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要筹划偷窃孙膑,淳于髡求之不得,连声允诺。
朱威走后,淳于髡召到飞刀邹“见过疯子了吗?”
“见过了。”飞刀邹点头,“孙子问何时可走,我告诉他,具体哪一日,要先生决定。”
“见孙子时,有人看到没?”
“没有。”
“没有就好。”淳于髡叮嘱,“从现
“好。”
“备车,相国府。”淳于髡吩咐道。
闻知淳于髡驾临,惠施出迎,长揖至地“淳于子大驾光临,惠施受宠若惊!”
“呵呵呵呵,”淳于髡回礼,“传闻惠子治名、实之学,颇有所得,老朽慕名已久。三年前,老朽为赵侯说情,来梁觐见陛下,本欲登门求教,听闻惠子忙于国事,没有闲暇与老朽磨牙,只好作罢。此番复来,老朽左右寻思,再不上门请教,就老朽这把年纪,不定就得抱憾终生了!”
惠施亦笑“惠施这点学识,不敢
淳于髡随惠施进府,远远望见客厅端坐一人。
见他们近前,那人起身迎出。
淳于髡正自打量,那人先一步躬身揖道“魏申见过淳于子!”
淳于髡回揖“草民淳于髡见过殿下。”
“殿下也是刚到。”惠施笑笑,指下席位,“席子还没暖热呢!今儿真是凑巧,一个是当朝殿下,一个是学界泰斗,
“这个自然。”淳于髡拍拍自己油亮的光头,“只要老朽这颗光头一到,你想不生辉,怕也难哩!”
三人皆笑起来。
惠施让席,太子申推托不过,居中坐了,淳于髡、惠施分坐两侧。闲聊一时,淳于髡再次打量魏申,见其眉头不展,气色不畅,遂倾身笑道“观殿下气色,似有心事。草民
太子申伸手拦住,苦笑一声,抱拳“听闻淳于子善于揣摩,能够忖知他人之心,魏申原本不信,今日倒是领教了!”
惠施亦笑一声,转对太子申“无论何事,料也瞒不过淳于子。殿下不妨说出来,淳于子多智,不定会有妙策呢。”
“唉,”太子申长叹一声,“不瞒先生,魏申此来,是为梅妹的事。”
“梅公主又怎么了?”惠施问道。
“之前的事就不必说了,”太子申眉头大皱,“一个时辰之前,梅妹突然到我府上,求请一事,让魏申左右为难。”
“梅公主所求何事?”惠施又问。
“梅妹说,她不想住
惠施长吸一口气,缓缓闭目。
“先生,”太子申盯住惠施,“你说,申该怎么办?若是不准,梅妹苦求,不定会出什么事儿;若是准允,让个疯子住
惠施双目闭合,一动不动,显然是
太子申复叹一声,闭目垂头。
淳于髡听出大要,探身问道“请问殿下,孙将军可是孙膑?”
“正是。”
“哦哟哟哟??”淳于髡连晃几下光头,
惠施睁眼问道“淳于子为何哦哟?”
“唉,”淳于髡换作一声长叹,“说起来,这个孙膑还是当年老光头所荐。老光头看他有些才具,
惠施苦笑一声,亦是摇头。
“听殿下语气,”淳于髡将头扭向太子申,“孙将军与梅公主扯
梅公主与孙膑的事满大梁皆知,太子申晓得他是故意问的,也就不再躲闪,将孙膑与梅公主的婚约及梅公主非孙膑不嫁的决心扼要讲述一遍。讲到动情处,太子申泪水流了出来。
“呵呵呵,”淳于髡轻笑几声,“殿下,这事儿你诉给老光头,算是诉对人喽!”
“淳于子有何良策?”太子申急问。
“请问殿下,是想让梅公主得到终身幸福呢,还是让她永生陪伴一个疯子?”
“当然是要梅妹得到终身幸福。”
“嗯。”淳于髡晃晃光头,“若是此说,老光头倒是有个招儿。”
“先生快讲。”
“老光头最爱拉郎配,混喜酒喝。梅公主若是依然待字闺中,光头愿意保媒,为她觅个如意郎君,保管她一生幸福不就得了!”
“唉,”太子申一下子泄了气,长叹一声,“先生有所不知,梅妹心中,只有孙将军一人,无论哪个公子王孙,她都不会动心。”
“呵呵呵,”淳于髡捋须笑道,“这倒未必。殿下若是放心,这事儿可以交给光头。老光头担保你的梅妹心甘情愿地听从老朽,嫁一个如意郎君。”
“嫁给何人?”太子申急问。
“公子虚。”
“公子虚又是何人?”
“齐国公子。”
“齐国公子虚?”太子申思忖良久,自语,“齐宫室中,好像不曾听说此人。”
“呵呵呵,”淳于髡又是几声笑,“世上的人何止万千,殿下不曾听说也是常情。再说,殿下眼下所虑,只是公主的婚事、公主的幸福、公主的如意郎君,至于什么虚不虚的,只要公主乐意,殿下何必较真呢?”
“嗯,”太子申应道,“先生所言甚是。无论何人,只要梅妹愿意,申绝无话说。”
“这就成了!”淳于髡再次捋须,“老光头明日即向王上提亲,只是??”看一眼惠施,“这席喜酒,单是光头独饮也不成趣,惠子,大媒算你一份。光头做男家的,你来做女家的,如何?”
惠施忖不出淳于髡是何用意,甚想观看下文,便拱手笑道“惠施愿意效力!”
次日晨起,魏室无朝。
淳于髡花费重金置办礼,于后晌申时,驱车叫上惠施,进宫求见惠王。
“呵呵呵呵,”见到淳于髡,惠王喜笑颜开,“老夫子,寡人正
“王上想着草民是客套话,草民想着王上却是真的。”淳于髡叩道。
“老夫子快起!”惠王招呼二人坐下,“这次你可没有忖对,寡人真的是
“淳于先生,”毗人笑应道,“这是真的,方才大王还
“敢问王上,为何念叨草民?”淳于髡笑问惠王。
“不瞒夫子,”惠王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寡人身边,真还缺少一个像夫子这样的人。自夫子走后,寡人越想越觉得离不开夫子,实意求拜夫子为国师,常住宫里,时刻陪伴寡人,司寡人之过。寡人正与毗人念叨此事,打算召请夫子,夫子可就来了。”
“哈哈哈哈!”淳于髡大笑几声。
惠王怔了“夫子不乐意?”
