辣的酒精从舌尖一路烧到了胃里。
再后来的事,他就记不得了。
酒馆的嘈杂声渐渐消失,外面的风雪也远去,周围的一切变得温暖而静谧。
宴寻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很昏暗。
他躺在一张尤其松软的欧式大床里,看见了陌生的,好似在旋转的床纱。
复古的壁炉无声温暖着整个房间,外面簌簌落着雪,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依稀坐着一个男人。
他指间燃着一支烟,身侧的窗外是一片蜿蜒的黑暗,旁边的圆形小桌上放着盏老旧的台灯。
昏暗的光和燃起的烟雾交融在一起,令楚停云的面容轮廓都变得晦暗不明。
宴寻头很晕,浑身都虚弱无力,他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看得清楚一些。动作间,身上盖着的被子滑落,露出青年赤/裸结实的身体。
金属锁链窸窣摩擦,也碰撞出细碎的声音。
青年一怔,忽然感觉到手腕处传来了一种陌生的禁锢感和牵制感。
混沌眩晕的大脑强行运转了好半天,宴寻才缓慢地确认了一个事实。
——他被楚停云锁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注:关于投资人那段发言参考了雷军雷总的采访。
第49章 回忆(3)
……锁住了?
宴寻愣愣反应了好半天, 才确认此刻荒谬的一切不是梦。
房间的地面铺着图案华丽的羊毛地毯,复古的壁橱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热气,令整个空间都非常温暖。
但宴寻却觉得这种温暖竟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此刻, 他的双手被禁锢着, 连接着冰冷的锁链一路往上,固定在床头,脚踝也是如此。
这让宴寻的活动空间非常有限,只能勉强地用手肘支撑着自己坐起来一些。
“楚……”
酒精和长时间的昏睡让青年的声音很哑,甚至有些失声, 直到片刻后, 宴寻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楚停云, 你……”
“醒了?”
男人应了声, 却没别的动作。他就坐在不远处的窗户边, 手指慢条斯理地点了点烟身,抖掉一些灰烬, 双腿交叠,慵懒闲适。
昏暗的灯光下,那双原本漂亮的蓝眼睛笼着一层暗色的阴翳, 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床上人此刻的模样。
柔软丝滑的蚕丝薄被从青年的上身滑落, 露出漂亮结实的胸腹,层叠的被子在他的小腹凌乱地堆着, 中间微微隆起一团。
宴寻察觉到了对方灼热地视线,那样露骨又带着些微妙恶意的眼神让他总算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被楚停云扒光了。
这次甚至都不只是上衣,而是完全的,字面意义的扒光。
“楚停云!你无耻!”
宴寻几乎是瞬间便恼羞成怒, 把锁链拽得哗啦作响。
“你把我骗过来就是……就是……”
“——就是为了把你扒光了锁床上。”
楚总好心地帮他补完了后面的半句话。
从楚停云认识宴寻那天开始, 对方就是一副清冷孤傲的模样。他说话做事一贯礼貌, 严谨又正经。俨然一个被社会主流价值观培养出来的“寒门贵子”典范。
楚停云很早就清楚宴寻是这样道德感和羞耻心极强的人。所以他偏偏就要把这人扒光了,露出最窘迫,最羞耻的样子。
此刻的宴寻也的确如此,他死死攥着身下的被子,整个耳朵都红得滴血,浑身肌肉紧绷,就连身上的皮肤都隐隐开始发烫。
宴寻拒绝再跟楚停云说话,而是用力地去拽锁住他的那条链子,链子并不粗,像是铁的,表面还镀了层金粉。看起来更像是个精致又华丽的装饰品。
可是不论宴寻怎么弄,他都无法挣脱。
“别白费力气了。”
楚停云吸了一口烟,语气似乎很愉悦,
“这是我在国内定制的,专门带过来给你用。”
“……”
宴寻动作一顿。
国内?
他愣了片刻,看向楚停云的眼神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男人,连声音都有些不稳,
“楚停云,你还没来索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这些事了?”
