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第 141 章
昆仑巅掌门入魔一事直接惊动了整个修真界, 引起了极大震动。
各种谣言日嚣尘上,最后不知怎么传的,最终竟被归到浩劫身上, 引得世人对浩劫的恐惧更上一层。
不过虞初羽倒是因为此事,在任瑶的舆论引导下成了阻止昆仑巅掌门魔功大成的功臣,顺便洗刷了当初魔族细作的罪名。
经过这番折腾,昆仑巅元气大伤,万幸除了当日被悬挂在凌霄殿内的长老,还有一部分人被关在一处, 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算是保留了力量。
“真的要走吗?”任瑶跟随虞初羽二人一同走出山门。
“听惯了你赶我走的话,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得你一句挽留, 还真有点不习惯。”虞初羽扯了扯唇角。
任瑶轻叹:“今时不同往日。”
一阵沉默中, 虞初羽转过身看着她认真说:“还没同你说一声‘对不起’。”
任瑶轻哼一声:“谁让我欠你的呢。”
虞初羽扶额:“都说了那是意外。”
任瑶轻声道:“都是意外。”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在几人肩头铺了白白一层。
任瑶像是想到什么,视线落在旁边的幽霁身上, 挑眉道:“说起来你身边这位小师弟还是我们昆仑巅的弟子吧, 不兴这样拐走吧?”
虞初羽愣了愣, 仔细一想,似乎还真是。
她转头去看幽霁, 就对上那双幽蓝色的兽眸。
随即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拐, 自愿赠予。”
语气认真。
任瑶抽了抽唇角,觉得此刻的自己格外多余。
“对了, 你若要去无上学宫话, 记得小心苏茶。”眼见山门在即, 任瑶停下脚步,提醒道。
虞初羽疑惑抬眸。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总之,她给人的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而且,如今的无上学宫已经被那些世家彻底渗透,你若要去的话注意提防着些。”
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神情:“大难临头,总还是有那么些人控制不住膨胀的野心,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自信。”
但事不遂人愿,往往这些人才是活得最久的。
虞初羽转过身,同她道别,“走了,兴许下次见面,就是浩劫来临之时了。”
任瑶:“别死了。”
“你也是。”
一场白雪飞过,将两人的身影模糊在一片白茫之中。
雪下得越发大了。
两人走了片刻,视野中依稀浮现一道模糊的轮廓。
随着距离的拉近,对方的面容彻底呈现在他们面前。
是简祯。
这是虞初羽数年来首次见到他。
不得不说,对方的变化极大,早已没了曾经那个温和的昆仑巅大师兄的影子,整个人仿佛成了一柄没有感情剑,锋锐而凌厉,周身萦绕着与世隔绝的孤寂。
看见两人的瞬间,简祯平津无波的眼眸多了一丝波澜。
他张了张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小羽……
他眼睁睁地看着幽霁旁若无人地去拉虞初羽的手,动作间特意隔断二人视线。
“姐姐,走了。”
虞初羽轻轻应声,擦肩而过的瞬间,甚至没分出丝毫余光。
简祯转过身,垂着眸无声看向地上两条背道而驰的平行线。
一如分道扬镳的他们-
“唉——”
一道身影蹲在台阶边缘,长叹一口气,在他身边是四五个维持着同样姿势的人。
远远望去仿佛一排大小不一的萝卜。
这声音仿佛一道信号,周围不约而同地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
虞初羽二人达到沐星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几人没有丝毫察觉,自顾自唉声叹气。
“也不知道大师还要闭多久的关,我还等着大师给我拿主意呢。”
“在座的谁不是呢!大师这关闭得也太突然了,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嫌队伍长。”
“你说,饶因兰闭关了?”虞初羽的声音从几人身后响起。
几人齐齐转过头,其中一人认出她身份,不由瞪大眼:“虞……虞初羽?!”
“就是昆仑巅那位……”一人话未说完,就迎来了旁边之人的肘击。
“什么昆仑巅,虞师姐早和他们没关系了好吗!”背着大刀的少年眼冒星光地看着虞初羽,热络地回答她的问题,“虞师姐,大师他一个月之前闭关了。”
虞初羽二人是光明正大进来的,昆仑巅内发生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如今她的嫌疑洗清,并未掩饰身份。
幽霁见他一脸殷勤,有些不爽地挡在前面:“你方才说他闭关得突然是什么意思?”
“啊……就……突然不来了啊……”被突然打断视线,对方茫然了片刻,下意识回答。
“是他自己明确说的闭关?”幽霁进一步追问。
背刀少年思索片刻,迟疑道:“我是听别人说的。”
他说完挠挠头,转头向其他人确认:“你们呢?”
“我也是。”
其余人纷纷附和。
其中一人渐渐也琢磨出不对劲来:“说起来,大师闭关一事似乎是突然之间传开的。”
“害,你们就是想太多了,大师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出面一一解释,兴许就是随便找了个人传达的,我们不知道也正常。”
虞初羽和幽霁二人对视一眼。
来这里之前,他们就去过饶因兰的住所,里里外外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丝毫活动的痕迹,可见闭关一事属实有待商榷。
“那蓟南溪呢?她不是体术教习吗?我们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
听到这话所有人面面相觑,一人后知后觉地说:“确实有段时日没看见蓟教习了。”
“总不至于两人一起闭关了吧。”有人玩笑般随口道。
眼见没有其他线索,二人只好先行离开。
“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走在路上,虞初羽担忧道。
幽霁却不以为意:“蓟南溪好歹也是龙族,没那么弱。”
虞初羽听到这话,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她抿了抿唇,神色复杂:“她的情况有些特殊。”
看见幽霁疑惑地抬眸看向她,虞初羽摇了摇头,揭过这个话题:“希望是我多虑了。”
无上学宫应该没有理由对饶因兰和蓟南溪动手,只是不知道二人的消失和那莫名其妙传开的闭关消息有什么关联。
就在这时,两名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端着一般无二的扑克脸朝他们迎面走来。
“二位,洛长老有请。”
“洛长老,”虞初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片刻后报出一个名字,“洛锦?”
其中左边的人微微颔首,见他们没有异议便自顾自转身带路。
走着走着,虞初羽意识到这条路似乎是通藏书阁的方向,很快,她的想法便得验证。
黑衣男子挥手开门:“洛长老就在里面。”
随即二人动作一致地走到大门两侧站定,如同两尊石铸的门卫。
虞初羽此前来过这不止一次,因此看到门内的场景时不禁吓了一跳。
原本的藏书阁整齐有序,任凭一个强迫症进来都挑不出错处。
反观现在,放置古籍玉珏的架子已是空空荡荡,所有本应完好罗列在上面的物件在地上堆成一座座泾渭分明的小山,在它们周围散落着无数字迹潦草的稿纸。
许是有时纸张不够,地板和墙面的几处位置也被有幸添上几笔墨迹。
说是藏书阁,倒更像是成了洛锦的私人书房。
虞初羽和幽霁站在门边不远,没有轻易挪步。
属实是这周围也没有供他们落脚的地方。
空间内不断传来笔尖落在纸面的簌簌声,不知过了多久,洛锦终于抬起头,从埋首的案几上抬起头,露出一张足以在午夜媲美鬼魅的脸。
倒不是指她长相可怖,而是她的肤色白得吓人,像是一具许久未晒过太阳的尸体,再配上眼底因肤色衬托而格外明显的青紫,怎么看都像是凶案现场。
“你们来了。有点乱,勉强将就下。”她微微颔首,挥袖间,二人身前瞬间扫出一片空地,凭空出现一副桌椅。
“坐。”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副精致的差距,动作如行云流水,没一会儿,两杯热气腾腾的茶便摆在二人面前,自己率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虞初羽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并未动作。
洛锦放下茶杯,注意到她的视线温和笑笑:“见笑了,多日滴水未进,着实有些渴了。这灵茶味道不错,二位不妨尝尝。”
幽霁好奇地端起茶杯嗅了嗅,刚触到唇边便被烫得皱了下眉,但还是舔了舔唇边溢出来的茶汁。
灵气确实挺浓郁的,似乎能促进他的恢复。
虞初羽见他喜欢便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这才看向洛锦:“不知洛长老找我们前来所谓何事?”
洛锦瞧见她的小动作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下一瞬柔和的目光落在幽霁身上:“我记得你之前身边无时不带着一只小白团,应该就是这位吧?不过古籍都未记载的原形,属实令人好奇,可否冒昧问下,阁下是什么妖?”
幽霁抬眸看了她一眼,弯了弯眼眸,半点不按常理出牌:“确实挺冒昧的。”
幽蓝色的兽瞳闪烁着危险的光晕,森森地落在洛锦身上。
直觉告诉他,他讨厌眼前这个人族。
无形的僵持中,洛锦莞尔一笑,语气无比自然:“抱歉,是我逾越了。”
轻而易举地消弭了紧绷的气氛。
虞初羽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幽霁一眼。
难得见他如此情绪外露,难不成洛锦有什么问题?
正想着,就听见洛锦缓缓开口,回答起她最初的问题:“我记得你同那龙族还有饶因兰交情匪浅。也是想着你得知他们消失一事兴许会着急,才会让他们带你前来。”
虞初羽闻言目光一凝,直接追问:“你知道他们的下落?”
第142章 第 142 章
虞初羽心中升起警惕。
从未听说洛锦同二人有什么交集, 为什么偏偏是她知道饶因兰的下落?