淳于髡指指自己的光头“宫中佳丽如云,早晚见到草民这颗光头,岂不花容失色,东躲西
“呵呵呵,”惠王借题打趣,“若是此说,倒不打紧。寡人送你美女五十名,只要老夫子气足,莫让她们失望就成。”
“果真这样,”淳于髡顺口接道,“草民更不敢了。宫中佳丽,皆是玉体,草民身贱,岂不是糟践了?”
“唉,”惠王知他不肯,轻叹一声,转过话题,“说吧,老夫子此来,有何指教?”
“岂敢指教?”淳于髡拱手,“草民只是讨赏来了。”
魏惠王转向毗人“老夫子的那棵金草,可铸好了?”
毗人点头,从旁拿过一只盒子,打开来,里面果是一株金光灿灿、栩栩如生的金草。
惠王欣赏一时,使毗人递给淳于髡“你讨要的宝贝,可以拿走了。”
“草民谢王上厚赏!”淳于髡接过金草,拱手谢道,“不过,草民此来,不是为讨此赏的。”
“哦?”惠王略吃一惊,“夫子还讨何赏?”
“喜酒。”
“喜酒?”惠王大奇,“何人的喜酒?”
“梅公主的喜酒。”淳于髡侃侃说道,“临行之际,齐王特别吩咐草民,要草民打探魏室可有公主待字闺中,若有,齐王有意向大王攀亲。草民昨日向惠相国打探此事,得知梅公主尚未订婚。草民窃喜,特拉惠相国保媒,代齐王向魏王求婚。”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张礼单,双手呈上,“这是礼单,礼已经置于偏殿,敬请大王验看。”
毗人接过,递予惠王。
惠王扫过一眼,置于几上,抬头缓缓问道“田因齐求婚?他为何人求婚?”
“公子虚。”淳于髡又从袖中摸出一帛,双手呈上,“这是公子的生辰八字。”
“公子虚?”惠王接过八字,细看一时,轻轻放下,点头,“年龄倒是不错,不知此人品性如何?”
“呵呵呵,”淳于髡笑应道,“若问品性,倒是没个说的,草民只用八个字才气横溢,气宇轩昂。不过,”话锋一转,“公子也有不足之处,草民不敢隐瞒。”
“有何不足?”
“据髡所知,公子性格内向,不谙名利,与世无争,喜欢独处,尤其是喜欢养花育草,且
“呵呵呵,”魏惠王大喜过望,捋须笑道,“若是此说,倒是匹配梅儿。田因齐若是真有诚意,这门亲事,寡人可以准允!”忽又想起什么,眉头皱成一团,“只是梅儿与那公子一般性情,甚是执拗,不愿嫁人。她若不从,就会往死里闹腾,即使寡人,也奈何她不得!”
“王上放心,”淳于髡接道,“草民得授通心之术,梅公主所想,草民皆可忖知。只要得见公主,草民或可因情劝导,使她乐意归门。”
“好好好,”惠王连说几声,“先生果能玉成此事,寡人另有重赏!”又转对毗人,“传梅公主觐见!”
“不不不,”毗人欲走,淳于髡连连摆手,“草民不可
惠王略略一想,大手一挥“好吧,一切皆听夫子。”
东宫太子府中梅园,百余株梅树上挂满了如葡萄般大小的青梅。
一身素衣的瑞梅公主坐
园门打开,淳于髡晃着油亮的光头走过来。
瑞梅过于专注,竟然没有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淳于髡走到亭下,顿住脚步,故意咳嗽一声。
瑞梅扭头,蓦然见到一个光头,花容失色,惊问“你是何人?”
淳于髡深揖“老朽淳于髡见过公主。”
瑞梅早就听说过淳于髡的大名,松出一口长气,微微欠欠身子,拱手复礼“小女子见过先生。”
淳于髡将她细细打量一番,赞道“好标致啊!”
瑞梅平素不愿见人,更不喜
“呵呵呵呵,”淳于髡连出几声笑,“没有,没有,老朽只是赏梅而已。”说着,也不顾瑞梅感受,顾自走上亭子,
瑞梅忽地起身,面色愠怒“先生要赏,自赏就是!”说毕拂袖走下亭子,沿小径而去。
淳于髡缓缓说道“梅公主留步!”
听到淳于髡直呼她的名讳,瑞梅怔了一下,顿住步子,扭回头,语气依旧冷冰“先生何事?”
“老朽路过街头,碰巧遇到一个疯汉,公主想不想听听他的趣事?”
瑞梅心头一颤,知他是为孙膑而来,且能进此园中,也必是经过太子申同意了的。看这样子,许是她的要求有眉目了,既惊且喜,复上凉亭,语气微微缓和,轻声问道“请问先生,那疯汉有何趣事?”
“公主不能站着听,”淳于髡微微一笑,指着对面的席位,“请坐。”
瑞梅凝视他,有顷,复坐下来,两眼眨也不眨地盯住他。
“公主,”淳于髡敛起笑,语气严肃,开门见山,“你与孙将军之事,殿下都对老朽说了。听殿下说,公主欲将孙将军接至府中,照料他一生,可有此事?”
瑞梅脸色绯红,低下头去,轻咬下唇,默不作声。
“老朽正为此事而来,有话欲问公主。”
瑞梅喃声说道“先生请问。”
“公主是喜欢孙将军呢,还是爱他?”
瑞梅将头垂得更低,许久,说出一字“爱。”
“爱有四种,博爱、仁爱、义爱、男女之爱,公主之爱属于哪一种?”
“第四种。”
“男女之爱又分三种,爱物、爱身、爱心,公主之爱属于哪一种?”
“第三种。”
“你的回答实属难得。再问公主,若是爱他的心,公主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吗?”
瑞梅不再羞怯,落落大方地抬起头来,郑重点头,吐字清晰“愿意!”