“算是。”
男人欣赏着宴寻此刻狼狈又震惊的模样,不疾不徐地告诉他,
“准确地说,是我发现你跟江静姝私奔,并选择了索契的那一瞬间,就想好了。”
“楚停云,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这样的行为已经触及到宴寻的底线了,如果他没有被楚停云锁住的话,现在都恨不得一拳把这个男人揍翻在地上。
“当然了。来之前,来的路上,甚至一直到你醒的前一秒,我都在反复推演这个计划。”
楚停云碾灭了手里的烟头,他站起身朝宴寻走过来,一把捏住了青年的下颚,让后者被迫仰头看向他,
“宴寻,我以为都认识这么久了,你应该了解一些我这个人了。”
楚停云向来是个感情色彩非常浓烈的人,简而言之,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宴寻冷冷地盯着他,最终只咬牙吐出了两个字。
“疯子。”
“……”
这个回答让楚停云一愣,随即竟是笑了。
当初江晟海也是这样,明明出轨的人是他,却骂他母亲是个疯女人。
后来,她就真的疯了。
躁郁症加乳腺癌晚期,她身心都生了病,就算切除了乳/房,可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痛苦地死去。
“哈……”
楚停云笑了好一会儿,甚至都笑出了眼泪,但下一秒他却忽地将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眼神变得尤为阴冷,
“嘘——”
“别这么喊我宴寻,小心一语成谶啊。”
他实在太用力了,把宴寻的下颚皮肤都捏得发红。这令后者隐隐皱眉,下意识露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除开幼年刚被领回林家的时候,宴寻从没被人如此钳制欺辱过,他又惊又怒,但楚停云的狠话显然并没有到此为止。
这个男人甚至还要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可能即将面临的,最恐怖的威胁。
“万一你真把我逼疯了,我会把你一辈子都关在这里的。”
楚停云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温柔,如果抛开内容,就像是在说情人之间最私密暧昧的耳语。
可这一瞬间,宴寻却感觉到了某种悚然的寒意。因为那句威胁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事情。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对楚停云产生了强烈的,想要立刻逃离的念头。
即便他们当初分手的时候,宴寻也只是觉得自己和楚停云不合适,仅仅是三观,家庭,性格,这些方面不合适。
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要逃离这个人。
——他不能再被人骗了拐走一次。
这时候谁也没说话,房间陷入了一片静默,仿佛空气都在此刻凝固了。
好半天之后,宴寻才缓缓开口:
“楚停云,所以你到底想怎样?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我?报复我?”
“……”
楚停云没说话,但却松开了手。
他站在床边,以一副掌控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宴寻。
对方此刻的样子实在狼狈,极大的屈辱和惊怒让青年的眼睛都红了。
楚停云当初得知宴寻和江静姝私奔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把这个人关起来,锁起来,羞辱他,报复他。可真当这件事做成的时候,楚停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和快意。
他甚至觉得更难受了。
宴寻这时候清醒了许多,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再激怒楚停云,于是忍耐着愤怒强行缓和了语气,尝试沟通:
“没错,楚停云,我是伤害到你了,那我给你赔礼道歉,给你赔钱,或者用别的什么方式补偿不行吗?你就非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
“不行——!”
楚停云好像是只被踩断了尾巴的猫,
“谁要你那几句轻飘飘的道歉?更何况,宴寻你现在兜里能有几个钱?”
他嗤笑着,随手轻拍了拍宴寻的脸,
“就算全拿来都不够我买辆车的。”
这个动作算不上打,可其中的折辱意味却比十个巴掌还疼。
宴寻气得发抖,根本再忍不了半分:
“楚停云,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是这样一个内心扭曲又极端的人!”
“对啊,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恭喜你啊宴寻,终于看出我这种人的真面目了。”
楚停云反而笑了。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当初除夕的那天晚上你就不该救我,让我病死在床上才好。这样的话,你现在应该就能和江静姝双宿双飞了,多幸福啊。”
“……”
宴寻头一次见人恩将仇报如此理所当然的,他根本无法理解对方这样扭曲古怪的行为动机。但现在楚停云显然已经情绪上头了。
“既然你那么放不下她,当初他妈的为什么要跟我上床呢?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
“……楚停云,你搞搞清楚,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明明是你一直缠着我不放的,不对吗?”
宴寻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双眼发红,质问道,
“你明明从始至终都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却骗我说你谈恋爱就是奔着结婚去。”
“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新鲜,觉得我总是和你针锋相对让你难受,再加上我是学姐的男朋友。于是出于征服欲和报复心,又想以此报复学姐,所以才想方设法要把我搞到手的,不是吗?”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做出一副被我背叛了的样子,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来指责我,伤害我?!”
“……”
楚停云陡然愣住。
宴寻的话没有什么羞辱的目的和意味,可每个字都像是一根针,字字见血。
因为除了报复江静姝之外,那些话,那些想法,都曾是楚停云最初切实想过的。他的确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最初缠着宴寻也只是出于见色起意和征服欲。
于是几句话说完,站着的那个看似掌控一切的男人就变成了被审判者。
可是楚停云扪心自问,他真的半点都不喜欢宴寻吗?
不,绝对不是。
他当然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行,否则就不会立刻把江静姝送回国,而绞尽脑汁地做出这样疯狂又扭曲的事情来留住宴寻。
可现在,楚停云面对那双愤恨,惊怒,又抗拒敌视的眼睛,却没办法说出一个字。因为对方竟是早就发现了他当初最不堪的心思,还如此不留情面地揭露出来了。
楚停云无言以对,依稀意识到自己好像搞砸了什么,好像又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对啊,我没资格。”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宴寻,你就当我是个疯子吧。”
说完,他就转身大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宴寻并不知道楚停云的离开是逃走,他认为对方根本就是在拒绝沟通,并且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痛苦。
他气的要死,偏偏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对着那个男人的背影骂一句:
“楚停云,你混蛋!”
