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看着乐归跳湖, 阿花第一反应就是她在耍宝,可等了半天都没见有人爬上来、湖面冒出的泡泡越来越少之后才意识到不妙,赶紧冲过去捞人。
哗啦啦。
一阵清脆的水声, 乐归被揪到了岸上, 双眼无神地盯着天空发呆, 顺便吐了口水。
“你还来真的啊, 至于么?”阿花是魂体,下了一次湖身上依然干燥, 但看到乐归湿漉漉的脸, 还是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脸,“主人能听到你心声又怎么了,最多是……侵犯了你一点隐私,对隐私,这词儿还是你教我的,不过你们都一张床上睡觉了, 侵犯点隐私又算什么。”
乐归眼睛动了动,好半天才扭头看她:“什么时候的事?”
“嗯?”阿花没明白她的意思。
乐归:“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到我心声的?”
“呃……”阿花注意着她的反应, 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一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大概是桃花树下饮酒那会儿。”
……哦, 那是她第一次来低云峰时, 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帝江。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啊, 自己那会儿第一次见到帝江, 都想了些什么呢?】
乐归以为过去这么久,
自己早该记忆模糊, 可偏偏回忆是该死的清晰,比如她刚和帝江对视, 就在心里骚了一句是不是爱上她了,再比如后来被他叫到身边斟酒,直接把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激情辱骂了一遍,再比如她闻着酒味渐渐醉了,开始幻想他扫在桌案上的酒把她按在上面撕开衣裳……
啊,人类的记忆还真是事无巨细呢,乐归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阿花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颓废的样子,绞尽脑汁地安慰:“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伤心,主人当时就是因为听到你的心声,才放弃了归寂的想法,你才能有机会嫁给他成为无忧宫的主人,说起来你们能有今天,还得感谢这件事呢。”
感谢?乐归松开手,抬眸看向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阿花顺着她的话问。
乐归冷笑一声:“就是人死了,手机电脑平板里的东西没删干净,还被人深度翻阅。”
而她,人还没死,就已经被深度翻阅了。
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阿花联系上下文去理解,于是顺口道:“你跟主人都是两口子了,深度翻阅一下也没什么。”
乐归静默半晌,最后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花眼睛一亮:“想通了?”
“嗯。”乐归点了点头。
阿花松了口气,下一瞬就看到她二次跳湖了。
阿花:“……”
如果说第一次的乐归是慢慢的,看起来对这个世界还有所留恋,那第二次的她简直称得上义无反顾,跳进水里时还炸开了巨大的水花。
阿花突然想起乐归跟自己说过的一种比赛,所有参赛者都要站在跳板上往下跳,落水的刹那水花越小得分越高,而有些人因为跳下去的瞬间姿势调整失败,经常会整个人拍在水面上,形成巨大的水花,这类行为被称之为‘炸鱼’。
如果她猜得没错,乐归的水花也算是炸鱼组一员了。
一回生二回熟,阿花很快将人再次从水里捞了出来。
更加凌乱的乐归这次是趴在地上的姿势,揪着地面上的嫩草悲痛道:“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你要真想死,跳湖好像慢了点吧,要不你撞个树,或者直接跑魔林里去,我保你一刻钟内就会被某种精怪吃个干干净净。”阿花慢悠悠道。
乐归呸了一声:“那多疼啊。”
“怕疼?看来你想死的决心也没那么大嘛,”阿花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顶着一张七八岁的脸,愣是拿出了七八十岁的气势,“过来,我们聊聊。”
乐归抖了抖身上的水,不情不愿地在她旁边坐下了。
“我还是不懂,就是偷听了你几句心里话而已,你至于去死吗?”阿花看她暂时还算冷静,忍不住吐槽一句,“难道你那些心声就如此上不得台面?”
乐归抹了一下脸:“我跟你一小孩有什么可说的。”
“老娘只不过外表停留在孩童时期而已,实际已经五千多岁了,比你祖宗的祖宗年纪还大。”阿花面无表情。
乐归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我第一次见他,就在心里演了一场活春宫。”
阿花:“?”
乐归:“之后每次见他,我都在心里口出秽语,并且幻想他把我按在床上或者我把他按在床上……”
“闭嘴,我还是个孩子!”阿花惊恐呵斥。
乐归微笑:“你比我祖宗的祖宗年纪还大。”
阿花:“……”
静默半晌后,阿花:“其实我觉得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的话,你没必要寻死觅活的,毕竟他听完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仅没杀你,反而点燃了活着的希望……嗯,他也挺变态的,你们俩烂锅配烂盖,天生一对。”
“装什么,这是我不想活的根本原因吗?”乐归冷眼看她。
阿花装傻:“难道不是吗?被人听到这些,不想活也正常吧。”
乐归与她对视良久,冷笑:“我不信他把可以听到我心声的事告诉你了,会不告诉你我来低云峰的目的。”
阿花:“……”
话题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了最核心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之后,乐归突然眼圈一红:“你们早就知道了吧,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知道我来无忧宫、接近帝江,都是为了拿到无量渡回家,你们天天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折腾,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我们不是……”
“还因为我才点燃活下去的希望,说得可真好听,不就是找到了新乐子,暂时不想死了吗?”
“你说得好像也没错,但我觉得……”
“难怪会突然许我王后之位,还口口声声说要给我无量渡,亏我当时以为是自己贸然碰了无量渡才会让他误会,原来是早就洞悉我的想法,为了让我配合他在三界试炼大会上折腾,故意拿这东西当胡萝卜吊着我。”
“主人他不至于……”
“那之后你们要做什么?待到大婚那天突然跟我说只是一场恶作剧,是为了报复我心里那些轻佻的念头,还是直接就没有大婚,看我一个凡人能做出……”
“乐归,”阿花突然捂住她的嘴,叹气,“你能不能冷静点,先听我把话说完?”
乐归眼圈红红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花很少见她这么可怜的样子,上次看到,还是三界试炼大会比赛时,她以为自己被帝江抛弃那会儿,但当时的可怜只是一闪而过,而现在却是一直这样。
阿花的心有些软了:“主人是有些恶趣味,但对你却是有几分真心的。”
乐归扯了一下唇角,显然一个字也不相信。
阿花无奈:“你不信就算了,但我以自己的魂灵发誓,主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对会娶你为妻,也绝对会把无量渡交给你。”
乐归耳朵一动,好半天才瞄了她一眼:“他能这么好心?我拿到无量渡,可是要回现实世界的。好不容易找到的新乐子就这么离开,他能甘心?”
阿花看着她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悲悯。
乐归没错过她的情绪,正思考她这是什么意思,阿花突然发表石破天惊的言论:“你确定你能回所谓的现实世界?”
乐归一愣:“什么意思?”
“乐归醒醒,哪有什么现实世界小说世界之分,这世上只有三界,仙界凡间魔界,即便有其他小世界,也都是依托于三界形成的密闭空间,就像我们刚离开的秘境那般,我和主人也不是什么书中人物,是三界中真实存在的人,你……”阿花叹了声气,“你只是病了,才会错以为自己不是这世上之人。”
乐归怔怔看着她,直到耳边传来橘子上岸吃草的声音才猛地惊醒:“你们以为现实世界只是我的癔症?”
“难道不是?”阿花反问,指尖一缕看不见的魔气溢出,轻轻包裹住乐归。
乐归顿了顿:“如果一切只是我的癔症,那我为什么能问出连你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即便不相信所谓的现实世界,但她之前做出的那些事却是实打实的,她想知道阿花会怎么解释。
阿花:“你编的呗。”
乐归:“……”
【答案还真是过分简单。】
乐归张了张嘴,又闭上,好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可先知镜规则,问问题的人不能编瞎话吧?”
“先知镜是通晓一切,但也没你想的那么神,你要是存心编瞎话,我是能察觉到的,但如果连你自己都相信这个瞎话,我还怎么察觉?”阿花说着扫了她一眼,“更何况会与先知镜做交易的,一般都不会闲到编瞎话逗闷子,所以我对这些事的处理经验不是太多。”
【简单来说,他们到现在都没起疑,只是因为我恰好钻了个空子?】
乐归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主人起初没拆穿你,的确是生了看乐子的心思,之后没有拆穿,估计和我一样,觉得生了癔症的人一旦被唤醒就会发疯,”阿花说着,感受一下魔气,发觉还算平稳后松了口气,“但你目前的状态还不错,看来是我
们杞人忧天了。”
乐归无言盯着她看,突然连情绪都没了。
也不是没了,就是本以为走到了死路,突然又好像柳暗花明有了新的活路,可这条活路又只是她一个直觉,具体该怎么找到还得细想……怎么说呢,情绪大起大落太过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呈现,干脆就全都消失了。
“你等一下,”关键时刻,乐归伸手叫停,“让我捋捋。”
阿花知道自己点出了真相,乐归心里乱得很,便没有再出言打扰。
清风徐来,地上的草儿随风晃动,像是湖面上的波纹。橘子刚吃完两个苹果,又叼着一个橘子来到乐归面前,乐归心不在焉地给它剥好,它蹭了蹭乐归的胳膊便去一旁趴着了。
乐归身上的法衣在出水的时候便已经恢复柔软干燥,只是头发还湿漉漉地黏在脸上,阿花实在看不过去,便指尖一弹将她的头发也吹干了。乐归仍坐在草地上直愣愣地盯着湖面,过了许久突然福至心灵——
只要帝江认定现实世界是假的,就不会阻止她拿无量渡,这事儿就还有抢救的机会!
阿花突然感觉指尖的魔气一跳,当即做好了乐归发疯的准备,谁知道她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什么疯癫的举动。
“……想通了?”阿花试探。
乐归:“没有。”
阿花:“?”
“我问你个问题,”在决定将错就错之前,这件事很重要,乐归难得多了几分郑重,“帝江听我心声时,就没有什么限制条件吗?比如说看不见我就听不到,又或者隔得太远就听不到之类的。”
“聪明啊,”阿花夸了一句,“的确有限制,超过两米的距离就听不见了,你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
【那是,我好歹也是看过几本小说的。】
乐归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重要线索,她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时刻用默默唱歌来掩饰真实的想法,而且那样太奇怪了,偶尔做一次还行,要是经常做,帝江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肯定能看出不对,现在知道了两米这个限制条件,她以后要是控制不住心理活动时,大可以离他远点。
自从来到低云峰,乐归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让脑子高速运转了,现在距离启动无量渡回家只有一步之遥,她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乐归反复思索许久,一抬头就看到阿花正在观察自己。
“我没疯。”她解释。
阿花扯了一个笑容,似乎不太信她的话。
【也是,她都认定我是癔症了,要是太快转变肯定会引起怀疑。】
乐归抿了抿唇:“我真的没疯,只是暂时无法接受自己不是其他世界来的人,我……怀疑你是故意骗我。”
“正常的,人就是很难接受这些,”阿花表示理解,“但你得慢慢接受才行,要是这么放任下去,会发疯的。”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好吧,我会习惯。”
阿花仿佛看到迷途知返的羔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乐归突然道。
阿花:“什么?”
“不要把我已经知道尊上能听到我心声的事告诉尊上。”这句话有点绕,但相信阿花可以听懂。
阿花简单消化了一下,狐疑:“为什么?”
“为什么?”乐归突然气笑了,“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阿花花同学,当初是谁舍身忘己地陪你去报仇,是谁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又是谁给你买花、给你编辫子,还带你去和其他人一起烤红薯抓蚂蚱?”
阿花被她问得有点心虚:“是、是你,所以怎么了?”
“我对你这么好,你又做了什么?”乐归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负心汉,“你帮着尊上隐瞒可以听到我心声的事实,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上蹿下跳……”
“事实证明你跳得还挺好,那么多人眼馋的王后之位,马上不就是你的了么,要是没有帮他瞒着,你的心声肯定不会如此自然流畅地表达出你多么无耻淫1荡,主人那个变态也未必会生出臭味相投娶你为妻的心思,所以也算歪打正着了。”阿花赶紧道。
【还真是。】
乐归的情绪被打断了一瞬,有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但还是板着脸道:“总之你替他隐瞒了一段时间,就得替我隐瞒一段时间,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是我主人,我怎么敢瞒着他。”阿花叫苦。
乐归冷笑:“那我还是你朋友呢,你怎么瞒着我了?”
这事儿对阿花来说就是有苦难言,毕竟当初瞒着她时,也不知道之后会和她关系这么好,所以在她的句句逼问下,最终还是沧桑叹气:“我真是欠你的!”
这就是答应了。
乐归总算露出笑容,刚要说什么,又突然警惕:“尊上这会儿不会正在哪里猫着偷听吧?”
刚得知悲惨的真相,她现在简直是惊弓之鸟。
“放心吧,尊上这会儿应该正在打坐,没有神识飘过来。”阿花斜了她一眼。
乐归这才松一口气,重新倒在了地上。
天色渐渐晚,浅紫色的魔气染上一层悬日的薄红,绚丽的云彩层层堆叠,如同大片大片盛开的花。乐归初来时每次仰头,都会觉得景色诡谲,可今日再看,竟然觉出一分亲切。
没有什么地方的天空,会像魔界一样浓墨重彩。
乐归静静欣赏美景,享受得知真相后勉强得来的一丝宁静。
许久,她突然坐起来:“走吧,趁天黑之前回苍穹宫。”
虽然这次带了个阿花,而且阿花的战斗力看起来还不错,但她也不想在夜晚的低云峰冒险。
“我还以为你今晚打算睡这里。”阿花颇为意外。刚刚得知真相,正常来说难道不该多争取点时间缓缓神吗?
【我倒是想,但帝江起疑了怎么办。】
乐归没有解释太多,利索地爬起来就往外走,阿花受她怀里的先知镜牵引,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从湖边到苍穹宫少说也得一刻钟走,乐归以前都是一个人,现在多了个阿花,便和她随口闲聊,聊着聊着突然脚步慢了下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阿花不解。天色还亮着,没到群魔乱舞的时候,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傍晚吗?
乐归也说不上来,皱着眉头四下观察,总觉得哪里不对。
阿花对她偶尔犯神经的事已经习惯了,幽幽提醒一句:“再拖下去天色就真的黑了哦。”
乐归一顿,赶紧往前走。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她说。
阿花:“想多了你,低云峰一直这样。”
乐归不太认同,又走了一截路后突然停了下来:“我知道了,你没发现路边的树更高更大了吗?!”
阿花:“……就这?”又不是死的,会长高长大多正常?
“你没明白我意思,树长到一定大小的时候,生长就会变得无限缓慢,低云峰的树少说也得几百几千年了吧,虽然也没长太多,但我们才走多久,有两个月吗?两个月竟然能用肉眼观察出来了,是不是有点太离谱?”
没想到她神神叨叨的,竟然是在纠结这个,阿花一时失笑,正要解释她们走了可不止两个月,便远远瞧见有戏班子的人来了。
来人是个老头,是乐归当初刚到低云峰时问路的人,也是第一个给去了苍穹宫的乐归送吃食的人,乐归认出他了,待走近之后打了声招呼。
“王后!”老头看到她后先是一愣,随后才一脸惊喜地行礼,“真是太久不见了,您依然貌美如初呢?”
……她才走两个月,怎么搞得她好像走了很多年一样。乐归哭笑不得地虚扶一把:“我现在还没跟尊上成亲呢,不是什么王后。”
“那也快了,尊上在回来之前,便已经叫人报信准备婚事,想来也就这几日便能喝到您二位的喜酒。”老头谄媚道。
乐归没想到帝江还派人回来报了信,下意识扭头看一眼阿花,阿花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老头看不见阿花,对着乐归又说了一堆奉承的话,乐归不太擅长应对这些,笑得脸都僵了,赶紧找个理由溜走。
“以后
这种事还很多,你身为王后,不爱听让他们闭嘴就是,没必要笑脸相迎。”阿花悠悠提醒。
乐归搓了搓发僵的脸:“我这不是打工人做久了,有点不习惯当资本家嘛……对了,那老头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啊,我才走两个月,他好像都快忘记我长什么样了,一副想了半天才想起我是谁的样子。”
她刚才可没错过老头刚看到她时的怔愣,那明显是个努力回忆的过程。
阿花闻言扫了她一眼:“对于凡人而言,哪怕是靠着忘还泉长生不死,也会在岁月交叠中渐渐忘记往事,你们都相隔百年未见了,他能记起你就不错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给我等一下,”乐归直接拉住她,“什么叫相隔百年?我不是刚走……”
“两个月,”阿花打断她,“这是你真实度过的时间,但秘境里的时间流速与外面不一样,里面一个月,外面不说沧海桑田,也是物是人非了懂吗?”
说罢,阿花突然一脸同情:“想不到吧,一眨眼的功夫,你已经一百二十岁了。”
乐归:“……”
她从出秘境开始就一直睡着,直到快到无忧宫时才醒,之后没来得及见其他人就直接来找橘子了……
“你骗人,要是真过一百年了,橘子不早该把我忘了吗,它为什么还跟我这么亲?!”乐归像是抓到了证据。
阿花颇为惊奇她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它可是拿忘还水泡澡的小畜生,你拿它和每天只有一杯泉水的凡人相比?”
乐归:“……”
【所以我现在一百二十岁了?】
乐归晕晕乎乎的,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只是下意识地赶路,想在天黑之前回到苍穹宫。阿花非常理解一个凡人突然失去一百年时间的震撼,于是体贴地给她一点安静的时间,两人一路无言地往回走,直到一只脚踏进苍穹宫的殿门时,乐归猛然停了下来。
【如果……如果说真的已经过去一百年了,那男主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可以锻造新的无量渡的能力?】
第 42 章
乐归越想越心动, 毕竟以男主小天使的性格来说,如果朋友请他帮忙的话,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可以不用胆战心惊费力筹谋就可以拿到无量渡, 想想就觉得幸福啊!
如果是去三界试炼大会之前的乐归,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一定会想尽办法离开魔界去找男主, 但现在……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殿内, 几只幽泞已经发现了她的踪影,从架子上跳下来欢快地看着她, 其他有灵识的法器们也散发着幽幽的光, 无声表示对她的欢迎。
最重要的是,她突然想起桃源村那天晚上的流星雨,那是她这辈子看过的第二场流星雨,后来偶然听到阿花说,那一场流星雨几乎让帝江勉强恢复几分的灵府再次耗空。
“你傻站着干嘛呢?”阿花突然问。
乐归猛地回神:“啊……哦,没事, 就是太久没回来了,有点近乡情怯。”
“……虽然时间上已经过去百年, 但实际上你才走了两个月, 近个屁的乡情个屁的怯。”阿花白了她一眼。
本以为她会反驳自己, 结果乐归出乎意料的安静, 阿花顿了顿, 迟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乐归反问。
“谁知道你啊, 总是神神叨叨的。”阿花别开脸, 假装不在意。
乐归笑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在列队欢迎她的幽泞们, 想了想还是进殿了。
按照时间线来说,虽然这个时候的李行桥男主光环已经渐渐出现, 但新的无量渡却是他继承无忧宫的剧情之后锻造出的,如今帝江活着,无忧宫也不可能更换主人,那他还能不能制造出新的无量渡就不好说了。
【我才不是舍不得离开帝江,只是与其离开魔界冒险等一个薛定谔的新无量渡,不如把握好无忧宫已经存在的旧无量渡。】
乐归用这个理由安抚好自己,总算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冲向幽泞们。
虽然对她而言才两个月没见,但进入苍穹宫的瞬间,她惊悚地发现自己对这里竟然很想念,再想想第一次来时的惊恐情绪,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抓起一坨幽泞亲了一下,绿色的史莱姆瞬间变成红色,尖叫着‘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跑回架子上。
乐归:“……”
短暂的安静后,她扭头问阿花:“它这是高兴还是生气?”
“你说呢?”阿花无语地指了指其他幽泞。
乐归这才发现它们已经在自己面前排好了长队,满脸期待地等亲。
【好像小黄人的剧情哦……】
乐归失笑,捧起最前面那坨亲了口,然后眼睁睁看着它变成红色,像前面那只一样尖叫着跑走,而队伍们默契往前赶了一位,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她。
乐归亲了一个又一个,亲到只剩最后两坨时,其中一坨从背后使劲拽出一小坨,乐归这才发现还有三只。
“这只好小,”她惊奇地捏起躲躲藏藏的第三只,“我记得殿里没有这么小只的啊。”
地上那两只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
“你们生的?”乐归震惊了,“不是说幽泞都是沼泽孕育吗?你们还会生小幽泞?”
