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带着凌冽薄荷香气的闷。

    林暮声沉重的眼皮艰难抬起,脑袋嗡嗡的疼,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四肢酥麻酸软,尤其是后腰的位置,像是被拉扯着,悬在半空,艰涩异常。

    烦杂的思绪转了一圈,林暮声把所有问题归咎于熬夜看剧本累的,立马闭眼调整睡姿舒舒服服睡过去。

    再次醒来,林暮声刚想舒展一下蜷了一夜的手臂,在手臂伸出去的一刹那,指尖就碰上硬硬的触感。

    刚刚还哈欠连天的林暮声霎时吓醒,偏头的瞬间,他看见了此生最不愿意看见的人,他的死对头,叶汀洲。

    艹。

    “错觉错觉,是我没睡醒,没睡醒。”

    林暮声嘴里念念有词,紧紧闭起来的眼皮下是轱辘轱辘转的眼珠子。他酸痛的腰间圈着叶汀洲占有欲极强的手臂,他跟叶汀洲之间的距离甚至是零。

    等等,腰酸,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还有些不适……

    咕咚一声,林暮声下意识吞咽起口水,该不会,他跟叶汀洲还发生了些别的吧。那个时候,他俩之间的距离可能是负数。

    咚咚咚咚跳的飞快的心跳暴露了林暮声此刻的不平静,他没忍住眼睛半眯着又往身侧看了一眼。

    硕大的牙印刻在叶汀洲的下巴上,存在感极强,这么好的牙口,是林暮声自己无疑了,这点自信林暮声还是有的。

    呸呸呸,什么跟什么啊。

    这一刻,林暮声悬着的心终于是死了。

    因为刚刚的动作幅度太大,在林暮声扭头的几秒内,他看见了卧室白墙上的巨幅结婚照。他跟叶汀洲手牵手拿着玫瑰花的照片,占据了一整面墙,显眼极了。

    照片里的林暮声笑得眉眼弯弯,叶汀洲的眼神更是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半分,幸福感简直要溢出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两个极其相爱的人。

    可当事人完全不这样想,他只觉得惊悚。

    怎么都没办法把上个周刚和他在红毯后台呛声的人,和照片里眼神温柔到能掐出水来的叶汀洲联系起来。

    他甚至怀疑这是叶汀洲的阴谋,会不会是半夜趁他睡着,潜入他家,给他催眠了。

    林暮声从被子里把全部脑袋探出来,环顾四周。

    很好,一点都不熟悉,看样子是叶汀洲把他掳到自己家里来了。

    林暮声边想边在手臂上掐了一下,嗷的一下,疼的林暮声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

    他痛觉神经异常敏感,又是泪失禁体质,平常装x惯了,各种场合风轻云淡,面不改色,都是强撑罢了。

    所以,也不是催眠。

    林暮声根本不敢再想别的,神鬼之说更是无稽之谈,他艰难地翻了个身,把下巴缩回被子里。

    没关系,不就是一觉醒来和死对头睡一起,墙上还挂了结婚照么,问题不大,再睡一觉就好了。

    睡肯定是睡不着了,林暮声整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叶汀洲就是吃了安眠药也该醒了。

    叶汀洲熟练地把好不容易挪出去一截的林暮声拉回来,宽厚的手掌仔细地给林暮声按着腰,动作娴熟地似乎是做了千百遍。

    林暮声:不敢醒,真的不敢醒。

    最可怕的居然是叶汀洲这习以为常的小动作,一看就是经常性啊。

    呜呜呜呜,我应该是不干净了,还是跟自己的死对头。

    林暮声耳畔传来叶汀洲短促的呼吸,紧接着酥麻的触感顺着被叶汀洲含住的耳垂传遍全身,林暮声下意识一抖,惹得身侧的人轻笑出声。

    “宝贝,小懒猪,起床啦。”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林暮声耳边炸开,他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睛。

    笑死,哪里敢不醒啊,眼看着叶汀洲就要亲上他的脸了。

    含耳垂这么暧昧的事情叶汀洲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宝宝,是不是我昨天太过分了,你跟我怄气呢。我道歉,这不是三天没见了么,你也体谅体谅我,久别重逢,肯定把.持不住。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呵。

    不合时宜的冷笑让叶汀洲心更虚了,林暮声好像确实气的够呛,他露出讨好的表情,卖力地给林暮声按压后腰。

    “宝宝,来,先喝口水,一会儿再生气。”

    林暮声别过眼不理叶汀洲,他的小心灵受到了一万点伤害,缓不过来,真的缓不过来。

    林暮声心想,我要是喝你一口水,我就,我就……

    算了,再不喝水渴死了。

    林暮声强撑着从柔软的被窝里爬起来,扯到某一处时他呲了呲牙,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风雨欲来。

    还有什么比睡了一觉就跟死对头结婚了更恐怖的吗?