“……”
接着,两个人冷战了一周。
楚停云没让宴寻再裸着,而是给他穿了件睡袍。
然后也每天都给宴寻做饭,一日三餐,顿顿不缺。只是都是些麦片牛奶,加工好的肉制品和酱料一类的,蔬菜很少。
对于有一个中国胃的宴寻而言,实在不怎么好吃。后来楚停云也有心炒个菜什么的,但那味道不如麦片不说,这人反而还把自己烫伤了。
宴寻就毫不留情地嘲讽他:
“楚停云,你做的饭早晚有一天会把我毒死。”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每顿都吃,吃饱,以此保持体力。
轮到上厕所洗澡的时候,楚停云就把他的手反铐在后面,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去。这样的方式让宴寻很羞恼,试图反抗却也无可奈何。
晚上楚停云就会让宴寻喝酒,因为后者酒精不耐受,所以他精准地把控了量,既让宴寻昏昏欲睡,也不至于伤害身体。
一周过后,宴寻实在觉得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他问过楚停云很多次对方要把自己关多久,可从来没有得到过对方的回答。
宴寻原以为自己几天就能回国,可现在差不多都大半个月过去了,他在国内还有事情,刚刚拉到投资自己就消失失联,后面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思及至此,宴寻实在着急。
所以第八天早上的时候,他主动低了头,再次尝试跟这个人沟通。
“楚停云,抱歉,我不知道索契是你母亲的故乡,我和学姐也不是私奔,你知道我们早就分手了。”
“只是我听说她逃婚,心理状态非常不好,怕她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提到这个,楚停云总算有了反应。他冷笑一声,语气忍不住就变得尖酸了起来,
“宴寻你可真是史上最佳前男友,都分手了还这么关心她。”
“……”
宴寻闭了闭眼,只能解释,
“我其实没有和学姐谈恋爱,她被家里逼得太紧,找我暂时假扮她男朋友而已。我们两个人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
楚停云忽地愣住。
假扮情侣?
他看着宴寻,足足愣了好半天才恍惚般地反问道:
“假的?你不喜欢她?”
“对,我不喜欢她。”
确认宴寻点头的那一瞬间,楚停云浑身的神经细胞都兴奋得有些轻微发麻。
宴寻仔细观察着楚停云的表情,斟酌着自己的下一句话,却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扑了过来,将他压到床上来亲他。
“唔……”
这个床太软了,宴寻几乎整个人都被压得陷了进去。他原本想要推开楚停云,但最终却没有,而是慢慢回应对方急切的吻。
两人僵持的关系因为这个吻而开始破冰。
但楚停云还是不放宴寻走,他只是不再把宴寻拷在床上了。
宴寻的活动空间得以扩大,他也不必像个人犯一样被楚停云看着上厕所,被对方伺候着洗澡。
忍受了太久难以下咽的饭食,宴寻开始接管厨房。虽然调料不足,但他做出来的饭还是比楚停云好吃太多。
这座别墅很大,虽然看着有些年头。但里面得装修显然是前两年才翻新过,复古华丽,干净漂亮。
一楼的客厅挑空,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能看见不远处的雪山,触目皆是银装素裹,日出的时候山头便落下一层金辉,有一种源于自然的,动人心魄的美丽。
他们经常相互依偎着坐在窗前,喝酒赏雪,看书聊天。宴寻跟着楚停云学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的俄语,
有时候,楚停云还会讲一些这个国家的民间故事给宴寻听,有些是他母亲讲给他的,有些是他外祖讲给他的。
但这些故事后来,楚停云都统统讲给了宴寻听。
如果忽略掉床头垂落的金色链条,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单纯来这里度假的情侣。
晚上他们睡在一张床上,楚停云会去主动吻宴寻,抚摸他,拥抱他,坐到他的腰上去,把这张有些年头的木质大床弄出轻微摇晃的声响。
第十九天晚上的时候,宴寻给楚停云做了蛋糕,睡觉的时候忽然表现得很热情,他把楚停云压在床上,让对方脸朝下陷进枕头里,弄到最后整个枕头都湿了。
结束后,楚停云睡得很沉。
因为蛋糕里面加了一点点的安眠药。
而也是这天晚上,宴寻悄无声息地起身,找到了被楚停云藏起来的身份证和护照,还有手机,以及车钥匙。
可惜他的手机没电了。
宴寻将一切东西收好,又穿上了御寒的厚厚的衣服,然后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这里。
他开走了来时那辆越野车,一路上都在默念之前从楚停云那里学来的俄语词。
“你好,中国,手机,请,帮助……”
当然宴寻不是只学了这些,否则逃跑的目的就太明显,他还学了很多无关紧要的词汇,然后把这些最重要的混杂在里面。
当初记忆中最后一幕是在镇上的酒馆里,宴寻自然而然地认为他们住在那家小镇的附近。
结果开了半个小时,宴寻发现周围竟然还是一望无际的树林和雪。
——这到底是哪里?
