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搜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锦上牧云 > 第六章
    翌日清早,晨兮刚用过早膳,老夫人身边的柳嬷嬷便来请晨兮去偏厅议事。晨兮嘱咐采薇,待玥兮和旻兮起床用过早膳后,就在房中等她。



    晨兮从闺床下拉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檀木箱,从檀木箱里取出一个小铁匣。匣子上有个密制扣锁,左右扭了几下,抱着铁匣去了偏厅。



    明河、瑾宁及老夫人皆已在偏厅等候。晨兮给祖母和叔叔婶婶请安后,打开匣子,拿出里面的物件,郑重地跪在了明河面前。



    “侄女晨兮及代弟妹,叩谢叔叔婶婶回沣谷主持大局,不辞辛劳照顾我姐弟三人,父亲的丧仪得以圆满。父亲临终前将家中的田契地契房契交于我,嘱我将这些交于叔叔。”



    “晨儿,这是作甚,起来说话!”明河愕然,躬身将晨兮扶起。



    晨兮起身说道,“这有尚家一半田契和西市杂货铺的地契。父亲说,这原本由他带叔叔打理,若他不在,理应由叔叔做主。”



    明河不明就里。



    老夫人解释道,这是明山的心意,亦是父亲的意思。家中子嗣不多,就兄弟二人,田契对半分了。至于铺子,接与不接,明河自己拿主意。



    明河这才明白,大哥是怕自己走后家中多变数,拖弟弟后腿,想着把家分了,“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但这家不能分。慈母尚在,安能分家?我自小受父兄恩德与宠爱,未曾给老家的营生添过一砖一瓦,在京陵这些年,说是大哥养着都不为过。生而为人,即便是至亲也得讲个廉耻。铺子虽是尚家的家业,但它们是大哥的,大哥走了便是你们兄妹三人的。即便今日兄长在此,我依然是这番话。”



    祖母长吁道,“罢了,我儿这话有理,那便以后再说吧。晨儿啊,依你叔叔的,东西先收着吧。”



    瑾宁笑道,“晨儿,快收着,咱还有正事要谈呢。”



    话说着,明河便把昨夜在老夫人房中谈过的主意细说了一遍,晨兮听罢,噗通复跪下去,“叔叔、婶婶,晨兮思虑与你们不谋而合。把旻儿带去京陵读书吧。旻儿年幼已为孤露,还望叔叔婶婶代爹娘教导旻儿。旻儿聪慧,自小勤学,若得名师指点,假以时日必有出息。也不辜负九泉之下父亲与母亲的厚望。”



    明河沉声应道,“甚好甚好!当真是好!我昨儿个还怕你不愿意。我与你婶婶必倾力教导抚养旻儿,给他请京陵最好的先生,不负兄嫂!”



    瑾宁上前拉起晨兮,“这女娃当真是个明事理的。地上凉,怎么动辄跪着?你爹娘在天上看着呢,可别让我们挨骂!”



    晨兮起身添茶。



    明河问道,“晨儿,你和玥儿呢?”



    晨兮放下茶壶,“我得留在沣谷管铺子。这杂货铺是祖父与父亲亲手经营起来的,历多少艰辛不必赘述,如今保着我们一家子衣食无虑,岁有余粮。父亲将这些交于我手,我自是殚心竭虑也必将它们支撑下去。若叔叔实在不肯收铺子,那便依旧从惯例拿红利,叔婶也不要再推辞,旻儿在都城求学也是要花销的。至于玥儿,当初父亲与静寂师傅约定十年下山,还余一年。玥儿两月后就满十五了,我想趁叔婶还未回京陵,提前把及笄礼办了,便可以回峨眉了。待玥儿下山,就跟在我身边,我们姐妹相互也有个照应,一同照顾祖母。”



    明河心中难受,“晨儿太懂事,秉性像极了大哥,遇事为别人想得周全,默默地就将担子扛在自己肩上了。大哥原就比我聪慧,他若读书入仕,成就必远在我之上。不过是舍了自己成全了我而已。”



    老夫人摆手言道,“河儿不必妄自菲薄。老母亲倒是觉得明儿做买卖比做官好,若无他的才能,尚家焉有今日?你兄弟二人也算是各有建树、各得其所了。”



    晨兮道,“叔叔满腹经纶刚正不阿,若尚家的男孩子们也都能如叔叔这般淑质英才,便是万幸。”



    瑾宁笑着,“看把你叔夸得脸都红了。我家晨儿才是人中龙凤,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家,什么都明明白白。只是这里里外外的繁杂事儿一人且是忙不过来的。晨儿可有什么打算?”