“放心,他们确实在闭关,”洛锦安抚道, 似乎看出她眼底的困惑,解释说,“此前我路过南溪泽时,正巧撞见那龙族小姑娘的记忆传承出了点问题,便将他们带回来安顿,不过事关龙族的传承, 我也帮不上忙,只能让她寻了个适宜的场所进行修养。至于饶因兰, 因为担心便一同跟了去。”
这番话听着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虞初羽:“他们如今在何处?”
洛锦施施然站起身, 温和道:“走吧, 我带你们过去。”
虞初羽和幽霁并肩跟在她身后。
洛锦并未走向出口的大门, 反而带着二人穿过称得上狼藉的藏书阁,直直朝顶层走去。
身后的二人对视一眼, 神色都有些奇怪。
难不成那两人就在藏书阁内部?
绕过回环往复的书架, 洛锦最终站在了一处凹陷的内壁前。
不知她触碰了什么地方, 完整的石壁突然向内移了一分,原本严丝合缝的内壁上呈现四道两两相连的缝隙, 显然是一扇门的形状, 紧接着,门面上缓缓几条线条图案。
虞初羽隐约意识到方才一路走来九曲回环的路径应该蕴含着某种阵法, 若不是彻底走进来, 在外边看只怕怎么都发现不了那处内壁, 即便进来了,没触到关窍, 也不会有人轻易将其和门联想到一起,跟别提门上还带着把“锁”。
层层设防,这里真的像洛锦说的那般,只是供南溪修养的场所吗?
虞初羽不禁疑惑。
但转念一想,这么隐蔽的位置,若不是饶因兰告知,洛锦身为外人应该也不会轻易发现。
思索间,洛锦已经将门彻底打开,露出其后深蓝昏暗的光幕。
同二人简单示意后,洛锦率先迈步进入。
虞初羽在她之后正要迈步,突然被握住左手,抬头望去就对上幽霁不安的表情:“一起。”
虞初羽顺势回握。
“好。”
踏入光幕的一瞬间,周遭景象一变。
还没等他们站稳,无数震耳欲聋的兽吼声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仿佛领地被侵入的野兽,直刺得人耳膜生疼。
嘶——
虞初羽感觉大脑仿佛被针扎一般,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幽霁眼神一冷,喉中发出一声低吼。
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性。
霎时间,所有示威的异兽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吼声戛然而止,偌大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虞初羽四下看去,并没有发现洛锦的身影。
暂时无法判断是传送的位置不同,还是故意将他们引来此处。
门内的景象宛如深蓝色的夜幕,抬首望去,眼前空空荡荡,没有想象中的无数凶兽虎视眈眈。
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漂浮在空中的光球。
这些光球大小不一,分布在空间各处,此刻正散发着莹莹光晕。
虞初羽朝最近的一个光球望去,只见里面趴着一只迷你小兽,脑袋正埋在两只前爪间,浑身瑟瑟发抖。
所以,方才那些兽吼该不会就是从这些光球里面传出来的吧?
正想着,就见幽霁直接上手,抓着那团光球动作粗暴地在半空甩了几下。
“喂,和我们一起进来的女人去哪了?说话!”
“哪有其他人?”一道委屈巴巴的小奶音从光球内响起。
虞初羽颇有些意外:“真会说话?”
妖兽虽说不少都开了神智,但能口吐人言的还是少数,通常还都是借着种族生来的天赋。
“还有一个穿着绿衣服的人和我们一起进来了,有办法找到她吗?”
“可是明明只多了两道气息呀。”小奶音颤巍巍地说,连带着幽霁手中拿着的光球似乎都在小频率地抖动。
“小怂货,你搭理他们做甚!”一道恶狠狠的声音恨铁不成钢地说,“被关傻了吗?他们又伤不到我们!”
“可是……可是……他晃的我好晕……QAQ”小奶音声音中都带上哭腔,感觉平时没少被恐吓。
幽霁将小奶音放到虞初羽手上,从一堆噤若寒蝉的光团中精准抓住那枚煽火的,一脸纯良地问:“你来说说,能帮我们找到人吗?”
这枚光团内的妖兽显然是个硬骨头,正要冷哼一声,狠狠拒绝,没想到对方慢悠悠伸出食指,轻飘飘弹在光球上。
下一瞬,光球仿佛陀螺一般,直接高速旋转起来。
“我……艹……呕——我……我说……”
没到十息,嘴硬光团光速滑跪。
直到光球停下不动,世界还是天旋地转。
幽霁催促:“别拖拖拉拉的,还想再来一次吗?”
危机感袭来,嘴硬光团忍着眩晕急声开口:“它没骗你们,进来的确实只有你们俩。”
幽霁闻言看向虞初羽,一脸邀功的表情,顺便挤兑一脚:“我就觉得她不是好人。”
虞初羽抽了抽嘴角,冲他竖起一根大拇指。
她没忘记自己跟洛锦进来的目的,朝光团询问道:“那这之前有没有来过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人一龙。”
幽霁见状正准备如法炮制,没想到嘴硬兽立即积极回应,生怕再被当成陀螺:“等等等等……有!”
“有来过一个人!”
虞初羽意外之余又不禁蹙眉:“只有一人?”
嘴硬光团胆战心惊地“嗯”了声,见他们相信这才放下心来。
幽霁:“那人呢?”
“这就不知道了,都被关起来了,谁会关心一个人的死活啊……”嘴硬光团的声音越说越低,一副底气不足的模样。
眼见线索断了,虞初羽捏了捏眉心,正打算四下找找线索,结果耳边传来小奶音扭扭捏捏的声音。
“那,那个,我……我好像知道他在哪儿。”
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它身上。
小奶音瞬间受了惊吓般再次埋起脑袋,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
“我、我带你、你们过去。”它磕磕绊绊地说完,又磕磕绊绊地驱使光团朝某处飞去。
幽霁见状随手丢开嘴硬光团,同虞初羽一起跟上。
很快,两人就看见小奶音在某处停下,开始拱着光团在地上挖土。
挖土?!
虞初羽心中一咯噔,感受到脚下的突然似乎确实比别处松软不少,不由咽了咽口水,艰难道:“他被埋了?”
小奶音呆呆地“嗯啊”一声,虽然声音小小,但虞初羽还是听出了它话里的理所当然:“不然被别的妖兽抢走了怎么办?”
虞初羽一脸问号:“你埋的?!”
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小奶音再次害怕地埋起脑袋,委屈道:“我每次只吃一点,不影响的。”
虞初羽:“??”
不是,你都吃人了,你委屈啥?
幽霁眼神古怪地看了光团一眼,开口道:“我来吧。”
说着蹲下身,手掌搭上地面。
瞬间,身下出现一个巨坑,沙石飞扬间,一个小小的光团破土而出,缓缓呈现在二人眼前。
光团中,只见一人双目紧闭,蜷着身体侧躺着。
“饶因兰!”虞初羽看到这一幕顿时松了一口气。
差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确认里面的人还活着后,虞初羽没好气地伸手戳了戳小奶音的光团:“所以你方才说的吃是指什么?”
“应该是功德吧。”幽霁拍了拍手,朝她走来,解释道,“我没认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释迦兽,因为专吃功德,所以也有人叫它缺德兽。”
“我才不缺德!”小奶音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二人,小眼睛中燃烧着一簇火苗,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我们释迦兽从来不吃白食!这是诬陷!”
幽霁无所谓地看了它一眼,轻飘飘地“哦”了声。
小奶音:“!(▼ヘ▼#)”
虞初羽逗它:“你刚还当他储备粮呢。”
“可我也还回去了啊!”小奶音急声辩解,“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叫什么……破钱免灾嘛!一样的!”
“那叫破财免灾。”幽霁在旁边嘲笑,“但你是找冤大头。”
见虞初羽注意力全在它身上,不爽地一下下戳着光团让它几次倒地。
小奶音:“坏人!”
就在这时,饶因兰听到周围的动静悠悠转醒,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旁边的人影时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久未进水的嗓音喑哑道:“阿羽,幽霁?”
虞初羽听到他的声音立刻转过身来,因此也没注意到一旁幽霁将小奶音丢远的动作。
还没等她开口,饶因兰率先询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虞初羽:“洛锦说带我们来找你,对了,南溪呢?她没和你一起吗?”
“洛锦。”饶因兰低声喃喃,眉心紧簇,“她又想做什么?”
直到虞初羽重新唤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来,垂着眸回答道:“南溪她不在这。”
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拳心紧握,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他视线落在幽霁身上,扯了扯嘴角:“话说幽兄你恢复啦,太好了。”
幽霁察觉他神情不对,眼睛微眯:“那个洛锦是有什么问题吗?”
第143章 第 143 章
饶因兰脸上写着浓浓的迷惘:“我不知道。”
他垂着头, 轻声说。
虞初羽和幽霁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头雾水。
这傻孩子该不会是被洛锦洗脑了吧?
“说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虞初羽扫了眼四周。
就刚才的小奶音来说, 似乎都来历不俗,如果这些光团内都是同一级别的妖兽,恐怕随便放出一只都能在世间掀起不小的风雨。
饶因兰这才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的光团:“这是殒星涧。浮空殿非大乱不出,这里所有的光团都是历代浮空殿主带回来的祸乱人世的妖兽。”
“那你怎么……”虞初羽思绪一动,“是洛锦干的?”
饶因兰点了点头:“她应该是担心我会给你们泄漏消息, 才将我关在这里,没想到你们如今也进来了。”
“什么消息?”