就在这时,宴寻忽然发现身后好像有车,似乎是一辆运货的皮卡。
他顿时有些欣喜,以为自己是碰上了这里的居民,于是放慢了车速想寻求对方的帮助。
至少,让他能借用一下电话。
但直到双方的距离拉近到约莫十几米的时候,宴寻才从后视镜里依稀看见了开车人的脸。
——是楚停云。
宴寻惊愕至极,立刻提高了车速。
因为曾经出过车祸,他向来开车求稳,宁愿慢点也要安全,更别提现在是凌晨夜晚的山路,又下着雪。
宴寻即便提高车速也不敢开得太快。
但是楚停云不怕,这个时候他也许已经失去了理智,竟是直接踩死了油门,没过多久就追了上来跟宴寻的车并驾齐驱。
“停车!”
他疯狂按着喇叭,
“宴寻,你现在给我停车!”
“……”
宴寻当然不听,继续开。
但他万万没想到楚停云还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情,对方忽然把方向盘往旁边猛地打死。
砰!
两辆车的车身撞在一起,在黑夜中发出一道可怕的声响。
哧——
接着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尖锐至极的声音,近乎要穿透人的耳膜。
这一幕简直堪比电影里的汽车追逐大戏。
——楚停云竟是如此硬生生直接别停了宴寻的车。
突然的刹车让宴寻重重撞在方向盘上,加上心理障碍他一时间头晕目眩,好像意识都飘在了空中。
但下一秒,驾驶座的车门就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了。
宴寻被楚停云一把拽住了领子,他看见了男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也看见了对方脸上的血。
楚停云也受伤了,却比宴寻严重得多,他的额角破了,鲜红的血流下来,有一些浸到了眼角,在雪夜里显得尤其触目惊心。
宴寻没听清对方最开始说的什么,只知道此刻这个男人愤怒得像一头失去理智的凶兽。
好半天,宴寻才断断续续听清楚停云的声音——
“……都是骗我的吗宴寻!”
“你说你和江静姝是假的,你还说喜欢我,你说的那些话,你这些天……所有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吗?”
“你一直都想逃走……说的那些话就只是为了逃离我……”
宴寻轻轻吐出一口气,忽然笑了,笑得很冷漠。就连唇角的梨涡都不能让他的笑变得甜了。
此刻青年的眼睛里像是冻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下面则是藏着汹涌的怒火岩浆。
“对啊,全都是骗你的。”
宴寻看着他,把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楚,
“简直太可笑了,楚停云。”
“你总是这么自负又自恋,你凭什么觉得我宴寻会喜欢一个欺骗我,羞辱我,还把我关起来的疯子呢?”
“……”
那一刻,楚停云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以前一直觉得宴寻不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面对别人的言语攻击总是会吃亏。比如上次见陈婉清的时候就是这样。
可现在,楚停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宴寻简直太会说话了,他的每个字好像都能轻而易举地变成世间最锋利的,也是最冰冷的刀刃,然后毫不留情地刺穿楚停云的心,甚至将他冻得浑身发抖。
太疼了,也太冷了。
这个人一点儿都不喜欢他,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宴寻为了逃离他还编造了那么多谎言,甚至都能说和江静姝的恋情是假的。
明明很明显的,宴寻对所有异性都不假辞色,唯独对江静姝温柔关心,还和她见了家长,甚至分手了都还不放心她,在创业初期最忙的时候不远万里陪着她到异国他乡去。
明明都这样明显了。
可如此荒谬又脆弱的假话,楚停云还信了,他甚至为此开心得好几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的确是蠢得太可笑了。
“可惜啊,宴寻。”
楚停云铐住了他的手,低哑的声音在雪风中几乎冷的发抖,
“你还是被我这个疯子抓到了。”
说完这句,他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有一颗小小的鲜红的泪珠从眼角滚出来。
看起来就好像,楚停云哭出来的眼泪都是血似的。
宴寻怔怔地看着他,好似被人重重刺了一刀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他又回到了那个温暖到令人有些窒息的屋子。
宴寻重新被锁在了床上。甚至,那个男人还剪断了红绳,抢走了他最重要的小观音。
楚停云似乎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觉得这个东西能让宴寻留下来。
第50章 回忆(4)
别墅里有两辆车, 一辆是楚停云带着宴寻开来的越野,停在院子里。而另一辆则是负责日常运输木材,粮油, 食物等的运货皮卡, 放在车库。
但宴寻不知道,他以为只有一辆车,也从没想过摄入少量安眠药沉睡过去的楚停云能这么快就醒过来,或许那个瓶子里装的根本不是安眠药,又或许前几天他哪里露出了马脚……
不过这些东西现在都无关紧要了, 他都已经被抓回来了。
于是宴寻和楚停云又一次陷入了冷战, 但这次楚停云没有再去别的房间睡了, 晚上就跟宴寻睡在一张床上, 几乎是时时刻刻守着他。
两人冷战了好几天, 终于是楚停云忍不住先开口。
“宴寻,你要是不喜欢我, 当初我发烧的时候你为什么要照顾我,要给我做饭,还送我去医院守着我一晚上呢?”