淳于髡看到,瑞梅的眼中盈出泪水。
“呵呵呵,”淳于髡晃几晃光头,“看公主的泪眼儿,当是真心,老朽就帮这个忙了。”
“谢先生成全!”瑞梅拱手,以袖拭泪。
“老朽成全,可有两种成法一是如公主所愿,说服你的父王,将孙将军或接入宫中,或接至此处,交给公主照料,公主守他一生;二是治愈孙将军的疯病。”
“先生能够治好他的疯病?”瑞梅两眼圆睁,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呵,”淳于髡再次晃晃光头,“是病就有治嘛,治不了,是方不得当!”
“先生真的能治好他?”瑞梅二目放光。
“除去两个膝盖骨之外,老朽担保孙将军如常人一般。”
“太好了!”瑞梅改坐为跪,叩首。
“公主先别磕头,你还没有回答我呢。老朽这两种成全之法,公主可以任选一种。敢问公主,欲选何种?”
“先生能保证治愈孙将军之病?”
“老朽可以保证,但能不能完全治愈,还要取决于公主。”
“我?”瑞梅大怔,“小女子能有何用?”
“有有有,”淳于髡晃几晃脑袋,“公主需要答应一事。”
“说吧,只要能够治愈孙将军,要小女子做什么都成。”
“嫁人!”
“嫁人?”瑞梅惊呆了。
“确切地说,是嫁给齐国公子!”淳于髡一字一顿。
瑞梅两眼
“是的。”淳于髡晃晃光脑袋,“老朽此来,正是为齐国的公子虚提亲。”
“先生这要白走一趟了!”瑞梅面色复冷,一字一顿,“小女子此生,除去孙将军,谁也不嫁!”再次起身。
“呵呵呵呵,”淳于髡捋须笑道,“看来,公主爱的并不是孙将军的心,而是他那一百多斤又脏又臭的肉肉喽。”
瑞梅一怔,复坐下来,盯住他“请先说说,先生怎么治愈孙将军?”
“呵呵呵,”淳于髡笑出几声,晃晃光头,“公主若问这个,那就有得讲喽。老光头此生,不喜做官,只喜游走列国,猎奇赏美,化内方外多有所闻。齐国东海有座仙山,山上有种仙草,叫归心兰,其花奇香无比,专摄心魂,凡丢魂落魄者,一闻此香,魂魄归聚,元神入体。观孙将军之病,当是身心分离,元神离体。只要得闻此种花香,不治而愈矣!”
“这??这与小女子的婚姻有何关系?”
“有有有,”淳于髡迭声说道,“仙山浮于大海之上,雾锁云匿,若隐若现,游移不定,非常人所能至也。能登此山之人,据老朽所知,唯有齐国的公子虚一人。老朽受殿下之托,求公子虚讨要仙草,公子虚却提出一个条件,就是娶梅公主为妻!”
瑞梅显然相信了这个故事,瞪眼问道“公子虚为何一定要娶小女子?”
“呵呵呵,这是公子虚的事喽,”淳于髡两手一摊,显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待出嫁之日,公主可以当面问他。”说着,以手撑地,站起身子,“公主好好想想,是终生守着一堆身心分离的疯肉肉呢,还是得到仙草,治愈孙将军的疯病,还孙将军一个身心合一的完全之人?公主何时想明白了,可以告诉老朽。老朽游走列国,靠的是两个字—信誉。老朽既已承诺,就一定能兑现诺言。”
淳于髡转过身去,晃着光头,摇摇晃晃地沿来路走去。
走有几步,身后飘来瑞梅的声音,字字结实“先生,您可告诉那位齐国公子,就说小女子愿意出嫁。”
淳于髡顿住步子。
“不过,”瑞梅冷冷说道,“小女子也有一个条件,公子必须首先拿回仙草,治愈孙将军之病!”
“呵呵呵,”淳于髡晃几下光脑壳子,“你俩真就是一对妙人儿呢。只是,你二人,一个要先出嫁,一个要先治病,实让老朽为难!这样吧,老朽折中一下,公主可先嫁往齐国,举行仪式,向你夫君讨到仙草,再返回大梁,亲手交给孙将军闻闻,如果他的病好了,你就应诺入洞房,完成婚约,如果治不好,公主继续留
瑞梅沉思良久,点头“就依先生。”
“再有,”淳于髡盯住瑞梅,“公主还要应允一事,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公主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老朽不作保证!”
“小女子应允。”
得知瑞梅愿意出嫁,魏惠王大喜过望,亲至太庙,为她的婚事问卦,抽到一签,是六五坤卦,上上签,爻辞是“黄裳元吉”,意思是,这桩婚事质性柔顺,大吉大利。
惠王乐不可支,定下吉日,吩咐宫中准备嫁女。
自孙膑疯后,武安君夫人瑞莲公主不忍目睹梅姐伤心欲绝的样子,很少回宫。听说这桩婚事是梅姐自己愿意的,瑞莲不胜欣喜,急回宫里看她,不想梅姐仍
果然,瑞莲刚到府门,就听门人说庞涓回来了。
自入纵之后,魏惠王全力以赴,号召众臣光复河西,庞涓也陡然明白了合纵的好处,兴奋异常,将全部身心投入到练兵备战之上,几乎每日都住
瑞莲疾步走回,远远看到庞涓端坐厅中,正
庞涓点头,庞葱退出,
瑞莲急趋过来,
庞涓轻轻一拉,瑞莲顺势倒进他的怀中。二人正
瑞莲喜形于色,急不可待道“夫君,奴家有个天大的喜讯。”
“哦?”庞涓微微一笑,“是何喜讯?”
“梅姐要出嫁了!”
“梅姐出嫁?”庞涓大吃一惊,“嫁予何人?”
“齐国的一个公子,听宫人说,他跟梅姐一个秉性,二人甚是般配。”
“叫何名字?”
“说是叫公子虚。”
“公子虚?”庞涓眉头微皱,“
“宫人还说,父王甚是高兴,前两日到太庙求签,是上上签,当即定下吉日,就是后日。宫中这几日都
“梅姐愿意?”
“当然了!梅姐若是不愿,谁敢逼她?”