饶因兰的声音沉默一瞬, 知道自己无法逃避了:“洛锦在南溪泽设伏, 南溪她为了让我逃出去, 成了离火道内那道封印的阵眼。”
“她用南溪当阵眼了?!”虞初羽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身体内蔓延开来。
她张了张嘴, 电光火石间,脑海中的线突然串连起来。
当初何逐风在中洲城拦截自己时, 她以为对方提醒的是跟自己身边的幽霁, 然而她忘了。
南溪作为时间最后一条龙, 在他们眼中,自然算得上古遗族。
但是……
虞初羽几乎将唇瓣咬得沁出血来, 瞳孔中仿佛笼上一层深邃的浓墨。
幽霁感受到衣襟内微不可闻的动静, 低头一看,发现噬魔蝶的幼虫不知何时已经爬了出来, 立刻担忧地握住虞初羽的手腕:“姐姐, 冷静。”
虞初羽手上青筋凸起, 几乎控制不知心底的愤恨,眸光沉沉。
饶因兰见她情绪反常, 怕她担心太过,连忙缓和,扯着唇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洛锦说了,阵眼本身不会对上古遗族造成太大伤害,等我们想办法出去后,将南溪放出来就好了。”
虞初羽:“她是不是还说,一切都是为了大义?”
饶因兰愣是从她压抑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惊心动魄。
“所以你的迷惘,是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发现觉得她说的没错?”
饶因兰垂着眸。
“那如果南溪回不来了呢?”虞初羽嗓音晦涩。
饶因兰听到这话眼皮骤然一跳,几乎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强颜笑道:“怎,怎么会……你在开玩笑对吧?颜上月被封印了这么久也好好的……”
“南溪不一样。”虞初羽声音很轻,抛出一句匪夷所思的话,“她不算真正的龙。”
饶因兰茫然地长了张嘴:“什么意思?”
“上一次浩劫中,龙族携全族祭阵,只留下一颗因早产而天生有缺的龙蛋。入阵前,龙族族长为保住唯一的血脉,直接毁了龙蛋体内的大半传承,才使得天道在灵气溃散的情形下容下这颗龙蛋。这便是后来的南溪。”
“她天生有缺,一旦入阵,便是必死无疑。”
“我,我不知道。”饶因兰面色煞白。
虞初羽抬起头,对上饶因兰的视线,眸光浅淡:“即便是上古遗族,就活该被牺牲,被困囿在一尺见方的阵眼千年乃至万年吗?凭什么?有人问过他们的意愿吗?”
“若所谓的大义仅仅只是多数人的保全,那真的是大义吗?”
饶因兰愣愣地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洛锦想要当那个救世主,尽管拿自己的命救,而不是站在那慷他人之慨。”虞初羽语气中透着无尽的杀意,“更不该对南溪出手。”
龙族舍全族性命保下来的血脉,她怎么敢!-
一刻钟后,分布在无上学宫各处的学子不约而同地感受到脚下传来的震动,周围的物件开始剧烈晃动,最终纷纷砸在地上,弄出一片狼藉,就在所有人惊惧之际,余光中,一道刺眼的剑光突然自上空划过,其上裹挟的威势几乎要劈开天幕。
“发生什么事了?”不少人惊恐地走出建筑,朝剑光来时的方向望去。
轰——
一声巨响中,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原本宏伟古朴的藏书阁从中间劈开,露出一个硕大的豁口,一时间,所有喧嚣声尽数消失。
两道人影从豁口出缓缓浮现。
离得最近的学子眯了眯眼,竭力想要看清二人的面孔。
然而就在他看清的那一瞬,顿时双目圆睁。
“是虞初羽!”
虞初羽本就没有隐瞒的打算,直接驱动灵力在无上学宫上空喊道:“洛锦,滚出来!”
下一瞬,数道灵力划过,化成几个人影,将他们团团围住。
“何人如此冒犯!”
是驻守无上学宫的诸位护法长老。
虞初羽视线落从他们身上划过,无一例外,皆是世家的人。
“洛锦用蓟南溪做离火道阵眼一事,你们知情吗?”
“我们都感念她能为天下苍生出力。”
“原是如此。”虞初羽轻声道,“既然都如此大义,想来也是做好了出力的打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人直接消失在原地。
几位长老警惕地四下扫视,突然听见旁边传来的一声惨叫。
只见虞初羽不知何时站在最初回答的长老身旁,架在那人颈边的剑锋,此刻正往下淌着血。
虞初羽略一用力,拔出卡在对方颈骨的剑,顿时甩出一片血花。
长老的身体失了支撑,顿时软绵绵倒下,露出颈边碗大的剑痕,最后在重力的作用下,断开仅剩的一丝皮肉,尸首分离。
“抱歉,第一次干这种事,手有些生,后面不会了。”虞初羽脸上还溅着几滴血,面无表情地说着话。
剩下的人只觉得一股寒意漫上天灵盖,毛骨悚然地看着她。
幽霁轻轻一跃来到她身边,拿了块帕子细心擦去她脸上的血迹,收手时,视线划过她肩上色彩瑰丽的紫蝶,心头笼罩着一层阴翳。
他试着伸手去握她手中的剑:“姐姐,剩下的就由我来替你杀吧。”
虞初羽轻飘飘避开:“放心,还没到该我死的时候呢。”
幽霁闻言心中躁郁愈甚。
像是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就在这时,剩下几人似乎体会到浓浓的危机感,一人道:“一起上!”
幽霁漠然地看了他们一眼,周身光芒一闪,瞬间化成一只威风凛凛的雪白巨兽。
庞大的身躯与身侧的虞初羽形成鲜明对比,毛茸茸的尾巴从她身前绕过,将她整个人环在中心。
因为体型的差距,双方的距离瞬间拉近,还没等那几人跑远,白色的巨爪抬起,铺天盖地地阴影瞬间从头顶笼罩而来。
一人逃跑不及,生生被挖断了一条腿,发出一声惨叫。
虞初羽也没闲着,穿梭在断壁残垣之中,时不时补上一刀。
两相配合,倒也将那几位长老杀得七七八八,不过也有源源不断的人朝这边赶来。
旁观的弟子看到这一幕早已吓得腿软,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一些人甚至腿软得动弹不得。
虞初羽视线冷冷地从他们身上扫过,并没有过多理会。
如今还留在无上学宫的弟子,大部分也都是世家出身。
不知何时,无上学宫像是成为了一座专为世家打造的安全屋,全没了设立时的初衷。
只是不知道,洛锦是如何在这群贪婪的鬃狗中拿到话语权,让他们为自己所用的。
解决掉最后一人,虞初羽轻轻一跃,回到巨兽身旁,望着远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轻声道:“棘手的来了,可惜,没能杀了洛锦。”
“大乘期。”幽霁开口,视线穿过虚空,同一双眼睛对上。
几乎是同时,一声裹挟着无尽威势的喝斥从四面八方传来:“狂妄小辈!”
虞初羽拍了拍几乎有她腰高的兽爪:“变到最小。”
幽霁垂下脑袋,幽蓝色的兽瞳带着些许不解,但还是听话照做。
一眨眼,眼前的庞然大物骤然消失,只在脚边多出一个不起眼的毛团。
虞初羽顿下身,将白团轻轻抱起,紧紧护在怀中,再抬眸,大乘期的威压已经尽数落下。
幽霁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闷哼,心急如焚地抬头,却被虞初羽牢牢护住,动弹不得。
“姐姐!”
咔嚓。
一声脆响落在耳边,紧接着,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在他毛发上。
“虞初羽!”
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差不多了。”虞初羽的声音幽幽传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话里的意思,一道轰鸣的雷声骤然响彻整个天际。
幽霁懵了一瞬,
这里可是无上学宫,怎么可能会有天雷?
他挣扎了一会儿,感受到虞初羽有所松懈的力道,顿时找到冒头的机会。
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道焦黑的身影。
皮肤表面留下大片雷电劈过后的灼痕,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隐约还能看见游走其中的细小紫电。
所以,这是真的被雷劈了?
幽霁茫然地抬头,发现头顶并没有同想象那般破开一道大洞。
白昼和夜幕一如往常般此消彼长,漠视着底下的一切干戈。
虞初羽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抱着完好无损的白团站在夜幕之下,漠然地看着位于修真界顶端的大乘期此刻狼狈的模样,眼中不见丝毫波澜。
数米开外,三轮烈日的光芒照在焦黑人影得脸上,将其上的忌惮照得一清二楚。
“天道为何会护着你?”
第144章 第 144 章
幽霁闻言茫然的眨眨眼。
他在说什么鬼话?
天道怎么可能会有偏向?
这样想着, 他就要抬头去看虞初羽。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冷不丁响起:“身负天命之人,天道自然得护着。”
竟然是洛锦。
此刻她倒是不躲了。
她转头看向虞初羽, 露出一个友善的笑,仿佛没有任何龃龉:“你说是吧?”
虞初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
洛锦知道的,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多。
想必之前带她进入殒星涧应该就是为了困住她……
但她是如何得知的这些消息。
平白被雷劈了一道的大乘期目光沉沉地看向洛锦:“你为何不早说?”
洛锦恭敬地颔首,态度看上去挑不出错:“若是无性命之忧,天道自然不会出手, 我以为,我已经事先告知过您不可伤及性命。”
大乘期闻言冷哼一声。
刚开始他确实只打算压压那小辈的锐气, 不过没想到对方还是个硬骨头, 出手难免重了些。
“所以, 如今只要将人抓住就行了吧?”