“正常幽泞还朝生暮死呢,他们喝了这么久的忘还泉水,有什么不可能的。”阿花从她怀里把自己的镜身掏出来,在手里掂了掂便从巴掌大的小镜子变成了半人高的铜镜,然后轻轻松松拎着摆到了桌案的架子上。
乐归对小幽泞爱不释手,直到玩得红透了才放下,小幽泞的父母立刻跳上她的手心。乐归笑笑,刚亲完第一个要去亲第二个,幽泞们突然尖叫一声,跳下她的手心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揪上自己的小幽泞。
……还没亲呢,跑什么?她若有所觉地回头,果然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
“再敢亲我,就杀了你。”他轻启薄唇,就差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了。
乐归:“……”
要是往常,帝江在说完这句话后,乐归就算不冲过去亲个够本,也要凑上前耍个贱,但一想到两米之内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声,而且还知晓了她最大的秘密……虽然他没信,还把她当成脑子有病的人,但乐归还是有点不自在。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人怎么可能没有秘密呢,就算是再恩爱的两口子,也有在心里暗杀对方八百回的念头吧,可他什么时候想暗杀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想暗杀他他一清二楚,真是太不公平了!】
乐归突然叹了声气。
“又抽什么风?”帝江也察觉到了过于沉默的气氛,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你抽风,你才抽风,你全家都抽风呜呜呜不行啊,我不能在心里骂他,万一被他听见了怎么办……】
乐归痛苦地捂了捂脸。
“魔气吸入太多,中瘴气了?”帝江神色淡淡,却突然朝她走来。
【啊啊啊啊你个魔鬼你别过来啊你要是过来了我知道你能听到我心声的事岂不是暴露了快走开快走开快走开……】
尽管乐归在心里疯狂呐喊,但两人之间还是越来越近,而且最糟糕的是乐归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思,随着他越来越近,心里的吐槽也越来越不受控制。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阿花已经不忍心再看了,直接跳回了镜子里。
唉,其实她在被乐归要求保密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秘密根本就守不住,毕竟帝江这个人的存在,对于乐归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提醒,时刻会让她想起他能听到她心声的事实,而她一旦联想
了,帝江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已经知道这个秘密。
随便咯,反正自己信守承诺就好,至于乐归能不能守住秘密,那就是她的事了。阿花本着死道友不死贫僧的原则,果断封闭了镜子开始睡觉。
随着帝江的逐步靠近,眼看着就要突破两米的界限,乐归想到自己的下场,顿时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帝江又迈了一步,她的心声清晰地出现在自己耳边——
【尊上的衣裳怎么又没穿好,真是不守男德,真想当着殿内所有微生物和法器的面狠狠撕碎他的衣裳,把他摁在地板上**,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露肉给别人看。】
帝江的脚步倏然停下,神情逐渐微妙。
也很难不微妙吧,本以为她在发癫,结果她在发春。
乐归靠着小聪明躲过一劫,默默往后挪了两屁股,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超过了两米,她这才松一口气,可下一瞬帝江又朝她走来。
她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想心声的事,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小聪明就再次上线。
【看什么看,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还以后都不准亲你,你说得算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按在墙上亲,把你亲得双眼泛红眼角含泪,用沙哑的嗓音低声对我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命都给你可以吗?’】
帝江嘴角动了一下,就在乐归以为他要走了时,他突然就这么蹲在了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啊啊啊你怎么还不走……不走就对了,做了我的男人,怎么可以再离开我,识趣的话就自己脱光了去桌案上躺着,再找条绳子把自己捆起来,最好是勒得紧点,我要看你的肌肉在粗糙的绳索下泛红沁血,我会往上面浇一层酒,看着你痛苦的表情一口一口地……你怎么还一直盯着我看,再看我可就亲你了!我亲了啊!】
乐归心神一动,当即就要亲过去,却被帝江无情地捂住了嘴。
“亲过小畜生的嘴,还敢来亲我?”他不悦开口。
乐归乌拉乌拉说了句话,帝江没听清,这才松开她。
“你竟然嫌我脏?!”乐归震惊加伤心。
帝江一脸坦然:“不行?”
乐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下他的嘴。
帝江:“……”
“好了,现在你也脏了。”乐归挑衅勾唇。
帝江突然笑了:“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
乐归被他笑得一抖,扭头就要爬走,却被他一只手拎起来。
乐归惊恐大喊:“尊上我错了我再也不偷亲你了你要干什咕噜咕噜……”
温热的水突然淹了过来,她本能地直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帝江的忘还池里,而刚才还拎着自己的帝江也在池子里,只不过两人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把嘴洗干净。”他闭着眼睛,莹白的热气略微遮住了他的容颜。
乐归谨慎地估算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确定超过两米后默默往下缩,直到还剩个鼻子在外面呼吸。
【呜呜呜呜太羞耻了,偷偷在心里搞黄和当着人家的面搞黄能一样吗?这跟把初中时候写的玛丽苏小说当着所有人的面读出来有什么区别……哦不,初中写的玛丽苏小说里可没这么多黄色,啊啊啊我死了算了!】
【不行,我不能总用这种办法掩饰真实的心声,实在是太羞耻了,我得想点别的……唱歌肯定不行,一直唱累得慌不说,还容易引起怀疑,最重要的是重复唱歌很难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万一走神的时候又想到心声,前面的努力可就白费了,那想点吃喝玩乐之类的东西?】
乐归斟酌半天,决定试验一下,于是正在假寐的帝江便听到了鬼鬼祟祟的水声。他慵懒地靠在池壁上没动,仿佛真的已经睡过去了。
距离一点点缩短,乐归在踏入两米的范围内时,默默调整一下呼吸。
【想吃包子,皮薄肉多的大包子,咬一口热腾腾油滋滋,从嘴里香到胃里,我还没去凡间玩过,想去真正的凡间玩一圈,我想去吃酒楼看杂耍阿巴阿巴……】
乐归已经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好险,刚才差点又去想心声的事了,幸亏阿巴了两声糊弄过去了。嗯,一定是因为我还不够熟练,多练习就好了。】
乐归又一次伸出试探的小脚。
【包子包子包子,我爱吃包子,尊上的厨房好像八百年没用过了吧,我上次去的时候门都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蒸……】
走近一步,帝江的脸愈发清晰地映入眼帘,乐归又一次失神,急急往后退了退。
【苍天啊!谁来救救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想我乐归一世的节操和清白,难道注定要毁在这里吗?!】
帝江闭目养神的功夫,乐归已经在心里演了十场大戏,正当她还在痛苦纠结时,帝江终于耐心耗尽,一抬眸某人便被一股大力扯进了他怀里。
撞在他胸膛上时,乐归本能地抓了几下,一不小心便在他光洁的皮肤上留下几道鲜红的抓痕。肤色苍白,愈发衬得抓痕妖冶勾人,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一抬头就对上了帝江深邃的眼眸。
【……真英俊啊,这么英俊的一张脸,就应该被反复**,坚毅的脸上流露出脆弱,凌厉的眼睛里泛起泪花,一边轻声求饶一边让我再重一点,像一朵贪吃又脆弱的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被动触发技能的乐归绝望闭眼,总觉得帝江这次肯定会弄死自己,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有所动作,于是又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依然是四目相对,只是帝江这次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探究。
乐归心里咯噔一下,不管不顾地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唇齿研磨间,帝江依然在盯着她看,她心虚地咬了一下他的唇,含糊道:“看什么看,我洗干净了。”
帝江依然看着她。
“尊上……”她软软地唤了他一声。
帝江眼眸微动,将人抵在了池壁上,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明明水温是热的,也不知为何池壁却凉得厉害,就像那天狸君府中的汤泉……乐归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事,当即抗拒地抓住他的手指。
“我不要只自己……”她的脸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羞耻感没有完全褪去,总之红得一塌糊涂,眼睛也因为情动泛着水光。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再开口声音也有些哑:“那便一起。”
【一起?一起什么?】
乐归刚冒出这个疑问,便又一次被他吻住。
水温越来越热,后背的池壁越来越冷,乐归昏昏沉沉间总算不用再想些有的没的,一直紧绷的情绪也总算可以放松。
虽然池水很浅,但人在水中就是容易没有安全感,乐归轻轻揪着帝江的衣角,直到某人的手探进裙中,她才倏然抓紧他的衣裳。
水面大雾弥漫,遮掩住一切场景,直到良久之后,伴随着乐归一声低吟,水面上浮起三两个泡泡。
乐归重新回到前殿时,已经是翌日下午,阿花正坐在桌案前擦镜子,一回头看到她,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这副样子?”
乐归不解:“我什么样子?”
“还能什么样子,纵、欲、过、度!”阿花发出非常重的重音。
乐归的脸刷的红了,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幽泞们的架子,确定最小的那只还在睡觉,这才低声制止:“你能不能小声点,这里还有孩子呢!”
“这有什么,你们凡人可真是放不开,”阿花不以为然,顺便伸长了脖子嗅了嗅,神情渐渐困惑,“奇怪,我怎么没从你身上闻到尊上的灵力?”
乐归的脸更红了,蓦地想起昨晚帝江冰凉的手指。
【……活了一万年的老妖怪就是不一样,就算什么经验都没有,也能把人折腾哭。】
乐归正走神,阿花突然搬着镜子出现在她面前。
猝不及防看到镜中的自己,乐归吓一跳:“你干嘛!”
“让你看看春心荡漾四个字怎么写。”阿花悠悠道。
乐归看一眼镜子,还真
是……
“……你可真无聊。”她眼神虚浮地转移话题。
阿花:“所以你和主人已经灵修了?”
“你对我们屋里的事怎么这么感兴趣?”乐归不高兴了。
阿花:“废话,我作为先知,还是第一次看到实力差距这么大的两人灵修,想知道会对你们各有什么影响多正常?”
“……你先知的人设就是靠打听别人隐私支撑的?”乐归白了她一眼,但也知道不给她一个交代,她肯定要追问个不停,于是敷衍地解释一句,“没到那一步呢。”
“没到哪一步?”阿花追问。
乐归突然板起脸:“你再问我就把你镜子摔了!”
阿花:“……”有靠山了,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啊。
意识到自己问不出什么了,阿花心念一转,又问:“你的秘密暴露没有?”
她说的秘密,是乐归已经知道帝江能听到自己心声的事。
“没有,”乐归扫了她一眼,“你不会想拿这个跟他邀功吧?”
“我说了不会告密就不会告密,你少小瞧人,”阿花有点气愤,随即气愤又被好奇遮掩,“所以你是怎么保住秘密的,一般人知道真相后,见到当事人难道心里不会立刻引发联想?”
“……你别管我是怎么保住秘密的,你就知道我能保住秘密就行了。”乐归强装镇定。
【开玩笑,我才不会告诉你和帝江短短相处一夜,已经在心里写了十篇强制爱小*文的事。】
阿花见什么也问不出来,顿时觉得无聊,把镜子放回镜架后继续擦,擦着擦着突然觉得不对……奇怪,她以前不是最讨厌被当成镜子一样摆在桌子上吗?什么时候开始她会主动把自己摆上去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阿花僵了片刻,最后调整了一下镜架的角度,钻进镜子继续睡觉。
大殿之内终于安静下来,乐归依然双腿无力,勉强去了窗边正要坐下,某个地方便传来酸酸的痛感。她动作一僵,认命地去找了个软垫,这才扶着墙缓缓坐下。
尊上他……确实太凶了。
想起他抽出手时玩味的笑,乐归脸上便浮起一阵热意。
【不过我也不差,在他又想单方面搞完事就撤时抓住了他,对他做了一样的事,所以我们扯平了。】
乐归想起昨晚在她手中的帝江,眼角泛红呼吸凌乱,好像一瞬之间变成了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脆弱得她一只手就可以决定他的命运,哪还像平日那个总是居高临下运筹帷幄的魔王大人。
【……完蛋了,我竟然觉得他有点可爱,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虫上脑?完了完了,我不会要冷脸洗内裤了吧?】
乐归生出巨大的危机,下一瞬身上的日光被阴影覆盖,她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了某人出现在大殿门口,身后是魔气凝结的阳光,清晰地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光。
乐归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寝殿,所以这是两人自昨晚之后第一次见面,乐归的脸突然红了,正羞涩地等着他朝自己走来,结果这人径直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只是经过大殿中央时轻轻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垃圾。
乐归:“……”
直到人消失在前往寝殿的走廊,乐归才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了。
【被无视了,我竟然被无视了,这个垃圾昨晚还跟我酱酱酿酿,今天竟然无视我?!】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走廊消失的方向怒骂:“帝江,我艹你大爷!”
爷——爷——爷——
回音荡气回肠,下一秒帝江重新出现,手里拿着一盒缓解身子不适的丹药。
“你说什么?”他扬起唇角,表情称得上和煦。
乐归:“……”
骂人被抓包的下场就是,药盒是扔过来的,晚上也不能再回寝殿睡觉,而是留在前殿思过。
乐归睡了一天本来就不困,吃过药更是浑身舒畅,干脆拉着阿花闲聊。
两人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就在阿花第五次想回镜子里休息时,乐归突然道:“阿花,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又想干什么?”阿花现在一听到‘帮忙’两个字,就忍不住提高警惕。
乐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还记得我在三界试炼大会时交的那个朋友吗?”
“李……行桥?”阿花回忆他的名字。
乐归点头:“对,就是他,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人脉,可以帮着查查他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
“为什么要找人帮查,直接问我不就好了?”阿花斜了她一眼。
乐归眼睛一亮:“你知道?”
“不知道,先知镜没那么无聊,什么人都要留意一下。”
“……那你废什么话。”
“我乐意。”
乐归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大局为重,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却还是忍不住嗷嗷着扑了过去,阿花早就防备着她,当即跟她打成一团。
同一时间的魔界入口处,浑身沐血的青年已经无力思考,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前方的防护结界时不时闪过雷霆万钧的紫白电流,他却因为鲜血糊了眼睛察觉不到,终于在下一瞬碰触到结界,一阵抽搐后彻底昏死过去。
泡在池子里闭目养神的帝江倏然睁开眼眸。
第 43 章
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去, 乐归被太阳晒醒时,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还以为再次睡地板会睡不着呢,这不也睡得挺好, 可见……今天的地板怎么这么软?】
她倏然睁开眼睛, 才发现自己依然在苍穹宫前殿的窗下睡着, 只是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大床, 床上还铺着厚实的褥子。
能在苍穹宫随便弄张床的人,好像也只有那一个了吧。
乐归抱着身上的被子翻个身, 静静看着安静的大殿。
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夜猫子, 这会儿除了她醒了,其他东西都还睡着,平日总是热热闹闹的大殿此刻寂静一片。
乐归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间又想到了李行桥。
因为帝江这个人物只在小说开头出现过,后续的剧情对于乐归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所以她来了低云峰之后, 很少去想原文剧情的事,也没有在帝江面前想起过李行桥, 所以她可以确定的是, 帝江并不知道李行桥是这个故事的男主, 也不知道他可以造出第二个无量渡。
这大概是她目前来说, 唯一成功隐瞒了帝江的事, 至于她知道帝江能听到自己心声这件事……
【虽然目前来看秘密保守得还算成功, 但不代表之后也能一切顺利, 最好还是找到李行桥,确保自己有个计划B可以备用。】
乐归思考得过于专注, 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捻着被子的缎面。这被子可真柔软啊, 冷暖自动调控,还流光溢彩的,乐归虽然是个凡人,但也能看出它的特殊,说不定和忘还泉一样是帝江的伴生法器。
【……尊上对我这么好,我却只想利用他,还要准备计划B,我可太不是东西了。】
乐归抱紧软乎乎的被子,第一次生出类似愧疚的心理,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在小说世界待了这么久,她的心态其实也在悄悄改变,刚穿过来时对这个世界的排斥心理,到今天已经几乎完全消失了,也不再将这里的人当成一个个没有灵魂的铅字,她甚至不再认为这是虚构的世界,而是一个笔者机缘巧合对这个世界做了真实的记录,又机缘巧合地以小说形式发表在她的世界里。
如果没爹没妈没亲人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尝试着彻底融入这里,可是……乐归一想到天天盼着她放假
YH
回家的爸妈,就忍不住咬住了被角。
【对不起了尊上,我爸妈就我一个闺女,没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虽然你现在对我挺好的,但我还是得回家去,所以只能继续利用你了。】
乐归长叹一声,刚下了决心,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活泼的声音:“王后,小的给您送肉包子来了。”
乐归迷茫:“什么肉包子?”
她是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外面的人听不到,殿内却响起睡意正浓的回答:“听声音好像是后厨的人,你赶紧端进来,给我闻闻。”
阿花说罢,看到乐归还坐在床上发呆,便打着哈欠催促,“快去啊,凉了闻起来就不香了。”
“你是狗吗?整天闻闻闻。”乐归吐槽着,还是老老实实去端包子了。
送包子的人耐心在门口等着,一看到她过来立刻殷勤行礼:“参见王后。”
乐归已经懒得说还没结契不算王后的话了,看着他托盘里皮薄馅大几近流油的包子,馋虫顿时被勾了出来。
“……后厨不是早就废弃不用了吗?怎么突然想起蒸包子了?”她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
来人讨好地笑笑:“昨日一早尊上就吩咐了,后厨重新启用,以后负责王后您的一日三餐,要不是后厨太久没用诸多东西需要添置清理,昨日小的就来给您送饭了。”
乐归一顿,突然想起昨天……不对,应该是前天晚上了,她在忘还池里,对着帝江用心声说想吃包子。
乐归静默一瞬,试探:“早饭的样式那么多,你们怎么想起蒸包子了?”
“是尊上吩咐的。”来人回答。
还真是他。
她当时只是为了遮掩秘密,才尝试说些乱七八糟的,没想到帝江却记住了。
“王后,王后?”
乐归猛地回神:“……嗯?”
“您不喜欢吃包子?”来人紧张地问。
乐归笑笑:“没有,我很喜欢,谢谢。”
说着话,她把包子接了过去。
来人顿时松了口气,又行了一礼后才转身离开。
乐归盯着盘子里的大包子看了许久,终于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油滋滋的,满口流香,和她想吃的那种一样。
【……呜呜呜尊上你别对我这么好了,显得我这个人特别不是东西,要不然我不利用你了,直接启用计划B吧。】
乐归设想了一下,在魔界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帝江要成婚的前提下,她突然跑去找另一个男人……嗯,就算帝江有十亿分之一的可能不跟她一般见识,估计其他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能不能顺利离开魔界还得两说。
【所以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利用了,幸好尊上看起来不是那种恋爱脑,对我虽然特别了点,但也没有爱得要死要活,估计我走了也最多是生几天气。】
乐归一边觉得对不起帝江,一边含泪吃了俩大包子。
阿花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进屋,一伸脑袋就看到她站在外面吃包子,登时就怒了:“乐归!你竟然吃独食!”
“独什么食,这本来就是尊上专门叫人给我做的。”愧疚归愧疚,该炫耀还是要炫耀的。
阿花冷哼一声,等她把包子拿进来后抢了一个,用力地吸了一口香味:“少骗人了,他哪有那闲工夫。”
“真是他叫人给我做的,我那天在心里说想吃包子,他就叫人重启后厨给我做了,”乐归刚吃完俩大包子,现在已经不饿了,靠在阿花放镜子的桌案上甜蜜又忧愁,“唉,你说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阿花:“……你照照镜子。”
乐归抬头看向镜子:“怎么了?”
“没事,就是让你看看自己秀恩爱的丑恶嘴脸。”阿花跟她相处这么久,还是狠狠学会了几个新词的。
乐归抹了把脸,没有说话。
“不过他对你确实不一样,”阿花评价,“这叫什么,铁树开花?”
乐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应该是吧,虽然开得不太明显。”
阿花白了她一眼,把手里的包子放回盘子里:“我觉得吧,你先别急着矫情,主人这举动,明显是打算跟你摊牌了。”
“摊什么牌?”乐归不懂。
阿花微笑:“你心里想着吃包子,他就叫人给你做了包子,这跟直接告诉你他能听到你心声有什么区别?”
乐归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绷紧了:“什么意思,他知道我知道他能听到我心声的事了?”
“你觉得呢?”阿花反问。
“不可能!”乐归当即否认,“我明明没有暴露!”
“那就是他不打算瞒着你了,”阿花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呦呦呦,这叫啥?夫妻之间坦诚相待?没想到主人万年不开窍,一开窍就这么上道,要我说你就主动点,把你已经知道他能听到你心声的事告诉他得了。”
“不行,不可能,想都别想。”乐归拒绝三联。
她直觉现在她和帝江的关系还暂时处在可进可退的状态,帝江对自己或有好感,但不至于太深,而一旦这件事挑明了,两人的关系势必会发生质的变化,到时候就真的收不住了,而这种收不住既对帝江不公平,也会让她的离开产生变数。
“我不会挑明的。”乐归语气愈发笃定。
阿花:“随便你喽。”在她看来,乐归迟迟不肯挑明,不过是为了在帝江面前扳回一成……她也是疯了,竟然觉得自己在帝江面前可以扳回一成。
乐归知道阿花误会了什么,沉默半晌后苦恼:“……你觉得他会直接跟我说他能听到我心声吗?”
“他不会。”
“绝对不会。”
两人同时开口,阿花又道:“他会像猫戏耗子一样,一点一点释放信息。”
“然后看我辗转反侧百爪挠心。”乐归接话。
阿花:“直到你受不了了去试探他。”
乐归:“他才勉为其难地透露真相。”
“并且欣赏你在得知真相后的震惊和羞愧。”阿花点头。
乐归:“……”
【很好,一想到他给包子的用心如此险恶,愧疚顿时减轻了不少呢。】
王座后面的墙上突然浮现一道门,二人默契闭嘴,然后便看到帝江从里面走出来,又朝着殿门走出去,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全程把她们当空气。
许久,乐归迟疑开口:“……你确定他对我是不一样的?”
“嗯。”即便亲眼见证了帝江的无视,阿花依然点头。
乐归:“证据呢?”
阿花:“你还活着。”
乐归:“?”
阿花:“你在心里贩了那么多剑,竟然还好好的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乐归:“……”
【我竟然觉得有道理,看来被小说里这群畜生PUA得挺彻底啊。】
帝江短暂地出现一下又消失,彻底打断了两个人的话题,乐归和阿花大眼瞪小眼许久,提议:“去找橘子玩?”