“呵呵呵,”庞涓笑道,“梅姐乐意嫁人,真的是件大好事,我们要送份大礼才是。”
“夫君说得是!”瑞莲兴奋道,“奴家一直
“梅姐不同凡俗,送她何物,
不过,瑞莲公主有所不知的是,此时的庞涓,压根儿就没去冥想礼物,而是
冥思有顷,庞涓打个寒噤,脱口而出“淳于髡!”
庞涓这一声既突然,又怪异,瑞莲吃此一惊,花容失色,打了个哆嗦,颤声问道“夫君,淳于髡怎么了?”
庞涓这也意识到失态,笑道“没什么。夫人可否知道,玉成这桩好事的媒人可是淳于髡?”
“正是此人。”瑞莲朗声应道,“听宫人说,他是男方大媒,梅姐的大媒是惠相国。”
庞涓正欲再问,庞葱急进,
庞涓苦笑一声,挠挠头皮“嗬,说有鬼,鬼就来了!”又对瑞莲笑笑,“夫人,大媒邀功来了,
庞涓起身,与庞葱快步出门。
不消一刻,庞涓笑容满面地携着淳于髡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回厅中,分宾主坐下。庞葱倒过茶水,退出。
庞涓指指茶水,笑道“清茶一杯,请老前辈品尝。”
淳于髡端过茶杯,品一口,赞道“好茶!”
庞涓亦品一口,笑问“听闻老前辈见多识广,可知此茶出自何处?”
淳于髡端起茶杯,细细察看茶叶颜色,又啜一口,
庞涓抱拳“老前辈真是神了!”
“呵呵呵呵,”淳于髡晃晃光头,亦抱拳道,“喝多而已。”
二人畅谈一会儿茶道,庞涓先入为主,抱拳笑道“老前辈乃百忙之身,今日光临寒舍,定有教诲晚生之处。”
“呵呵呵呵,教诲不敢。”淳于髡捋下长须,“听闻武安君通兵法,老朽心向往之,早想请教。也是不巧,几年前
“这倒奇了!”庞涓盯住他,“据晚生所知,老前辈是以隐语见长,靠利舌游走列国,怎么突然又对兵法感兴趣了?”
“呵呵呵,”淳于髡再次晃晃光头,“常言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老朽求见大将军,不说兵法战阵,怎么能提起大将军的劲呢?”
“哈哈哈哈,”庞涓大笑数声,“与老前辈说话,真是痛快!自古迄今,兵家林林总总,不可胜数,敢问老前辈,您都想问哪家兵法?”
“寻常兵法,不足为奇。天下盛传大将军
庞涓一怔,稍显尴尬地笑笑,抱拳说道“确有此事。不过,晚生所学,不过是吴子的一点皮毛,不足挂齿!”
“大将军不必过谦。”淳于髡敛住笑,正正衣襟,抱拳道,“说起吴子,老朽与他还有一面之交。”
听他讲到吴起,庞涓来了神,抱拳急问“真的?”
淳于髡白他一眼“老朽何曾打过诳语?”眼睛眯起,似入回想,“那年老朽十岁,跟娘讨饭,讨至楚地,碰巧遇到大将军吴起凯旋,嗬,那个威势,将老朽吓得当场尿了裆子。”
淳于髡讲得一本正经,讲出的却是这个典故,庞涓忍俊不禁,捧腹大笑,连声说道“好好好!世人皆言老前辈滑稽,晚生今日信了!”
“这是真的!”淳于髡指天
见淳于髡如此认真,庞涓笑得越
“不不不,”淳于髡截住他的话头,“编谎的不是老朽,是大将军!”
庞涓的笑容一下子僵住,愣怔半晌,方才结巴道“老??老前辈,此??此言何意?”
淳于髡一字一顿“若是老朽没有料错,此事当是大将军故意编出来的。依老朽所断,大将军若修吴子之学,必
“老前辈由何判知?”
“灵托梦,断不会
庞涓不无叹服,拱手说道“老前辈果是慧眼,晚生不敢隐瞒。吴子一书确是
“见笑?”淳于髡微微抱拳,由衷赞道,“大将军只此一举,即胜吴起多矣!纵观黄池之战、朝歌之战,更有后来的陉山之战,大将军智勇皆占,即使吴起再世,也不过如此。”
庞涓连连抱拳“前辈如此抬爱,晚生愧不敢当。”
“说起《吴子兵法》,”淳于髡话锋一转,“老朽想起一事,甚是追悔。”
“前辈有何追悔?”
“当年听闻鬼谷子将吴子用兵之术传授将军,而将孙子用兵之术传授孙膑,老朽甚觉好玩。后蒙魏王召见,老朽也是嘴快,顺口聊及此事。谁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魏王厚礼聘请孙膑。结果,孙膑至魏,不过一年,竟被处以膑刑,应了他的名讳!老朽得知此情,觉得对不住孙膑,也对不住鬼谷子。听说庞将军也为此事蒙受不少委屈,甚至还舍身相救,令人感动!唉,都怪老朽这张臭嘴,一句闲言,竟然惹出大祸,害人不浅哪!”
庞涓忖道“老秃头绕来绕去,这才绕到点子上。”眼珠儿一转,以襟抹泪,小声泣道“孙兄之事,是晚生之伤,前辈还是不要提了!”
“唉,”淳于髡轻叹一声,“好吧,既然此事是将军之痛,不提也罢。不过,老朽生性好奇,话及此事,不由得想起一个假定,顺便问问将军。”
“晚生愿闻。”
“孙子也好,吴子也罢,都是一等一的用兵好手。庞将军习得吴子之术,孙将军习得孙子之术,老朽
庞涓沉吟一时,郑重说道“往事,是没有如果的。”
“往事当然没有如果,”淳于髡笑笑,“可老朽说的不是往事,只是如果。”
“依前辈之见,会是谁呢?”
“是老朽
“回前辈的话,”庞涓拱手,“沙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晚生不敢妄断。”
“呵呵呵呵,”淳于髡捋须笑道,“不愧是大将军,这也算是回答了。大将军刚回府中,一路劳顿,老朽就不打扰了。”说罢,起身揖礼。
庞涓也不挽留,客气地送他出门,拱手作别。
望着他的车马渐行渐远,不见踪影,庞涓方才长吸一口气,眉头皱起,挠头自语“这个秃头,上门即无好事。只是??此人毫无来由地搁下此话,究竟是何用意呢?”
