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陆珩一下车就见到了黏人小狗。
他又看了看在外面站成两列的保姆们, 眼中古井无波:
“以后不用再行这些繁文缛节。”
丫头们头低的,背都快弯成九十度,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陆珩没再说什么, 转身看向乔攸, 嘴角才微微有了一点笑意:
“工作结束得早, 提前回来了。”
他打开后备箱, 司机小刘帮忙拎下来几只大箱子。
“不过陆管家,你为什么坐私人飞机回来?管家都能坐私人飞机, 陆少出远门不得直接坐时光机?”乔攸好奇。
司机小刘刚要插嘴“big胆,叫谁管家呢”,却被陆珩一个眼神示意住。
他轻笑一声,道:
“我为陆家出差,陆家提供交通工具,合理吧。”
听着是挺合理,但乔攸说不上哪里奇怪。
“先进来吧,我给你带了伴手礼。”陆珩一句话,分散了乔攸的疑惑。
他跟着陆珩上了楼,路过餐厅时,陆景泽也是没料到陆珩这么早回来, 下意识起身想要喊出那声“小叔您回来了”。
但莫名的, 小叔对他投来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虽不明白,但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他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司机帮忙把几只大箱子拎进书房, 道了句“我先回去”便关门离开。
房间里。
陆珩慢条斯理脱下外套挂好, 挽起衬衫袖子, 露出一截白皙精健的小臂,随手打开一只箱子。
里面是一盒高级红茶。
乔攸想起了陆景泽的昏睡红茶, 差点让他在狂风暴雨夜跑出去撑伞。
他对红茶毫无好感。
但不想扫了陆珩的兴,佯装开心:
“陆管家怎么知道我爱喝红茶。”
“爱喝么。”陆珩笑望他,“可惜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给吴妈的,你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很多。”
“不用不用。”乔攸连连摆手,“你自己留着喝。”
陆珩给很多人都带了伴手礼。
给吴妈的是红茶,给李叔的是高级刀具三件套,给陆景泽的是他花了大价钱拍下的名画。
他还给阮清和樱樱买了礼物,分别是做工精良的牛皮皮鞋和100%手工缝制的泰迪熊。
乔攸心驰神往,猜测着陆珩会为他准备什么礼物。
他还记得陆珩那句“你可以期待一下”。
是什么呢,名表?豪车?
如果是和樱樱一样的泰迪熊也不错。
他对表啊车啊没多大兴趣,不如一只等身泰迪熊,晚上抱着睡就像睡在陆珩怀里。
嘿。
陆珩打开最后三只箱子:“这些是给你的。”
乔攸嘴巴成了“O”型:“这些全都是?”
三只大皮箱!东西还不少呢。
他搓搓小手,已经迫不及待了。
三只大箱子里又各有两只小皮箱,非常精致,颜色各异,都是极有逼格的高级灰色调,表面还印着繁复优雅的月桂叶烫花,光是箱子看起来就不便宜。
狠狠期待了,难道是珠宝钻石?也不错。
乔攸向来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这会儿他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激动的内心颤抖的手,缓缓打开一只小皮箱——
………………
乔攸:。
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笑容也一并僵在脸上。
他拎起里面的东西,声音颤抖了:
“陆管家,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陆珩笑着问:“喜欢么,我挑了很久。”
乔攸晦涩地咽下唾沫,露出假笑:
“嗯……喜欢。”
他期盼中的泰迪熊、钻石珠宝或者名表都在背后碎成了一块一块,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超级豪华,但没什么用的……
洛丽塔洋装。
陆珩帮忙打开另一只皮箱,拿出里面的东西。
一条颜色不同的哥特式黑色洛丽塔。
乔攸:。
六条颜色、造型均不相同的洛丽塔洋装全部现出原形。
乔攸:Excuse???