阿花:“行。”
乐归一向心大,忧愁不了三秒钟,就把心忧的事抛之脑后了,直到傍晚时回到苍穹宫,猝不及防看到王座上的帝江,她才重新忧愁起来。
【哎呀呀吃剩的包子怎么也没人收一下,竟然还在桌案上摆着,帝江肯定看见了,他这几天就没怎么在前殿待过,今天特意在这儿坐着,不会就是为了欣赏我的反应吧?】
“去哪了?”帝江慵懒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去找橘子玩了。”乐归说着,先去了角落桌案前,假模假样地把怀里的先知镜摆到桌案上,又拿手帕擦了擦,确定再躲下去某人会生疑时,才慢吞吞朝他走去,并小心谨慎地停在了他两米之外的地方。
帝江冷眼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假动作,随
即才淡淡道:“整天与畜生为伍。”
乐归:“……那好像是你的宠物,而且它现在有名字了。”
说罢,她又补充一句,“还是我取的。”
嘲讽的话已经到嘴边了,听到她最后一句,帝江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殿内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那盘包子硬生生占据乐归的全部余光,就在她思考要怎么把这件事丝滑地解决时,眼底突然映出一片鲜红。
她神情一紧,三两步冲到帝江面前:“尊上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帝江看着她想碰自己又不敢碰的着急样,愉悦地勾起唇角:“没受伤。”
“……你每次受伤都这么说,”乐归一副我绝对不会再上当的表情,揪着他沾了血迹的衣角问,“没受伤这是什么?红颜料吗?!”
“别人的血。”帝江也才注意到,难怪他刚才总觉得有血腥味。
他手指一动施清洁咒的功夫,乐归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什么意思?又有人来偷袭吗?还是说哪一家的卧底又藏不住了?尊上不是我说你,既然已经决定活下去了,咱能不能少作点死?是,故意把无忧宫搞得像筛子一样,让人想来就来,是会给生活增添一点乐趣,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王后我,只是一个脆弱且无知的凡人,我可是很容易就会死掉……”
“本尊早已将宫里乱七八糟的人清理了,也加固了无忧宫的防御结界,如今的无忧宫,就算是只苍蝇,没有本尊的允许也飞不进来,”帝江清了衣裳,见她还杵在那里,便索性将人拖到了膝上坐着,自己则慵懒地靠在王座上,“即便飞进来了,也杀不了你。”
“为什么?”乐归下意识问。
帝江勾唇,眉眼间透出一分邪肆:“你说呢?”
【因为尊上会保护我呀。】
乐归下意识在心里把答案补齐,随即意识到他能听到,顿时脸颊有点红,强行嘴硬:“我我我都是你王后了,要是轻易死了,别人肯定会嘲笑你。”
“哦。”
【就这?就这样?不开嘲讽了?】
乐归发现控制心声真的很难,一不小心就暴露了真实想法,只能在意识到这点后强行掰正话题:“既然没人偷袭,那你衣服上的血哪来的?”
“料理了一只小虫子,不小心沾上的。”帝江说着,突然想起那只虫子好像还是她在三界试炼大会上交的朋友。
此刻一无所知的乐归:“嗯?”
帝江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暂时不用知道。”
【哎哟,还暂时不用知道,谁稀罕知道哟……我只稀罕尊上,别的都不稀罕,尊上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下雪天要穿的军大衣,我超爱。】
嘲讽极限变表白,要不是还被帝江盯着,乐归已经想擦擦脑门上的汗了。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笑,似乎对她心声型马屁还挺受用,看着他愉悦的模样,乐归总算明白他以前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笑了。
【合着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尊上哟我滴宝,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每分每秒都想亲亲你,我亲我亲我亲亲亲……】
节操是什么?下限是什么?如果可以保住秘密,不好意思她可以没有那些东西。
最先受不了的竟然还是帝江,将人轻轻一推就从膝上推了下去,乐归正思考要怎么丝滑地去两米之外,他便已经开口:“婚事定在十月十五怎么样?”
“你……在跟我商量?”乐归迟疑。
帝江眉头微挑:“不然呢?”
【啊啊啊啊他竟然跟我商量!魔王大人竟然在做决定前跟我商量了!】
明知道他会听到心声,可乐归就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后开口:“我觉得不太可以,要不改到十月十六吧。”
“推迟一天的原因是?”帝江耐心请教。
【没啥,就是想否决一下你。】
乐归发现知道他能听到心声其实也挺爽的,最起码可以在心里说平时绝对不敢说出口的话。
帝江听了心声,果然露出微笑:“乐归,找死呢?”
“……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尽管那么大一盘包子杵在余光里,但乐归依然坚强地装傻。
帝江轻嗤一声:“就定十月十五,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准备所有事宜了,你若有什么要求就现在提,我也好叫他们去准备。”
“他们?”乐归难得可以挑刺了,“尊上,你我大婚这么重要的事,全都交给别人准备?你是不是有点太不用心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帝江说了一句像是解释的话。
乐归是什么人,如果有鼻子可以蹬那是一定会上脸的:“什么事比我们成婚更重要?”
帝江刚要说话,突然意识到不对,眯起长眸反问她:“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见你过问过一次?”
乐归:“……”
“我今日若是不提,你又打算什么时候问?”帝江继续问。
乐归汗都要下来了,语气虚浮地倒打一耙:“那、那不是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提了也没什么用……我对婚礼没什么要求的,尊上办成什么样都行,只要能和尊上成婚,我就很开心了。”
帝江听到她的解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也是,你的目的是成婚,至于仪式,确实没那么重要。”
乐归后背一紧,装傻:“那是,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现在总算要梦想成真了。”
帝江轻嗤,一瞬又恢复悠闲:“包子好吃吗?”
乐归再次一个激灵,强行勒住内心即将奔腾的思绪,一脸无辜地点头:“好吃,厨房的人说是尊上叫他们给我做的,尊上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而且我发现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这两天正馋包子馋得不行,你就叫人给我做了。”
“你是这么解释的啊。”帝江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想……今天的尊上也很好看呢,就像那天晚上忘还池中那样好看,真想和他回到那天,再听听他垂在我耳边的闷哼和呼吸……】
又是这招,帝江指尖有点痒,凭借本心揪住她的脸,那点痒意顿时散了。
“尊上,疼。”乐归眼巴巴地看着他。
帝江:“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怎么这么多脏东西。”
乐归:“……”
克制,一定要克制。乐归紧急在心里开始唱歌,顺便拨开他的手往后退几步,确定距离超过两米后才松一口气。
“尊上,凡人的脑壳敲开后可是会死的,你最好不要再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她一本正经地劝说。
帝江睨了她一眼,又问了一遍:“婚事真没什么要求?”
“没有呀,我都听尊上的。”乐归快速回答。
寻常夫妻间说这种话,代表着信任、依赖、包容,可从她嘴里说出这些,却只有一个原因:她对这场婚事并不上心。
虽然一早就知道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可看到她这副不上心的样子,帝江还是久违地感到不悦,这种不悦从心口散发,很快凝结成一股黑色的郁气直冲灵府。
乐归是直觉系动物,三两步将刚才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消弭,蹭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叭叭叭亲了三口,一口比一口用力。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要求的,”她看着帝江的眼睛,“我听说魔界的婚服是黑色的,可我不想穿黑色,我想要红色的。”
“你想要人间的喜服?”帝江蹙眉。
乐归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穿尊上喜欢的红色。”
帝江一顿,抬眸与她对视。
乐归的眼睛清凌凌的,轻易映出对他的喜爱,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是看着他时发自内心的高兴,是想让他也和她一样高兴。
他活了上万年
,虽然活得寡淡无趣,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喜爱都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那股郁气不知不觉间消散,帝江又变成了安全的帝江。
乐归低头亲了亲他的唇,正要从他怀里离开,却被他扣住了腰,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唇齿纠缠间暧昧的声音响起,一直安静的大殿突然传来其他声音,乐归勉强恢复一丝清醒,想起这屋里有灵识的家伙不是一般的多,顿时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要推开帝江,帝江轻啧一声,抬手划出一道结界,直接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等结界化开时,帝江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乐归一人失神地坐在王座上,衣裳乱糟糟的显然是刚穿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还真好意思。”镜子里的小飞燕冷艳道。
乐归默默拢紧衣裳,悲愤:“帝江……他就是个禽兽!”
把她弄得乱七八糟的,他倒好,衣裳褶皱都没多一条,擦了擦手便走了。
阿花:“……”懒得理。
乐归演够了,才腿软脚软地跑去窗边的床上,翻出一盒丹药吃下一颗,失去的力气和泛酸的腿心总算是恢复如初。
“舒服了……”她在床上扑腾两下,躺平了。
阿花看着她一脸餍足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于是故意问:“这会儿又不怕秘密泄露了?”
乐归闻言,一脸神秘地笑了笑:“放心吧,直到成婚之前,秘密都不会泄露了。”
阿花刚想反驳说怎么可能,看到她笃定的样子又心神一动:“你做了什么?”
“我跟尊上说我家那边的习俗是大婚前一个月男女之间最好是不要见面,就算见面也要保持距离不能靠太近,这样以后结了婚才能白头到老。”乐归解释。
阿花不敢置信:“这种蠢话他信了?”
“信了吧,不然能这么快答应我?”乐归迟疑。
其实好像也没有很快答应,帝江当时听她艰难地说完,手指便停了下来,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答应。
“应该是信了,”乐归像是在说服自己,重重点了点头,“毕竟他最近也挺忙的,刚才……嗯,就走了。”
同一时间的敝犴台偏房,虚空被锐利的魔气划开,下一瞬帝江出现在屋内,正在收拾药箱的医修赶紧行礼:“尊上。”
“死了没有?”帝江淡淡看向床上已经几乎没有呼吸的青年。
医修:“回尊上的话,没死呢。”
撞在他亲自设的防御结界上、受雷霆万钧之力都没死,果然是天生修魔的好材料,帝江好战的血液仿佛又一次被激活,整个人都透着愉悦:“那就别让他死了。”
“……是。”
第 44 章
不对劲。
帝江最近很不对劲。
经常性不在低云峰, 时不时夜不归宿,过得就像一个单身贵族,哪有半点要结婚的样子。
“你说, 他是不是外面有狗了?”乐归第八百次问阿花。
阿花靠在镜子旁白了她一眼:“是你说未婚夫妇在结婚前要少见面, 他跟你少见面了你又怀疑他是不是对你不忠,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我是说要少见面, 可又没说不见面,就算不见面, 低云峰这么大, 他要是有心,我们可以三辈子都见不着一面,为什么非要往外跑?”乐归反问。
阿花一脸淡定:“大概是在为你们的大婚做准备吧。”
事实上整个魔界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婚做准备,整个无忧宫更是全身心投入,也就自己面前这个什么心都不操,好像大婚和她无关一样。
哦, 也不是什么心都不操,这不是在怀疑帝江对她不忠么。
“你当魔界之主成婚是你们村里的懒汉娶亲啊, 这其中的事情和仪制不知有多繁琐, 就算一切从简也要商量上三天三夜, 更何况主人也没有从简的意思, 许多事可不得亲自确定。”阿花又添了一句。
关于所有人都在为大婚忙碌只有自己清闲这件事, 乐归也很是心虚, 可她一不懂魔界的规矩二没有灵力参与布置, 自然什么事都做不了,此刻听到阿花一说, 她难得陷入沉默。
阿花一看到她安静了,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还没等反思出个结果,乐归突然冷不丁地问:“什么事要去敝犴台确定?”
众所周知,敝犴台是无忧宫里专门用来酿酒存酒的地方,也是合欢宗弟子们居住的地方。
“人家合欢宗弟子早八百年前就在敝犴台待着了,主人以前也没少去,要想跟那群弟子有什么早就有了,何必要等到现在。”阿花嘲道。
乐归:“就像你说的,以前没开窍,现在开窍了。”
阿花:“……”
“是吧,你也觉得有道理吧?”乐归敏锐地发现了她态度的松动。
“……我觉得吧,主人既然能看上你,就说明他口味奇特,一般女子哪那么容易入他的眼。”阿花安静许久后,总算想到新的说辞宽慰她。
乐归觉得她这话不像是夸奖,眼神更幽怨了。
阿花懒得管他们的破事,直接道:“要不你直接问主人呢?”
“我不敢。”
阿花:“……”
“要是你,你敢吗?”乐归问。
阿花:“我也不敢。”
两人对视良久,阿花叹了声气:“那你迂回点,先去敝犴台看看?”
“行,你带我过去。”乐归说着就去抱桌案上的铜镜。
镜子原形像她一条胳膊那么粗,分量也相当可观,乐归吭哧吭哧好不容易抱起来,想到什么后又放下了。
“算了。”她冷静道。
阿花:“?”
“我仔细想了想,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现在离大婚还有二十余天,我不想多生事端。”乐归在镜子前坐下,心想自己一个等婚礼办完就要拿着无量渡跑路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帝江对她忠诚,现在最要紧的是保证大婚顺利进行。
阿花没想到她前后转变这么快,目瞪口呆半晌后突然怀疑:“你是不是癔症还没痊愈,还想着拿到无量渡回‘现实世界’呢?”
“怎么可能,我早就清醒了。”乐归一脸无辜地否认。
阿花眯起眼睛:“你最好是,否则你一定会很惨。”
“为什么?”乐归下意识问。
阿花:“因为无量渡没办法带你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但只要你使用无量渡,主人一定会知道,你走不了,又被他发现你想走,你猜他会怎么样?”
乐归:“……”
“他肯定会让你拥有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阿花恶劣地笑了笑。
乐归:“哦,我好怕哦。”
【可惜现实世界是存在的,你们这些人只是无法跳出思维的局限,才会固执地觉得现实世界不存在。】
虽然阿花愚昧无知,非常辜负她先知镜的名号,但确实是乐归最好的聊天伙伴……没办法,如今整个苍穹宫除了她,就阿花一个会说囫囵话的,她有什么事也只能跟阿花聊了。
聊过之后,乐归思绪清明了些,虽然对帝江总是待在敝犴台的事很不满,但也没蠢到直接去质问他。
【大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大婚,只有二十天后的大婚顺利举行,才能拿到无量渡回家。】
乐归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把心里不断冒出来的酸泡泡给戳破了,总算是好受了点。
可惜没等她好受太久,敝犴台就来人了,来的还是许久没见的丽师姐。
对视的瞬间,丽师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才笑着行礼:“弟子拜见王后,百年未见,王后风姿更胜从前了。”
【少来,你明明在震惊我都跟着帝江一百年了为什么还是凡人。】
“师姐不用客气。”乐归打工人的习惯还刻在骨子里,一看到前领导低头,赶紧伸手去扶。
丽师姐顺势起身,又客客气气地恭喜她几句,乐归对她的态度很不习惯,勉强寒暄几句后赶紧进入正题:“不知师姐找我所为何事?”
“是尊上让弟子来的,”丽师姐回答,“来跟王后取东山狸君所赠的那些丹药。”
狸君当初让乐归在私库里选十件礼物,她因为担心帝江的伤,其中九件挑的都是
疗伤圣药,后来才知道丹药虽好,却对帝江那种实力的大能没什么用,为了避免浪费就全都留着了。
此刻听到丽师姐替帝江来取丹药,乐归面露不解:“尊上要那些药做什么?”
丽师姐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人,看着这个当初在敝犴台时最人微言轻的小师妹,如今虽然还是凡人一个,却穿着连自家宗主都没有的上阶法衣,戴着她见都没见过的天材地宝制成的首饰,眉眼中也没了当初的惶惑,多了一分淡定和从容。
尊上平日得对她多好,才能叫她在旁人多看一眼都不敢的低云峰上如此的淡定和从容?
百年未见,还以为她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被尊上弃之敝履,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她即将和尊上大婚。
尊上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呢?模样一般,身材一般,也不懂魅惑之术,敝犴台上的姐妹哪个不比她强,为什么偏偏就是她呢?
“师姐,师姐?”乐归唤了她两声。
丽师姐猛地回神,赶紧低头道歉:“弟子失礼,还请王后恕罪。”
再不甘又怎么样,她即将是无忧宫的女主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师姐不必客气,你还没说尊上要那些丹药做什么呢。”乐归又提正事。
丽师姐抬眸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眼底的好奇,到嘴边的话便含糊了几分:“有人伤重,需要丹药救命。”
乐归一顿:“什么人?”
“……弟子只负责来取药,别的不敢多言。”丽师姐眼神闪躲,说完之后果然看到乐归愣住了。
她说得可没错,尊上叫她过来,的确只说了让她来取药,别的什么都没说,所以即便以后追究起来,她也有诸多说辞。
乐归很快回过神来,讷讷说一句:“好……那好,师姐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药。”
说着话,她急匆匆往王座后走,丽师姐眼睁睁看着她快走到墙根时,墙壁上突然多了一道门,随着她进去又转眼消失。
这应该就是通往寝殿的路,苍穹宫的所有结界和禁制都是尊上亲自设立,没有他的允许,她又怎会如入无人之境。丽师姐呼吸有些不稳,就快要克制不住嫉妒之心时,一回头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姑娘正冷冷盯着自己。
她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合欢宗的小畜生,”阿花开口声音沙哑低暗,不带一丝情绪,“没有尊上和王后的允许,竟敢踏进殿内。”
丽师姐愣了愣,突然被威压镇得喘不过气来。
无忧宫里谁人不知,尊上虽然喜欢热闹,却从不准任何人进入苍穹宫,如今她也是仗着尊上不在低云峰、乐归又是个好脾气的才敢未经允许直接进来,只是没想到乐归一如既往的不跟她计较,殿内却有其他人同她算账。
丽师姐面色苍白,恍惚间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下一瞬周身压力突然减轻,头晕眼花间听到阿花淡淡道:“嘴角的血擦了。”
丽师姐下意识擦了擦嘴,一瞬之后墙上的门再次出现,乐归从里面出来了。
“师姐,药都在这里了。”乐归小跑过来,递给她一个乾坤袋。
丽师姐连忙答应一声,抓着乾坤袋正要离开,却感觉到一阵拉力。
乐归没有放手:“师姐,尊上救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追问了。
“是、是个男人。”丽师姐偷瞄一眼阿花,再不敢欺瞒。
乐归看着她闪烁的眼神,默了默松开了手:“既然重伤,想来急着这些药救命,师姐快回去吧。”
“是。”丽师姐又敬又怕地行了个礼,落荒而逃。
阿花游魂一样飘到乐归旁边,慢悠悠道:“她脸色真差啊,也是,苍穹宫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一不小心被撕碎了也有可能。”
说完等了半天,没等到乐归的回应,一回头就看到她眼圈红红。
“你干什么?你要哭啊!”阿花吓一跳。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难过:“帝江外面真的有狗了。”
阿花:“……她不是说了主人要救的是男人吗?”
乐归:“我才不信。”
阿花:“……哦。”
静了半晌,她忍不住开口:“我记得晌午某人还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别耽误你成婚就好,怎么这会儿就突然伤心起来了?”
“我受这么大刺激,你竟然还嘲讽我?”乐归不敢置信。
阿花:“我不是那个意思……”
“猜测和猜测被证实能一样吗?我现在正在经历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你作为我的朋友不仅不安慰我,你还嘲讽我?!”
“我真没那个意……”
“算了,咱俩绝交吧,反正我就是一个注定爱情友情全都留不住的失败女人!”说着话,乐归一头扎到了窗户下的大床上,被子一拉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阿花:“……”不跳湖了,改活埋是吧。
认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抽风,阿花也懒得理,毕竟生活也不会给她更大的打击了……这个观点在傍晚之前推翻。
两人正凑在一起品鉴后厨刚送来的糕点,还没吃几口帝江就回来了,这一次没有再无视乐归,而是直直朝着她来了。
“……干嘛?”乐归确定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两米,默默松了口气。
【你这个死负心汉出轨男怎么还好意思回来,呵呵虽然不知道你金屋藏的是哪个娇但我已经发现你干的龌龊事了,你以为我会伤心吗?我才不会!要不是为了拿到无量渡回家,就你这破地方老娘一天也不会待,更别说跟你结婚了!】
帝江往前走了一步,距离极限缩短在两米内。
【……哎呀我亲爱的尊上回来了,一整天都没见到我真的好想你呀,也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有没有想我,一想到现在天色已晚距离我们结婚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我这心里就要甜出蜜来了呢。】
乐归微笑:“尊上,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帝江眉头动了一下,勾唇:“我打算出去几日。”
“去哪?”乐归问。
帝江:“办点事。”
“什么事?”乐归追问。
帝江:“待我回来,你便知道了。”
“那我跟你一起?”乐归殷切地看着他。
帝江与她对视片刻,突然恶劣地笑了笑:“算了,未成婚前,少见面为妙。”
乐归:“……”
确定他不会带自己了,乐归抿了抿唇问:“那你具体要去几天?”