又过许久,庞涓仍然不得其解,便闷闷地走回府里。
淳于髡回到驿馆,吩咐飞刀邹“邹壮士,你可以活动了。做三件事一是寻到疯子,要他明日午夜溜到庙门外面,你约个地方候他,将他背进驿馆;二是将他的衣冠等物抛于汴水,做出溺水自毙的假象;三是改装迎娶公主的大车,
飞刀邹应过,安排好随行匠人改装公主婚车后,迅速来到墨者所
翌日午后,范厨为孙膑送饭,刚从庙里出来,就有一人将他拦住,耳语数声。范厨绕道走进皮货店,有人迎住他,引他走入内室。
公子华端坐于席,范厨进来,哈腰小声问道“秦爷急召小人,可有要事?”
公子华指着对面席位“范兄,坐。”
范厨坐下,看向公子华。
“齐人要动手了,”公子华缓缓说道,“昨夜人定时分,有人前去小庙,偷偷会了孙膑。”
范厨大吃一惊“秦爷,怎么办?”
“这就动手!”
“这就动手?”范厨重复一句,紧张地盯住公子华,“何时?”
“今夜人定!”公子华断然说道,“公主明日出嫁,齐人必于今夜将孙膑偷出,
范厨一咬牙关“秦爷说吧,怎么干?”
“孙将军不肯赴秦,我们只能来硬的。”公子华从几案下摸出一只小陶罐,递给范厨,“这是,晚上送饭时,你混进食物中。待孙将军昏迷过去,我们将他背回店中,明日凌晨,待城门打开,我们就离开大梁,赶赴秦地。”
范厨接过小罐,目光犹疑。
“还有,”公子华似已猜出他的心事,“范兄的家小今日即走。我已安排好车马,范兄即刻回家安顿。除了那坛陈酒,范兄什么都不可带,若有邻人问起,只说串亲戚去了。待到秦地,一应物事,皆有
范厨松出一口长气,起身叩首“小人谢秦爷想得周到!”说毕,将陶罐置入饭盒,告辞出去,走有几步,复退回来,“秦爷,小人想起一事。”
“范兄请讲!”
“食物是否也让那些丐儿吃?”
“嗯,”公子华点头,“还是范兄想得细!药全放上,让那些丐儿睡上两日,免得明日醒来,坏我大事!”
范厨应过,急回家中。不一时,有马车停
黄昏时分,范厨熬好一罐稀粥,将药倒入粥罐中,烙出两只葱油大饼。为使他们多喝稀粥,他特地
天色苍黑,范厨安排好庞涓一家的饭食,就挎上饭篮直去南街口。这些日来,因有孙膑
这一晚也是。
远远望到范厨
孙膑没有去接,头也不抬,不无伤感地长叹一声“唉,有好吃的,就让娃子们吃吧!”
范厨怔道“孙将军?”
听到喊声,孙膑微微抬头,望向范厨。
见孙膑的眼里闪着泪珠,范厨惊愕“孙将军,您??怎么了?”
“范兄,”孙膑凝视他,泪眼模糊,“这几年来,
因有公子华的预言,范厨忖知孙膑是要远赴齐国,这
孙膑接过,端
范厨大是着急,却也不好硬劝,只好坐起来,望着孙膑。
旁边是个油灯,上面因有灯花,不太明亮。孙膑摸到一根剔牙用的小竹签儿,拨去灯花,端过油灯,轻道“来,近前一点儿,让
范厨朝前挪了挪。
孙膑将灯移近范厨,细细端详。
范厨心里感动,眼里出泪。
孙膑正
许是稀粥熬得太好,几个孩子不消几口就已喝完,再次来舀。
范厨急了,护住粥罐,拿出几块大饼“去去去,一人吃一块饼,吃完再来分粥!”
几个孩子拿过饼,咬过几口,又要舀粥。
范厨再次制止。
“范厨,”孙膑说道,“他们想喝,就让他们喝吧。”
几个孩子得到指令,不及范厨回话,将罐子硬抢过去,纷纷倒去。
稀粥倒空了,最小的一个没有舀到,哭叫起来。
“孩子,”孙膑招手,“来来来,孙叔叔这儿还有一碗。”
那孩子不由分说,上来就端。
“去去去,”范厨将他推开,护住碗道,“你们都喝了,让孙叔叔喝什么?”又瞪眼责备几个大的,“瞧你们这点儿德行,给小弟弟匀点儿!”
几个大的蹭过来,匀出稀粥给小乞儿。
范厨将稀粥双手捧上,跪下求道“孙将军,喝吧,再不喝,粥就凉了!”
孙膑接过来,再次放
范厨大急,叩首,哭出声来“孙将军,范厨求您了,喝吧,您若不喝,范厨??范厨??”
“范兄?”孙膑怔了,“你??你这怎么了?”
“小人??”范厨抹去泪水,“小人没什么,小人只求将军喝粥,是小人特意为将军熬的,将军不喝,小人??小人心里难受??”
想到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吃范厨的饭了,孙膑心里愈加难受,轻叹一声“好吧,
范厨不肯,双手将碗端起,恳求他当场喝下。
孙膑拗不过,接过粥碗,肚子真也饿了,咕咕几声一气喝下。
范厨拿袖子抹一把额上渗出的汗珠,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孙膑放下粥碗,拱手欲谢范厨,忽见一个孩子扔下饭碗,歪倒
孙膑惊愕,尚未反应过来,另外几个孩子也相继倒下。
孙膑大惊,急对范厨道“范兄,快看,孩子们怎么了?”
范厨扭头一看,也是怔了。孩子们横七竖八,皆歪倒,碗中的稀粥早被他们用舌头舔了个干净。想是药下得太猛,孩子年龄幼小,经受不住,反应过快了。
孙膑不无疑惑地看向范厨“难道是??粥里有毒?”
范厨哪里还敢接话,全身打着战儿,结巴道“将??将军,小??小人??”
眼下救人要紧。
孙膑顾不上查究,急切吩咐“快,范兄,快请医家!”