    答:一睁眼是事后。

    林暮声也是看了好几年绿江小说的人,他这样的情况,一看就是穿越了,就是不知道穿越到了几年后。更不知道几年后的自己脑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居然看上了处处跟他作对的死对头。

    恨啊,林暮声捶胸顿足,恨不得现在就揍叶汀洲一顿。

    “你慢点喝,别呛着。”

    林暮声喝完水又是一声冷哼,他推开叶汀洲钳制住他的手臂,从枕头一旁掏出手机,时间是2028年7月14号八点四十三分。

    手机屏幕熄灭又按亮,林暮声攥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天老爷啊,他睡了一觉,中间四年的时间没了。

    更可气的是,手机屏保都是他跟叶汀洲的亲密贴脸照,右下角是叶汀洲的签名花体字,跟他本人一样凌厉有棱角,偏偏在洲字下面画了一个小爱心,后面缀着一个声字。

    这成何体统!

    “叶……”

    林暮声只说出口叶汀洲的姓就停下来,他完全不知道四年后的两人是怎么相处的,是直接喊名字,还是有些腻歪的称呼。

    “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含一个金嗓子喉片。”

    “不用,你出去,我洗澡。”

    喑哑的声线一出来,林暮声想死的心都有了。

    睡衣皱巴巴地堆在腰间,连露出来的手腕上都是细小的红痕,林暮声耳尖一热,脸颊不自觉泛起红意,他得静静。

    “我晚上抱你洗过了,声声,你该不会是那会就睡着了吧。”

    “呵,你觉得呢。”

    林暮声抬脚踢开凑过来的叶汀洲,从地上捡起疑似是他睡裤的布料,不自在地扯了扯宽大的睡衣,扭头就进了浴室。

    伴随着哗哗哗的水声,林暮声把浴室打量了个遍,所有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混在一起,他甚至能一眼分辨出哪个是他常用的。

    薄荷香的沐浴露是他喜欢的,橙子味的牙膏是他喜欢的,就连角落里挂毛巾钩子上猫猫头都是他喜欢的。

    林暮声机械地揉着钝疼的脑袋,发生这种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不是咔嚓了叶汀洲,太可怕了。

    叶汀洲,他可太熟悉了。

    出道第一天就是他的对照组,他是山沟沟里靠选秀爬出来的花瓶,原本是综艺里最不起眼的人物,节目组甚至都没有给他几分钟的镜头,可他硬生生靠着“美貌”从几十个人里杀出来,开播的第一晚就上了热搜,顺理成章有了热度。

    早就拍完的选秀综艺看到他的热度连夜重新剪辑,硬是在犄角旮旯的人群里把他拉出来,哪怕最后他没有成团出道,还是获得了极高的热度。

    林暮声当时最厉害的经纪公司星皇娱乐签了五年合约,一步一步把他打造成了当时最赤手可热的流量明星。

    可叶汀洲不一样,他是叶家独子,进娱乐圈只是不想过早继承家业。拍的第一部文艺片就拿了最佳新人奖,正赶上当时他的热度高,两人又都是新人,就连业内都把他俩的成名路放在一起比较。

    自然而然的,林暮声暗暗把叶汀洲当做自己的竞争对手,他自知没有什么作品,就想在商业价值上跟他搏一搏。

    哪成想叶汀洲这个狗不仅截胡他资源,抢了他心心念念的代言,就连走个红毯都得跟他穿一样的。

    毫不意外,他当时就被艳压了。

    林暮声掰着指头算了一下,在他的时间线上,距离艳压事件刚过去三天。

    他还沉浸在被全网嘲的悲伤里,结果现在他从另一个当事人的怀里醒来,林暮声要窒息了。

    不确定是不是洗澡洗的,他觉得有些上头,脑袋太特么的疼了。

    咚咚咚。

    “声声,你还没有洗好吗?早饭要凉了。”

    林暮声对着镜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默念三遍法治社会,然后冷冰冰开口:“马上。”

    浴室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他合身的衣服,林暮声把浴袍换下来,铮的一声,手指下意识捞了一把,是原本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链子还是熟悉的链子,只是上面的坠子没了。

    时间似乎太久了,林暮声自己都记不起来这个项链是什么时候买的,上面的坠子是个戒指,不是他的码数,大了一号。

    林暮声握着项链一阵恍惚,他愣了几秒才慢吞吞把断开一截的项链重新修好。

    “欸,声声,你脸色不太好,还是不太舒服吗?”

    这次林暮声没呛声,他后退半步避开叶汀洲伸过来的手指,认认真真跟高了他大半个头的叶汀洲对视。

    哪怕过了四年,叶汀洲好像还是老样子,俊美无铸,只是眉眼间温柔的厉害,和记忆里时常绷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叶汀洲大相径庭。

    “声声,这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林暮声视线从叶汀洲的眼睛滑到下巴,刺目的牙印还明晃晃地露着,再往下,他凸起的锁骨上都是细小的咬痕。

    吻痕和咬痕交织在一起,暧昧到了极致。

    林暮声别过眼,还是沉声道:“叶汀洲,我们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