面对这个问题, 宴寻回答很明白, 也很冷漠。
“你未免想得太多了楚停云,我当初那样做, 单纯只是出于报答和同情。”
报答楚停云当初在江家为他说话,同情楚停云一个人在家烧得人事不省没人管。
“……”
楚停云明白了。
简而言之,如果当时换做别人,不是他, 宴寻也会那样做的。
因为宴寻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他善良, 知恩图报,并且不喜欢欠人情。
——宴寻从来就不喜欢他。
对方从来喜欢的都是江静姝,喜欢那个温柔可爱,像一只小兔子般无害的女人,而不是自己这样的疯子。
楚停云没再问了,他不想一遍遍自取其辱地去确认这一点。其实他也很清楚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太出格了,已经远远超出了之前的预计。
可是连楚停云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
明明当初本来就只是出于生理欲望和征服欲想把宴寻弄到手而已,明明他已经得手了,要是说报复宴寻,这么多天也该够了,他已经得逞了。
理智告诉楚停云没必要闹到现在这种地步,没必要把自己真的搞成一个疯子。
可是他好像没法停手了。
楚停云一想到宴寻不喜欢他,拼命想要逃离他,他就完全没有办法冷静,他就难过得要死,好像心和理智都碎了,然后被嫉妒和恶意的火焰烧成灰烬。
他疼得彻骨,又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
于是楚停云只能去抱宴寻,去亲吻他,想要用皮肤的接触,肉/体的融合来证明对方是错的。
至少这个人对他还是有感觉的,哪怕那只是人类本能的生理反应。
“楚停云!你这个……混蛋,无耻!你简直就是……唔……”
宴寻气得咬他,但楚停云不在乎,他宁愿疼也要吻。
这导致有一两周的时间里楚总的嘴巴总是破的,舌头也疼,他每天只能吃牛奶泡麦片,泡得很软很软,然后用一根吸管小心翼翼地喝下去。
用吸管喝的时候,楚停云会故意跑到宴寻面前去,因为对方看见他这样惨这样痛的样子会笑。
虽是嘲讽的笑,不过也好。
后来,楚停云还把宴寻灌醉后进行了全身脱毛,因为对方醒着会很麻烦,以及他觉得脱毛比较干净卫生,而且美观,最重要的是坐上去不会被扎得不舒服。
但对宴寻而言,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极大的羞辱。他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在脸上似的,声音都在发抖:
“楚停云,你他妈不如去找根按摩棒!用酒精消毒一百遍不是更干净卫生吗?!”
“不要。”
楚停云深深将自己埋进宴寻的侧颈里,
“我就要你。”
“……”
于是两个人便死死纠缠在一起。
当楚停云跨坐在他身上随手脱掉上衣的时候,宴寻才发现对方竟然把他的玉坠环挂在了腰间。他戴在心口十几年的小观音,是他最最珍视的东西,此时却悬坠于这个男人的小腹,随之轻晃。
这一幕的亵渎感和冲击感几乎灭顶,宴寻只感觉全身的血都烧起来了。
“还给我!”
他想要把自己的玉坠从楚停云身上拽下来,抢回来,可楚停云不知道换了什么绳子,他拉不断,动作间只看见红绳深深陷进男人腰间,将白净的皮肤勒出数道细细的绳痕。
楚停云闷哼着,像是很疼,可那声音听起来又好像有点别样的快意。宴寻恼极了,忽然反身将对方压在身下。链子被楚停云延长了,至少现在他可以在床上自由活动。于是老旧的木床开始晃动得很厉害。
楚停云的脸被深深撞进枕头里,有一种即将窒息的错觉。他死死闭着眼,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湿了枕套,不知道过了多久,全黑的视野里无端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那一刻,他的灵魂好像都飘了起来。极致的愉悦让楚停云暂时忘记了他想要忘记的一切。
但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那条自己定制的链子锁死。
“钥匙呢?”
宴寻觉得做出这样举动的自己也疯了,但他还是逼问着楚停云,
“把钥匙拿出来。”
“哈……”
楚停云就笑。
他的笑声从湿润的枕头里传出来,闷闷的。
不过没过多久,楚停云就很顺从地从床垫下面摸出钥匙递给了他。
宴寻终于挣脱束缚。
他起身穿衣服,就要走。但下一秒却听见楚停云嘶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你找不到路的,你也找不到车钥匙。”
男人赤身躺在床上,整张脸都是湿的,脖子上有一圈被链子勒出来的红痕。
“最近气温降得很快,你要是就靠两条腿,会被冻死在半路上。”
宴寻闻言猛地回头,几个大步过来一把抓住楚停云的手腕,几乎是单臂就把对方整个人提了起来。
“车钥匙呢?”