范厨似也回过神来,急急爬起,飞身出门,一溜烟似的跑出去了。
孙膑匆匆挪到几个孩子前面,摸过他们的脉搏,试了他们的鼻息,见一切尚好,仔细验看,也不似中毒症状,便松下一口气,细细思忖,猛地意识到粥里下有了。
孙膑震惊,回想范厨的表现,豁然明朗,摇头轻叹一声,闭目思索对策。
孙膑正自冥思,一道黑影从屋顶飘入院中,闪进门内。
孙膑惊觉,未及说话,黑影已到跟前,小声禀道“孙将军,是我,邹生!为防不测,
见是飞刀邹,孙膑嘘出一口气,轻声吩咐“快,秦人就要来了!”
飞刀邹瞧一眼横七竖八的孩子,弯腰背上孙膑,刚欲走出,庙门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八个黑雕破门而入,直奔正殿。
飞刀邹欲避不及,只得放下孙膑,闪身隐入庙中的泥塑后面。
众黑雕冲进殿门。
为首黑雕拉下面罩,是公子华。
孙膑端坐于地,神态安详。
公子华朝孙膑深深一揖“孙将军,情势紧急,
孙膑轻叹一声,闭目。
恰
公子华挥手,一个黑雕蹲下,另一个将孙膑抱起,放他背上,
早有一辆大车候
众黑雕拥着车辆赶回店里,直驰院中,闩死店门。
院中一溜停放三辆大车,一辆为坐人的轺车,另外两辆为货车,上面装满毛皮。公子华吩咐众雕将孙膑放进其中一辆早已改装好的货车的底层,上面装满贵重的毛皮。
做完这一切,公子华又使人前去小庙探看,见庙中静无一人,几个丐儿仍旧沉睡,一切皆无异常,方才放下心来,吩咐众人回房歇足神,明晨赶路。
雄鸡刚啼,公子华等全员出动,或赶车,或骑马,出店径投西门。
见是皮货生意人,城门尉摆手放行。
梅公主与孙膑的故事早已闹了个惊天动地,大梁人人皆知。
梅公主这要出嫁了,大梁人无不欢天喜地,祝福公主,欢送公主出嫁。
果如淳于髡的预言,梅公主抹泪上车,跨进车中犹自呜呜咽咽,悲泣不绝,前来送行的庞涓夫妇、太子申、朱威、白虎等众臣听
鼓乐声中,齐人的迎亲车马络绎出城,前面是乐队、旗手和嫁妆车,中间是齐人迎娶梅公主的特大婚车,后面是五十辆载满干菇、春茶的礼品车,浩浩荡荡,拖拖拉拉,竟达数里之长。
早餐辰光早过,武安君府中仍旧无人主厨。
瑞莲回府,迟迟候不到早餐,使侍女问询,侍女遍寻不见范厨,便禀报庞葱。
庞葱大急,派人赶往范厨家中,见院门落锁,再一打听,得知其家小早于昨日出城去往韩国。
庞葱闻报震惊,想起范厨昨晚尚
庞葱急禀庞涓。
庞涓脸色立变,赶往小庙,验知乞儿中了蒙汗药,使医家灌药解之,果然问知是范厨所为。
庞涓蒙了,愣怔许久,方才趋于冷静,细细思忖,一条线索
庞涓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想下去,正
关中人?庞涓心中一动。
淳于髡与范厨并无瓜葛不说,齐人若偷孙膑,根本不用下,而孙膑是
对,是秦人!庞涓牙关咬起,正欲说话,又有仆从飞步禀报,说是汴水岸边
庞涓引领仆从前往察看,庞葱使人打捞,庞涓拦住“不必了!”嘴角撇出一声冷笑,一字一顿,“传令,全力追捕秦某、范厨及皮货店所有伙计!”
庞涓一声令下,无数车马朝大梁西郊疾驰而去。
大梁离韩境不足两百里,庞涓亲自引兵追击,及至后晌,追至边关,得知有几辆皮货车乘已经出关,估计不到一刻钟,此时当入韩境。
庞涓一咬牙关,引军闯入韩国边关,亮出名讳,说是追捕逃犯。不待韩国边卒审核,便放马直冲过去。
韩关震骇。
庞涓追不多时,果然望见前面现出几辆车马。因
庞涓紧追上去。
望到紧紧追来的车尘,前面车马再度疾驰,边走边将车上的皮货一捆捆地扔下,既减轻车上负荷,又阻挡后面追兵。
见对方始终不弃大车,庞涓更加笃定,追赶愈紧。
许是慌不择路,走
另外两辆也都停下,十几个黑衣人围住那辆大车,似是
庞涓的车马追上来。众黑衣人抛下三辆马车,逃向两侧的林子。
庞涓见三辆车马俱
众兵卒控制住车马,将剩余皮货全部搬下。
庞涓仔细审察,果然查出那辆陷
庞葱扭开暗门,掀开盖子,拉出一只麻袋,里面软乎乎的,还有出气声。
庞涓大喜,拿剑挑开袋子,脸色陡变。
袋中之物不是孙膑,而是一头被绑缚四蹄的黑猪。
夹层里空空荡荡,再无一物。
庞葱急了“大哥,孙兄不
“娘的,”庞涓恨道,“我们中计了!”
“什么计?”
“疑兵之计!孙兄被他们另外移走了!”
“大哥,”庞葱劝慰道,“孙兄病成那样,秦人纵使抢去,也是无用!再说,孙兄与大哥情同手足,即使病愈,也未必肯为秦人效力,与大哥作对!”
“唉,”庞涓苦笑一声,摇头长叹,“葱弟有所不知,大哥是
庞葱不曾想过这些,听傻了。
愣怔有顷,庞葱回神,轻声问道“依大哥之见,该当如何?”
“可安排可靠之人前往咸阳,密探孙兄音讯。待确证孙兄
淳于髡的迎亲队伍快马加鞭,不出两日,已到马陵,大摇大摆地驰出魏国边关,驶入卫境,又走半日,抵达齐境,于后晌来到甄城地界。
正行之间,淳于髡远远望到大队甲士照面驰来,近前一看,是齐国主将田忌亲引五千甲士前来接应。
更令淳于髡惊讶的是,与田忌同车而来的是合纵特使苏秦及上大夫田婴。
三人与淳于髡见过礼,苏秦吩咐前往甄城。
车马抵达甄城,天色已晚。
田忌传令全城戒严,与苏秦诸人引着婚车直驰一家院落,
淳于髡看看这个被整修一新的宅院,又看到院中一派喜庆气象,颇为诧异,小声问道“苏子,这是哪儿?”