    晨兮扶着婶婶落坐,“叔叔和婶婶为我姐弟三人忧思,晨儿感激涕零。晨儿跟叔叔婶婶说说现在家中的状况。



    田庄那边无甚担忧,这十几年来一直由周伯亲侄儿周旺打理,周旺勤快憨厚,为人耿直,也是父亲信得过之人。一年两到三季收成,全家口粮丰足,无需劳神。多余的粮食每年都会存一些,以防饥年。东西市的两家杂货铺是尚家主要的营生,从祖父到父亲再到我,都是亲力亲为。布衣庄不是我们亲自打理,是尚家作为东家与实际经营的掌柜分盈利。绣娘们都是本分之人,手艺精湛,生意颇好,十几年来与尚家和睦融洽,从未因利益有丝毫嫌隙。”



    “绣娘们知恩图报固然是重情重义,但倘若没有你父亲母亲当年的善举,也不会有今日之善报。”明河感叹。



    柳嬷嬷新沏了两壶上好的龙井端了进来,而后又上了两碟新出锅的松子糕,复退了出去。



    辰时的日头越过门槛,从院内斜射进来,照出一笼朝阳的气息,让人心生暖意,也让屋子里更亮堂了。一家人的话头终于回到晨兮的婚配上,依尚家的境况,身为长女的晨兮,又是铺子的当家人,除了招婿入赘,别无良法。但即便是招婿,也不是眼前的事儿,晨兮坚持为父守孝,三年后才会考虑此事,那赘婿还得是个能帮衬生意之人。长辈们也没更好的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瑾宁叹道,“晨儿,何苦这么难为自己?嫁人是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关乎一生的幸福,绝非是为了生意。招婿之事必得慎思。若你父母在世,该多心疼。”瑾宁深知官宦之家、书香门第的子弟是断不可能入赘商户的,就连普通人家的儿郎也得三思。可晨兮原本是配得上名门佳偶的。



    晨兮心中只有父亲的遗愿,自己便是散了骨头架也得撑下去,无作他念。至于夫婿,招或不招,有或无,都无关紧要。



    “知婶婶疼惜我,可婶婶不必觉得我委屈。女子未必非得嫁人。若能遇上个有情有义知冷知热的夫君倒也罢了,若运气不好,遇上个糟心的事儿多的,反不如一人来得自由清净。”



    瑾宁笑了,“姑娘,日后若是遇上中意的,怕不会这样想了。”



    明河道,“从今往后,再无父亲的依靠与遮挡,一切都得靠自己,何其不易。无论如何,眼下里里外外没个男子在身边还是不妥。”



    叔叔说的是实情,晨兮自然是明白的,大不了更泼皮一些,日子总得过下去。



    “我和你婶婶商议过了,这一时不好找人,就让元郴留下吧,帮晨儿先渡难关。作为尚家子嗣,他也该尽份力了。”



    “留下谁?”老夫人送到嘴边儿的茶盏又放下了。



    怕母亲听不清,明河提高了嗓门,“母亲,让尚元郴留在沣谷城,给晨儿当个跑腿的。”



    “郴儿?你们说郴儿?不可不可。”老夫人摆手道,“郴儿是读书人,怎可把他留在沣谷白白耽搁学业?”



    瑾宁走近老夫人,“兄长为成全明河仕途,多年来殚心竭虑,服侍双亲,一人独挑重担。如今离世,我们还有何借口置身事外?家若不宁,以何存世?明河是没法子抽身了,就让元郴尽份薄力吧。这孩子读书是笨了些,但秉性憨厚,还算明事理。与其让他在京陵闲着,不如在沣谷帮衬,跟着晨兮兴许还能学个样出来。”



    明河颔首道,“晨儿几岁起便随兄长市井颠沛,元郴在京陵衣食无忧地耍了这些年,转眼将十五的人了,整日浑浑噩噩,文不精武不成,让他读书就打瞌睡,留在沣谷说帮衬是抬举他了,给晨儿打个杂听个差壮个胆儿都是好的。晨儿只管粗使。”



    晨兮一时不知怎么接话,门口却传来朗朗之声,“父亲大人可是说话算数?”元郴不知何时扒在门边上,探出一个圆脑袋。



    明河扭头喝道,“好小子,敢在门口偷听?滚进来!”



    元郴缩了脖子,慢慢吞吞挪了进来。



    “学夫子文章一塌糊涂,偷听长辈说话倒是无师自通,还有胆儿应声。。。”明河斥道。



    老夫人忙护道,“既来之,便一道听吧,过来过来,郴儿到祖母这边来。”



    元郴怯怯绕过明河,走到祖母身边,“祖母,我没偷听,这门开着,话儿是自个儿飘进我耳里的。”说完瞥了一眼门口,玥兮已然溜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