陆珩对他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陆珩道:
“开始想了很久该买什么给你,正好人在英国,那里又是洛丽塔的发源地,也算是特产了。”
乔攸:“陆管家是……怎么想到要给我买裙子呢……”
声音打着颤,让人难以分辨是不是因为过于激动而产生的情绪不稳。
乔攸坚强微笑.jpg
“你发给我那张穿着男士新制服的照片,总觉得你笑得不是很开心,想到你连出门都舍不得脱下这身女仆装,一定是因为很喜欢。”
乔攸深吸一口气,吐出。
“谢谢,我可太喜欢了,我一定天天穿,穿烂为止。”最后四个字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你喜欢就好,我还担心我这个年纪的眼光跟不上你们的喜好。”
乔攸一听,这下好了,无形的道德绑架,他不得不穿了。
“那陆管家我先不打扰你休息了,早点睡。”
乔攸满脸“欢喜”拎着六只皮箱离开了陆珩卧室。
陆珩望着他布满阴霾的背影,垂了眼,若有所思。
半夜。
阮清终于回来了,一进门就碰上在大厅阴沉着脸的陆景泽。
理所当然爆发了激烈争吵。
“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和傅温谨坐上了出国的飞机呢。”
“你一定要拿傅温谨说事么,况且,我不是已经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呵,阮清,是不是我这些日子对你太好,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啊,欠债人和债主的关系,应该见面就剑拔弩张,怎么会莫名其妙就滚到了同一张床上。”
“激怒我?好啊,我就让你知道,你挑起的火,你负责灭。”
接着就是乒里乓啷仿佛要把房子都拆了的噪音。
乔攸也没睡,正对着六只皮箱惆怅。
他随手在墙上刻下一笔,继续对着皮箱发呆。
*
翌日一早。
“乔哥早上好……乔哥,你怎么穿成这样?”
这是乔攸早起后听到的第十二个疑问句。
他拄着洗地机,也不理人,脸上依稀能看到两个大字:
厌世。
几个小保姆偷偷举着手机拍他。
繁复华丽的哥特式洛丽塔,以黑白为主色调,纯白上身,薄如蝉翼的肩袖下,纤细而光滑的肩臂轮廓优美,即便瘦,也不嶙峋,反而恰到好处,为数不多的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黑色腰封更是在视觉上将他的腰线勾勒的不盈一握。露在外面的小腿笔直漂亮,泛着莹润光泽。
低低的方领卡住半边胸脯,胸口点缀的绛色小痣与裙子整体风格恰如其分,透着一丝颓靡的艳丽。
海玲打着哈欠下来,一眼看到乔攸这身装扮,哈欠打一半卡住,连忙掏个手机对着他三百六十度拍。
“乔哥,你真是越来越不拿我们当外人了。”
乔攸翻了个白眼。
谁让这是陆珩送的呢,不喜欢又能怎么办。
思忖的间隙,一旁传来小保姆恭敬的问好声:
“陆先生早上好。”
乔攸一听“陆先生”仨字,忙站起身子,拎起拖把假装卖力,见到陆珩,露出最灿烂的笑容对他道早安。
陆珩望着他身上的洛丽塔,唇角轻轻勾起,避开众人视线,用口型对乔攸道:
“好看,很适合你。”
乔攸努力表演着微笑,学着欧洲宫廷贵族的小公主,双手提起裙摆,一条腿向后轻弯,做了个标准的屈膝礼。
陆珩笑了笑,收回视线,阔步离开豪宅。
这一天,乔攸受尽屈辱!
“乔哥,你去把……咦,乔哥,你换裙子啦?”