苏秦
话音落处,淳于髡转身,缓步走至公主车前,深深一揖“齐国已到,请公主下车!”
梅公主掀起车帘,
见周围站着几个陌生人,又见此处是一个充满喜气的农家院落,梅公主颇为诧异,看向淳于髡“请问先生,这是哪儿?”
“呵呵呵呵,”淳于髡笑出几声,“是公主的新房呀。”
梅公主震惊“不是没到临淄吗?”
“是的,”淳于髡晃晃光头,“公子虚临时改变主意,决定
梅公主花容失色,两手捂面,泣不成声“你??你们??”
“呵呵呵,”淳于髡笑劝道,“公主呀,大喜之日,哭哭啼啼却是不好,万一伤到身子,洞房花烛就煞风景喽,”又转对飞刀邹,“有请新郎!”
飞刀邹径直走上公主嫁车,从旁边打开一处暗门,钻进车底的宽大暗厢里,连拖带抱地拉出一人。苏秦急上前一步,合力将孙膑抬下。
陡然见到干干净净、焕然一新的孙膑,梅公主傻
孙膑也是怔了。范厨的下得过猛,直到两个时辰前他才醒来。见自己躺
梅公主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飞扑上去,泣不成声“孙将军??”
孙膑将她紧紧拥
望着二人亲热之状,淳于髡乐了“呵呵呵呵,公主呀,这就是你的夫君—公子虚!”又转对众人,朗声唱道,“奏乐,迎新人入洞房!”
原来,
苏秦等早已得到飞刀邹的准信儿,特来迎接。甄城是孙膑的祖地,孙家老宅及宗祠经历近两百年风雨,虽有倒塌破损,主体仍算完整,早被苏秦使人修缮一新,连洞房也布置好了。
抵达临淄后,为谨慎起见,苏秦、田婴暂将孙膑夫妇安置
淳于髡入宫,将使魏过程及魏王回赠礼单奏过威王,并说顺便应承魏王之请,成就了魏室公主的一桩姻亲。
淳于髡轻描淡写,只字未提孙膑,齐威王听得直乐,此事也就饰掩过去。
将孙膑成功救出之后,苏秦去掉一桩心事,遂于该年五月,全身心地前往楚国合纵。纵亲队伍由入齐前的不足万人增至一万三千人,大队车马浩浩荡荡,人喊马嘶,旌旗招摇,一路南行,渡过泗水、淮水,直奔楚国郢都。
远远望去,合纵气势胜过天子出巡。
公子华辛辛苦苦一年多,却功败于垂成之际,不无郁闷地回到咸阳,向惠文公详细禀报事件的过程。
“你怎么肯定庞涓拦下的不是孙膑?”惠文公眉头拧起。
“见庞涓没追,我们就没走远,
“如果是齐人,他们怎么可能
“如果不出所料,移花接木的当是墨者!”
“墨者?”惠文公愕然,“你怎么断定是墨者?”
“迷香。”公子华应道,“那天夜里臣弟亲手将孙膑放进夹层里,之后与众雕谋议出行方案,议到子夜,吃过夜宵,方才困去。”
“没有派人守值吗?”
“派了,是两个小雕。出事之后,我审他俩,据他们讲,将近天亮时,他们嗅到一股奇香,然后就啥也不晓得了,一觉睡到天大亮。那夜我们也都睡得特沉,原定凌晨即走,赶开城门的第一时间,结果是鸡叫三遍才醒,出城时日头已出,想必也都着了那香的道。根据他俩对香味的描绘,臣弟断定是迷香。此香没有任何毒性,只能使人昏睡半个时辰,只有墨者手里才有。”
“嗯,”惠文公点头,“这个天底下怕也只有墨者能从我们的黑雕手中抢食了。只是??墨者为何要助齐人呢?”
“或与苏秦有关。”公子华应道,“苏秦与孙膑早已有约,而墨者助弱,想必与孙膑有些联系。齐人那夜去接孙膑,见我们抢先了,就去联系墨者!”
“苏秦今已得齐,下一站必去楚国!”惠文公沉思有顷,看向公子华,“与苏秦定亲的那个妞儿叫什么名字来着?”
“秦秋果。”公子华应道,“
“甚好,”惠文公点头,“先让她见见世面,再放她展翅翱翔。”
“臣弟领旨。”
“车卫国他们的楚语学得如何了?”
“穿上楚衣就是楚国人了!”
“甚好,”惠文公盯住公子华,“如商君所言,未来列国,楚国于我乃重中之重。可让卫国他们马上赴荆,扎根郢都,协助陈轸力阻苏秦纵楚。只要楚不入纵,苏秦就掀不了多大风浪!”略顿,“还有,
“臣弟领旨。”
“君上旨曰,”车卫国朗声宣旨,“陈爱卿,苏秦纵成五国,行将赴楚。楚若入纵,则无秦矣,寡人为此夜不成寐,苦思旬日,唯有一解,就是爱卿。诚望爱卿施展本领,阻止楚人入纵,促成秦楚之盟,解寡人彻夜之忧。嬴驷拜托。”宣毕,走下几步,将旨书呈给陈轸,“陈叔,请接旨!”
“臣领旨!”陈轸再拜,接过旨书,站起,朝车卫国拱手,“贤侄辛苦了!”自坐于主位,指客席,“贤侄请坐!”
车卫国坐下。
“贤侄此来,只为传旨吗?”陈轸盯住他。
“回禀陈叔,”车卫国拱手应道,“卫国此来,一是听候陈叔早晚使唤,二是做点儿小本买卖,还请陈叔照看!”
“贤侄打算做何买卖?”
“乌金、青铜、皮革、巴盐,能够赚钱即可。”
“贤侄是打算运往秦地吗?”
“正是。”
“呵呵呵,”陈轸笑道,“贤侄眼光准,这些可都是赚钱的买卖哩。”略顿,“不过,就轸所知,巴盐尚可,青铜、皮革、乌金却是犯禁的!”