“……”
楚停云也没挣扎,就这样仰着头看向宴寻,几秒后忽然笑了。他的眼周凉湿一片,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宴寻,我还以为你又会勒着我的脖子逼问呢。然后再说一句‘不交出来,就杀了你’之类的。”
“……”
宴寻此刻的表情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最后他没有发火,只是讽刺地笑了笑,
“楚停云,你以为你这条命值得我脏了手,赔上未来一辈子吗?”
“……”
楚停云一怔,像是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笑着自嘲叹息,
“当然不值得,你多金贵啊。”
但宴寻此刻不想跟他多扯这些,便再次逼问道——
“车钥匙呢?”
“如果我就是不给,你要怎么办呢宴寻?”
楚停云仰着头看他,像一只快要被折断的天鹅。
“……”
宴寻冷冷盯着他,深黑的眼瞳深处像是烧起了一场大火。
“楚停云,你把我关在这里,就为了床上那点破事儿是吗?”
这个问题他明显不是在问对方,因为下一秒,宴寻就直接将楚停云从床上拽了下来。
“——那好。”
“宴寻……”
楚停云意识到了似乎有些不对,但已经晚了,他被宴寻从卧室一路粗暴地拽着拖到了浴室。
这个人的力气太大了,楚停云根本挣脱不了,更别提他刚刚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青事,此刻双腿都是软的。在这里待了快两个月,宴寻的精神备受折磨,也嫌弃楚停云做的饭难吃,但却从没拒绝过一日三餐。因为他要保持一个健康的身体状况以备离开
所以宴寻的身体状况仍旧良好,可楚停云却瘦了不少。
更别提从当初认识开始,他们俩的武力值就不是一个级别的。楚停云能把宴寻关这么久,主要是天时地利,加上他提前计划准备了道具。
于是当他解开宴寻的束缚,强制方和被强制方就在一瞬间发生了身份逆转。
浴室里顿时传出了一阵物品碰撞跌落的声音,似乎还有两个人的争执声。
“唔……”
男人忍痛的闷哼从里面传来。许久之后楚停云攀着浴室门,几乎是爬着出来,但紧接着另外一只大手就抓住他的腿弯,又把他拖了回去。
“砰——”
浴室门从里面重重拉上,反锁。只能在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上依稀看见男人深深的手印。
“宴寻……宴……”
楚停云真的很想说他已经被彻底榨干了,什么也没有了。可对方仍不放过他。甚至最后他毫无尊严地失禁了……竟是至此才停下。可宴寻当然也没有想过要到这种地步。
他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楚停云再也不会从自己身上,从这种事中感觉快乐。也许如此,对方就会放他走了。
“哈……”
楚停云躺在地上,哑着嗓子笑了一声。这大概是他这辈子最脏最没有尊严的时刻。
“宴寻,你怎么不干脆搞死我呢?”
“……”
宴寻嗓音发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错了,错得离谱。
原以为自己用同样的方式报复楚停云,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恶劣就会感觉畅快。
可并没有。
宴寻一点儿也不觉得这样畅快,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倦怠,甚至难以言喻的自我厌弃。回想起之前那样疯狂的事情,他发现好像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了。
于是最终,宴寻去把楚停云抱了起来,把他洗干净,放回到床上去。
整个过程,楚停云没有再说一个字。
结束后,宴寻第一次产生了想要抽烟的念头。他去找到了楚停云的烟和打火机,躲到阁楼去抽。
一支又一支……
原本宴寻闻一下都会皱眉的烟味,他现在好像忽然就能接受了。
半包抽完,宴寻在阁楼睡了一夜,睡得不好,他梦魇了,怎么也醒不过来。最后终于挣扎着睁眼时,第一个看见的却是楚停云。
这个男人正抱着腿蜷在他身边睡。
“……”
那一刻宴寻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楚停云这个人实在难懂。
于是又这样冷着过了几天,宴寻每天晚上都睡不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明明楚停云已经不锁着他了。他们只是不说话而已。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走?”