“劳烦徐老了。”洛锦俯首作揖。
幽霁听到这话瞬间龇牙, 然而还没动作,就在此被虞初羽按了回去。
“你想做的, 应该是拿我去祭最后的主阵吧?就像当初的熏池那样。”
幽霁闻言霍然抬头。
祭阵?
洛锦点点头, 如实道:“却是如此。”
虞初羽:“但是主阵在魔界, 魔界的通道早在却魔大战中就被封印了,若是解开, 你就不怕魔族卷土重来?”
“不必担心, ”洛锦似宽慰般道,“我已经找到其他进入魔界的方法了。”
虞初羽垂着眸不知想些什么, 眼见大乘期逼近, 缓缓开口:“不必了, 我自会同你们前去。”
“姐姐!”幽霁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
洛锦视线扫过周围血淋淋的尸体,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显然并不相信她口中的话。
虞初羽注意到大乘期眼中明晃晃的睚眦必报,继续说:“我想,一份完整的祭品总比破损的更能发挥作用。你说是吧?”
洛锦神色松了几分,笑道:“也行。但要带上这个。”
说着朝她抛去一样东西。
虞初羽伸手去接,然而就在她指尖触及的一瞬间,那玩意儿毫无征兆地在半空炸开,撒了她一身粉末。
“咳咳……”
虞初羽来不及防备,猝然吸了一大口,顿时引起一阵咳嗽。
就连她怀中的白团也没有幸免。
虞初羽只觉得眼前出现片片重影,天旋地转间便彻底失去意识。
闭上眼前,虞初羽依稀听见二人提及魔界通道。
“通道还要多久才能打开?迟则生变。”
“快了。那位方才说是半刻钟后就能开启。”
“那人真能信得过吗?”
“事到如今,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至少目前,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何况,那人可是佛子引荐的。”
“还是注意点,毕竟他们可是……”徐老知道分寸,没再继续说下去。
“晚辈清楚。”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幽霁眼中一片清明,将二人的对话收归耳底。
他看着昏迷过去的虞初羽,思忖片刻也缓缓闭上眼-
慈悲崖。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诵经声终日在崖边萦绕。
遍布红岩石的峭壁险峰上,一位打着赤膊肌肉精壮的武僧盘腿而坐,他的肤色和周遭的红岩石并无二致,放眼望去,几乎与石壁融为一体,说是石雕也不会有人怀疑。
他巍然不动地坐在崖侧延伸出的平地上,合十的双手上握着一串被烈日晒得暗红的佛珠,浑身上下只有嘴唇微微翕动,证明这确实是个活人。
就在这时,许久没有过动静的崖底突然划过一道红影。
石壁上的武僧耳朵一动,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闪过几分波澜,微微捏紧佛珠的手暴露了他心底的紧张。
自那日师弟下去后,底下一直风平浪静,如今总算有了动静,就是不知道,这动静是好是坏。
正屏息凝视崖底,一道红色的声音无声无息出现在视线中。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弥陀佛,这些时日辛苦师兄了。”
武僧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的瞬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崖边狂风猎猎,却愣是没吹起他身上鲜红的袈裟。
武僧撑着手站起身,却没有立刻走近,视线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身上,声音沙哑却带着饱含希冀地问:“你……还是云梵师弟吗?”
“自然。”佛子含笑回答,“师兄可要考察一番?”
话音落下的瞬间,猝不及防地得到一个灼热的拥抱。
佛子早已习惯这位师兄表达兄弟情的方式,见状也拍了拍他的后背。
“连累师兄了。”
武僧松开手,蛮大一汉子愣是红了眼眶,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你是我师弟,哪有什么连累!”
“对了,那黑雾如何了?你真将它们净化了?”他忧心忡忡地扫视了佛子一眼,“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吧?”
佛子笑着宽慰道:“我很好,师兄不必担心。这些时日师兄想必耗费了不少心力,回去好好休息吧。”
“害,不值一提。走走走,如今你平安回来,大家总算能放心了。”武僧一把揽过他的肩膀,就要带着他往寺内走去,然而旁边的人却纹丝未动。
他疑惑回头,就见佛子露出歉意的神情:“师兄先行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啊?去干嘛?”
“去中洲城,借一样东西。”
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的瞳仁中涌动的黑气-
虞初羽醒来时,周遭已经彻底变了模样。
她下意识朝怀中摸了摸,却并未发现小白团的身影,顿时一颗心提了起来。
难不成是被洛锦带走了?
若她知道幽霁白泽的身份,还不知道会做什么。
想到这她连忙站起身,心中多了一股急迫感。
令她奇怪的是,自己的灵力完好无损,并没有被动手脚,而且此处也并非牢笼,不知道洛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里似乎是一条狭长的地道,石壁上每隔数米便燃着只手指长的蜡烛,两者之间的烛光正好相接,不留一点阴影,将两侧石壁上的画照得一清二楚。
虞初羽的视线在壁画间扫过,眉心不自觉拧起。
这壁画上描述的,和她在传承中看到的记忆并无太大出入。
也就是说,有人将熏池布下封印的全过程用这种形式记录了下来。
当初在寒川的冰殿中,熏池话里话外都透露出,她不仅预见到了这次浩劫,还做了为此留下了防范措施,而觉醒了她血脉的自己便是这措施中最重要的一环。
当初霜月真君是在魔界将她带回来的,照熏池悲天悯人的秉性,不难推测她会将后人放到最核心的主阵负责看守。
所以,很大可能,如今她脚下踩着的就是魔界界域。
而且,应该就在封印附近。
洛锦想让她献阵,所以如此安排也并不意外。
只是她想不明白,既然献阵,又为何将她独自扔在此处?
和其他封印不同,主阵作为所有复合阵法的核心,是真正的献祭,需要当事人心甘情愿。
这一点,她还是从熏池口中得知的。
所以,当悲天悯人的神祇在听到自己的拒绝后才会如此失态。
按理说,主阵由熏池自行负责,便是古籍也不可能记载,洛锦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但这样一来,就说不通她为何会放任自己在这里了。
虞初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疑虑,朝通道深处走去,心头却越发警惕。
越往里走,壁画上的色泽越发艳丽,直到壁画上的故事结束,虞初羽也走到了通道尽头。
这是一条死路。
石壁上,最后一幅便是头戴桂冠的神女走向一座繁复而宏大的巨型阵法的画面。
那道阵法被刻画得极为细致,所有符文清晰可见,像是从真正主阵一比一复刻还原来一般。
渐渐地,虞初羽仿佛被那道阵法攫取心神,明知情况有异,但却怎么也移不开视线,回过神来,右手已经不自觉地触摸上去。
一道吸力袭来。
虞初羽只觉眼前一晃,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
“小羽?”一道不确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虞初羽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对方面容的那一刻,瞳孔一缩,随即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
竟是失踪已久的霜月真君。
虞初羽张了张嘴,狐疑道:“您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是什么幻术?
霜月真君除了最开始的不确定外,神色并无意外,似乎并不奇怪她会出现在这里。
但语气却带着一丝沉重,苦笑道:“你还是来了。”
虞初羽想要走近,突然发现鞋尖前方亮起一圈符文,适时停下脚步。
那些符文却并未因此熄灭,从外圈向内逐次亮起。
这时她才注意到,她这个便宜师父所在的位置,似乎就在其中一个外圈的位置。
而其他光圈的位置上,也坐着一个个衣着古怪的人。
只是那些人都双目紧闭,根本无法判断存活与否。
但符文最中心的,无疑是一个死人。
或者说——
是一具白骨。
那具白骨保持着同所有人并无二致的打坐姿势,仿佛死后也在用灵魂做燃料,继续维持阵法的运作。
如此诡异的一幕看得虞初羽直皱眉。
霜月真君似乎看出她眼中的疑惑,解释道:“数年之前,熏池设下的主封印便濒临瓦解,这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失守,所有昔日封印的黑水便会倒灌而出,当时你灵力被封,我来寻他们之时,守阵人已经所剩无几了,便只好自己补上了。”
他笑笑,眸中带着些许歉意:“抱歉,当初失约了。”
虞初羽感受到他大不如前的修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视线又落在其余无知无觉的人身上。
“他们……都死了?”
“嗯。”霜月的声音有些低沉,知道她应该已经猜到什么,回答道,“这是黎族的禁地,他们都是你的族人。不过也不必太伤怀,对他们而言,看守封印是他们生来的责任,为此牺牲,他们并不后悔。”
并不后悔……吗?
虞初羽一时间心绪复杂。
都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真有多大的感情也未必,但她就是莫名觉得一阵可悲。
紧接着,一簇簇无名火从心头升起。
她不知道对熏池而言,这些所谓的后人都算什么?
一群世代繁衍只为看守阵法的工具吗?
“阵法破了又如何?”虞初羽突兀地说。
“小羽?”霜月疑惑地抬头。
“浩劫难道只是他们的责任吗?那是世间所有生灵共同的劫难,这种独揽自怜的牺牲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又何尝不是被他们所信奉的神祇强加意愿后的盲目。
虞初羽垂着眸,看向摆着无数尸首的阵法。
阵法收集的能量在渗入地面,也就是说,那道主阵便在这下面。
霜月见她神情不对,连忙喊道:“小羽,你要做什么?”