“小乔,昨晚的报销……欸?你换裙子了?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穿裙子。”
“攸攸,你……的裙子真好看。”
就连出门前的陆景泽,眉头一敛:
“谁允许你不经同意更换私服。”
“制服沾了水还没干,如果可以,陆少能把晚宴那套男士制服借我穿么。”
陆景泽沉吟片刻,推开大门,边走边道:
“不用,穿着吧,还挺可爱的。”
乔攸:……
*
傍晚,遭受了一天善意打趣的乔攸躲在别墅前的小花园里,透过水池望着自己的倒影。
其实他也觉得这一身挺好看的,毕竟基本盘在。
可唯独不能接受所有人都对他的喜好产生了奇怪认知。
这宅子里的保姆一个个都是深渊巨口,小道消息传着传着就能从“乔攸喜欢穿裙子”传成“乔攸是花痴,经常偷别的女人的内衣穿”。
他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不能不在意警察的看法。
怒火攻心,乔攸拎起裙角,一手扯一边使劲往两边拽。
撕烂了就穿下一件,再继续撕,六件全撕完他就不用再吃这被嘲之苦。
可没使劲几秒,手上力道散了去。
虽然但是,是陆珩送的呢。
自己喜欢与否另说,陆珩看起来倒是真喜欢。
乔攸叹了口气,轻轻抚平裙摆上刚被他扯出的褶皱,仿佛那是被他无辜中伤的陆珩的脸,只能道歉,再满脸怜惜地爱抚着。
“沙沙——”
倏然,身边传来叶子被拨开的声音。
乔攸忙放下裙摆,不想让人看到误会再加深。
可身后站着的是一袭烟咖色长风衣的陆珩。
英伦风的长衣搭配黑色高领毛衫,透着几分松弛安逸感,与他那张岁月静好的脸相得益彰。
“陆管家,你回来了。”乔攸立马露出笑容,手指拽住裙摆上的皱褶使劲往身后拉,试图隐藏。
“不喜欢么。”陆珩没头没尾问了这么一句。
但乔攸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洛丽塔。
“怎么会,稀罕还来不及,纯手工的呢。”乔攸心虚,脸上的笑容多少有些不自然。
不知道陆珩在这站了多久,刚才他的举动他又看到了多少。
陆珩鼻间轻轻叹息;
“看来是真不喜欢。”
乔攸内心暗自感叹:陆珩察言观色的能力真是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明明自己刚才笑得那么卖力。
他不装了,坦承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男孩子,虽然我不歧视男生女装这种事,但……它并不在我的喜好范围内。”
乔攸很喜欢自己送给他人礼物时,从他人那里收获的情绪价值,所以他很清楚自己同样收到礼物后的一言一行对他人来说有多重要。
而且,对方是陆珩。
所以说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委屈。
陆珩垂了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种无尽的沉默中,乔攸开始后悔。
觉得自己不该说那番话。不喜欢可以不穿,可对着为他精挑细选礼物的人诚恳表达自己的厌恶,是不对的事。
他试图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
“我知道了。”对面的陆珩倏然抬头,语气听起来也没什么不满。
“抱歉,是我没有了解胡乱揣摩,根本没问过你的喜好,给你造成了困扰。”
“不是。”乔攸连连摆手,“其实裙子还是很好看的,纯手工制作一定也不便宜,你的真心我感受到了。”
虽然陆珩语气依然平静无风,但在乔攸听来,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失望。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挽回一下,却忽然听对面陆珩开了口:
“那你愿不愿意给我一次弥补过失的机会呢。”
乔攸:……啊?
陆珩扬起唇角的那一刻,乔攸觉得似乎十一月的凉风都漫上了丝丝柔情。
“去换衣服吧,我们得赶在商场关门前抵达。”陆珩笑道。
乔攸跑回杂物间翻出他唯一的男装。
是他穿书那天穿来的衣服,那时还是夏季末,气温尚且高着,所以是薄薄的T恤和长裤。
北方冷得早,十一月初气温就已经降到只剩□□度,晚上更冷。
当只穿T恤的乔攸出现在陆珩面前时,陆珩不由分说,上楼从衣帽间里取了件羊毛材质的大衣帮他披上。
陆珩比乔攸高了将近十五公分,宽大的大衣穿在乔攸身上像个唱戏的,手一垂下去,袖子多出老长一截。
乔攸不敢挽袖子,怕给陆珩昂贵的大衣留下折痕。
但无论多细微的画面,总能被陆珩轻易捕捉到。
陆珩拉过他的手,动作温柔帮他把两边袖子挽上去,并道:
“其实这件大衣因为没有袖收,单这么穿看起来很单调,袖子挽上去会更时尚一些。”
他又补充:
“我穿时也会把袖口挽上一截,虽然年纪不小,但追求潮流的心是不会变的。”
乔攸都快哭了,感叹于陆珩的心细如丝,就连说话都这么懂分寸。
没有点明他个子矮的事实,也没强调要他不用怕弄坏衣服,每个字都恰到好处,小心翼翼维护着他的自尊心。
更爱了。
乔攸穿着陆珩的衣服上了车。
他的衣服上有很熟悉的橙花油香气和鸢尾凝脂的甜蜜调子。
乔攸扯过衣领使劲嗅了嗅,想要确定。
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像变态,忙收了手坐直身子。
陆珩还是看到了。
“你送我的香水,香味我很喜欢,有时起晚了来不及用,干脆滴了几滴在扩香石上,放在衣柜里。”他解释道。
“陆管家。”乔攸不想再忍了,坐直身子严肃地看着他,“你觉得,我们对食怎么样。”
陆珩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对食……?”