这个问题已经不知道是宴寻第几次问了。
可楚停云还是不回答,或许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于是第二天,宴寻就开始不吃饭了。
楚停云还是给他做,刚开始被打翻了,男人还会尖锐地刺宴寻几句,让他不想吃就别吃了。
但后来两天,三天,宴寻都是这样,楚停云就软了。
他开始哄着宴寻吃饭,趁对方睡着给他喂水,要是精心做好的食物被掀翻了,楚停云也不生气,打扫过后再去重做一份。
第四天,宴寻明显变得虚弱起来。楚停云强行给他灌了水喝,又强行给他喂吃的,结果对方全吐了。
那个时候楚停云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有洁癖这件事,很仔细地收拾了被弄脏的衣服和地毯。
他看着宴寻惨白虚弱的脸,终于开始害怕起来。
第五天。楚停云红着眼睛,低声下气跟宴寻道歉,说对不起,说等到雪停就带他回去,只求他吃点东西。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宴寻总算开了口,说他要吃荔枝。
其实他们两个都很清楚,这话纯粹是刁难。但宴寻没想到楚停云还是立刻就去找了。
半夜凌晨,冒着风雪,一家一家去敲门。
他没找到鲜的荔枝,只有荔枝味的水果糖。
水果糖没有荔枝自然的香气,只有工业糖精刻意复制的味道。
可还是甜的,甚至有点太甜了。
就好像楚停云总是给不了宴寻想要的,健康而美好的爱情,只有自以为是的,扭曲的,畸形的,强迫的爱意。
宴寻觉得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接着又有什么别的东西,像种子一样深深扎了进去。
总之天亮的时候,宴寻就对守在床边的楚停云说:
“我饿了。”
“……”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楚停云的表情先是空白了一秒,接着嘴唇微瘪,似乎想要哭泣。
但最终他还是开心地笑起来,起身踉跄着往厨房去。
吃过一点东西后,楚停云就把宴寻身份证护照,还有手机和车钥匙都给了他。
甚至当着宴寻的面帮他买好了机票。
“等过两天,过两天你好一点,我们就回去。这次是真的,我不骗你了。”
“……嗯。”
因为那天去找荔枝受凉,楚停云感冒了。
这次他没拖,按时吃药,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不过楚停云也不再和宴寻睡一张床了,他怕传染对方,也怕刺激对方。
但楚停云又必须时时刻刻看着宴寻,所以这两天晚上他都抱着一条毛毯蜷缩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像一只必须蜷缩在主人身边的猫咪。
本来事情到这里,一切似乎都好了起来。
然而在回去的前一天晚上,他们遭遇了入室抢劫。
那时候是凌晨三点。
有两个匪徒撬了门锁,悄悄潜了进来。
他们其实观察这座漂亮又偏僻的别墅有一周了,发现只有两个男人住在里面,一个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看起来病恹恹的,另一个身形清瘦,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看起来也不是个能打的。
于是一番策划之下,他们终于开始行动了。
宴寻是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他晚上睡得很浅,加上木质的楼梯被人踩着的时候很容易发出异响。
但当时宴寻还没有往小偷和入室抢劫这方面去想,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安全的国内,加上周围都知道他父亲是开武馆的,所以从未遭遇过类似的事情。
后来去了首都上学,那就更安全了。
所以当时宴寻以为是老鼠,或者木头老旧发出的自然响动。不过恰好他现在睡不着,就打算出去看看。
楚停云吃了感冒药,里面的镇定成分让他晚上睡得很熟,没有醒。
只是没想到,宴寻打开卧室门没走两步,黑暗中一记闷棍就从后面袭来。
嗡!
其实宴寻当时听见了后面棍子呼啸的声音,按道理来说原本是可以躲开的,只是他前几天绝食,虚弱的身体还没缓过来,所以动作慢了一些。
“砰——!”
金属的棒球棍还是打中了他的头。
宴寻闷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不过他没晕,而是忍着剧痛立刻朝里面还睡着的人示警。
“楚……楚停云!”
被这道声音惊醒的刹那,楚停云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宴寻倒在地上,而有一个黑影正朝他高高举起了棍子。
那一刻楚停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冲上去了。但潜入进来的匪徒并不止一个。
这时宴寻刚在地面一个翻滚躲开第二击,就看见楚停云已经跟另外一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后者脖间满是纹身,明显更加身强体壮,又携带武器,楚停云很快就落了下风,他被一棍打在肋下,当即倒在地上。
宴寻迅速起身一脚踢掉了面前匪徒手里的棍子,再反手一刀劈在对方耳朵上。
这个地方看似不起眼,但尤其脆弱,如果用力过猛很容易造成耳膜破裂,严重时还能导致休克,甚至死亡。
果然一击下去,对方就发出了惨叫。
但是宴寻没有下死手,加上对方似乎体质很好,所以并没有立刻就彻底失去战斗力。
他愤怒至极,抽出腰间的匕首,恼恨地喊了几句俄语。
下一秒,那个纹身同伴就放弃了地上的楚停云,赶过来帮忙。却不料楚停云突然一把抱住那人的腿,用旁边的花瓶一下砸在对方的脚上。
“啊——!”
一声恼恨的痛叫过后,楚停云被他猛地踢开,但这里还没结束,对方还在不断用力地猛踹他的腹部。
楚停云疼得要命,突然“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宴寻那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都停止了。
吐血……
这样的情况大概率是因为外部重创而导致胃出血了,如果严重一点还有可能是脏器破裂。
如果是后者,楚停云会死的。
他会死在这里。
“……”
宴寻低头躲过一刀,顺势接力抓住男人的手腕朝自己猛地一拉,侧身猛地肘击,正中匪徒心窝。
砰!