“得看事情办得顺不顺利。”帝江倒是没有隐瞒。
乐归轻哼:“看你说的,要是不顺利你难道就一直不回来?到我们大婚的日子也不回?”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结果迟迟等不到帝江的回答,她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就看到他竟然在思考。
【思考?他竟然在思考?是不是有毛……怎么能犹豫呢,什么事还能比我们结婚的事情大呀,好歹是魔界之主,要成婚的消息说不定早就传遍三界了,要是到时候没能按时成婚,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乐归发现心声能被听到也挺好,最起码可以对他各种明示暗示,随时提醒他别忘了答应她的事。
“我会尽快赶回,”帝江说罢,对上她直愣愣的眼睛,一向冷硬的心竟然柔软了几分,也终于不再逗她,“若是事不成,也会在大婚前回来。”
“……哦。”
一直到帝江离开,乐归都没反应过来,阿花趁她发呆的功夫悄悄钻进先知镜。
她真是受够了乐归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反复无常,所以在帝江回来之前,她决定先暂时闭关。阿花偷偷摸摸地封闭镜面,封到一半时乐归突然平静
开口:“我好像比想象中难过。”
阿花一顿,抬头看向她。
白天的乐归气愤又低落,阿花却没有将她的情绪太当真,也没有太多同情之类的情绪,反而是现在的乐归,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她却平白有点心疼。
……实在不行,就再陪她聊聊吧。阿花认命地叹了声气,一只脚刚迈出镜子,乐归便揉了揉脸,跑去床上躺着了。
夜幕渐渐降临,月光柔软地落在殿内,黑暗中阿花静静看着窗户的方向,半晌才问:“乐归,你还好吗?”
“嗯?我为什么不好?”乐归不解,像是所有情绪都排解掉了。
阿花:“你现在盖的被子,是主人降生后取暖的梧桐树叶所化。”
乐归下意识捏了捏被角,她有想过这东西珍贵,却没想到这么珍贵,可帝江却从未跟她说过……
“他的伴生法器,是忘还泉,虽然大多数人都渴望得到它,可对于主人来说,那泉水却像狸君所赠的丹药一样无用,”阿花说罢停顿一瞬,又道,“同样无用的还有我,虽然世人都想从我这儿知道某个答案,主人也问过我不少问题,但其实他对这世上之事并无探究的心思,更别说我怨气消解前还越界那么多次了。”
“可是你看,不论是被子还是忘还泉,又或者是我,还有湖边那头水羚,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他不是哪个也没丢掉?他性子淡漠偏执,无情却长情,既然答应要跟你成婚,就不会再有别人,你其实不必过于多心。”
阿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敏感又脆弱的凡人,绞尽脑汁说了半天,就安静等着乐归的反馈。乐归静默许久,仿佛才意识到她才等自己回答一般,下意识发出一个无意识音节:“啊……”
啊?就这样?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正反思自己安慰人的方法是不是太拙劣时,就听到乐归慢吞吞开口:“虽然我一直在心里骂他,但其实我是知道他不会有别人的。”
“……你知道还骂他?”阿花觉得莫名其妙。
乐归看向开了一条缝的窗子,能感觉到有凉凉的风透过窗缝吹到脸上:“没办法呀,总不能承认是因为最近老是见不到他才忍不住作天作地吧,毕竟我都亲口说要减少见面了。”
阿花一愣。
“我好像比自己想象中喜欢他,”乐归叹了声气,“这可怎么好啊。”
同样的句式,阿花不久之前也听她说过,不过那时说的是帝江太喜欢她了,语气甜蜜又烦恼,而这次就只有烦恼了。
阿花不懂有什么可烦恼的,两情相悦不是世上最好的事吗?这凡人小姑娘到底纠结什么呢?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乐归却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说一句:“我要好好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想什么?阿花再追问,她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帝江不在的日子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丽师姐又来低云峰拿了几次药,虽然坚强地又暗示了乐归几次,却没敢再踏进苍穹宫半步。
对于她的暗示,乐归在认清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后便没再当回事,反而整天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之中,丽师姐见自己的话对她无效,便也只能咬咬牙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即便再不甘再嫉妒,也不敢显露半分,毕竟就连先知镜如今都供她驱使,她想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从百年前乐归被帝江召进低云峰的那一刻起,这个在敝犴台只能被无视的姑娘,身份便注定与所有人不同了。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连狸君都提前赶到了低云峰,帝江却始终不见踪影。
“……他不会是逃婚了吧?”距离大婚还有五天时,乐归开始忐忑。
阿花:“他的性子,如果后悔了,应该不会逃婚。”
“嗯,他会杀了我。”乐归这么一想,竟然放心了,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呜呜呜我真是被虐惯了……】
距离大婚还有三天时,帝江依然没有回来。
“……他不会死在外面了吧?”乐归心情沉重。
阿花:“难保。”
毕竟那位花样作死的功力,是三界加起来都比不上的程度。
乐归忧心得一晚上没睡好,转眼就到了大婚前一天晚上。
按照魔界的规矩,这天晚上本该有宴席的,可新郎官都不在,还办个屁的宴席,一时间无忧宫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外面的子民在一无所知地为他们尊贵的魔王庆贺新婚。
……不会真死了吧?乐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狭长的眼。
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坐了起来:“尊上?!”
“尊上?”镜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阿花立刻往外爬,“尊上回来了?哪里有尊上?”
帝江半蹲在床前,捏着乐归的下颌反复看了看,眉眼间多出一些不悦:“瘦了。”
“……哦。”
【怪谁啊!】
“走吧,”帝江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跟我去寝殿。”
“去寝殿干嘛?”乐归还没从他突然回来的冲击里缓过神来。
帝江勾起唇角,眼底却没有笑意:“自然是谈谈你骗婚骗无量渡、还明知我能听到你心声却刻意装作不知的事。”
乐归:“……”
半截身子已经从镜子里爬出来的阿花,又默默后退着爬了回去。
第 45 章
乐归从前老是嫌从前殿到寝殿的那条走廊太长, 每次都要走很久才能走完,可这一次她却觉得太短了,她还没完全收起震惊的情绪, 就已经出现在寝殿门口。
【这一步要是迈进去, 可就什么秘密都没了。】
乐归突然停在门槛前。
帝江已经自顾自进去, 虽然没有回头, 却也好像能看清她的动作。
“还不滚进来?”他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完察觉乐归还是没动, 便停下脚步回头。
四目相对, 乐归突然意识到就算她不进去,她竭力保住的秘密也早已经被他知晓,自己这么拖着毫无意义。
想清楚这一点,她深吸一口气进了寝殿。
这段时间帝江不在无忧宫,她便一直在前殿待着,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这次进门才发现屋里好像多了些东西——
床,梳妆台, 衣柜还有桌椅。
这些东西占据了忘还池的位置, 而原本放在寝殿正中央的忘还池被挪到了东南角, 用一张华丽的屏风挡住, 整个寝殿被布置得满满当当, 看起来更像是人居住的地方了。
乐归还没从这些变化里醒过神来, 一抬头就对上了帝江似笑非笑的眼眸。
她:“……”
漫长的沉默之后,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无事地往帝江面前走, 只是走到还有两米距离时又堪堪停下。
“尊上。”乐归只唤了一声,便又安静了。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 做的大多数事都是帝江推着她做的,她也习惯了这种状态,所以即便知道这会儿或许主动坦白会更好,但还是习惯性地等着帝江先说话。
帝江显然也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独自在桌前坐下后,划破虚空取出一壶酒,一边斟酒一边问:“站得这么远,不会是怕我知道你现在正在心里骂我吧?”
第一次听他把心声的事摆在台面上,乐归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没、我怎么会……”
本来想说怎么会骂你呢,但一想到自己以前还真是经常骂,而他显然也听过无数遍了,辩解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
寝殿寂静,唯有酒水倾倒入杯盅的声响,乐归的情绪松了放放了松,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看着她眼角倏然出现的晶莹,帝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却第一次忍住了情绪。可忍住之后,便更觉新奇,毕竟他活了上万年,主打的便是一个随心,这还是第一次忍着什么,哪怕那情绪并非不好。
一杯酒斟满,他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乐归面露迟疑,接过来后却没有喝。
“怕我下毒?”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老实回答:“怕醉死过去。”
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她只是给他斟酒,就闻着酒味睡了许多天。
帝江似乎也
想起了往事,唇角浮起一点弧度:“这是那只狸猫送的酒,改过配方,比你上次喝的酒味更淡。”
乐归这才放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帝江突然面无表情:“骗你的,这就是我的酒。”
乐归:“……”
“而且我还下毒了,”帝江刚才一直克制的笑意终于扩散,只是怎么看怎么透着点恶劣,“不出三天,你便会肠穿肚烂而亡。”
乐归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把杯子放在桌上,三两步迈过两米的禁忌距离,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
帝江的表情僵了僵,那点恶劣终究是维持不了太久就烟消云散了。
乐归叹了声气,跨坐到他腿上面对面抱住他:“尊上,我好想你啊。”
帝江静默片刻,并未听到她相反的心声,便慵懒地扶上她的腰:“我才不在几日,撒谎的本事便更精进了?往日还需要想些下流东西遮掩真实心思,如今却是不用?”
听到他说到下流东西四个字,乐归的脸不受控地红了红,警告地勒紧他的脖子:“……尊上,不提那些事,我们还是好朋友。”
帝江感觉到抱在自己脖颈上的双臂在慢慢收紧,倏然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裳传递给乐归,乐归羞窘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了良久,帝江往后靠了靠,乐归察觉到后便主动放开了手,两人又一次对视上了。多日未见,乐归仔细观察眼前人,发现他似乎也消瘦不少,白里透着粉的耳垂上也有一点豁口,虽然已经痊愈,如今也在缓慢地恢复完整,但也能想到他受伤时的险境。
乐归看得心惊肉跳,没忍住摸了摸那个豁口:“你到底干嘛去了,怎么还受伤了?”
指尖的温热透过耳垂传递至四肢百骸,帝江盯着她看的双眸暗了暗,似有夜间的波浪起伏,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直直地盯着她看。
【看来是躲不过了。】
乐归撇了撇嘴,第一次主动开口:“尊上,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知道你能听到我心声这件事的?”
【不会是阿花告密吧?】
“哦,原来她也知道。”帝江言简意赅。
乐归:“……”
【对不起了阿花,我不是故意要卖你的,你也知道心声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啊。】
乐归赶紧集中注意力:“那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帝江搭在她腰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说话也是淡淡的:“你知道这件事那日,我便发现了。”
乐归:“?”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帝江很快回答了她的疑问:“知道真相的你,心声比不知道时更下流。“
乐归:“……”
“你还在心里夸我,”帝江似笑非笑,“以前只有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夸。”
乐归:“……”
【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件事。】
乐归深吸一口气,扭动着要从他腿上下去,帝江也没阻止,甚至主动松开了手。乐归成功落地后立刻往后退几步,再次保证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两米后——
【帝江你是王八蛋!】
“又骂我。”帝江眯起长眸。
乐归震惊:“不是超过两米就听不到了吗?!”
帝江冷笑:“还真骂了。”
乐归:“……”
【大爷的,被套话了。】
乐归搓了搓脸,讨好:“怎么会,我才舍不得骂尊上呢。”
真舍不得,也不会特意保持两米距离了。帝江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已经已经空了的杯子,乐归赶紧拿起酒壶斟酒,又殷勤地凑了过来。
帝江勉为其难地尝了尝,啧了一声:“寡淡无味。”
“明明很好喝,”乐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尝过后再给他倒,“你再试试。”
两个人你尝尝我尝尝,直接用一个杯子尝完了大半壶酒,乐归的脸比刚才红了些,但思绪还算清醒。
“尊上,”虽然酒劲不大,但壮一壮怂人的胆也足够了,乐归轻呼一口气,一脸郑重地拉个椅子坐到他对面,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你明明早就发现我知道你能听到心声的事了,却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等到今日才提,是因为要悔婚吗?”
帝江眼皮抬起:“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啊,”乐归有些丧气,“虽然我目的不纯,可我自觉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至于被你这么报复,可仔细想想谁知道呢,你一向有仇必报,又喜欢看戏看热闹,说不定这么久没动我,就是为了看我在自以为成功时却又失败的痛苦绝望呢。”
由于某人恶劣的前科太多,乐归越说心里越难受,之前一直没察觉的酒意也好像蒸腾入脑,平白生出一股委屈。
“你先骗人,怎么还委屈上了?”帝江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情绪,难得露出一分不解。
“我只是没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怎么就是骗人了?再说就算我骗人,你不把我召来低云峰,我能骗到你吗?”乐归觉得自己真是醉了,不然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当时都决定离开魔界了,是你非要留下我的,留了之后还不管我,要不是有橘子在,我早就饿死了。”
“守着那么大一片忘还水,能饿死也是你的本事。”帝江扫了她一眼。一个凡人,真以为没了辟谷丹,每天只吃一点水果就能一直保持活蹦乱跳?
“别以为我不知道,忘还水喝太多是会死的,之前那个偷喝忘还水的男人不就暴毙了,你骗不了我,”乐归说着说着,突然点头对自己表示认同,“对,你明知喝太多忘还水会死,却也没有提醒过我,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就是故意的,但凡我贪心一点,可能就跟那男人一个下场了!”
帝江这次倒是没有否认,毕竟当时虽然挺喜欢观察她,但她若是本性贪婪,他便会立刻失了兴趣。而他失去兴致的人,一般下场都有点难看。
乐归见他不反驳,顿时像抓住了什么大把柄:“你看吧,我心里虽然想着骗你,但从来没有付诸行动……”
“是不敢吧。”帝江突然打断。
乐归:“……君子论迹不论心懂不?我没做,就说明我没有骗,王后之位也是你自己为了报灭魂阵之仇,主动许给我的,我可没有骗你什么。”
“说这么多,重点是什么?”帝江看着她的眼睛。
乐归被他看得默默咽了下口水:“重点就是……我没有对不起你,你、你不能悔婚。”
绕了这么大一圈,重点还是明日的婚事。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玩味地盯着她看了半天,乐归仿佛被什么危险的野兽盯上了,正浑身发毛时,他突然开口:“我不悔婚。”
“不悔婚?”乐归睁大眼睛。
帝江:“嗯,不悔婚。”
“那、那就是说,我们明天能照常举行大婚?”乐归激动地站了起来。
相比她的激动,帝江要淡定得多:“那就要看你了。”
“看我?”乐归顿了顿,又迟疑地坐下,“看我是什么意思?”
帝江与她对视,漆黑的眼眸仿佛能看穿她的魂魄:“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也该知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吧?”
乐归一时没听懂,但直觉他要找自己算账了。
“狸君问我,从渺茫山到无忧宫,有几十条路可以走,为何我
偏偏要从秘境穿过,还在桃源村逗留这么久,乐归你说,我是为了什么?”帝江的声音少了平日的慵懒,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蛊惑,不动声色地引诱唯一的猎物。
乐归困惑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不知道?”帝江勾唇,划破虚空取出一瓶药,“此药名为‘尽欢’,可助凡人与魔灵修时养护身子,不至于被魔气所侵伤了根本,世间只有东山狸君有,你说,我绕远去秘境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帝江第二次问出同样的问题,乐归意识到什么,神情逐渐局促。
“你说我许你王后之位,只是为了报灭魂阵之仇,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即便不许你王后之位,只要我想,你就一样要为我所用?”帝江勾唇,“但我还是许了,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第三次问了,乐归后背绷紧,心跳也开始乱了。
帝江突然起身往她身后走,经过她身侧时随意地按了按她的肩膀。他的动作轻缓,乐归却感觉肩膀重如万钧,不自然地躲了一下。
帝江也不介意,走到窗边看向天空。
今夜无星无月,单调得有些无聊,他衣袖一挥,便是繁星满天。
“你听过荒野废屋里生锈琴弦发出的声响吗?”帝江问了一句,知道她回答不了,停顿片刻勾起唇角,“声音短促,倒也清脆可听。”
他转过身来,看到乐归已经站起身面朝自己,唇角的弧度便愈发深了,“你刚才说没有对不起我,可你整日在心里肖想我,又花言巧语骗我动心,等我真心要与你成婚、要与你结为道侣平分天命了,你却只想着大婚之后拿到无量渡离开我,这难道不算欺骗、不算负心,也不算对不起我?”
朝夕相处,虽然许多事已经心照不宣,可当听到他亲口承认,乐归还是愣在了原地。
“你不是问我这些日子去做什么了?”帝江缓缓开口,“我走了这么多日,是为了这些。”
话音刚落,他掌心酝起精纯的魔气,翻转之间抬手一挥,魔气便冲向她。乐归潜意识里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没有闪躲,魔气急急冲来,却在距离她还有五步远的地方撞在空气上,如一颗雪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过于强劲的光芒。
乐归被光线刺得闭上眼睛,等光线恢复正常时才小心睁开,下一秒一抹鲜艳的红便映入眼帘。
那是一件由红色羽毛钩织而成的嫁衣,此刻正无风自动地漂浮在魔气消失的地方。嫁衣精美绝伦,每一寸都透着华贵神圣,一看便知非世间所有,而在嫁衣一侧,还有一顶丝毫不逊色的王冠,华美的冠上镶嵌着无数珍宝,每一颗珠子都胜过狸君私库里的那顶。
当初帝江让她把王冠还回去,说无忧宫的女主人不需要顶着别人的王冠成婚,她便以为是因为无忧宫里有规定要用的冠子,如今看来竟是他要亲自做一顶出来。
是的,不论是嫁衣还是王冠,乐归都能一眼看出是帝江做的,这世上似乎也只有他,会不惜代价不看成本,肆无忌惮地浪费只为呈现一件满意的作品,那嫁衣和王冠上与他相似的不羁和狂肆,几乎要抢走她的眼睛。
乐归像是魂魄被牵引,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衣裳前,触手生温,又只觉轻薄和柔软。
看来他在做衣裳时,还记得她在狸君洞府穿那些沉重华服的窘迫与不适。
乐归呼吸轻颤,低着头轻轻摩挲嫁衣袖子,帝江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单手将她扣在怀里低声道:“我方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方才说了好多话,但耳边传来呼吸的热意时,乐归只想到一句——
‘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回答,后背上便突然一轻,帝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桌前坐着,手里还握着一块巴掌大的罗盘。
无量渡。
乐归心神一动。
“我知你身患癔症,才会生出拿着无量渡离开的执念,但别有用心就是别有用心,我帝江不要、也不接受别有用心的道侣,但看在你是我唯一动心之人的份上,”帝江掂了掂手里的无量渡,抬眸看向她,“我给你选择的权利,要么接受嫁衣和王冠,别再想什么无量渡,一心等着明日大婚,要么……”
“婚事取消,本尊亲自替你开启无量渡,你回你所谓的现实世界。”
乐归怔怔看着他,终于明白他那句‘我不悔婚、但能不能成婚得看你’是什么意思了。
嫁衣和王冠还在身后无风漂浮,时不时会抚过她的脸颊,轻柔得好像情人的低喃。而帝江就坐在她对面,手里的无量渡泛着幽暗的光,似乎正在被他注入灵力。
时间在大片的留白中流逝,帝江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从容含笑,到慢慢变得没有表情,再之后气压也低了下去,可乐归仍然没有做出她的选择,只是定定盯着他手里的法器。
漫长的沉默中,帝江平复一下呼吸,可一开口还是如同裹了冰碴:“与我成婚,便是这魔界的女主人,我不仅会护你周全,还会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可以平分我的寿命,我的王座,我所有的,你都会有,我没有的,你若想要,也会有。”
乐归闭上眼睛,似乎陷入巨大的挣扎。
“我这次出去,也有意外的收获,”帝江掌心凭空出现一只黑沉沉的镯子,“这是啼鸣兽的心脏所制,模样虽不好看,却又阻隔万物之声的功效,你日后有不想叫我听到的心事时,便可以戴上。”
乐归倏然睁开眼睛,看向他手心里的镯子。
帝江眼眸微动,语气缓和了些:“这镯子除了隔绝心声,还有别的用法,待成婚之后,我可以一一教你……”
“尊上,”乐归突然开口,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我没有癔症,现实世界是存在的。”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乐归一直在想他们两个的未来,本来想在更合适的时机更委婉地聊一下这件事,可是……就当她头脑昏聩吧,在他将所有真心都摆出来时,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把最大且唯一的底牌亮给他看了。
“现实世界真的存在,我是从那里来的,这里……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书中世界,但对我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从书上看到的,”乐归认真地看着他,“我看了这本书,无意间来到了这里,只有无量渡才能带我回去。”
帝江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乐归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犯病了,连忙解释,“一个人活在世上,即便再孤僻再没有朋友,也总该有父母有来处,可我在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我刚穿过来三天,就被合欢宗机缘巧合下带来了魔界,在凡间的那三天一直在一个名叫刘庄的村子里待着,三天再往前,绝对没有人在这里见过我,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
“所以呢?”帝江语气淡漠,“我让你做选择,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不知道,”乐归语气艰难,“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姥姥的身体也不好,我妈动不动就血压高,我爸年轻时干活儿太多,现在一下雨就腰酸腿疼……”
“我家那边的整体环境还挺重男轻女的,大部分家庭都有男孩,我爸妈生了我之后,好多讨厌的亲戚都劝他们,反正也没有正式工作,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可他们坚决不同意,说要给我最完整的爱,我家老人们也开明,每个人都很疼我,所有积蓄都攒着要等我大学毕业后买房……”
“我家……我家就是普通家庭,家里大人也不指望我能成多厉害的人物,他们就希望我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能时不时回家看看他们……尊上,凡人很脆弱的,家里唯一的孩子没了,是真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乐归一步步靠近他,眼圈
渐渐红了,“我如果没有机会回去就算了,如果有的话,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你是为了亲人才回去。”帝江淡淡开口,言外之意是她为了亲情才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
乐归却没有顺势而下,静了静后道:“我也很想我的妈妈,很想那个秩序分明的世界,所以……”
帝江不愿再听,将无量渡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看来你已经做了选择,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乐归抿了抿唇,将无量渡拿了起来。
帝江余光扫见她的动作,眼神正越来越冷时,突然听到她的心声——
【所以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帝江倏然抬头,恰好落入乐归认真的眼眸。
她在心里,把刚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给补上了。
第 46 章
偌大的寝殿变得静悄悄, 乐意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停在帝江脸上,看着他从冰冷的盛怒到微微惊讶, 再从惊讶到火气消散, 然后是重新慵懒从容, 闲适地靠在椅子上。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看到帝江脸上出现这么多情绪变化,如果情绪有颜色的话, 现在的他应该就是理发店门口挂着的那种七彩灯柱。
乐归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帝江不紧不慢地开口:“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总在心里鬼鬼祟祟。”
乐归看着他大猫一样懒洋洋的模样,原本只是不太确定的念头,突然犹如蛰伏地下的竹笋,转眼便破土而出。
【我要把这个人带回家。】
帝江眼眸微动。
“尊上,跟我一起回家吧, ”乐归抚着可以带她回家的无量渡,隐约觉得重量不对, 但也没有当回事, 随手放在桌上专心说服帝江, “我爸做的红烧鱼可好吃了, 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们那里虽然没有特别玄幻的东西, 但是手机平板什么的还挺好玩的, 我到时候可以教你玩游戏追剧,还可以一起去看电影, 总之是不会让你无聊的。”
“也不是让你在那边待一辈子,就……几十年而已, 对你来说也就是闭关几次的事,你你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在这里等着我也行,等我回去陪完家人的后半生,我就……”
“好。”帝江打断她。
乐归大脑飞速运转:“我们还有很多……好?好什么?是是是让我自己回去,还是你跟我一起回去?”