虞初羽缓缓拔出伏尘剑,面无表情地朝地面劈去。
轰——
承载着无数尸骨的阵法顷刻间付之一炬。
沙石飞溅间,她注意到霜月真君灵力干涸后的无法为继。
她脚尖一跃,拉过对方的手臂撑在自己肩上,带着他顺势下落,直到脚尖落在实处。
“你看,她这不是来了。”一道轻笑声适时响起,嗓音中带着几分磁性,听着极为陌生。
这里有人?
虞初羽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提起警惕,差点没把霜月真君当作对方的团伙扔出去。
但对方倒退的修为不是作假,就算要骗自己也实在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直到尘埃落定,她才看清下边的景象,饶是有所准备,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手中的伏尘剑也像是产生了什么应激反应,发出阵阵嗡鸣
除了他们现下落脚的中心一圈真空地带,放眼望去是一片漆黑,连光都无法将其穿透。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些浓稠的黑色,便是所谓的黑水。
虞初羽压下心中逐渐升腾的不适,看向前方的两道人影。
除了洛锦,还有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内的人,而他手中提着的白团,正是她担心了一路的幽霁。
如无意外,想来方才那道声音,就是那个斗篷人发出来的。
虞初羽看着被斗篷人拽着尾巴在半空随意甩动,却毫无动静的白团,心也随着他的动作一下一下地悬着,下一瞬目光森森地看向斗篷人,语气冷得掉渣:“住手!你对他做了什么?”
第145章 第 145 章
斗篷人的动作一顿, 倒真依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抱歉。”他语气温和,“这是你的灵宠?”
说着低头检查了一番,确认道:“放心, 还活着。”
虞初羽冷冷的看着他,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从洛锦的态度来看,眼前的斗篷人十有八九就是打开魔界通道的幕后之人。
这样一个人能简单到哪儿去?
余尽辞闻言低下头,打量了一番手中无知无觉的白团,仿佛随口一问:“他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垂着眸,没等虞初羽回答, 笑着说:“这样吧,你唤我一声哥哥, 我就将它还你, 如何?”
虞初羽蹙着眉, 视线几乎要穿透将那严实的斗篷。
他葫芦里究竟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一旁的霜月真君从斗篷人出声时起, 眉心便一直拧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这时, 他终于没忍住开口:“阿辞?”
但话出口的瞬间, 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自嘲地笑笑。
怎么可能,阿辞明明已经……
然而他刚想压下这个念头, 就见斗篷人抬起手缓缓摘下头上的帽子, 露出那张他觉得不可能的面孔。
虞初羽视线狐疑地在二人身上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落到斗篷人脸上。
那是一张谪仙般出尘卓绝的脸, 一睁眼, 狭长的凤眼淡化了原本的清冷, 眸光流转间,使他平添一抹邪气。
虞初羽看着那张脸, 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她无比确信自己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
“寒叔,别来无恙。”男人朝霜月真君微微颔首,一幅熟稔的模样。
霜月真君脸上多了几分恍惚和错愕:“真是你,可你不是……”
“一些障眼法罢了,我没死。”男人笑笑,语气自然地接过话。
虞初羽看向霜月真君,问:“你认识?”
“他……”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余尽辞,也是你的,哥哥。”余尽辞打断霜月的话,看向虞初羽一字一句道。
虞初羽一头雾水地看向霜月真君,就见对方无声点了点头。
“你们确实是亲兄妹。”
虞初羽在片刻的茫然后,渐渐也回味过来方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除开性别带来的差异,他们二人的眉眼轮廓确实挺相似的。
在得知对方同自己血脉相连的一瞬,虞初羽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归属感,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迷失已久近乎麻木的旅者终于在茫茫大漠中找到出去方向。
是刻在血脉里的羁绊。
虞初羽压下心中那股由血脉带来的盲目悸动,目光审视地看着他,眼中的戒备丝毫未减。
“哥哥。”她面无表情地唤道,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可以还我了吗?”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道白影呈抛物线从空中划过,径直越过她头顶。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举动打个措手不及。
虞初羽在片刻的错愕后迅速反应过来,退后几步伸手去接。
眼见白团就要越过这片真空地带触及黑雾,千钧一发之际,虞初羽好险抓住那蓬松的尾巴。
然而不等她松一口气,余光中掠过一抹黑影。
看着转瞬间在眼前放大的面容,虞初羽呼吸一滞,就见他嘴角勾了勾,唇瓣轻启,一道宽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放心,灵宠我会替你保管好的,妹妹。”
电光火石间,虞初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手,在她肩前一推。
一道不可阻挡的力道使她整个人向后倾倒,她只来得及将小白团往反方向丢去,毫无意外地看着余尽辞接过。
黑雾似乎察觉到什么,瞬间沸腾起来,全部朝这个方向涌来,形成格外浓稠的黑色。
在虞初羽即将没入黑雾的瞬间,一道厚重而古朴的庞大阵法自她背后亮起,顷刻间将她吞没。
正是当初熏池设下的一系列复合阵法中的主阵。
但此刻,她已经来不及想为余尽辞能够罔顾她意愿将她送入阵法了。
在没入阵法前的最后一刻,落入她眼帘的是余尽辞擒着笑意的面容。
那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小羽!”
事情发生得太快,没等霜月真君阻拦,人就已经彻底消失在视阵法中。
霜月真君本就承受着修为反噬,如今看到这一幕不由心头大恸,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即便心里再怎么清楚镇守封印是黎族人历来的使命,霜月真君还是不能接受余尽辞就这样将虞初羽推进无法挽回的深渊,那可是他的亲妹妹!
但他却没有立场去责备余尽辞,一时间只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余尽辞望着阵法消失的地方,眸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洛锦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最后看着事情毫无征兆地顺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整个人恍如置身云端,直到看见霜月的反应才有种尘埃落定的真实感。
喜悦后知后觉地漫上心头,她露出真切的笑意,“这下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应对浩劫了!”
她拿出玉听,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传回无上学宫。
做完这一切,她甚至有心情开解霜月真君:“倒也不是无可挽回,只要我们抓紧时间,也许能在她彻底消失前结束这一切,尊者还是振作些为好。”
霜月猛地抬头,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转头去看余尽辞,仿佛想要从他身上得到验证。
余尽辞这次倒是好好地抱着白团,掌心一下一下地从它蓬松的毛发上拂过,自言自语道:“嗯,是该抓紧时间了。”
“什么?”对方的声音太轻,洛锦一时间没有听清,下意识问道。
只见他停下顺毛的动作,伸手打了个响指。
几乎是同时,一扇恢宏复古的大门赫然从他身旁出现,向里望去,一片幽深的黑暗中,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脚步声随着众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清晰。
洛锦下意识屏住呼吸,就看见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走入众人视线。
鲜红的袈裟映衬着来人悲悯的面容,在幽深的背景中透出一股难言的佛性。
“阿弥陀佛。”
正是慈悲崖的佛子。
他为什么来了?
洛锦心头浮出一抹困惑。
就见余尽辞笑着开口:“你来了。东西取来了吗?”
佛子点头道:“自然。”
说着他取出一段鲜红如血的细线。
红线出现的那刻,周遭的空气几乎一滞。
洛锦眼皮狂跳,便是多看一眼都觉得惊心动魄。
那是什么东西?
她这样想着,也问了出来。
佛子听到声音转头,不吝解惑:“这是千缕丝。”
但也仅仅只是说了一个名字。
洛锦看着二人心照不宣的样子莫名有种脱轨的失控感:“你们要做什么?”
余尽辞笑道:“自然是,拨乱反正。”
洛锦看着他眼底癫狂的神情,心中的不安加剧。
“你在说什么?什么拨乱反正?浩劫不是已经被暂时控制住了吗?”
余尽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有虞初羽祭阵,封印不是被加固了吗?”
“谁同你说,封印下的才是浩劫?”余尽辞勾着唇轻声道,“真正的浩劫,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洛锦手上的玉听突然开始疯狂闪烁。
一条条红色加急讯息接踵而来。
人界的天,黑了。
洛锦不可置信地划着玉听,但却如何都划不到底,每一秒都有成千条信息刷新,每一条都是惊恐的求救。
她霍然抬头,看向余尽辞:“为什么会这样?那我们封印的是什么?”
“自然是上一次遗留下的浩劫,”余尽辞脸上带着一抹嘲讽,“你以为,所谓浩劫,是放着不管就能自行消失的吗?”
他说完在指尖划了一道小口,蹲下身,一手提溜着白团,一手用指尖血开始在地上画着什么。
洛锦:“你在做什么?”
“不是说了吗?拨乱反正。”余尽辞面上平静无波,指尖缓缓挑起一根红线,似乎在端详什么,“既然浩劫无法正面抗衡,那将其分摊到每一个人身上不就好了?”
洛锦闻言只觉得周身泛起一层寒意,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万一失败了呢?你会害死所有人的!”
余尽辞抬起头,漠然地看了她一眼:“我全族都可以死,他们为什么不能死?”
沉默依旧的霜月真君听到这话恍惚地抬了下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眼中亮起一道微弱的光。
洛锦看向佛子手中的千缕丝,意识到那就是余尽辞口中“拨乱反正”必不可少的东西,急声喊道:“不能将千缕丝给他!”
佛子转过头,脸上带着些许无辜:“我就是来送东西的。”
“你们佛修不是最讲究慈悲为怀吗,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葬送所有人性命?”洛锦声音不由带上几分尖锐。
“洛施主,后果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何况浩劫已经开始了,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佛子好声好气道。
“谁说没有,所有封印阵我都已经了然如胸,只要再设一道……”
余尽辞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怕凭如今遗族的数量已经凑不够一组阵法了吧?”