乔攸认真点头:
“古代皇宫里,太监宫女一辈子都只能待在那一亩三分地,为了排遣寂寞,就会选择搭伙共食。我还是那句话,在这个陆家,没人比管家和保姆更配。”
陆珩抬手,轻轻掩了嘴角的笑意。
这个孩子每次说话都这么语出惊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给自己定义成管家,但这种叫法,陌生却也有趣。
乔攸说完,内心慌张,直直盯着陆珩的侧脸等一个答案。
答案无非两种,行或不行,但始料未及,陆珩给出了第三种答案:
“可你不是宫女,我也不是太监。”
语焉不详的回答,只能让乔攸确定陆珩的男性.功能是没什么问题,但关乎他的这个问题,却似乎不太搭边。
或许,陆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乔攸对于这个问题的疑虑,在下车后看到顶级商圈的刹那烟消云散。
商场以L.U电子总部为中心,商场公司医院学校一应俱全。
乔攸也不知道,面前的这座大型商场就是L.U电子投建。
穿书前他虽然不缺钱,但作为视频UP主每天要做的就是待在电脑前对着键盘敲敲打打,没时间交友,舅舅工作忙,原先的同学也都渐渐不联系,一个人的时候没什么逛街欲望。
但今天不一样,站在他身边的是他向往的白月光。
乔攸开始幻想小情侣逛街时的黏黏糊糊。
虽然他没什么实际经验,但言情小说看了不老少,纸上谈兵也是兵。
“为了表示歉意。”陆珩说着,带乔攸来到了二楼服装层。
进了其中一家专柜,正在闲聊天的柜姐看到人立马迎上来,那声恭敬的“陆代表”没等喊出口,却见陆珩对他们微微挑眉,似乎在暗示什么。
柜姐都是人精,哪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忙改口:
“两位先生欢迎光临兰绮第二八分店。”
乔攸不太认识那些奢侈品大牌,没兴趣也就没研究过,他始终觉得79包邮的帽衫就很好穿,质量也不错。
况且人胖瘦一时体型也不固定,万一花了大价买了过不久不能穿,那太亏了。
这家专柜走的是成熟型男风,乔攸对着其中一件男装陷入沉思,总觉得自己要是穿上就有种强装大人的幽默感。
陆珩见他意兴阑珊,也不催他,反道:
“如果没有喜欢的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只是两人去了第二家第三家都是差不多的结局。
乔攸觉得,陆珩虽是一手遮天的管家,但再有钱能有钱到哪里去,出于对价格考虑更多,即使有合眼缘的衣服也要装作不感兴趣。
他也不知道陆珩从英国给他带回来的洛丽塔洋装,都是纯手工限量款,均价十几万。
陆珩还是不催他,等他慢慢选,一直到选到满意的衣服为止。
整个服装层转了一遍,俩人空着手进去的也空着手出来了。
虽然什么也没买,但能和陆珩这样闲散逛街,至少乔攸的情绪价值得到了空前满足。
彼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陆珩看了眼手表,问他:“如果这间商场没有中意的,改天去别地方逛逛?”
乔攸露出小狗式灿烂笑容:“好呀,说定了哦。”
“那么,现在去吃晚饭?”
“可以是可以,但陆管家你不是没有吃晚饭的习惯?”