说着话,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帝江吊了她许久,直到她快要忍不住再次追问时,唇角才泛起星点笑意:“我跟你回去。”
“真的吗?!”乐归惊喜到几乎破音,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像一个发了疯的木偶娃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最后是帝江朝她伸出一只手,才让她汹涌的情绪得到出口,她嗷呜一声扑上去,像只八爪鱼一样攀在帝江身上,用尽全力地缠紧了他。
“谢谢,谢谢尊上呜呜呜……”乐归红着眼圈,胡乱地又抱又亲,帝江靠在椅背上,任由她胡作非为。
乐归一个人折腾够了,又从他腿上跳下来:“我我我们是不是得准备一下了,最好是换上现代的衣服,免得回去之后被当成异类……啊,其实也不会被当成异类,就是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你又是刚去,还是低调点好。”
“对了尊上,现实世界是个讲法律讲文明的地方,你去了之后可不能杀人了,打人也不行,我们要做遵纪守法好公民,也不知道你去了那边修为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可得瞒着点,千万别被人知道了,我怕你被人抓起来研究,你可别小看现代武器,法力再高也怕大炮,所以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你来自小说世界。”
“啊啊啊啊对,你还是个黑户,连身份证都没有,这可怎么办,没有身份证是不能找工……算了,你这脾气也不适合工作,到时候还是我打工养你吧,幸好你平时不怎么吃饭,应该是挺好养的。”
乐归激动地畅想未来,越说唇角的笑意越深,她下意识找寻帝江的视线,发现他的眉眼也挂着浅笑后才松一口气。
“你不会以为我在发疯吧?”她有点不好意思。
帝江扫了她一眼:“没有。”
虽然所谓的现实世界,听起来还是匪夷所思,但她条理分明思绪清晰,不像是得了癔症幻想出来的。
没想到他只听了她几句解释,就这么容易推翻了之前的观点,乐归越看他越觉得可爱,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帝江今晚实在是被她轻薄太多次了,这次也是懒得推开,任由她胡乱折腾。
“我奶奶肯定会喜欢你的。”她认真道。
帝江抬眸:“为何?”
“她颜控呀,她可喜欢长得好的孩子了。”乐归得意。
帝江不觉得被一个凡人喜欢是多值得骄傲的事,但看到她这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又觉得能讨她奶奶的喜欢,似乎还挺不错。
帝江抬起手,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乐归不明所以地抬眼去看,神情有点傻傻的。帝江愉悦勾唇,将人推开了。
乐归往后退了两步,站稳后便看到他已经起身了。
“那便走吧,看究竟能不能讨得她的欢心。”帝江仗着比她高了一头,大猫一样垂眸看她。
乐归一愣:“现、现在就走?”
“不然呢?”帝江扬眉,“你还等什么?”
“等……”乐归默默回头,看向仍在空中飘着的婚服和王冠。
帝江虽然没说这两件宝贝来得有多不易,但看到他耳朵上的豁口也知道肯定九死一生,说不定比三界试炼大会那次还要惊险。
这是他花费二十个日夜……不,或许还要更久,亲手给她打造的一场幻梦,现在离开,就等于弃这场梦于不顾。
“晚走一日,其实也没什么。”帝江突然开口。
乐归下意识看向他。
“还是说你一日也等不了了,就想现在回去和亲人团聚?”帝江又问。
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她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家人,后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便强行压抑思念,假装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家,只要能长久地活着就好了,再后来又有了希望,她又一次开始想家,想爸爸妈妈,只是因为怕担心露出破绽,也会时时克制,直到今天目标终于要实现了,积压了许久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她当然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见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但仔细想想……
【也确实不差这一天。】
“那便这么定了,明日大婚之后再走。”没等她纠结完,帝江便已经替她做了决定,等乐归回过神时,他已经除去外衣去了床上躺下。
那张床,看起来还真是又大又软。
乐归眨了眨眼睛,故作矜持:“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床上的男人不应声,似乎已经睡着。
“我真走了啊。”乐归装模作样往外走,结果走到门口了还没等来挽留。
屋子里静了下来,帝江淡定地翻个身,腾出一大片位置,下一瞬某人便扑了上来,咬牙切齿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尊上,你怎么能不挽留我?”
“挽留什么?”帝江双眸紧闭,“大婚之前不是不宜多见面?”
乐归没想到他今晚都主动表白了,竟然还在计较之前的事,当即在心里骂了几句:【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乐归。”黑暗中,帝江的声音透着一分沉静。
乐归:“嗯?”
“我听得见。”
“……哦。”
说人坏话被发现还怪尴尬的,乐归清了清嗓子,突然有些好奇:“尊上,如果我刚才选了无量渡,也不说带你一起的话,你真的会放我离开吗?”
黑暗中,帝江突然睁开眼睛。
乐归迟迟等不到回答,刚要追问,就听到他反问:“你要一个人走?”
“当然不是,”乐归赶紧抱紧他,“我要带着尊上一起,我们一起回去。”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那还问什么。”
【也是,都确定要一起回去了,还纠结这些没用的问题干什么。】
乐归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暴
露了心声,顿时脸颊一红,赶紧问另一件事:“尊上,我镯子呢?”
她得赶紧把那个可以屏蔽心声的镯子戴上,免得在他面前总跟个透明人似的。
帝江没有回答。
乐归以为他不想给了,当即撑起身子要找他理论,却意外看到一张沉静的睡颜。
他睡着了。
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似乎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偶尔睡觉,但每次睡也都是浅眠,外头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而今天……乐归凑近一些,勉强在黑暗中分辨出他脸上的疲惫,一时间心脏都柔软了。
她重新躺下,身体陷入被褥,就像陷进了棉花里。
一切发生的都太顺利了,她所设想的被拒绝被阻止全都没有发生,直到此刻,她仍觉得像做梦一般,想再摸摸无量渡,但又怕吵醒帝江。
【真的要回家了啊……】
乐归抬手盖住微微湿热的眼睛,觉得在这样惊喜频生的夜晚,不应该轻易掉眼泪。
她这段时间也一直因为心里那点纠结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香甜的睡眠总算如期而至,以至于连个梦都没做一个,直到翌日被震天的礼乐声吵醒,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醒了啊。”
耳边传来阿花幽幽的声音,乐归一扭头,就对上一双黑咚咚的血窟窿。
【真是久违的血窟窿啊。】
乐归沉默三秒,快准狠地戳了过去。
阿花尖叫一声,一个翻滚从床上掉了下去,再抬头又是正常模样了:“乐归你是不是人,我好心叫你起床,你怎么□□的眼!”
“你是好心叫我起床,还是故意吓唬我?”乐归冷眼看她。
被拆穿的阿花依然理直气壮,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我要不这么搞,你还得赖半个时辰的床,现在是不是精神多了?”
乐归对她胡搅蛮缠的说辞嗤之以鼻:“你怎么在这儿?”
阿花只能在先知镜方圆十米内游逛,即便镜子被她亲自抱着,也会被这十米的规则限制,从前殿到寝殿远超十米,除非有人带她进来,否则单凭她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自然是主人让我来的,”阿花四下打量一圈,面露嫌弃,“好好一个魔王的寝宫,怎么搞得好像凡人的卧房一般,俗,太俗了。”
“……你少废话,他让你来干嘛?”乐归可没忘今天是他们成婚的日子,现在眼看着日上三竿了,她还穿着寝衣坐在床上,帝江也不在屋里,无量渡也没了,要不是外面多了礼乐声,她真以为大婚取消了,昨晚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阿花斜了她一眼:“自然是来守着你,等你醒了再叫人进来给你梳洗打扮,放心吧,魔界的婚事都在晚上办,你这会儿开始收拾完全来得及。”
要不说是好姐妹呢,阿花总是精准地猜出她心里的焦虑。
一听是晚上才开始,乐归的焦虑瞬间没了,直接懒洋洋地倒回床上:“那我再睡会儿。”
“……你赶紧给我起来!我都等你一个时辰了!”要不是主人走之前警告她不能吵醒乐归,她早在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人喊起来了。
乐归把脸埋进枕头里:“我不要,我想再睡会儿……”
“你睡个屁!尊上已经因为你睡懒觉独自去祭天了,所有人一大早就忙得团团转,我一个镜子都得出面帮忙,你作为新娘子凭什么这么安逸!”阿花挽起袖子,强行把人从枕头里薅起来。
“死镜子你放手!”
“小畜生,再不起床我杀了你!”
早就在门外等着的合欢宗一众人听着里面的鸡飞狗跳,一时间面面相觑。
许久,有人小声问:“师姐,咱们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
“看什么,”丽师姐面无表情,“未得王后允许就擅闯寝殿,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那人也是因为自觉对乐归知根知底,才会一时间失了分寸,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不敢吱声了。
屋里闹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总算开了,阿花眉眼森冷地现形在众人面前,虽然还是孩子模样,但周身的气场却叫任何人都不敢将她当做孩子。
“弟子拜见尊者。”
无忧宫里三千魔山虽然相距甚远,但消息依然传得像风一样快,加上阿花没有刻意隐瞒,如今人人皆知她的身份,就是尊上那面先知镜的魂体。
面对这位无所不知的尊者,每个人都面露敬畏,尤其是丽师姐,一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便感觉二十余日前留下的内伤隐隐作痛,赶紧将头低得更深。
“……尊者,弟子们奉尊上之命,前来为王后梳洗。”丽师姐恭敬道。
阿花扫了众人一眼,不怒自威:“嗯,进来吧。”
“是。”
乐归早已经在梳妆台前坐等,正慢悠悠打哈欠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弟子拜见王后。”
乐归的哈欠打到一半停下,转过身时眼底还透着迷茫:“师姐……们?”
“弟子惶恐,不敢担王后一声师姐,王后直呼弟子们的名字即可。”丽师姐连忙道,其他美人也赶紧再次行礼。
乐归讪讪一笑:“大家别这么客气。”
众人连忙配合地点头。
阿花默默挪到她身侧,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样,高兴吧?”
“什么?”乐归不解。
“看着以前欺负你的人在你面前低头,难道不高兴?”阿花说着,还有几分得意,“其实狸君也带了梳妆的侍女来,尊上本来想让她们服侍你的,但被我及时劝住了,用了敝犴台这群合欢宗弟子,你现在心里得意坏了吧?”
乐归:“……”合着这事儿是她搞出来的。
阿花说完就等着夸奖,结果只等来她一个无语的表情,一时间愣了愣:“你不高兴?”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乐归要不是顾及在场的人多,都想跟她打架了。
她在敝犴台时一直很透明,跟谁都没有太多交集,虽然总是分到最多的活儿,但因为一直摸鱼偷懒,反而是最清闲的那个,所以离职后也没有多余的情绪,现在被阿花这么一搞,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一夜之间从恭维人的实习生变成了被恭维的老板。
理论上来说也算是人生爽文模式,但她不仅觉得不爽文,还非常尴尬,尤其是师姐们总是恭恭敬敬的,像一群和她有点交情但实在不熟的亲戚。
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阿花眼神有些虚了:“那、那我叫狸君的人来?”
乐归顿了顿,叹气:“算了。”
阿花讨好地笑笑,一扭头又绷起了脸:“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丽师姐颔首:“王后,弟子们服侍您梳洗吧。”
乐归无奈笑笑:“麻烦几位师姐了。”
语气和从前做合欢宗小师妹时没有什么不同。
丽师姐顿了一下,对上她的视线后也不自然地笑了笑。
合欢宗弟子们很快围着乐归忙碌起来,阿花帮不上忙,索性到门口坐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外头的礼乐改了曲儿,听起来像是换了一批人,喜气的乐曲引得魔鹤在低云峰上空盘旋,时不时附和着发出悦耳的高鸣。
“帝江养了这些礼乐班子几千年,可算是找到正确的使用法子了。”
透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阿花站起身,随意地行个礼:“拜见狸君。”
狸君摸摸她的头:“多日不见,阿花似乎长高了些,人也漂亮了。”
阿花嘴角抽了抽,直接忽略这句:“狸君不是随尊上祭天去了?”
“太无聊了,我便先回来了,”提起这事,狸君就有无数话要说,“你说他发哪门子的疯,寻常魔族成婚祭天,是为了告祭先祖,他一个魔气凝结而生的家伙,没爹没娘更没老辈祖先,还跟着凑个什么热闹。”
“自主人以前,魔界一直艰难求生,并无魔界之主一说,所以大婚的仪制没有先例可循,有些事按照寻常魔族的来做了。”阿花摊手。
狸君轻嗤一声:“没有先例可循,那便自开先例就是,非要执着于那些细枝末节,浪费时间不说,在乐姑娘那儿也讨不上好啊。”
阿花看着他不羁的模样,心想这俩人虽然看起来脾性全然不同,但能做朋友这么多年,想来骨子里还是一样的人。
主人没遇到乐归之前,也是这副万事不放眼中的死样子。
狸君正在发表高见,正说得尽兴时,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同情的目光。他顿了一下,虚心请教:“小阿花有何指教?”
“狸君,您活了这么多年,应该没有过心仪之人吧?”阿花反问。
狸君:“……”
“难怪呢,看起来好像很懂姑娘,连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都知道,却不知道主人为何执意要将礼节做透了,”阿花摇了摇头,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不受教的学生,“成婚结契是大事,为的可不止是在乐归面前讨好儿。”
狸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姑娘教育,正无言时,阿花已经回屋去了,他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正要进去看看乐归的妆上得如何了,房门便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拍上了。
狸君:“……”
屋里,乐归问了句:“谁来了?”
“一个过路的。”阿花回答。
乐归:“……”寝殿这儿还能有过路的?
虽然从晌午就开始梳洗,但折腾起来的时间显然比乐归想的要久,等好不容易将发髻和妆容弄好,已经接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王后,婚服呢?”丽师姐低声问。
乐归正想说她也不知道,毕竟早上醒来就没看到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婚服便好像有灵识一般浮现,一时间寝殿被火一样的红染透,每个人都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连阿花也睁大了眼睛。
震撼,实在是太震撼了,一件婚服而已,竟然美得如此勾人心魄。
最后还是丽师姐先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向正捏着一只钗子把玩的乐归,似乎盛开的衣裙不及手里的小玩意儿半分。
她嫉妒了这个小师妹上百年,上百年里阴暗的心思时不时就会如滚水沸腾,直到看到这件婚服,滚水终于冷了,透出一分前所未有的平静来。
“怎么还有一顶王冠,”她声音如常,拉回了其他人的神志,“幸好梳的发髻正好可以戴,不然还得重新梳。”
乐归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丽师姐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
妆容繁琐,婚服更繁琐,等一切准备就绪,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礼乐声一整日都没停过,此刻更为热闹,阿花掐指一算,抬头对乐归道:“尊上来了,我们出去吧。”
乐归答应一声,刚要起身往外走,丽师姐突然叫住她:“等等!”
乐归停下,不解地看向她。
丽师姐笑笑:“还差最后一件事。”
她看了眼合欢宗其他弟子,众人默契上前,每人凝出一点灵力注入她的掌心。
“合欢宗出来的弟子,鲜少有能与人结契成婚的,但凡是有,其余人便会送上一点灵力当做祝福,”丽师姐说着后退一步,携众人对她行了一个合欢宗弟子礼,“师姐们愿师妹今后顺遂,余生无忧。”
“愿师妹今后顺遂,余生无忧。”
合欢宗不信这世上有天长地久,所以只为自家弟子祈福。
乐归看着十余点灵力隐入掌心,心头顿时一热,于是也还了一个弟子礼:“多谢各位师姐。”
“不容易啊,还是第一次没行错礼。”有人笑着调侃,其他人顿时也笑了。
乐归顿了顿,这才看清自己的手指的确比出了正确的姿势,一时间脸都红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莫要让尊上久等。”丽师姐催促。
乐归答应一声,便随着阿花往外走。丽师姐看着她的背影,一百年以来难得觉出点轻松。
她本来想道歉的,又觉得没必要,大喜的日子,何必把自己昔日那些阴暗的心思拿出来恶心人呢。
阿花察觉到她的目光,在扶着乐归往外走时小声吐槽一句:“你们这样,搞得我好像是个坏人。”
“我待会儿出去的时候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乐归自顾自紧张,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阿花白了她一眼,将关了大半日的门推开,正在外面打盹的狸君起身,一看到乐归便笑了笑:“新娘子还真是美貌啊。”
乐归不好意思地笑笑,下一秒才看到外头不知何时挂起了各式的灯笼,照亮出一条通往天空的半透明阶梯。
阶梯之上,帝江一袭红衣,靠在一只巨大的火凤凰上安静地看着她。
【真要成婚啊了。】
稀里糊涂在屋里关了一天的乐归,这一刻总算有了实感。
第 47 章
“乐归, 乐归!”
乐归从魔王和凤凰的搭配里醒过神来,扭头看向阿花。
“按照规矩,我不能陪着你了, 你得自己走到主人面前。”阿花提醒。
乐归顿了顿, 重新看向面前这条少说也有三十层楼高的阶梯, 突然觉得阶梯尽头的魔王凤凰也没那么酷了。
“寻常魔族成婚, 女子只需走几十阶天梯,主人身份尊贵, 按理说你得走入云端才行, 不过主人说怕你弄坏了他辛苦制出的婚服,所以格外开恩。”阿花解释。
乐归听到开恩的原因,嘴角抽了抽:“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谢倒不用,赶紧去吧。”阿花催促。
乐归无言许久,到底还是一只脚迈上了天梯,结果踩实阶梯的瞬间, 脚下瞬间犹如绑了二十斤沙袋一样沉重,她隐约感觉不妙, 又一次用眼神询问阿花。
作为一个熟知乐归体力有多差的人, 阿花此刻只有同情:“这是正常的, 天梯代表新婚夫妻这一生将会遇到的阻碍与困境, 你把这条路走完, 你和主人以后就会相伴到老、恩爱两不疑。”
乐归:“……为什么不是尊上爬?”
“那你替怎么不替他受雷劈?”阿花反问。
乐归:“……我们结个婚而已, 为什么还要遭雷劈?”
“魔族成婚的规矩而已, 修为越高雷越多,你猜尊上得受多少雷?”阿花念在她今天成婚的份上, 对她格外有耐心。
“也不多,三百多道而已。”狸君悠悠补充。
乐归:“……”
“其实天梯还该有风雨雷电之类的考验, 但主人怕你一个凡人死在天梯上,所以全都取消了,只给你留了负重这一条阻碍,”阿花说完,突然感慨,“主人对你可真是太好了。”
“我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乐归不为所动。
“可以,但他肯定会弄死你,”阿花微笑,“毕竟他已经劈完雷了。”
乐归嘴角抽了抽,又一次仰头看向阶梯尽头的某人。
其实相隔这么远,她是看不清帝江表情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此刻的眼神充满威慑,仿佛已经察觉到了她的退意。
礼乐班子还在吹吹打打,远处的天空逐渐炸开魔界子民自行燃放的烟花,身后是鼓励催促的师姐们,旁边是等着看乐子的阿花和狸君……什么叫箭在弦上,乐归这次算是有了深刻的体验。
【算了,爬就爬吧,人家都遭雷劈了,这点楼梯又算什么!】
乐归突然豪情万丈,拎着裙角用力一蹬,另一只脚也平稳地落在了阶梯上。
阶梯一瞬间仿佛被激活,一阶一阶地亮起紫白的光,两侧的灯笼也无声炸开,万千光点犹如星星一般漂浮出来,在她身后组成翅膀一样的纹路,又一秒散开来。
身后传出阵阵惊呼,乐归却笑不出来——
两只脚都迈上来后,二十斤的沙袋变成了一百斤,重得她一抬脚差点跪在地上。
乐归轻呼一口气,调整好姿势后又一次郑重抬脚,成功落在了第二阶楼梯上,然后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帝江走去。
三十层楼的阶梯虽然没有直通云霄,但也足以照亮整个魔界,狂欢了十余日的子民们都停了下来,期待地看向阶梯的方向,只是许久都没看到他们的王后出现。
“……都快半个时辰了,王后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逃婚了吧?”