“卫国晓得,”车卫国亦笑一声,“若是不犯禁,也就不好玩儿了。”
“啧啧啧,”陈轸竖起拇指,“果然是车希贤的儿子!”
“卫国初来乍到,人地两生,还请陈叔教我!”车卫国拱手。
“教字不敢,”陈轸还礼,“轸游手好闲,不懂生意。敢问贤侄,是想把买卖做大呢,还是做小?”
“何为做小?”
“做小是结交宗亲,譬如屈、景、昭三家。”
“做大呢?”
“结交王亲!”
“卫国有心做大,敬请陈叔举荐!”
“纪陵君,就是当今殿下的二弟!”
“谢陈叔指点!”
之后数日,
安顿好车卫国等,陈轸这才闭门琢磨秦公旨令,越琢磨越觉棘手。
列国纵亲使团入楚堪称楚国大事,而大事只决于一人,就是楚威王。管
陈轸闭门不出,冥思一天,未能筹出妙策,猛地想起白姬,使人急入章华台,寻到白姬,询问宫闱之事,得知楚王许久没有临幸她,也未临幸其他任何妃子,且其最后一次临幸是两月之前的事,她明显觉出楚王有心无力,行不动房事了。
陈轸心里一动,四处打问医家,探询回春之术,连访数日无果。
陈轸不无郁闷,正沿大街闲荡,见前面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近前审看,是一个穿着奇怪的异相汉子
那汉子并不理会,见人围得多了,便扯起嗓子叫卖“丹药,丹药,灵妙丹药,吃一粒可祛小病,吃十粒可祛大病,若是吃上百粒,百病皆除??”
那汉子白眉长耳鹰鼻,面相奇特,身旁铺着一块丝帛,帛上摆着一只丹瓶,瓶旁放着一粒如红枣般大小的蜜丸。
那汉子不停叫卖,中气十足,声音富有乐感。
见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那汉子报起了家门“列位看客,
有个患牙病的挤到前面,指着腮帮子问道“请问上仙,牙疼能否治愈?”
“牙疼是小病,一粒足矣。”
那人喜道“请问上仙,多少钱一粒?”
“一块郢爰。”
郢爰是郢都的定制金币,只有官宦富贵人家才
像他这般异人,郢人也似见得多了,有人笑道“嘻嘻嘻,这位上仙,编谎也要编得圆些。瞧你这点年纪,大不过四十,却说自己三百零七岁,骗鬼哩!”
众人皆笑起来,不少人扭头走开。
那汉子皮肉不惊,只
陈轸眉心舒展,计上心来。
见看热闹的渐渐散走,陈轸踱到跟前,摸出一块爰金扔给他“莫上仙,
那汉子瞄他一眼,接过爰金,从瓶中倒出一粒丹药,递给陈轸。
陈轸笑笑,指丹瓶道“丹瓶里还有多少?”
“八十粒。”
“请问上仙,此药真的包医百病?”
“这个,”那汉子略略一怔,将陈轸上下打量一番,缓缓说道,“要看什么病了。病症不同,用药自也有异。”
“嗯,”陈轸点头,“此话
那汉子拱手“就依官人。”
昭氏府宅的庞大门楼上,原来的“左司马府”已被“令尹府”取代。
听闻陈轸光临,邢才迎出,见过礼后,小声叮嘱“陈大人,近日老夫人病情加重,恐有不测,主公心情不好,
陈轸拱手“谢了。”
邢才引陈轸至厅中坐下,自去禀报。不一会儿,昭阳进来,心情果是不好。
陈轸起身揖道“陈轸见过令尹大人!”
昭阳摆手让他坐下,自己也于主位坐了。
陈轸拱手“听闻老夫人玉体欠安,
“不瞒陈兄,”昭阳眼角湿润,声音哽咽,“家母因和氏璧一事受惊,病情加重,反复几次,这一回,怕是??顶不住了。王上使御医诊治,家母什么药也都试过了,根本无用,御医无法,只好用针。家母已是骨瘦如柴,早晚见她的身上扎满银针,
“令尹大人,”陈轸见他拭完泪,方才说道,“
“哦?”昭阳身子趋前,盯住陈轸。
“老夫人之病,
昭阳接过丹药,细细察过,叫来两个婢女,吩咐她们将药丸捣碎,和上蜂蜜,喂老夫人服下。
约过半个时辰,婢女急来禀报,说老夫人满面红光,病情好转,已能翻身坐起。
昭阳惊喜,急忙过去察看,又过半个时辰,乐呵呵地复入厅中,向陈轸求问上仙何
“大人莫急,”陈轸笑道,“若是此药真正管用,老夫人之病,可包
昭阳拱手谢过,由衷叹道“唉,每逢
“呵呵呵,”陈轸还过一揖,“大人不说,方是正理。
陈轸说出此语,堪称肝胆相照了。昭阳感动,当下喝叫摆出香案,与陈轸歃血为盟,结为八拜之交。昭阳年长为兄,陈轸为弟。
结拜完毕,下人摆出酒席,二人痛饮。
“来来来,”昭阳亲手倒酒,递给陈轸,“陈贤弟,大哥敬你!”
陈轸接过后放下,亦为昭阳倒满一爵,双手呈上。
二人举爵碰过,昭阳正欲饮下,陈轸摆手止道“大哥且慢,轸弟有一言,不吐不快。”
昭阳放下爵,正襟说道“贤弟请讲!”
陈轸亦放下爵,长叹一声,眼中泪出“大哥,
昭阳眼珠暴起,“咚”一拳击
陈轸捡起歪倒
“这有何难?”昭阳不假思索,“大哥这就奏明大王,兴师伐魏!”
“唉,”陈轸摇头叹道,“大哥纵使想伐,大王亦必不肯。”
“哦?”昭阳一怔,“大王为何不肯?”
“因为三晋已经纵亲,不久前苏秦前往齐国游说。若是不出
昭阳冷静下来,沉吟有顷,点头“嗯,贤弟所言甚是。依贤弟之见,该当如何?”
陈轸如此这般低语一番,昭阳频频点头,举爵“好,就依贤弟所言!来,为成功伐魏,报仇雪耻,干!”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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