陆珩不好说,他的确没有这种习惯,且从小就没有,碳水会令人犯困,为了保持精神晚上工作,他只能戒掉晚餐。
但看到乔攸每逢路过餐点店都忍不住往里张望的模样,料到他走了半天也饿了。
“偶尔也会想吃。”陆珩道,接着岔开话题,“你想吃什么。”
乔攸看了一圈,美食层琳琅满目,听过的没听过的都有。
目光落在一家店门口,他问:“可以吃火锅么。”
他对那些高级牛排、外国餐厅都没什么兴趣,最喜欢的就是火锅,小时候每逢考试取得进步,俗气的舅舅就会带他去吃火锅庆祝。
但还是要征询一下陆珩的意见。
陆珩没吃过火锅,生于财团家,打小在各种礼仪教育包括饮食方面都有严格控制,每天摄入的卡路里是固定的,虽然三餐看着花样多,但一天加起来也不过1600大卡。
至于陆景泽为什么长歪了……
谁知道呢。
见陆珩在犹豫,乔攸立马改口:
“牛排吧,牛排也不错。”
陆珩看着他,笑笑:
“还是火锅,不过我没吃过,得劳烦你教教我。”
进了火锅店,正常二人进餐都是面对而坐,但乔攸谨记要教会陆珩怎么吃火锅,特意和他相邻而坐。
以前陆珩吃的餐厅都由主厨呈递上蜡封的信封,裁纸刀割开信封,取出里面当日餐品推荐,所以陆珩以为这里也一样,还在等服务生上前询问。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再一看乔攸,正抱着手机玩起来了。
“不点餐么。”陆珩问。
乔攸将手机凑过去,笑道:
“现在都是网上点餐了,把想吃的食物加入购物车,一会儿服务生就会送过来,吃完后去前台出示二维码结账就行。”
陆珩倒是觉得很新奇,用自己的手机学着乔攸扫了下桌边的二维码,却发现点餐过程很复杂,要先手机号认证,然后关注这家店的公众号,最后授权微信登录,才能点餐。
乔攸似乎也觉得麻烦,在旁边“啧”了一声。
而菜品列表里很多配菜陆珩也不认得,什么苕粉、蟹排、沙拉虾堡、魔芋结……都是没听过的东西。
乔攸见他迟迟不下手,便热心肠给他介绍解释这些配菜。
不辞辛苦。
陆恒的注意力却没在配菜上,只在乔攸探过来的脑袋。
不知是染的还是天生这样棕色的头发,在昏黄灯光下润泽柔软,微微发卷,也不知是烫过还是天生如此。
这么近距离观察,发现乔攸睫毛很长,穿过垂在眼边的碎发,卷翘向上,随着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陆珩收回目光,重新投到菜单。
刚点完餐,服务生端着茶盘过来了,上面放着他们点的鲜榨西瓜汁和猕猴桃汁。
坐在外侧的陆珩主动收起手,让开位置让服务生放饮品。
刚放下,半截瓶子还伸在桌沿外,服务生急匆匆要走。
结果袖子一扫,玻璃瓶掉下桌子,砸在陆珩大腿上,滚了一圈在地上裂开了。
服务生回来了,一边说抱歉一边拎个拖把擦地。
陆珩弹了弹湿漉漉的裤子,也没说什么,在桌子上看了一圈,没看到纸巾,问服务生:
“能给我们拿点纸巾么。”
服务生:“哦好,纸巾十二元一盒。”
乔攸:“多少?”
服务生强调:“十二元。”
这纸壳子是金子做的还是纸浆子是金子做的?
“是你们失误打翻了果汁,于情于理你们都该拿纸巾过来。”
“哦,卫生间有免费纸巾,你们可以出门左拐走到尽头就能看到。”服务生道。
陆珩似乎不太想和别人起冲突,起身对乔攸说他先去趟卫生间。
乔攸抓着他的衣摆把人拖回来按回去,对服务员一字一顿:
“请你现在就拿纸巾过来。”
服务生擦完地要走:“你们可以在点餐购物车里加一盒纸巾。”
两人的吵嚷声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
火锅店老板听到声音赶紧跑过来,询问过事情缘由,对不服气的服务生使个眼色:
“赶紧拿两盒纸巾过来。”
赔礼道歉并表示会送他们一碟肥牛卷。
拿到纸巾,乔攸还以为是多了不起的纸巾要十二元,就薄薄一只小盒子,少的都能数出来,质量也不好,粗糙割手。
陆珩慢条斯理擦拭着裤子,笑道:
“我有时候觉得,你是一个挺分裂的人。”
“陆管家,你说我精神分裂?”