“总有办法的。”洛锦眸光沉沉,在他周身流连了一会儿。
眼见余尽辞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重新将视线放在佛子身上,没放弃劝说:“少数的牺牲是必要的,尤其在三界的安危面前,孰轻孰重只怕不用我多言。若是三界因此陷于险地,佛子当真对得起身上的袈裟吗?。”
“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佛子收起脸上一贯的笑意,平和的眸底带着掩藏极深的厌倦,似悲似嘲。
“我不过一个半路出家的佛修,懂什么我佛慈悲?不过是有人求到我跟前,见他可怜,应下罢了。
死一人是死,死万人也是死,难道就因为我救了这一人,便负了这满天神佛与这身上袈裟?
若是如此,那这佛,我不休也罢。”
洛锦愣愣地看着他撕开的袈裟,久久无法言语,脸色却难看得厉害。
这一个两个,都是疯了不成!
第146章 第 146 章
乌压压的天幕自头顶汇聚,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朝地面逼近。
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中,陆续有人失了心智般狂性大发,变得暴躁易怒, 极具攻击性,让本就惶惶的人心更加动荡。
原本被视为避难所的中洲城如今却成了首当其冲的重灾区,此处的黑雾尤为浓郁,甚至云层中渐渐凝出几滴近乎浓墨般的黑水,自上而下滴入骚动的人群中。
下一刻,尖锐的爆鸣声自人群中炸开。
只见那滴黑水正巧落在一男子头顶, 在触及到他头皮的瞬间,水入油锅的呲啦声响起, 众目睽睽之下, 顺着黑水滴落的方向, 只见他的脑袋赫然被腐蚀出一个大洞。
男子顿时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满脸的痛不欲生。
但因为黑水的体积太小,一时间竟无法彻底夺去他的生命。
黑水如入无人之地般没入他身体, 继续蚕食他的内脏, 伴随着男人的惨叫和淋漓的鲜血, 最终落在地上,但即便是脚下厚重青石板也在它可怕的侵蚀力面前破开一个大洞。
旁观这一幕的人几乎都要吓傻了, 各个脸色惨白, 即便再腿软的人都往爬了好一段距离,在那死相凄惨的男人周围留下了数米远的真空地带。
一片混乱中, 城中守卫终于反应过来, 开始梳理秩序。
但中洲城的人委实太多了, 平日里他们还会在守卫们的武力威慑下遵纪守法,但如今性命当前, 一想到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便再也管不了这么多,如闷头苍蝇般埋头就跑。
混乱在各地蔓延,但依稀能看出些许规律。
越是人多的地方,黑雾越浓郁。
但人向来是抱团的群居生物,尤其在这种足以颠覆他们认知的灾难面前,落单反而成了最可怕的事情。
何逐风出神地望着天空,似乎想要透过那沉不透光的黑雾看向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属下顾不得其他,急匆匆来报:“城主,无上学宫的入口关闭了!”
何逐风转过身,神情并没有丝毫意外。
世家的本性他再了解不过,怕是感到事情不妙打算独善其身罢了。
早在他们将族内的人成堆地往里头送时,他便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
但黑雾可不是“关上门”就能隔绝在外的。
“城主,怎么办?那么多百姓,光凭我们的人手根本顾及不来!”下属一脸急色
“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何逐风轻声道,“兴许你觉得他们弱得好像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但往往活到最后的,反而是这些不堪一击的凡人。”
纵观四境,西境的形势相对乐观。
此处地广人稀,黑雾并不浓郁,并没有形成可怖的黑水。除开在最开始因混乱造成的伤亡,以及受黑雾影响在城内作乱人祸,伤亡人数不想中洲城那般骇人,加上慈悲崖和合欢宗来得及时,在两大门派的共同努力下,形势暂且稳定了下来。
一时间,诵经声盘旋在各大城池上空。
妖界众妖早已将浩劫抛之脑后,因此没有丝毫防备,直接被来势汹汹的黑雾打了个措手不及,伤亡极其严重,混乱程度和中洲城不相上下。
一时间,妖王的威信急剧下降。
反观魔界,百年的封锁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影响。
在这里,混乱和无序才是常态。
所有的魔遵循着原始的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如同野兽般蛮横生长,毫不遮掩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在这始终充斥着暴力和色/欲的魔界,一切都寻常得几乎看不出浩劫的痕迹。
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空气中游离着的淡淡黑雾。
周遭有魔族路过,却全然看不出丝毫影响。
饶因兰是被一声声兽吼吵醒的。
不知道那些妖兽受了什么刺激,今日显得格外暴躁,一个个互相对骂,声音一道比一道响,从少数能说人话的妖兽口中可以听出,它们骂得还挺脏。
不知是哪个渐渐不满足于口头挑衅,起了这个头,在没办法亲自动手的情况下,直接操纵着光团朝对面的人撞去,一时间,殒星涧内光团乱撞,很快就波及到他身上了。
饶因兰一副漠不关心地消沉模样,并没有同这群妖兽计较的意思,只在被撞到角落后默默脱离战场,朝当初被埋的那个坑挪去。
却没想到位置已经占了。
是那只释迦兽。
饶因兰见状调转方向,准备另寻他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知道这家伙有没有受影响。
这样想着,突然听见小奶音压低声音说:“外面这么乱,你不进来吗?”
饶因兰闻言诧异地停下动作,想了想还是钻了进去。
“它们这是什么情况?”他随口问道。
“被那黑黑的东西影响了吧。”小奶音回答,抬起爪子指了指一个方向,“就是那个。”
饶因兰这才看见空中游离着的细微的黑色雾气。
只见丝丝缕缕的雾气径直穿过光团,没入一只妖兽体内,一时间,妖兽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吼得越发精神,从对面几只妖兽的反应来看,显然骂得更脏了。
饶因兰呼吸一窒:“那是什么东西?”
就连殒星涧都成这样了,外面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小奶音显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它的声音有点蔫蔫的,不动声色地往饶因兰身边挪,然而还没等靠近,一道清晰的咕噜声直接将它暴露。
它顿时浑身一僵,在原地尴尬地顿了一会,干脆破罐子破摔地咽了咽口水,一脸希冀道:“你身上的功德能分我一口吗?就一小口。”
饶因兰:“……”
随即想到这家伙接二连三地提及自己身上的功德,他意识到些许不对,问道:“我身上有很多功德吗?”
自己前面十数年一直呆在浮空殿未曾出去,后面这几年似乎也没有做过什么能增加功德的事,那它口中的功德又是哪来的?难不成自己前世是个大善人?
小奶音点点头:“你是我见过的人里功德最多的!”
说完期期艾艾道:“所以分我一口也不影响的。”
饶因兰有些出神,随口回答:“随便你。”
释迦兽眼睛一亮,立刻朝饶因兰的方向做了个吸气的动作,随即腮帮子鼓鼓地咀嚼起来,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副香迷糊的满足模样。
一番吞咽过后,小奶音看他的眼神都不同了,一脸感动道:“你真是个好人!”
“放心,我不会白吃你功德的!”小奶音拍着胸脯,“以后我罩着你!”
饶因兰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反倒问起另一件事:“你知道这的守护兽在哪吗?”
小奶音眨了眨眼:“你想要出去吗?”
饶因兰“嗯”了声。
外头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虞初羽他们二人如何了。
当初他没能帮上南溪,害她如今生死不明,同样的事他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那你走吧。”小奶音的声音有些失落。
嗯?
饶因兰猝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它。
就见下一秒,周身的光团凭空消失,自己已经变回正常的大小。
小奶音似乎料到他内心的想法,无辜道:“你之前也没说要离开呀。”
饶因兰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最后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过看它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放心。
该不会是收了自己功德的缘故吧?
怎么感觉这守护兽有点不靠谱呢?
小奶音丝毫没有察觉:“你快走吧。”
饶因兰朝它微微颔首,转眼便在消失殒星涧内消失。
此刻的无上学宫内乱作一团。
黑色的雾气在空中肆意飘荡,人群凌乱地分散在学宫各地,大多双眼赤红,一些手上还滴着不知谁身上的血,看上去同入魔无异。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随手抓住一个行迹如常的人,直到对方回头,才意识到她是同虞初羽不怎么对付的苏茶。
但此刻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发生什么事了?虞初羽呢?”
苏茶惊奇地“咦”了声,看着他的眼神若有所思,轻声呢喃:“你竟然没事?”
她回过神来,扫过眼下的光景笑着回答:“看不出吗?浩劫来了。至于我那位好师姐,应该是被带去祭阵了吧。不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
“享受最后的时光吧,幸运儿。”她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饶因兰愣在原地,一阵寒意漫上心头。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二人在一众失了心智的修士中有多突兀。
他恍惚地朝无上学宫外走去,直到站在漆黑的天幕下,才感受到往日轻飘飘的“浩劫”二字化为现实是如何绝望的景象。
尸骸遍地,大半是被失智的修士屠戮的百姓。
眼见一道剑光即将落到一名孩童身上,千钧一发之间,饶因兰抱过孩童,用自己的后背接下这一剑。
溅出的鲜血瞬间将他的衣服淋湿。
他没有回头,直到甩开持剑之人,他才惊魂未定地将孩童放下。
剧痛后知后觉地一股脑涌上来。
饶因兰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孩童早就被发生的一切吓傻了,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眼神涣散。
饶因兰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茫然地看着满目疮痍的城池,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几乎将他淹没。
怎么办?