“别胡说,天梯还亮着,说明王后就在上面。”
“那我怎么没看到她?”
被问的人愣了愣,也有点不解地看向阶梯……是啊,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王后怎么还没出现?
子民们正犯嘀咕,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看!王后!”
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去,只见一直空空荡荡的阶梯上,终于出现了泛着微光的火红婚服。
婚服的裙摆足有三米长,覆盖在下方的阶梯上,像极了凤凰展翼,子民们先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回过神后突然爆发一阵欢呼。
“王后不愧是王后,虽然是个凡人,周身气度却比仙界帝君还强!”
“那是,咱们尊上的眼光能差了吗?”
“王后!王后!王后!”
刚喊了三声,他们那气度比仙界帝君还强的王后突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动了。
子民们的欢呼戛然而止,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许久,有人小声问:“王后这是干嘛呢?”
没人敢回答,毕竟王后看起来……像在休息。
……不至于吧,王后目前这高度,最多是二十多阶天梯,怎么可能需要休息。
如果乐归能听到他们的心声,一定会坚定地告诉他们:至于,非常至于。
来了魔界以后,每天要做的事就是上山下山,乐归自认体力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但再好的体力也经不住背着一百斤的重量爬楼梯吧!更何况她还要一边爬一边小心衣裙和王冠,爬了二十多阶后便觉得心神俱疲,只能先停下来休息。
“喂,继续啊!”阿花站在地面上朝着她喊,“你现在的位置高过屋顶,刚好能被子民们看见,这么坐着像什么样子!”
乐归木着脸与她对视,沉默片刻后开口:“再多说一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阿花:“……”
直到乐归休息够了继续出发,阿花才默默松了口气。
狸君看到她虚惊一场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笑:“她开玩笑的话,你也当真?”
阿花睨了他一眼,问:“你见过她跳湖吗?”
狸君:“……啊?”
“我见过,还不止一次,”阿花微笑,“乐归疯起来,是真会干掉自己的。”
狸君:“……”
乐归还在苦哈哈地往上走,每上一阶双腿就会多一分颤抖,等走了十来阶后又一次扑通坐了下去,一边擦汗一边疲惫喘气。
阿花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睛:“按她的速度,天亮之前是走不完了。”
“那可未必。”狸君意味深长地看向阶梯尽头。
修者耳目聪明,即便隔着黑夜和一大段距离,他依然能看到帝江此刻的神情。
相识万年,狸君自认还算了解帝江,这人看似万事不入眼,其实最为偏执。魔王娶妻没有先例可循,他说要按魔族成婚的仪制来办,那便早起焚香、祝祷、祭天一样不落地进行,就连魔界男子成婚前要经受雷霆考验,他也一并受了。
这样一个偏执的人,势必要婚事的每一环都完美无缺,乐归这一环自然也不例外,可惜这才多久,刚才还在悠闲给凤凰顺毛的某人,这才隔了多久,已经因为阶梯上的小小身影皱眉了。
乐归这次没休息太久便继续往上走了,只是走了五六阶后又停下来,缓了片刻再次出发。她就这样走走停停,全靠一口气吊着,但直觉这口气也撑不了太久了。
【我不会死在这儿吧……那也太窝囊了,前面遇到那么多危险都没死,却累死在楼梯上,我还要带着帝江回家呢……】
呼……吸……呼……吸……
眼睛已经被汗水模糊,前路看不清,耳边也只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乐归仿佛置身于荒境,全凭一股执念往上走。
狭长陡峭的天梯上,小小的人影摇摇欲坠,时不时就给人一种即将掉下来的错觉。原本在心里默默嫌弃凡人体力太差的魔界子民,这一刻都沉默了,仿佛全部心神都被那道小小的人影吸引去了。
眼睫上的汗珠落下,乐归抬手擦了一下,仰头看向阶梯尽头的帝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走到半空的原因,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对视的刹那,她勉强笑了笑,下一瞬一脚踏空,像一只火红的蝴蝶一样朝地面栽去。
所有目睹她坠落的人都惊呼一声,合欢宗一众人和阿花几乎是同时酝起灵力准备接人,唯独狸君依然悠闲地靠坐在门口,看着那位名震三界的魔王大人突然失了平日的稳妥,化作一股疾风转瞬接住他的新娘。
乐归太累了,掉下去时连情绪都是呆滞的,直到被熟悉的气息环绕,她的眼睛才出现一丝波动:“尊上……”
“几百阶天梯而已,就将你难成这样?”帝江不悦开口。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几百阶天梯而已,那特么要是普通楼梯,我早就爬上去了,哪用这么费劲!】
“天梯比普通楼梯也就让你身上多了几分重量。”帝江淡淡反驳。
乐归木着脸:“哦。”
“真没用。”帝江又刻薄地评价一句。
乐归顿时恼火:“你……”
话还没说出来,冰凉的指尖已经点在她的额上,一股冰凉的灵力自额头涌入,瞬间给四肢百骸带来了充盈的力量,负重爬楼梯带来的脱力和酸胀随之消失,身体状态变得比早上刚起床时还好。
“我什么?”帝江冷眼看她。
“你真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尊上,”乐归揽着他的脖颈往上爬了爬,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爱你哟尊上。”
“啧,这姑娘还挺会讨人欢心。”狸君靠在寝殿门口慢悠悠评价。
阿花冷笑:“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此刻有多少人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狸君沉默片刻,道:“那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不知道漆黑的夜幕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乐归,在哄完帝江后就抱紧了他,等他把自己送回下坠之前的阶梯上。帝江如她所愿朝上空去了,可一转眼便超过了她本该在的位置,径直落在了火凤凰身上。
“……我楼梯还没爬完呢。”乐归提醒。
帝江扫了她一眼:“你想继续爬?”
乐归苦恼:“尊上为了我们的婚事辛苦这么多天,而我什么都没做,若是连小小的天梯都不爬完,岂不是辜负了尊上的一片真心?”
帝江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揽着她的腰往下走,乐归赶紧拖住他:“干、干什么?”
“把你送回去。”帝江淡淡道。
乐归忙道:“不不不用了吧,我虽然很想为了尊上把天梯爬完,但再折腾下去太耽误时间了,所以咱们还是大局为重先把婚结了,以后有机会再爬吧。”
帝江继续拖她,发现她不配合后,干脆将人打横抱起。
两件火红的婚服勾叠出旖旎的层次,乐归却无心欣赏,只是拼命挣扎:“啊啊啊我不要再爬了!什么狗屁天梯,难道我爬不完咱们的婚姻就不顺利了?你这叫封建迷信!封建迷……”
帝江手一松,她便直接落在了火凤凰的背上,乐归倏然闭嘴,等他也上了凤凰背后,讨好地挽上他的胳膊。
帝江睨
了她一眼:“坐稳了?”
乐归用力点头。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用灵力化出一片树叶,吹出尖锐的声响,一直趴在半空睡觉的火凤凰顿时清醒,刹那间挥起一丈长的翅膀。
黑夜被这一抹红点亮,所有子民都陷入狂热的情绪,就连万事不在乎的狸君也直起了身子。
火凤凰在无忧宫顶上盘旋三圈,高亢的鸣叫响彻三千魔山,正在敝犴台养伤的青年夜半惊醒,拖着还未完全好起来的腿走到窗边,恰好看到凤凰驮着两道身影冲进魔界深渊。
听照顾他的医修说,今日是魔界之主成婚的日子,那位新娘子,是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青年脑海里浮现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不由得笑了笑。
“这样的大喜日子,可惜我重伤未愈,无法亲自到场祝贺,”青年说完停顿一瞬,又道,“待我伤好,一定给你补一份大礼。”
凤凰疾飞,所到之处都被映出一片火红,乐归第一次骑着凤凰出行,一开始还挺开心,慢慢的就有点无聊了,等到半个时辰后还在上面坐着,便忍不住偷偷往帝江那边靠了靠。
“尊上,你能不能给我变个镜子出来,我看看我的脸,”乐归没话找话,“刚才流了很多汗,我看看妆有没有花。”
“合欢宗的手艺,还不至于这么次。”帝江嘴上说着,却依然给她幻化出一面镜子,等她确定好妆容后才捏碎成空气。
又一刻钟过去。
乐归:“尊上,我们的婚服看起来一样,好像又不太一样。”
“嗯,你那件是凤凰羽所制,我的是岩浆。”帝江回答。
乐归不解:“为什么不用一样的?”
帝江扫了她一眼:“因为火凤凰太少,做两件得把身下这只也拔秃了。”
专心当坐骑的火凤凰顿时一抖。
乐归:“嘿嘿,尊上,你对我真好。”
再一刻钟。
乐归:“今天风好大啊,是不是要下雨了?”
帝江:“……”
乐归:“万一下雨的话,我们仨是不是要一起变落汤鸡了,那也太惨了,最好还是在下雨之前回无忧宫,当然了就算不下雨,其实也该早点回去,毕竟吹太久的风也不好,不健康……”
她围绕风吹雨打自顾自说了许久,帝江终于耐心耗尽:“你究竟想说什么?”
乐归顿了顿,问:“尊上,还得飞多久?”
帝江:“一个时辰。”
乐归:“……”
“怎么?”帝江反问。
乐归:“没事,就是突然想起,好像魔族成婚没有骑着凤凰飞来飞去这个环节。”
“嗯,我自己加的,”帝江说完,看向她的眼睛,“你有意见?”
“……没有,我怎么会有意见呢,”乐归略微坐直一点,亲昵地把玩他的手指,“尊上觉得和我成婚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想炫耀给全魔界的人看,我应该庆幸才是。”
“想太多了,我只是今晚想乘凤凰环游魔界罢了。”帝江轻描淡写地否认。
乐归笑笑,歪头看向他的眼睛:“谢谢尊上。”
帝江别开脸,依然是悠闲慵懒的模样……如果不是和他太熟了,乐归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虽然大半夜坐只鸟飞来飞去挺傻的,但念在他今天又是忙活又是遭雷劈、而自己连天梯都没爬完的份上,我决定顺着他点吧,毕竟我成熟又迷人的尊上难得这么有童趣。】
“调头,回无忧宫。”帝江冷冷开口。
乐归一顿:“为什……”
【啊,忘了自己的心声能被听到了。】
乐归扭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他重新看向自己,才缓缓开口:“尊上,我镯子呢?”
帝江:“……”
短暂的安静过后,帝江面无表情地给她戴上一个类似黑曜石材质的镯子。
乐归晃了晃纤细的手腕,惊讶:“这么好说话?我以为你还要再过些日子才会给我呢。”
“早给早轻松,”帝江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免得被你气死。”
乐归摸摸鼻子,识趣地保持安静。
魔界大婚到天梯就算是结束了,再之后便是宴席时间,只是帝江多加了一个凤凰游城昭告天下的环节,所以无忧宫的宴席一直拖到二人回来,至于结契烙印,那是大婚结束后两人在房中该做的事。
狸君知道帝江会去凤凰游城,可没想到他一去就是将近两个时辰,硬生生等了这么久才喝到喜酒,他冷笑一声,扬言要让帝江今夜无法结契。
今日的无忧宫虽然热闹,但整个无忧宫敢灌帝江酒的,也就这位东山狸君了,帝江心情似乎不错,对他的敬酒来者不拒,乐归嫌这两个男人太无聊,便扭头去找阿花了。
“骑着凤凰满天跑的滋味如何?”阿花一看到她就问。
乐归一本正经:“风挺大的。”
两人对视,都忍不住笑。
“主人今天可真开心。”阿花感慨。
乐归强调:“我也很开心。”
“那是,废物凡人嫁给三界第一强者,你不开心还有天理吗?”阿花损她。
乐归:“……过分了啊,真爱怎么能用这些东西衡量。”
阿花嗤了一声。
乐归清了清嗓子,正要跟她说自己即将回家的事,一头水羚突然朝她冲了过来,阿花淡定把她拉走,水羚直直撞上一棵树,又扭头继续疯跑。
“这是……橘子?”乐归迟疑。
阿花:“不然还能是谁?”
“它怎么了,疯蹄病?”乐归不解。
阿花一脸淡定:“没事,就是让它喝了三杯酒而已。”
“……喂一头水羚喝酒?你还是不是人!”乐归震惊。
阿花一秒现出血窟窿眼睛:“你觉得呢?”
乐归:“……”
无言片刻,凑近了才闻到阿花身上有酒味,乐归嘴角抽了抽,扭头就要离开,却被阿花一把按住了:“想跑?没那么容易!”
“尊上救命……”乐归哀嚎,却被阿花毫不留情地捂住了嘴,发酒疯的橘子也好赖不分,跳过来就帮着阿花镇压乐归。
狸君看得直乐,拍了拍旁边的人道:“叫你呢,不去帮忙?”
帝江慵懒地靠在王座上:“还没把你喝倒,没空去。”
狸君顿时被激起了斗志。
一刻钟后,被同样灌了三杯酒的乐归摇摇晃晃出现在他们桌前,用极为清亮的眼睛看着帝江:“我无量渡呢?”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帝江问明显已经醉了的人。
乐归:“我说大婚之后,你就把无量渡交给我了,阿花偏不信,说你不可能给我,我现在要证明给她看,你就是会给我!”
旁边的狸君听到这个理由,不由得笑了一声。
帝江却耐性极佳:“还未结契,现在给你也没用。”
“我知道,但她说你要是肯给我,她就把脑袋割下来给我看,我现在要看她割脑袋。”乐归口齿不甚清楚。
帝江与她对视片刻,也懒得告诉她阿花身为魂灵,割脑袋就像凡人吃饭一样简单,直接划破虚空将无量渡取了出来。
乐归看到熟悉的巴掌大罗盘,一时间眼睛都亮了,直到东西放在她的掌心,她才愣了一下。
“不是这个。”她艰难开口。
帝江抬眸:“什么?”
“我要的无量渡……不是这个。”敝犴台酿制的桃花酒太凶了,她这会儿脑子越来越不清醒,声音也愈发含糊不清。
帝江也不与酒鬼计较,只是在狸君看热闹的眼神里解释:“这世上只有一个无量渡,如今就在你手里。”
“不是……”乐归昏昏沉沉地比划,无量渡直接从手中脱落,“我要的那个……比这个重。”
第 48 章
昏昏沉沉的眩晕感传来, 乐归闷哼一声,翻身时动作太大,手腕上的镯子磕在无量渡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了, 她皱了皱眉, 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已经是深夜, 寝殿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朦胧的月光照明……寝殿?乐归顿了顿, 猛地坐起身来, 下一秒又因为头晕重新倒在枕头上,难受地发出一声呜咽。
意识回拢,醉倒之前的记忆一一浮现,其中不限和橘子一起在草地上疯跑、跟阿花互相扯头花,以及无理取闹说帝江的无量渡是假
的……她好像还吐在了狸君的桌子上,搞得狸君脸都绿了。
一想到自己干了这么多蠢事, 乐归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扑腾几下后突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黑暗中, 她摸索着拿起来, 凭借昏暗的月光勉强看清了, 是帝江给她的无量渡。
【哦, 无量渡, 我嘴上说着是假的, 身体却很诚实呢, 醉得都神志不清了,竟然还稳稳当当地拿了回来。】
乐归木着脸, 将无量渡翻来覆去地研究。
她在今天之前也摸到过无量渡几次,只是每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 没能仔细研究观察,只是下意识会觉得比自己记忆里轻一点,此刻有机会仔细观察了,便能看得出这纹路、这材质,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这就是带我穿到小说世界的无量渡嘛!】
乐归把心心念念的法器往枕头上一拍,这才环视四周。
月光似乎更亮了些,她能轻易看清寝殿里的一切,却唯独没有看到帝江。
“尊上,尊上?”
她唤了两声,无人回应,乐归当即不乐意了,一边下床往外走一边嘀咕:“新婚之夜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屋里,真是太过分了,都这个时间了还不见人影,不会还在跟狸君喝酒……”
“你吐了他一桌子,他还能有心情喝酒?”帝江的声音突然响起。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乐归突然停下,顺着声音扭头看向墙角的屏风:“尊上?”
帝江又不说话了。
【无所谓,我已经抓到你了。】
乐归觉得自己酒意肯定未消,不然这会儿怎么只想傻乐。她清了清嗓子,略微控制情绪后便颠颠地朝着屏风去了。
绕过屏风,果然看到帝江泡在忘还池里,她殷勤地凑过去,在他身侧的池边上坐下,伸手去捞池子里的水。
平静的水面因为她的手欠泛起波纹,扬起的水珠有一些溅在帝江肌肉流畅的肩膀上,有些又落回水中,发出清悦的声响,帝江坐在池子里,靠着池壁假寐休息,并未扭头看她一眼。
“尊上,你困了吗?”乐归问。
帝江没有说话。
乐归:“你要不要去床上睡呀?还是说你更喜欢泡在水里?”
帝江还是不语。
乐归想到寝殿里以前是没有床的,点头:“你应该是更喜欢泡在水里。”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外走,走到屏风处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尊上以前泡忘还池时,好像都是穿着衣服的。
她若有所感地回头,昏暗的月光中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眼眸。她心尖一颤,视线渐渐往下落……今日的忘还池水没有白色的雾气阻隔,池水也清澈见底,即便是这样的夜晚,她一个凡人,也能清楚地看清池底的风光。
【可真是……】
乐归盯着某处,脸颊瞬间红透。
帝江眉眼平静,好像天生少了一根名叫害羞的弦,只是在她盯了自己太久后,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过来。”
过去做什么?乐归嗓子突然干得厉害,却还是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迈入池中。
偌大的寝殿再次响起水声,因为过于轻巧,反而透出别样的旖旎。乐归走得越来越慢,等快到帝江跟前时,慢得几乎连水声也没有了,帝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像之前一样用灵力直接将人裹进怀中。
这一刻,他就像世上最有耐心的猎人,只等猎物主动落网。
乐归双手揪着衣角,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是来到了他面前。
“知道要做什么吗?”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只是双眸已经染上了别的意味。
乐归怔怔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拉开了自己的衣带。
像是日出之前混沌的光线,也像一锅冷水沸腾前的白烟,火红的婚服落在水面,刺眼的白便变得一览无余。
乐归人生第一次这样与人赤着相见,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停滞,帝江终于不再像高高在上的君主一样等着她主动,长臂一捞便将人捞进了怀中。
肌肤第一次毫无阻碍地紧贴,两人同时呼吸一重,唇齿相贴时,乐归排斥地抵住帝江的肩膀。
“我不要你用灵力……”她艰难开口。
帝江沉默一瞬:“灵力会让你舒服。”
“我不要。”再开口,乐归多了一分坚定。
帝江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排斥灵力,但今晚的他是王后的,便应该由王后全权做主。他碰了碰她的鼻尖,亲昵的动作让乐归心神一荡,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塞了颗药。
“……你给我吃的什么?”她问。
帝江:“狸君那儿拿的。”
乐归一顿,突然想起他渺茫山之后特意去秘境的原因,脸上的热意更甚。
水池里突然涌起波浪,雾气潮湿弥漫,遮掩了相抵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乐归突然抽噎一声,原本在水里的两人便转瞬落在了床上。
“我不要你……”乐归哽咽。
深陷情谷欠的帝江抬眸,对上她泛红的眼睛,顿了顿后停下:“为何?”
“不舒服,不要你!”乐归眼圈更红了。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竟然真要抽身起来,只是刚动了一下,某人便抓紧了他的手指。
“你起开,我不要!”乐归还在生气。
帝江:“……”
短暂的沉默后,他俯身吻上她的唇,乐归轻哼一声表示不满,却还是很快沉入他编织的网。混乱之间,帝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摘下她手腕上的镯子。
【唔……抱抱我。】
帝江照做。
“……你别碰我!”乐归别开脸避开他的吻。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哑笑,震颤间一滴汗落在她泛红的眼尾。
他问:“舒服吗?”
“一点也不舒服。”乐归强忍住凌乱的呼吸,仍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镯子被摘了。
【再用力一点。】
帝江:“……”
一场荒唐,最后以乐归昏过去为终。
她久违地做了梦,梦里自己带着帝江顺利回到现实世界,一起见了家长,得到了亲人的祝福,又一起回到学校,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她负责完成学业,帝江则每天待在房子里洗衣服做饭陪读,偶尔还会和她一起去学校上课……
这个梦实在太美了,乐归总忍不住笑,最后成功把自己笑醒了。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寝殿的床上,她没有回到现实世界,帝江也没给她洗衣服做饭。但即将回家的乐归才不会觉得失落,反而想到梦里帝江穿着围裙做饭的样子很好玩,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傻乐什么呢?”
阿花的脸突然出现,乐归吓一跳,赶紧捞起被子捂住身体。
“行了,挡什么挡,穿着衣服呢。”阿花吐槽。
乐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果然好好地穿着里衣。
昨晚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这衣服肯定不是她自己穿的,那还能是谁……乐归脸颊一红,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
“你现在真是荡漾得没边了。”阿花再次嘲讽。
乐归立刻反驳:“我才……”
【……等一下,这个公鸭嗓是谁?】
“肮脏的凡人,堕落的妖魔。”阿花面对她错愕的表情,粗暴地对她和帝江下了定义。
乐归无语:“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鄙视新婚夫妇?”