闷响过后,对方当即两眼一黑,下一秒他的手就被反折,腕骨发出了很清晰的“咔咔”声。
匕首一下掉在地上。
宴寻七岁跟着养父学武,虽然后来没过几年家里的武馆就关了,但在家的时候,养父仍会带着他练一练。即便对方去世以后,宴寻也没有彻底丢掉这个技能。
他学过比赛场上表演的,供人欣赏的招式,也学过真正遇到危险时的实战方式。
少年时他对这些非常感兴趣,还专门找过一些老纪录片学习,那时候的招式都是杀/人技。没有电影里惊险刺激的你来我往,如果目的是要命,通常短短几秒就能见生死。
原本那只是兴趣,现在是宴寻第一次把那些东西付诸实践。干废第一个人之后,他没再留手,直接转身迎上第二个,每一下都对准了致命点。
砰砰几下击打肉/体的闷响过后,刚才把楚停云踢到吐血的纹身匪徒就被宴寻跪压着后背摁在了地上。
他鼻梁断了,满脸都是血。
虽然当初林父确实是存了让宴寻以后帮扶亲生儿子的想法,但他并不就是一个完全的坏人。
至少在去世之前,这个男人承担了绝大部分属于父亲的责任。
他第一天将宴寻带到武馆的时候,就告诉过小儿子习武的目的是为了锻炼身体,自保,以及保护弱者,不能仗着自己厉害就随便欺负别人。
就算迫不得已动手,也必须记得点到为止,绝对不能伤人性命。
【好的爸爸,我记住了。】
宴寻一直记得他的话,从七岁到二十二岁,他一直将这些话深深记在心里,并时刻约束着自己的行为。
但是在这一刻,那些东西好像被宴寻完全抛到了脑后。
极致的愤怒,也许还有些并未察觉的仇恨,总之这些黑色的负面情绪洪水般淹没了他的大脑,令素来理智冷静的青年完全失控。
他拿起了匪徒掉在旁边的匕首,高高举起,对准了那人的脖子。
嗡——
刀刃落下的瞬间,不知什么时候爬过来的楚停云一把抓住了宴寻的裤脚。
哧!
下一秒,刀锋便擦着匪徒的脖子深深刺入了旁边的木地板里。
宴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后知后觉回头。
他看见楚停云蜷缩在地板上,疼得脸色惨白,身体痉挛,吐出来的血染红了半边脸,连一个字的音都发不出来。
但如此剧痛之下,男人却没松手,而是死死攥紧宴寻的裤脚。
差一步就坠下深渊万劫不复的刹那,他被楚停云生生拽了回来。
“……”
宴寻闭上眼,重重喘了一口气。
他双手发抖,上面全都是别人的血。
但是此时此刻,宴寻根本没有时间后怕,他迅速用当初楚停云用来锁自己的手铐把两个匪徒铐起来,就近锁在楼梯的扶手上。
接着,他把楚停云抱起来,立刻开车送医院。
那天晚上大概是宴寻学会开车以来开得最快的一次,导航三个小时的路,他硬生生一个半小时赶到了。
终于抵达医院的时候,楚停云已经近乎休克,一下车就直接被推进了急诊室抢救。
医生和护士接连出来跟宴寻急切地说着什么,但他们语速太快了,全是俄语,宴寻听不懂,只能不断重复几个仅会的俄语词。
“请……拜托……帮助……”
“救救他……”
他急得全身都在抖。
好在后面有个会英文的医生过来了。宴寻的英文也很好,口语交流基本没什么问题。于是他终于得知了楚停云现在的情况。
果然是脾破裂,如果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
“现在需要立刻手术,请问你是他的家属吗?需要签署手术同意书。”
“我……”
宴寻当然不是,他签不了字。
可现在到哪里去找楚停云的家属来签字呢?
那时候他真的想立刻夺过那张手术同意书,然后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让他们尽快给楚停云动手术。
可是不能。
那样只会影响到医院的正常秩序,甚至耽误他们给楚停云动手术。
“他的家人现在都在中国,没办法过来……”
宴寻的声音都在抖,但他还是尽量表达了现在没法找到家属来签字,希望医院事急从权的意思。好在当时医院的院长在,主治医师请示得到批准后就开始进行手术了。
直到后面有护士来询问病人是怎么受伤的,宴寻才后知后觉报了警。
早上九点,手术成功结束,楚停云脱离了危险。
宴寻一路跟着他到病房,没过几个小时,前去抓捕罪犯的警察也回来了。
他们成功抓到了被铐在楼梯上的两个匪徒,又过来找宴寻询问昨晚的具体情况。
一位俄罗斯警官将宴寻叫到病房外,问他和楚停云是什么关系,来这里做什么。
“……”
宴寻隔着玻璃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楚停云,沉默了许久,最终艰涩地开口道:
“Мы ……любовники, приехали……сюда на каникулы.”
怕对方听不懂中文,这句话宴寻是用之前楚停云教他的俄语词拼出来的。
他跟警官说——
我们是恋人,来这里度假的。
作者有话说:
俄语是机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