难道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吗?
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什么,眼神一亮。
不,还有一个办法!
他抱起孩童迅速朝无上学宫赶去,等那昼夜共生的景象再度呈现在眼前时,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能回溯过去,窥探未来的溯洄镜!
这时,脑海中凭空出现一段画面,是开启溯洄镜的法门。
饶因兰虽有一瞬间的困惑,但此刻显然不是顾及这么多的时候。
他按着脑海中画面唤醒溯洄镜,果不其然,下一秒,整个天空开始震荡,无边天幕瞬间凝缩,化为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
整个无上学宫兀地一暗,只剩无边的星海。
饶因兰迫不及待地照着记忆启动溯洄镜。
然而想象中的时间倒流并且发生。
突然间,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
饶因兰被刺得下意识闭上双眼,然而就在他闭眼的一瞬,白光迅速没入他的眉心。
无数陌生的画面挤进他的记忆。
饶因兰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人拿着锥子一点点敲开,塞进不属于他的东西,痛得他几乎想要躺在地上打滚。
就在这漫长的煎熬中,随着脑海中画面的完善,一个绝望的事实呈现在他面前。
啊啊啊啊!!!——
在身心的双重打击下,饶因兰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终于承受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第147章 第 147 章
一道血泪自饶因兰眼角划过, 没入发丝,在他脸上逶迤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痕。
就在这时,被救下的孩童木讷地抬头。
只见虚空中泛起一道涟漪。
下一瞬, 一个身披暗灰色斗篷,浑身上下没有露出一丝皮肤的人从中缓步走出。
如果虞初羽在这就会认出,这正是当初她在时空裂缝中遇见的灰袍人。
灰袍人直直朝饶因兰走去,渐渐地,原本的实体化为虚影,最终没入饶因兰的身体。
饶因兰垂着眸站在迷雾中央。
原本静默的白雾突然开始翻涌, 不一会儿,灰袍人的身影从中走出。
饶因兰抬起头, 对上那张没了斗篷帽檐遮挡的脸。
一张同他一模一样的脸。
唯一不同的, 只有双方截然不同的发色。
“你……”饶因兰尚且没能从方才看到的画面中挣脱出来, 张了张嘴:“所以, 我……已经用过溯洄镜了是吗?”
灰袍人点了点头。
饶因兰:“所以……”
“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了。”灰袍人接过话。
饶因兰神色茫然:“那岂不是,死局……”
灰袍人直视他的眼睛:“还有一个办法。”-
幽霁悠悠转醒, 感觉脑袋涨痛得厉害。
幽蓝色的兽眸眨了眨, 动了动身体, 才发现自己如今竟是原形状态。
他依稀记得,洛锦下黑手时自己并未昏迷, 后来怎么?
就在这时, 突然对上余尽辞的脸。
幽霁骤然瞪大眼睛,记忆瞬间回笼, 浑身应激般炸毛, 朝他发出一声兽吼。
他想起来了, 就是这道气息!
他本来扒拉着虞初羽的衣服,装昏装得好好的, 没想到会被这人看破,直接甩了他一袖子,他这才真正昏迷。
余尽辞感受到提溜着白团的手突然多了几分坠感,转头看去,才发现它竟然醒了。
见它挣扎,余尽辞干脆一松手,就见白团在地上滚了几下,拉开距离后周身白光一闪,化成人形。
余尽辞没有分去多少余光,继续画着手下的阵法。
幽霁看了一圈,虽然下意识对这里的人员配置感到奇怪,但也没顾得多想,视线落在洛锦身上,质问道:“虞初羽呢?”
洛锦被三个疯子气得不想说话,并没有理会。
幽霁眸中染上点点阴鸷,当他清楚当务之急是找到姐姐。
他闭上眼,感受虞初羽的气息,没过多久,他愣愣地抬起头,环视四周。
为什么周围全是姐姐的气息?
虞初羽将所有一切收归眼底。
她说不清自己此刻状态。
比起被困,她更像是借由阵法同世间所有的黑雾连结在了一起。
她看到了黑雾弥漫的城池,看到了被心智大失的修士,也看到了这地底深处的对峙。
但连结的不仅仅是视线,还有那黑雾中至黑至暗的不可名状的恶意。
无数恶念钻进她的灵魂,如同一双双妄图拉着她沉沦的手,将她一点点拖进泥泞的深渊。
粘稠的感觉加剧,恶意仿佛有了形体,一点点没过她的口鼻,让她几乎无法呼吸,随后是耳朵、眼睛……
一瞬间,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在她耳边此起彼伏地炸开。
撕心裂肺。
那不是一个人能发出的声音,而是无数生灵绝望的嘶吼。
虞初羽想要捂住耳朵,才想起自己如今根本没有实体。
偏偏那惨叫声仿佛能刺穿她的耳膜,尖锐地刺激着她的大脑。
她艰难地睁开眼,只见视线内挤满了无数漆黑的影子,这些影子密密麻麻,扭曲而怪异,偏偏都做出尖叫的模样。
虞初羽这才发现,那一道道的惨叫竟是出自这些黑影之口。
她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她被恶意拽地向更深处沉去。
越往里,毛骨悚然的感觉愈甚,虞初羽感觉自己几乎快被负面情绪压得喘不上气了。
她双眼泛红,周身溢出熟悉的魔气,那些魔气同黑雾交织在一起,几乎分不清彼此。
虞初羽在舌尖狠狠咬了一口,魂体层面的伤痛几乎不是**可以比拟的,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几乎堪比凌迟。
星星点点的魂力从口中散开,没入恶意中瞬息不见。
但也因此,虞初羽眼神中勉强留住了一丝清明。
她恍惚意识到,这些由恶意凝成黑雾,似乎同魔气同出一源。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若隐若现的呼唤声。
起初她还以为是错觉,但随着下沉的距离加深,那声音越发清晰。
然后,她看到了朝她招手的一群黑影。
没有凄厉的惨叫,他们将虞初羽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语气中带着善意的关怀。
“小羽都长这么大了,都成漂亮姑娘了。”
“诶,和兰妹子像得嘞!”
“那可不,到底是我闺女!”一个黑影轻快地说着,眼睛的位置却莫名溢出水滴状的黑雾,止都止不住。
在她旁边,另一个影子环过她的肩膀,像是将人虚揽在怀中。
虞初羽能感受到他们压抑着什么,全然并不像面上表现得那般轻松。
在这深黑的地狱里,越往下恶意越浓稠,上边黑影的惨叫声尚且如此凄厉,怎么可能到这里就变了画风。
听着他们对自己的称呼,一个猜测涌上心头。
感受到她的沉默,声音轻快的黑影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说:“瞧我们,都没来得及介绍,怕是吓到你了吧。我,我是……”
她顿了半天,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又该说什么呢?
我们是你死去的父母族人?
但是,一个遗弃自己孩子的父母,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围的黑影感受到气氛的凝滞,默默闭上嘴不再说话。
旁边的黑影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见虞初羽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给她解惑:“这里所有的黑影都是死于黑水的生灵,只要黑水不灭,便会永远活在这炼狱中,生不如死。”
虞初羽:“你们呢?”
黑影空洞洞的脸上依稀能看出几分困惑。
“你们不痛吗?”虞初羽问。
黑影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笑意:“我们习惯了。”
此话一出,其他黑影纷纷应和:“是啊,这点痛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我们还有老祖宗庇佑呢!”
虞初羽听到这句“老祖宗”浑身一凛,这才意识到方才那句所有生灵的分量。
她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追问:“最近一个月你们可曾见过一龙族?”
“世间竟还有龙族?”一黑影不可置信道,震惊过后,他也没忘记回答虞初羽的问题,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要真有龙族下来,那群龙不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在一开始的错愕后,虞初羽默默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都比在这里遇见要好。
下沉的感觉还在继续,虞初羽同黑影之间的距离拉远,在他们默默注视的目光下,虞初羽还是伸出手,朝他们摆了摆。
直到那些黑影彻底消失在眼前,虞初羽才依稀听到一声痛苦的闷哼。
这一次下沉的时间格外漫长,虞初羽隐约意识到自己就要到达黑雾的底部了。
万籁俱静,睁开眼只有一片纯粹的黑色。
在这视觉和听觉都被剥夺的环境中,恶意变得愈发猖狂。
终于,在虞初羽准备再次去咬舌尖以保持清醒时,一抹微弱却不可忽视的光亮刺破黑暗,自深处传来。
随着灵魂的下沉,她终于看清了光亮的来源。
——熏池。
不同于那些看不清面容的黑影,熏池依旧保持着原本的模样,同当日在寒川冰殿看到的那缕残念并无区别。
虞初羽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机会见到她。
只见熏池缓缓睁开眼,不偏不倚地对上她的视线。
“你还是来了。”
熏池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明明只是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却莫名让她有种被大网网住却无法挣脱的窒息感。
虞初羽掌心微攥:“但是浩劫并没有结束。”
“你不是猜到了吗?”熏池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那孩子为了救你确实费了不少功夫。”
语气中甚至还透着淡淡的赞许。
虞初羽只觉得浑身发寒。
她隐约意识到,余尽辞打了所有人一个出其不意的举动,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虞初羽突然泛起一阵心理上的不适。
“所以,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按着你的预期进行,是吗?”