“一大早?”阿花气笑了,“你家一大早太阳在西边?都傍晚了朋友,你的新婚第二天再有几个时辰就彻底过去了。”
乐归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边的云彩真的不像朝霞。
她竟然睡了一天。
乐归动了动身子,除了使用过度引起的酸胀感,几乎没有别的不适,想起昨晚帝江到了床上之后仿佛打通任督二脉的样子,她疑惑地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不懂为什么自己都屏蔽心声了,他依然能看穿她所有需求,以至于后面有点失控。
难道这就是小说重要角色在某些方面的天
赋异禀?
“喂,你怎么又发呆?”阿花皱眉。
乐归回过神来:“啊……没发呆。”
阿花冷嗤一声,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所以你为什么又出现在我房间里?”乐归无语。
阿花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开始阴阳怪气:“哟哟哟这就成你房间了,和主人结婚了就是了不起吼。”
乐归四下看了一圈,在床边找到先知镜本体后拿起来就要往外走,阿花意识到她要干什么,赶紧把人拦住:“是主人把我送过来的!”
“尊上?”乐归动作一停。
阿花斜了她一眼:“他说你有话要跟我说,怎么着,当王后了发现我不配跟你做朋友,所以要和我绝交吗?”
乐归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昨夜沉醉间,她突然说回家的时候要把阿花也带上,帝江当时不高兴她的分神,还身体力行地惩罚她来着。
“你脸红什么?”阿花狐疑。
乐归一脸无辜:“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我又不瞎,”阿花觉得她脑子里肯定没什么正事,也懒得追问,“所以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话?”
乐归认真看着她,眼里似乎有无数话想说,阿花被她看得默默坐直了身体,正要主动打破沉默时,就听到她郑重道:“阿花,跟我一起回现实世界吧。”
阿花:“……”
又一阵漫长的沉默,阿花倒抽一口气后退:“你癔症犯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去找主人……”
“找什么主人,”乐归打断她,“我其实根本没有癔症,之前不敢否认,是因为怕被你们发现我真是现实世界穿过来的,会影响我回去的计划,但现在尊上已经答应和我一起走了,这件事没必要再瞒着,所以我才说实话。”
阿花依然见鬼一样盯着她。
乐归无奈,只好把对帝江那套说辞再重复一遍,阿花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辩解,渐渐也开始动摇了:“所以……除了三界,还真有别的世界?”
“不然你一个先知镜,为什么总是回答不了我的问题?”乐归有理有据,“你以为真是你无知吗?当然不是!是因为我的世界不在你的理解范围内,是我和我的世界有问题,而不是你有问题!”
一顶高帽戴下来,阿花本就不怎么坚定的立场更动摇了。
乐归最后使出杀手锏:“尊上都相信我了。”
“你确定他是相信你,而不是为了稳住你而假装相信你?”阿花皱眉。
乐归:“你觉得尊上是那种体贴的人吗?”
阿花:“不是。”
四目相对,阿花坚定点头:“看来你真是来自我不知道的地方。”
至于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事实……她只当乐归在放屁,她做了七年的人,五千多年的魂体,自己所处的世界、认识的人和物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或许就像乐归说的,也许是有人恰巧窥见过三界的故事,又以另一种形式发表在另一个世界罢了。
“和我讲讲你那个世界吧。”阿花道。
乐归点头,立刻和她说起飞机平板手机,阿花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没有灵力和修炼的凡人世界,竟然能造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一时间啧啧称奇。
“这算什么,我们那边还有热武器呢!你知道什么叫热武器吗?就算是尊上,恐怕也扛不住一颗核1弹……”
乐归越说越激动,阿花越听越激动,最后两个人手握着手,一时间慷慨激昂。
乐归:“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阿花:“不要!”
乐归:“?”
“你那破地方连灵气都没有,我脑子坏掉了才会去,”阿花扫了她一眼,嗤笑,“你们愿意去就去吧,我正好专心留在低云峰闭关,说不定等你们回来时,我已经可以不受先知镜限制了。”
“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去?”乐归眉头皱起。
阿花很是确定:“说不去就不去,手机平板有什么好玩的,整天对着那些跟待在先知镜里有什么区别?”
乐归:“……”还真是无法反驳。
半晌,她又冒出一句:“几十年不见我,你就不想我?”
“为什么要想?”阿花莫名其妙,“几十年而已,不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乐归:“……”好吧,她们对时间长度的理解不在一条线上。
乐归不死心,又绞尽脑汁地劝了几次,直到阿花受不了了才放弃。
阿花不肯跟着她回家,这件事让乐归非常失落,直到帝江回来都还在惆怅。
“唉。”
她今晚第八百次叹息。
帝江抬眸看了她一眼:“几十年而已。”
“对一个凡人来说,几十年已经是一辈子了。”乐归立刻强调。
帝江:“对你这个凡人而言不是。”
乐归心头一动,抬头看向他。
“我们结契之后,你会与我平分寿命,以我目前的修为来看,你至少还能活上万年。”帝江提醒。
乐归这才想起他们俩昨晚光顾着干那事儿了,修仙界结为道侣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还没进行。她咳了一声,注意力瞬间从阿花不跟她回家的事上拉了回来。
“尊上,其实我们举办完仪式就等于成婚了,没必要非得结契的。”乐归凑过去。
帝江扫了她一眼:“怎么,要始乱终弃?”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平白分走你一半寿命,有点怪不好意思的。”资产悬殊过大,乐归莫名心虚。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轻嗤:“放心,只给寿命,别的不给。”
“……为什么?”乐归立刻追问。开玩笑,她不要是一回事,他不给又是另一回事了。
帝江神色淡淡:“就剩两千年修为,你还要分走一半?”
“我不是那个意……”
“分走倒没有问题,但我树敌太多,两千年修为尚能一战,若是你我平分,只怕都得死。”帝江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如今的自己不仅不想死,还想平安地活着。
最好是能活个天长地久,沧海桑田。
乐归没注意到帝江的分神,只是连连摆手:“我不要你的修为,我又不会用,再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帝江回神:“结契吗?”
乐归一顿,脸突然有点红:“嗯。”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笑意,乐归被他笑得心痒,不顾还没好全的身体扑了过去,帝江双臂一捞,便将人抱个满怀。
骨碌碌——
无量渡在乐归冒失的动作里滚到了地上,乐归听到响动回头,看到后赶紧松开帝江把东西捡起来。
“不会摔坏了吧?”她一脸担心。
帝江见她只顾关心无量渡,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它是上阶法器,不至于摔一下就坏了。”
“那也不一定,你没听说过越精贵的东西越容易坏嘛,”乐归拿着无量渡戳了戳他,“快给我打开,我看看有没有坏。”
帝江漠然抬眸,只当没听到。
乐归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快打开。”
“……你把本座当狗训?”帝江扫了她一眼,却还是接过无量渡,往上面注入灵力。
他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注多了灵力,无量渡彻底开启。
“看看看,果然坏了,你前天打开时上面的指针就没有乱转,这次的转得很快。”乐归从他手中接过。
帝江随意看了一眼:“灵力注多了,前天是半开启,今日是全开,你小心点别碰上面的木鱼,否则……”
话还没说完,乐归就已经不小心按在到了木鱼的图纹。
她茫然抬头:“否则什么?”
“否则就会被送到你想去的地方。”帝江被她气笑了。
他刚解释完,无量渡突然飞至半空,平白引得周围空气扭曲,乐归看着熟悉的一幕,人还没反应过来,心跳已经开始加速。帝江看着她呆滞的模样,无奈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下一瞬,四周突然恢复了正常,无量渡也掉在地上没了动静,帝江眼神倏然一变。
“怎么又不动了?”乐归总算回过神来,不解地将无量渡捡起来,“不会真坏了吧?”
“……你刚才,心中可有想着要去的地方?”帝江盯着她的眼睛问。
乐归点头:“有呀。”
虽然刚才的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但因为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回家,在帝江说完那句会送到你想去的地方时,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现实世界的大学。
“我刚才心里想着我的学校。”乐归认真解释。
空气突然安静。
“所以……”人是最会读空气的动物,即便什么都没说,也能凭直觉感受到一些东西,比如此刻的乐归,再开口声音透着几分小心,“是有什么不对吗?”
帝江薄唇动了动,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乐归沉默与他对视良久,最后勉强笑了笑:“那什么,你再开启一次,我们再试一次。”
帝江没有多言,掌心酝酿灵力开启无量渡。
又一次空气扭曲,又一次无量渡飞起,但短暂的变化后,无量渡再次落在地上。
“……真的坏了?”乐归声音发颤。相同的担心,这次却强行克制了情绪。
帝江静默一瞬,道:“这一次,你想着前殿。”
乐归没有说话。
帝江第三次开启无量渡,乐归表情凝滞,脑海浮现前殿的画面。
一瞬之后,她和帝江出现在前殿里。
“……你们玩什么呢?”正准备钻镜子里睡觉的阿花吓一跳,正要再抱怨几句,便看到乐归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
乐归第一次这么彻底地无视她,只执拗地看着帝江:“尊、尊上,这是怎么回事?”
帝江静静看了她许久,总算缓缓开口:“乐归……”
“一定是坏了,”乐归猛地后退一步,呼吸压抑又激烈,“一定是刚才无量渡摔坏了,不然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帝江沉默,没有解释。
阿花在过于紧绷的气氛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担心地看向乐归。
第 49 章
“怎么就坏了呢,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坏了呢……”
“都是我太毛躁,不小心把东西摔坏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可以的吧, 一定可以的吧,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损坏, 找个炼器宗的高人应该很快就修好了……三界试炼大会那个炼器宗的小胖子怎么样?他不是炼器宗最厉害的天才吗?再不行就直接找他们宗主, 宗主总可以修的吧?”
寂静的前殿里,只剩下乐归轻颤的低喃, 就连脑子最单一的幽泞们, 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集体缩紧了脖子一动不动。
乐归一向清澈的双眸爆出了血丝,瞳孔涣散无神,死死捏着无量渡自说自话,身体僵硬地躬成紧绷的弦,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阿花见过太多发疯的人, 他们在濒临崩溃的那一刻,往往不是人们印象里的歇斯底里, 而是双眼无神低喃自语, 好像对自己和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就像此刻的乐归。
阿花扭头看向帝江, 期望帝江能做点什么缓解一下目前的情况, 但帝江只是定定看着乐归, 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阿花心里叹息一声, 主动上前一步:“乐归……”
刚唤出她的名字, 乐归便猛地后退一步,阿花对上她抗拒的视线, 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被风吹散的粉末。
哪怕是刚认识那会儿,她都没从乐归眼中看到过如此凌厉的情绪, 好像这一刻她不是乐归的朋友,而是一个阻止她回家的敌人。
“我没有癔症,我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量渡可以带我回家,”乐归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她,又重复一遍重点,“真的,无量渡可以带我回家,只是它摔坏了,我得先把它修好。”
无量渡是可以撕破虚空到达任意地方,但这个任意地方绝不包括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虚构的世界。阿花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换了一种说辞:“无量渡是上阶法器,不会那么容易摔坏。”
“怎么不会?!”乐归语气倏然急促,对上阿花的视线后又强行克制,“它当然会坏,不然我现在为什么回不了家?”
阿花眉头渐渐皱起:“你有没有想过……”
“我什么都不想!我只知道是它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它就该把我带回去!如果无量渡没有用……”乐归又一次打断她,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如果无量渡没有用,那我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来魔界,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接近帝江,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她这样全盘否定所有过去,阿花呼吸一停,刚要去观察帝江的神情,他便与自己擦身而过。
彻底放逐崩溃情绪的乐归只觉一片阴影盖下,她愣了愣抬头,猝不及防与帝江四目相对。
乐归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像是被寄养在不正规宠物店里的小狗,突然迎来了可以帮她打开笼子的人。
“尊上……”
所有的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乐归艰难地唤了他一声,便落叶一般跌入黑暗。帝江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托住她即将坠地的脸颊,凝起一点灵力注入她的脑海。
阿花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直到乐归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才猛地松一口气。
本来还想替乐归说几句好话来着,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帝江和乐归的身影已经从前殿消失。
本就安静的前殿这次连乐归的低喃都没有了,阿花摸摸鼻子,瞥见静静躺在地上的无量渡,想了想还是把东西捡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好几遍。
完好无损。
乐归又做梦了。
梦里是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家。
爸爸正在厨房忙活,端了一个又一个的菜上桌,乐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来回跟了几次后,爸爸无奈停下:“你有事没事?”
“我跟跟你还不行吗?”乐归小声反驳。
“碍手碍脚的,耽误我干活儿,”爸爸横了她一眼,“去沙发上坐着,等你妈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我现在就饿了。”乐归理直气壮。
爸爸往她嘴里塞块苹果:“那就先去客厅嗑点瓜子,你妈马上就到家了。”
乐归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去了客厅,结果刚一坐下,玄关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回来啦?”爸爸从厨房探出头来。
妈妈答应一声,看到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饭菜惊讶了:“怎么做这么多菜?”
“你忘啦?庆祝你闺女拿了奖学金啊。”爸爸笑着提醒。
乐归放下瓜子冲了出来:“什么?妈妈你竟然忘了?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拿奖学金!”
“我每天工作那么忙,忘了也很正常吧?”妈妈板着脸说完,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束花,“噔噔!我笨蛋闺女好不容易拿一次奖学金,我怎么可能忘记!”
“妈妈!”乐归尖叫着接过花,用力地亲了她一口。
爸爸在一旁羡慕得很,也把脸伸了过来,一边伸还要一边为自己辩解:“虽然闺女大了,不好跟当爹的太亲密,但偶尔亲一下脸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乐归叭地亲了他一下,快乐地抱着花去找花瓶,“妈妈,我要用那个玻璃瓶装花,就是你前几天买的那个,你放在哪里了?”
身后无人应答。
“妈妈?妈妈……”
乐归猛然回头,身后灰茫茫一片,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好吃的饭菜,也没有她熟悉的三室一厅。
“爸爸?妈妈……”
“妈妈?”
“妈妈!”
乐归倏然惊醒,措不及防落入一双沉静的眼睛。
乐归僵硬地躺着,许久之后才眨了一下酸胀的眼睛,缓慢地环顾四周。
是苍穹宫的寝殿,她此刻躺着的床、不
远处的桌椅,还有挡着忘还池的屏风,都是不久前刚添置的。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熟悉得让她绝望。
乐归呼吸颤了颤,僵硬地将被子拉过头顶,彻底阻隔了帝江的视线。
“尊上……”
“嗯。”
乐归不说话了,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唤他。
“嗯。”帝江静静看着被子上隆起的小包。
许久之后,她第三次开口:“尊上。”
“嗯。”帝江一如既往地回应。
“……无量渡真的没坏吗?”情绪最为崩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但乐归一开口,尾音还是透出轻微的颤抖。
帝江这一次没有回答。
乐归读懂了他的沉默,于是小小的鼓包颤抖得愈发厉害:“所、所以,无量渡真的没用,是我自己因为穿进来时刚好拿着无量渡的周边,就觉得无量渡可以帮自己离开……是我自己想当然了,才会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话音刚落,帝江掌心的温度便隔着被子传递过来。
乐归胡乱擦了擦眼睛,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放弃了……”
“在发现敝犴台和低云峰隔着将近两千座魔山时,在看到大师姐挂在院子里的尸体时,在后山桃花树下给你侍酒时……我没有美貌没有女主光环,没有大杀四方的能力,也没有一拼到底的勇气,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在这样的世界,努力也是毫无意义……”
“我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所以早就放弃回家这件事了,我甚至想过拿着从苍穹宫废墟里偷来的红宝石去凡间,卖点钱凑合着过完这辈子算了,我这人其真的没什么出息,最擅长的就是接受现实。”
“可是老天好像很喜欢跟我开玩笑,不断地告诉我还有希望,让我始终没办法真的放弃,直到最后才……昨天晚上,我真以为自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她捂住眼睛,压抑地抽泣一声,便再也没了动静。
帝江静静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许久之后突然身形一动。
被子下面的人察觉到他要走,连忙伸出一只小小的手,默默揪住了他的衣角,帝江垂眸看去,恰好看到纤细手腕上的黑色镯子。
“你想要什么?”他开口问。
“你要走了吗?”乐归的声音哑得厉害。
帝江静了一瞬:“我不走,只是给你倒杯水。”
被子下面安静片刻,又一次传出她的声音:“我不渴,你进来。”
帝江眼眸微动。
片刻之后,床边空无一人,被子下的小小鼓包,变成了大大的鼓包。
乐归昏过去后睡了一夜,此刻正是清晨,悬日明亮的光线照在寝殿,每一个角落都亮堂堂的,唯有被子下面仍是漆黑。
乐归蜷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凭借本能抱住帝江,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帝江不甚熟练地将手放在她的后背上,静了片刻后又将人完全抱住。
氧气渐渐减少,眼泪带来的潮湿和热意将两人包裹住,乐归紧紧抱着他,脸上的泪水全都蹭到他的皮肤上。
“尊上,对不起,”掉了太多眼泪,鼻子堵得厉害,乐归再开口时,声音沉闷又含糊,“我就是太难受了,才会口不择言,我……我没觉得和尊上的相识毫无意义,我也不后悔和尊上成婚,我就是……”
“乐归。”
黑暗中,帝江声音冷静:“这时候就别善解人意了。”
乐归倏然安静。
日上三竿,整个低云峰都笼罩在温暖的光线下,若不是天上时不时有巨大的生物游过,真叫人以为这里就是山明水秀的人间。
前殿之中,幽泞们安安静静地蹲在架子上,法器按照大小依次罗列,就连先知镜也规规矩矩摆在桌案上。自从乐归将它们整理安放过几次,它们便学会了自我管理,除去每天的放风时间,其他时候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偌大的宫殿再没有像以前一样下不去脚。
“这世上最痛苦之事,不是一步未走便输得彻底,而是辛苦走完全程,却发现自己功亏一篑,”在听完阿花讲述的前因后果之后,狸君缓缓开口,“真要是一早放弃,乐姑娘未必会这么痛苦,可就差一步就能与家人团聚,却被迫接受失败,于她而言未免太残忍了。”
“所以你也信她不是癔症?”阿花忍不住问。
狸君扫了她一眼:“你若不信,也不至于来问我。”
阿花抿了抿唇:“挺匪夷所思的,但看她如此伤心,我就算不信也变得相信了。”
狸君笑了一声:“可惜无量渡没用,否则我还真想随她一同前去,瞧瞧她口中的现实世界。”
说罢,他突然玩味地看向阿花,“无量渡真没用?”
“……我不知道,”阿花木着脸,“但凡是涉及现实世界的事,我都一无所知,但她没能回去是已定的事实,所以……应该是没用吧。”
“可听你转述,她似乎就是被无量渡带到这里来的,无量渡又怎会无用呢?”狸君沉吟,“她前天晚上醉酒时不是说过,帝江的无量渡并非她想要的,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世间还存在第二个无量渡?”
“……醉酒之人的话怎么能信,我以先知镜魂体的身份告诉你,这世间只有一个无量渡,不存在第二个。”阿花淡淡道。
狸君笑笑:“不过是胡乱猜测,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我怕你的胡乱猜测被乐归听到,叫她再生出不该有的幻想,”阿花想起昨夜的乐归,眉头便紧紧皱起,“再有一次希望破灭的事,她只怕会疯掉。”
狸君这下不说话了。
前殿里静悄悄,只余透进窗子的光线流转。
不知多了多久,阿花叹了声气:“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有帝江陪着,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狸君回答。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算了吧,昨晚乐归情绪崩溃时,主人什么都没做,直到乐归昏过去,他才帮她安神……他陪不陪的估计对乐归来说没什么区别。”
“情绪宣泄出来是对的,换了我也会和帝江做一样的选择,”狸君笑道,“好歹是开了情窍的人,哪至于什么都不懂,你就别操心了。”
话音刚落,王座后面的墙上出现一道门,帝江从门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狸君不解。
帝江:“她说想一个人静静。”
“她说要一个人静静,你就让她一个人了?”狸君不可思议。
帝江扫了他一眼:“我下了禁制,若她轻生,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狸君对上他沉静的眼眸,只觉脑壳都要大了,“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她需要你的安慰?”
帝江沉默一瞬,想到乐归推开他的样子。
“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帝江说完,见狸君还要废话,便淡淡补充一句,“我摘了她的镯子,确定她是想独处才离开。”
狸君:“……”这种不懂风月的家伙是怎么先他一步讨到媳妇儿的?还有,想不想独处跟镯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摘了镯子就能让他听到乐归真实的想法?
大概是他把‘鄙视’二字表现得太明显,帝江直接把人撵了出去,一并被撵出去的还有一面镜子。
看着前殿的门砰地在面前关上,阿花抱着镜子一脸无辜:“不是……你得罪他,关我什么事啊?”