熏池但笑不语,抬手在空中一拂。
转瞬间,周遭的黑暗如潮水般尽数褪去,在她们脚下呈现出地底此刻的画面。
在余尽辞指尖下,用血绘制的阵法几乎快要成型。
“他会死。”熏池的声音突然响起。
虞初羽抬头看她,视线落在她的后脑勺上:“与我何干。”
熏池垂着眸,目光始终落在地下的画面上。
“三界的因果,不是他能承受的。而他一旦失败,世间所有生灵都只有一个下场——灵魂永远留在这黑水铸就的炼狱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到黑水干涸的一日。”她终于抬起头,微微侧身回视虞初羽,纤长的指尖轻飘飘指向某一方向,“包括他。”
“这,才是真正的浩劫。”
第148章 第 148 章
虞初羽死死咬着牙, 袖袍之下,手心紧握。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跟着你的想法走?”
“决定权在你。”熏池也不恼,反而轻笑一声:“真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 也未尝不算另类的大团圆。”
虞初羽望着她的眼睛。
并不是对她选择的释然,而是一种自信。
自信她会做出让自己满意的决定。
那双清浅的眸子无论看什么都无端透着一股悲悯,此刻落在她身上,其中的怜悯更甚,像是看着一只如何挣扎都不得解脱的虫子,和它命定的结局。
虞初羽本就承受着来自黑水的恶意, 在这道让她极为不适的视线中,身上的魔气再一次翻涌起来。
熏池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异样, 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心志不坚。”
虞初羽听出她语气中所含的指责,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溢出的魔气, 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此间的滔天恶念中,她觉得自己尚且能保持神智已经很不容易了。
熏池意识到不对:“修真界内有祛除心魔的功法, 没人教过你?”
虞初羽眨眨眼。
第一次知道还有这玩意儿。
也是, 此前她在昆仑巅时虽然修为停滞, 但也没有心魔的迹象,加上那些人对她忌惮, 自然没人特意告知这事, 等后来离开昆仑巅,一心想的就是恢复修为, 更不可能知道了。
正想着, 一只紫色的蝴蝶扇着翅膀从她眼前飞过。
噬魔蝶仿佛来到了自己的舒适区, 在这片森冷粘稠的黑水中如鱼得水。,
虞初羽这才意识到它竟跟着自己进来了。
她伸出手, 噬魔蝶像是认主一般,停在她食指上。
熏池眉峰皱得越紧,带着浓浓的不虞:“竟同这些污秽之物为伍,你这是在自甘堕落。”
“为何?”虞初羽抬起头。
“这是魔物!”
虞初羽:“它产自魔界,自然是魔物。”
熏池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异端。
虞初羽将她的眼神收入眼底。
早在得知主封印设在魔界时,她就有所察觉,眼下更是肯定,熏池对魔格外厌恶,或者说,她厌恶一切“不纯”的东西。
显然,在她眼中,魔就是不纯的代言词。
“魔界是三界之一,魔也在众生之列。你不是神祇吗?神祇也会将生灵分作三六九等?”
熏池眼中闪过一丝漠然:“不过是残次品罢了。”
一阵沉默中,虞初羽毫无征兆地问道:“得知夫诸的死讯后,你有一点难过吗?”
熏池:“自然是有些不舍得的……但它太不听话了。”
虞初羽听完她后半句话,脸上露出一抹轻嘲:“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自己,才是那个残次品?”
一个独断专行而又凉薄无情的残次品。
熏池仅是用那清浅的眸光看着她。
虞初羽垂着眸看向底下的画面。
就在他们说话期间,阵法已经画完了。
一切准备就绪,余尽辞从佛子手中接过千丝缕。
熏池脸上平静无波。
一时间,二人周遭静得出奇。
身处现场的洛锦终于按捺不住了,眼见一个两个无动于衷,干脆自己上前阻止。
然而没等她接近就被佛子拦了下来。
幽霁不知道也不关心他要做什么,只是站在一旁抱手旁观,试图从满室的气息中寻出虞初羽的方位。
红色的丝线从余尽辞朝下的掌心中垂下,根根分明,没等落在地面便消失在半空,发出轻微的晃动,像是被另一头的东西牵引。
一时间,三界内无数红色丝线铺天盖地地从天空垂下,如同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只一眼便让人感受到源自灵魂的震颤。
一个红衣小姑娘坐在山脊顶端,托着腮双眼惊艳地望着天上垂下来的红线,感叹道:“还挺漂亮的。”
在她身下的山谷内,看着天空出现又一个异象,尚且笼罩在黑雾阴影下的幸存者们顿时如惊弓之鸟般发出阵阵不安的骚动。
男孩身形笔直地站在她身旁,垂着眸掠过底下一张张惊恐的面容,缓缓收回视线,抬头朝天空看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动静,紧接着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咳嗽声。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俩傻娃子,都什么时候嘞,还乱跑!”
小女孩转过头,发现是那个回家途中发现他们落单,硬将他们一同捎来的老婆婆。
她笑嘻嘻地指着天空,学着对方的口音道:“阿婆,你看天上下红线嘞!”
老婆婆看得心惊胆战,本不利索的腿脚竟几步来到她身边,快速拍下她的手,嘴里连忙念叨着:“仙人莫怪仙人莫怪,小娃子不懂事嘞。”
她一连重复了数次,正要放下心来,又听见小姑娘开口:“天上哪有什么仙人,拜她还不如拜我嘞。”
老婆婆差点被吓得心梗,一连“呸”了好几下。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说完转头瞪了小女孩一眼,去拉二人的袖子,“小泼猴胡说什么,回去了。”
两人跟在她身旁,小女孩这时候倒有了几分乖巧的模样,仿佛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孩。
山谷内的人在最初的骚乱过后,此刻都躲回自己的家中,在地窖内瑟瑟发抖,因此路上格外空寂,再加上漫天数不尽的红线,显得莫名诡谲。
路过一个小巷时,小女孩瞥了眼里头倒在地上的人影,歪了歪脑袋,指尖动了动。
走之前,送姐姐一个礼物好了。
做完这个小动作,她心情又好了几分。
玄雾将她的举动收归眼底,朝里头扫了眼,很快便收回视线,并没有什么反应。
等回到家,老婆婆打开地窖,率先下去,转了一圈确保没有什么蛇鼠虫蚁后,又慢悠悠地爬上来,朝二人道:“快进去吧,里头有些黑,小心一点。”
小女孩探头朝里面扫了一眼:“这么小?”
老婆婆笑着说:“呆你们两个小娃子还是够的。”
小女孩:“那你呢?”
老婆婆摇了摇头:“我年纪大了,在上面守着你们就好。”
“麻烦,还不如杀了。”小女孩低声说,没等对方开口,一挥手,直接让她晕了过去。
紧接着,一道灵力托着人轻轻地放到地窖内。
玄雾率先转身:“走吧。”
“嗯。”
余尽辞脸色一片惨白,仅仅是催动千丝缕,他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生机几乎要耗尽。
他的脸色越白,手下的红线越密,像是无数无法摆脱的傀儡线,但被操控的对象却逆反过来。
因果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妄为的,何况他想改的,是整个三界的命轨。
虞初羽看着自他眼耳口鼻中溢出的鲜血,指甲不知不觉中嵌进手心,粼粼魂光代替血液顺着指缝溢出,痛得她有些麻木。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
亲情与她而言,本该是极遥远的东西,陌生而冰冷,是水幻想出来的月亮。
虞初羽迈开步伐,踏着虚空朝下一步步走去,
从寒川出来时起,她便决心做个自私的人。
她又不是什么圣人,凭什么要有拯救苍生的襟怀?
苍生会随时放弃她。
善变的人,冷血的妖,残暴的魔。
她本该无动于衷的。
虞初羽走到幽霁身后,抬起手轻轻抱了抱。
灵魂触摸不到实体,此刻,她却能感觉到身前传来的温度。
粘稠而又湿冷的恶意依旧拉扯着她的灵魂,但也衬托得眼前的生命更加鲜活。
她想,她确实做不到拉所有人沉沦。
幽霁若有所觉地抬头,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环视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脸上不禁浮现出困惑的神情。
手不自觉地落在胸膛位置,在那里,底下的心脏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的落地声从身旁传来。
幽霁抬起头,只见余尽辞面无血色地倒在地上。
那些怪异的红色丝线依旧浮在半空,在它身前,一道虚幻的人影缓缓浮现。
“姐姐?”幽霁睁大眼。
偌大的恐慌在心头炸开。
其他人只看见余尽辞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直到听见幽霁出声,顿时愣怔在原地。
幽霁快步上前,伸出手,却直直从她身体里穿过,抓不住分毫。
“你在做什么!”
虞初羽没想到他能看见自己,对上他的视线弯了弯眼眸,最终闭上双眼。
“别!——”
幽霁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魂体没入红色的丝线中,几乎目眦欲裂。
瞬息之间,此前种种画面在眼前划过,他突然想通了其中关窍,毅然决然地朝千丝缕扑去。
然而,本该是实体的红线却突然变得可见而不可及,直接让他扑了个空。
他不知道的是,那庞大的因果之力在找到承载主体的瞬间,便倾泻而出,千丝缕不堪重负,直接溃散。
虞初羽只觉得仿佛有无数细刃没入她的灵魂,将她从里到外绞得稀碎。
所以的感官退去,只剩下刻在灵魂上的漫长而尖锐的疼痛
她终于还是走向了她既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