“他应该也想一个人静静,而你太吵了。”狸君好心解释。
阿花:“……”
“看样子他是不想让你掺和这些事了,不如你跟我去敝犴台小住两日,祸害一下他珍藏的那些酒?”狸君一手接过镜子,一手揽着她往外走。
阿花立刻挣脱:“我才不跟你去。”
“哦。”狸君答应一声,抱着镜子自顾自往外走。
阿花正要趴门缝里看看帝江在做什么,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拖走。
“不是不跟我走吗?”狸君故作惊讶。
阿花
看着他手里的镜子:“……”恨,早晚要脱离镜子该死的距离限制。
没了话多的阿花和狸君,门窗紧闭的前殿瞬间清净不少,帝江靠坐在王座上,闭上眼睛便能看到寝殿里咬着被角伤心的乐归。
日头落了又升,升了又落,转眼两天过去,乐归一直在寝殿的床上躺着,帝江便一直在前殿的王座上坐着,直到乐归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没有精气神,帝江才意识到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凡人,再这样耗下去是会死的。
不能任由她一个人待着了。
几乎是刚冒出这个念头,帝江便出现在了寝殿里。
乐归刚昏昏沉沉地睡一觉,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后,又无精打采地闭上眼睛:“尊上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你打算静到什么时候?”帝江问。
乐归把脸埋进被窝:“不知道,你先出去。”
她话说完,就等着帝江发火,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于是又强调一句,“我现在不想让你陪着。”
还是没人回应。
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叫,乐归无视了,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却没有看到帝江的身影。
【走了?这么好说话?】
乐归眨了眨眼睛,正要把被子重新盖上,却突然觉得不对劲。
【……寝殿的地板好像是玉石铺就的吧,为什么我现在看到的地方,却好像是泥土和乱石?】
乐归不解地掀开被子,下一秒惊恐地发现,自己和床凭空出现在周围全是乱石和枯草的泥地上。
“尊、尊上?”她小心翼翼下了床,紧张地喊了一声,“你在吗?”
尾音被一股风卷走,她扭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便看到十几个衣服破破烂烂的人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此刻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赤着脚后退一步。
“尊上,尊上!”她忍不住又喊一声。
那些人像是听到声音一瞬活了过来,齐刷刷朝她迈进。乐归这才看清他们脸色灰败,根本不是正常人……行吧,这种诡异的环境里,怎么可能有正常人,只是乐归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目露惊恐。
“尊上救命!”
她崩溃地扭头就跑,那些人也一瞬加快速度,吼叫着朝她追去。
“尊上啊啊啊啊!”乐归泪花都快飚出来了,一把剑突然凭空出现在手里,她下意识甩掉,下一秒剑又回到她手上。
“把这些尸鬼全杀了,就可以回寝殿。”
耳边总算响起帝江的声音,但……乐归回头看一眼嚎叫着追来的‘丧尸’们,觉得他还不如不出声。
“尊上啊啊啊啊我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乐归两天来滴水未进,这会儿跑起来连步伐都是虚浮的,一时间更伤心了,“我都有家不能回了,你怎么还欺负我,我要离婚,离婚!”
“你有功夫说废话,早就将他们杀了,”帝江的声音再次传来,“握紧剑,对着脑袋和心脏砍,就像砍菜瓜一样。”
“我为什么要砍菜瓜!”乐归崩溃。
帝江耐心指点:“不是让你砍菜瓜,是让你砍尸鬼。”
“……那还不如砍菜瓜!”乐归都快疯了,“你快救我回去!”
帝江静默一瞬,乐归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说:“什么时候砍完,什么时候回来。”
乐归:“……”
她短暂停滞的一瞬,尸鬼们已经涌到身后,最前面那两只都碰到她后背了。乐归一个激灵,哀嚎一声继续跑,一边跑一边咒骂帝江。
帝江不为所动,只是提醒她该怎么出手。
“我才不要杀人!”乐归愤怒。
帝江:“他们是尸鬼,不是人。”
“在我眼里没有区别!”乐归反驳。虽然穿到小说世界后也见过不少尸体,但真要她动手杀人……不好意思,做不到!
帝江见幻境里的她执拗地不肯动手,眉头渐渐蹙起:“你需要杀了他们。”
“……我为什么会需要杀了他们?”乐归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帝江:“我从前心情不好时,杀几个人就舒服了。”
乐归:“?”
她猛然停下,追在后面的尸鬼们愣了一下,偷偷后退几步再装模作样地假装追她。
乐归没注意到尸鬼的小动作,只是一言难尽地问:“你……难道是在安慰我?”
帝江抬眸:“不然呢?”
乐归:“……”
第 50 章
“……你是这么安慰她?”听了帝江的讲述, 狸君一言难尽。
帝江扫了他一眼:“嗯。”
“效果如何?”狸君有点好奇。
帝江回忆一下乐归从幻境出来时的样子,道:“活泼许多。”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他理解的活泼, 和帝江说的活泼, 绝对不是同一种活泼。狸君斟酌片刻, 问:“她如今在何处?”
“寝殿。”
“我能看看她吗?”听到帝江用‘活泼’二字形容乐归, 狸君越想越不放心。
帝江朝他伸手,狸君立刻从怀里掏出缩小成巴掌大的先知镜。
自从被帝江赶出前殿, 阿花就一直被迫跟着狸君, 这几日对他的絮叨烦不胜烦,昨晚终于忍不住强行休眠,以至于这会儿被送到帝江手上都毫无察觉。
帝江也没打算唤醒她,只是往先知镜里注入一分灵力,镜面很快如水一般晕开,逐渐显露出寝殿内的画面。
“狗帝江王八蛋禽兽不如道德败坏呜呜呜……”
帝江淡定抹去先知镜上的画面, 抬眸:“不方便。”
狸君:“……”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叹了声气:“尊上啊, 安慰人不是你这么安慰的。”
帝江别开脸, 难得没有反驳。
寝殿里, 乐归暴打枕头十分钟后, 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不能回家的忧伤再次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她蜷起身体, 正要任由自己被悲伤淹没时,房门突然开了。
“你怎么又……”乐归烦躁的话刚说到一半, 便对上了一双茫然的眼睛,“橘子?”
“还有我。”
被强制叫醒的阿花从橘子身后幽幽冒头, 乐归这才看到橘子的屁股上还挂着一个小镜子。
两人一羚相顾无言,良久之后还是乐归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来陪你。”阿花拍了一下橘子的屁股,橘子立刻朝乐归走去。
乐归看着他们来到床边,刚想说自己不用人陪,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叫。
“几天没吃饭了吧?”阿花叹了声气,凭空取出一碗粥,“先把粥吃了。”
“不想吃。”乐归低头。
阿花:“是不想吃,不是不饿,吃吧。”
乐归咬住下唇,不语。
“吃了吧。”阿花这辈子都没干过安慰人的活儿,这会儿被帝江委以重任,也只会僵硬催促。
可她的催促偏偏有了效果,乐归静默半天,到底是听话地把粥接了过去。
“是鸡丝粥。”她尝了一口道。
阿花精神一震:“是呀是呀,你不是最喜欢这个粥了吗?”
“没有我妈做的好吃。”乐归眼圈一红。
阿花:“……其实粥没什么好喝的,我们还是吃个包子吧。”
说着话,她又变出两个大包子。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接过来咬了一口:“是珩萝馅的。”
“对,是不是清淡可口?”阿花问。珩萝是魔界才有的一种野菜,这下总不会再让她触景生情了吧?
乐归眼圈更红了:“我家那边就没有珩萝。”
阿花:“……要不吃个煎饼吧。”
后厨的饭菜一样样减少,又一样样被退回来,后厨的
人一边变着法地做各种吃食,一边默默祈祷王后能给点面子,退菜可以,最起码吃两口再退,否则……众人偷偷瞄一眼门口那位监工的魔界之主,默认今天是这辈子压力最大的一天。
换了十几样菜后,乐归不知是累了还是伤心劲过了,总算用了小半碗红豆粥。后厨那边终于松了口气,阿花看着重新钻进被窝自闭的乐归却是笑不出来。
她和橘子来的时候,帝江已经立了军令状,今天要是哄不好乐归,她们俩都得完蛋……所以他自己的媳妇儿,为什么要她和一头畜生来哄啊!
阿花敢怒不敢言,只能好声好气地劝:“吃饱了就起来走走,总闷在被子里不难受啊?”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被子里闷声闷气。
“静什么静,你是那种能静的人吗?”阿花去扯她的被子,“赶紧起来,我们带你出去玩。”
“我不要!”乐归抓紧被子挣扎。
“不要也得要!”阿花跟她杠上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抢了片刻,阿花突然妥协:“这样,你从被子里出来,我们就在屋里玩,不出去了。”
乐归不吭声。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直接用灵力把你带出去了。”阿花威胁。
乐归烦得很,却也知道她说到做到,只能不高兴地松开被子,任由自己暴露在她的视线内:“你真的好烦。”
……你以为你好到哪去了?阿花斜了她一眼,看在她突然变成孤儿的份上,没和她一般见识。
说要在屋里玩,可屋里能玩什么?阿花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变出一个球扔出去,正趴在地上打瞌睡的橘子蹭地站起来,两眼放光地朝着球追去。
“怎么样,好玩吗?”阿花得意地问。
乐归:“……它是水羚,不是狗。”
“有什么区……别!”
乐归看着被橘子屁股上的镜子强行拖走的阿花,有气无力地重新倒下。
片刻之后,阿花骑着橘子回来了,一人一羚看起来都有些心气不顺。
“小畜生再敢乱跑就杀你了!”阿花恶声恶气,完全忘了是自己用球引诱橘子在先。
橘子跑到一半眼睁睁看着球消散在空气里,心情也很不爽,故意在她从自己身上下来时突然倒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阿花跌坐在地上,正要挽起袖子教训这只畜生,一回头就看到乐归又半死不活地躺着了。
“喂,你怎么又躺下了?”她皱眉问。
乐归迟缓地扭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后问:“你们能出去了吗?”
“……我陪你喝酒吧,”阿花生硬地转移话题,“都说酒是忘忧水,一醉能解千愁,我们今天试试?”
“我不想喝。”乐归默默拒绝。
阿花:“别呀,我好不容易大方一回,愿意把狸君送的酒和你分享,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她不再给乐归拒绝的机会,直接从镜子里掏出三大坛酒,咚咚咚三下全给戳开了。
酒这东西,一旦开封就得当天喝完,过后就不是那个味道了。阿花抱起一坛递给乐归,见她不想接,便说了句:“是狸君辛苦酿的,你也不想浪费吧?”
乐家人骨子里就不喜欢浪费,她这句话算是戳中了乐归的死穴,乐归静默片刻,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来,干杯!”阿花也拿起一坛。
坛子和坛子相碰,发出清悦的声响,两人不说废话,直接吨吨吨开喝,旁边的橘子看到了,好奇地伸头去喝第三坛。
“小畜生竟然偷喝!”阿花放下坛子时恰好看到橘子也在吨吨吨,眉头一竖正要揍它,一扭头发现乐归也在专注地盯着它看,于是瞬间改了主意,“小畜生喝酒是不是挺好玩的?”
“你说的小畜生……是我还是橘子?”乐归回眸,迟钝反问。
阿花:“……”
漫长的沉默过后,阿花假笑:“当然是说橘子,您现在可是王后,我的女主人,我哪敢骂您呀。”
乐归:“哦。”
“……再喝。”阿花催促。
乐归点头。
一刻钟后,阿花声音含糊:“狸君不是说这酒改良过,酒味没那么浓吗?这才喝多少,我怎么感觉有点飘呢?”
“……度数再低,也经不住像喝水一样喝吧。”乐归捏了捏眉心,“喝醉了容易难受,要不就到这儿吧,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一下。”
“你都休息多久了还没休息够啊,再喝!”
乐归:“……”
又一刻钟过去。
乐归从床上滑到了地上,和阿花肩并肩坐着看橘子撒欢。
在橘子的角不小心缠上窗帘,惊慌失措地撞翻花瓶推倒屏风扯坏桌布时,阿花忍不住嫌弃:“它酒品真差。”
乐归:“它好像把一坛都喝完了。”
“唔,那我们也别浪费,全给它喝完!”阿花豪情万丈。
再一刻钟过去。
“呜呜呜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虽然不能回家了,但你好歹被爹娘疼爱过,我呢?我从出生起就被他们敲骨吸髓,七岁就死在他们手里,你看我伤心了吗?你看我哭了吗?!”
乐归痛苦捂脸:“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
“我什么都明白。”
……
帝江踏进寝殿时,就看到橘子正躺在一片狼藉里打滚,旁边是倒在忘还池里的屏风和一地碎瓷片,至于绑在身上的先知镜,早就被蹭到地上去了。而乐归和阿花,此刻正在抱头痛哭,一个不断地问你明白什么,一个不断地答我什么都明白。
帝江沉默了。
阿花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含糊地问乐归:“那是你丈夫吗?”
乐归迟钝地看一眼:“好像是。”
“长得一般。”阿花评价。
乐归:“性格也一般,今天早上还把我丢进幻境里折磨。”
“太惨了,你怎么这么惨,不能和爹娘团聚就算了,还所嫁非人,被这个混账折磨。”阿花哽咽。
乐归也哭了:“你也惨,都没活几年就被爹娘杀了,到现在都不能离开镜子十步,你真是太惨了。”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抱头痛哭。
帝江:“……”
狸君被叫过来时刚躺到床上,一听到帝江召唤,便急匆匆披上衣服就来了,一只脚迈进寝殿时,双手还在整理衣裳:“这么急叫我过来是为了……”
话说到一半,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突然停了下来。
帝江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给她们解酒。”
狸君无言片刻,老老实实掏出解酒丹,以灵力捏碎成粉末隔空注入两人一羚的体内。这种方式比直接吞服的效果更好,短短片刻,两人一羚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明。
尴尬,很尴尬。
阿花吸一下鼻子,默默擦了擦眼泪,乐归低着头抱紧膝盖假装不存在。
帝江的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橘子身上:“过来。”
两人一羚同时颤了一下,最后被点名的那个慢吞吞朝他走去。
帝江神色冷淡地等着,待它靠近后顺手一巴掌打过去,阿花和乐归感同身受地捂住脸,连狸君都默默离他远了点。
“滚。”帝江轻启薄唇。
橘子马不停蹄地滚了。
帝江这一次看向了阿花。
“……该我了?”阿花惊慌失措。
狸君轻咳一声:“是叫你滚呢,还不快过来。”
阿花连忙往外跑,跑到一半时还不忘捡起自己的镜子,主动交到狸君手里。狸君不多废话,带着镜子转身就走。
偌大的寝殿里,转眼就剩两个人了。
乐归偷偷看一眼帝江,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但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了,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略微一点便形成一团紫白的灵力,将地上的碎瓷片全都清理了,他又勾了勾手指,笨重的屏风被一股力量拉回原位,带起的水
也都尽数回到忘还池里,接着是窗帘、桌布……
乐归愣了很久,才意识到他在打扫卫生。
【帝江,在打扫,卫生。】
她惊慌又不安,嘴唇动了几次,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寝殿内焕然一新,帝江的衣角轻轻擦着她赤着的脚,乐归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不知道说什么时,道歉总是对的吧。
帝江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俯身将人拖起,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床上。
“是我错了,”他终于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竟然觉得那两个蠢货能用。”
乐归:“……”
帝江又看了她一眼:“你等着。”
“你干嘛去?”乐归见他要走,赶紧抓住他的衣角。
帝江:“等着。”
他说让她等着,走了之后却迟迟没有回来,乐归靠在床边都睡着了,突然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惊醒后抬头看去,看清来人后突然呆滞。
“乐……道友,你还记得我吗?”百年未见,李行桥再次和她说话,竟然有点紧张。
乐归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么多年没见了,会忘了也正常,”见她沉默,李行桥不自在地挠挠头,虽然眉眼长开许多,但依然有年少时的模样,“我也跟师父说了,你可能已经忘了我是谁,但他不听,非要我来安慰你,师命不可违,冒、冒犯了……”
“你先等一下,”乐归及时制止,“师父?”
“就是尊上,”李行桥不自在地解释,“他前些日子收我为徒了,按辈分来讲,我现在应该唤你一声师……”
乐归:“……”
“师……师……”李行桥‘师’了半天,一句师母愣是没叫出来。
乐归看着他憋成猪肝色的脸,嘴角抽了抽道:“那什么,称呼就不用了,你先进来。”
“会不会不太方便?”李行桥迟疑。夜半三更,她只着里衣,他一个男子不好进门吧。
乐归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袖长裤,叹气:“没事,进来吧。”
【你师父都不介意,哥们你就别介意了。】
得了她的允许,李行桥才动身。
他刚才是被帝江直接送到门口的,现在要自己进屋,首先用满是痂痕的手左手扶住门框,接着抬起腿骨断了三截被绷带强行固定的右脚,然后一鼓作气强行迈过门槛……
“稍等,我再缓缓。”李行桥另一只手艰难抬起,抬到一半就停下了,于是用自己的脑袋去够手。
乐归眼皮一跳,默默看着他的手和脑袋越来越近,直到手上的绷带碰到脑袋,他才飞快地摇了摇头。
【……合着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自助式擦汗。】
擦完汗,又开始迈另一只脚,乐归叹了声气,无奈地朝他走去:“别乱动,我扶你。”
“谢、谢谢……”李行桥不好意思地道谢,等她真来扶自己时,又没忍住偷看她。
乐归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忘记你。”
听到她熟稔的语气,李行桥松了口气,眉眼间又透出几分少年时的欢喜:“我也没忘记你,当初渺茫山之后,你便和师父一起失踪了,我担心你安危,还去了秘境寻你,只是我太没用,寻了二十余年都没寻到你。”
他停顿一瞬,又笑了,“没想到再见面,你已经是魔界的王后了。”
听到他说找了自己二十多年,乐归略有动容:“你找我做什么?”
李行桥不好意思地笑笑。
当年渺茫山的事发生后,无数人都恨她入骨,他一度担心她只是帝江报复仙凡两界的棋子,利用完之后便不会再管她死活,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地寻她,只为在其他人找到她之前,给她一点庇护,没想到帝江非但没有丢下她,还以至高之礼娶她为妻,反倒显得他那些年的担忧是小人之心了。
看到他闪躲的笑容,乐归明白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好笑:“尊上不会丢下我的。”
“嗯!师父是个好人,是三界第一好人!”李行桥立刻表示认同。
乐归:“……”那也不至于是第一好人。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到殿内,等李行桥稳稳坐在椅子上时,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又突然没了话题。
“所以……”乐归打破沉默,“一直住在敝犴台养伤的人是你?”
“对,我一直在敝犴台养伤,只是因为这两三日才清醒,加上行动不便,才一直没来拜访你。”李行桥忙解释。
乐归:“你叫他师父是怎么回事?”
“他说现如今有家有室,不好总出去打架,收了我打发时间,”李行桥一脸感激,“师父救我性命,给我安身之所,还愿意收我为徒,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谢他了。”
乐归:“……”
【弟弟,先别急着谢,他就是想给自己培养个对手而已。】
李行桥还在发表对帝江的感激之情,乐归却只顾着盯着他青青紫紫的脸,直到他声音越来越小,才忍不住问一句:“你当初没有把我说的话记心上吧?”
“我记心上了,”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李行桥抿了抿唇,一向明亮的眼睛略有黯淡,“可记心上又能如何。”
有心想冤枉你摧毁你的人,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也一样会将脏水泼在你身上。
乐归没想到自己即便提醒了,也没办法帮他躲过受迫害的命运,一时间有些沉默。
“不说我了,”李行桥打起精神,“说说你吧,师……师……”
乐归嘴角抽了抽:“还是叫我乐归吧。”
“乐归,”李行桥一瞬顺畅,“师父让我来安慰你,你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乐归抿了抿唇:“这件事说来话长。”
李行桥艰难地往前挪了挪。
“但我不想说。”乐归接后半句。
李行桥:“……”
“说说你吧,”乐归短暂地笑了一下,“你这一百年来,可有什么长进?”
“说到长进,那就不得不提我的玉佩了,”李行桥突然神采奕奕,“当年你提醒我要收好之后,我便一直仔细保存,结果没过几年不小心把血溅在上面,玉佩突然活了……”
乐归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这些年的经历和收获,心想帝江这条线虽然崩得妈都不认识了,男主倒是一直在按书里的剧情发展,就连受迫害后误打误撞闯进魔界这个点也没能避开,只是不知道帝江没死会对后续的剧情产生什么影响。
应该没什么影响……吧,虽然帝江不死,就意味着无忧宫不会认男主为新的主人,但没了这个环节,他最多是成长速度慢一点,别的倒没什么。
【其实后续剧情变化又怎么样,我既然已经默认这里是真实的世界,那不管帝江还是李行桥,就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以后会怎么样,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而不是我一厢情愿地把他们推到剧情线上去。】
“乐归,乐归?”
乐归猛然回神:“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我送给你,权当是补给你的新婚礼物了,”李行桥笑了,“你大婚那天,我本来也想来的,但师父说我一身伤,不吉利,还是老实待着的好,我一想也是,就没来喝喜酒。”
【……很难相信不吉利这种封建迷信的言论,竟然是出自帝江之口,李行桥竟然还认同了。】
乐归无言片刻,一抬头发现他还盯着自己,便笑了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没什么想要的。”
“你是怕我给不了吗?”李行桥有些着急,“虽、虽然我现在很狼狈,但我的空间法器没丢,里面有很多好东西,要是没你想要的,我也可以亲自给你做一个……真的,我之前还去炼器宗打过几年杂,好多东西我都会做,你相信我。”
乐归垂下眼眸:“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做出来也没用啊。】
乐归记得清楚,原文里李行桥做出来的无
量渡,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帝江的那个,既然帝江的没用,那他的又怎么会有用呢。
“既然相信我,那就不要推辞了,”李行桥一脸认真,“你想要什么,我都做给你。”
乐归对上他坚定的视线,眼眸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