“是说性格分裂。”陆珩解释,“有时觉得你很贴心,哪怕委屈自己也要哄别人开心;有时又会觉得,加购纸巾就能解决的问题,却态度坚决不肯退让。”
乔攸愣了下。
这句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因为对方是服务生,干着辛苦的工作拿着极少的钱,算得上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他没有漫天要价,也是按照店内规定收费。
反而是乔攸,不知人间疾苦,不懂得体恤他人,还在公共场合和人起冲突,让陆珩觉得丢脸了。
是啊,像陆珩这样的人,一定很不想在公共场合过于张扬。
可乔攸并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
他人愿意体谅服务生的辛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是他们大度;自己要求服务生拿纸巾过来也是因为对方犯错在先,自己也不过是在行使应有的权利。
索性,他也不再和陆珩争辩什么。
谁让自己喜欢他呢,他说得都对。
原本无比期待的火锅局,因为这小小插曲显得几分沉默。
这家店味道怎样,乔攸到结束也没尝明白。
结束后,乔攸要去付钱,被陆珩按住:
“我去吧,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陆珩来到前台,老板认出他,又说了好几遍对不起,还表示他们今天的餐点全部免单,另外还要照价赔偿陆珩的衣服钱。
陆珩说不用,没几个钱。
但是又道:“贵店十二元一盒的纸巾,价格是不是虚高。”
老板不好说,蚊子虽小也是肉,这些食客来都来了,几百元也花了,也就不在乎那仨瓜俩枣的。
一盒纸巾净利润十一块五,谁家吃火锅不需要纸巾,光纸巾钱他们一个月就能赚万把块。
老板随便搪塞过去,刷了陆珩的卡将小票递给他签字。
等陆珩签完字他拿过一看。
陆珩?
夭寿啦!商场的顶头大老板下榻他这小破店,给人弄脏了衣服不说,还让他看到这虚高价格的纸巾。
老板瞬间愁云惨淡。
陆珩出了门,就看见乔攸在门口望着远处出神,神情淡淡。
印象里,这个孩子无时无刻不挂着笑容,总是像小狗一样黏上来,一口一个“陆管家”。
忽的这样沉默,让陆珩瞬间犹豫他到底是不是乔攸,该不会只是个长得比较像的过路人。
陆珩做了个深呼吸,走到乔攸身边,微微委身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怎么了,生气了?”
乔攸回过神,摆出微笑:“生什么气?我又不是气筒。”
他在思考刚才那件事,无论是他还是陆珩,谁的说法都没错,只是错在三观不同罢了。
陆珩沉思片刻后,表情倏然严肃,他很认真道:
“刚才饭前我说的那句话,我仔细想了想,好像表达有误。”
乔攸看了他一眼。
哎,到底还是没办法对这张脸心硬。
“没关系,我没放在心上,你说了什么,我怎么记不起来了。”乔攸故意装傻。
但陆珩还是很认真:
“我只是好奇,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真实性格。”
“你说想对食,总得给我个深入了解你的机会。”
乔攸听到“对食”二字蚌埠住了。
他怎么能满脸严肃切从容地说出这句话。
但是他还说,想深入了解。
那一瞬间,乔攸明白了小狗被主人摸摸头是什么心情。
乔攸作为吐槽向视频UP主,保持充足的表达欲是必要的,所以他的话一直很密。
“别看我这样,我小时候很乖很听话,属于那种被同学欺负了也不敢还手的类型。”
陆珩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倾听。
“小学时候班上有个男生经常欺负我,撕我作业,拿石头丢我,踢我凳子,还在我午休的时候偷偷在我脸上涂鸦。”
“因为我没有爸妈,又住在舅舅家,不想给舅舅添麻烦,就一直忍。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他骂我舅舅是光头,说光头都是劳改犯,我不能忍,哐哐两拳飞过去了。”
陆珩情不自禁睁大双眼,脑海中有画面了。
随即忍不住轻笑一声,发表看法:“那是该打。”
乔攸继续道:
“他平时欺负人时倒是挺有能耐,结果两拳就把他打哭了。老师把他妈妈和我舅舅都叫到学校来,那个男生是单亲家庭,他妈妈又信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说自己抑郁症,悲鸣着让老师开除我。”
“老师大概也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让舅舅先给人道歉。”
“所以,道了么。”陆珩问。
乔攸点点头:“道了,这样鞠躬。”
说着,乔攸还模仿当时舅舅的动作,大街上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陆珩扶住他的后腰,轻轻拍了拍,示意他直起身子。
乔攸叹了口气:
“我舅舅是个不怕事的更受不得委屈的,据说年轻时还混过社会,但为了息事宁人,第一次弯了腰,一直说对不起。”
“我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弱势群体就要所有人是非不分向着他们,将所谓的正义凌驾于真相之上,可是……”
“我也没有爸爸啊,我连妈妈都没有,我舅舅是汽修工,也是社会的底层,所以那个时候的不甘和委屈却让我坚信。”
他语气坚定:
“与其等待他人怜悯施舍,不如先自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还有谁会看得起我呢。”
陆珩望着路边火树银花,车水马龙喧嚣不止,却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寂静。
“舅舅是很好的人。”陆珩道,“你也是。”
乔攸终于露出了他的标志性灿烂笑容,故作姿态鞠躬:
“谢谢陆管家褒奖~”
“那么,自强的小乔同志,这个月的一万块奖金应该也不需要了吧。”
陆珩笑得眉眼弯弯,与天际的月牙恰如其分。
“那不一样。”乔攸扒拉着陆珩的手,仿佛要把这不存在的一万块抢过来藏好,“奖金是奖金,施舍是施舍,奖金是我应得的。”
来了,他标志性的得意洋洋笑容。
“还有,陆管家你刚才说自己表达有误,那是不是该跟我赔罪呢。”乔攸笑得贼兮兮。
“有这种事?某些人不是说不记得了。”陆珩故作为难,“再提是不是不太妥当。”
“岸阁浮萍绿有痕,不提不是中国人。”
乔攸拉着陆珩的手往路边小店里钻。
他和陆珩固然不是一路人,可陆珩也愿意倾听他的故事,并努力理解他因为过往经历塑造出的三观。
舅舅是很好的人,他是很好的人,陆珩也是。
陆珩被他牵着走,下意识低头,视线落在紧密相牵的两只手上。
乔攸喜欢亲密的肢体接触,没有无聊的尊卑之分,大概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的舅舅除了给予他父母一样的爱,更给了他在这个社会立足的底气。
陆珩回过神,抬头看了眼小店。
是一家故意做旧的怀旧风小铺。
进去后,发现装潢还真是像极了八零九零年代风,那个年代常见的绿色涂漆墙,旧时代的标语,流行的垃圾零食,琳琅满目。
老板穿着富有年代感的海魂衫,看起来也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这个这个。”乔攸指着一台机器激动道,他在门口时就注意到了。
是一台拍大头贴的机器。
这是乔攸小学时、陆珩高中时流行的玩意儿,可以在机器上选择一些好看的相框和背景,打印出来的照片背面带胶,贴在书本墙上看着乐。
乔攸还记得小学时班上女生都特别喜欢拍这个,他也想,但那时思想高度尚且达不到,只觉得这是女生喜欢的东西。
所以屡过店门而不入,心里暗戳戳羡慕。
再后来这种大头贴机随着科技快速发展早已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一起拍吧陆管家。”乔攸晃晃陆珩的手,“我想打印出来贴在我的小本本上。”
陆珩蹙着眉,却面带微笑。
半晌,他道:“那就……拍一次吧。”
乔攸点着按钮挑选背景,先选了一张三个穿着衬衫戴着红星军帽满眼坚定看向未来的小人相框,背景是天安门广场。
乔攸忽然站直身子,噘着嘴严肃道:
“敬礼!”
陆珩个子高,为了看清背景本来微微俯下身子,听到乔攸这声喊,立马直起身子,比了个标准少先队礼。
两人均是一脸严肃,腰板挺直,像相框里的小人一般目光坚定如同入党。
外面的老板:乐,这俩人加起来有十八岁么。
乔攸又选了张粉粉嫩嫩的爱心相框,周围是一圈粉色泡泡。
他问陆珩:“我们一起比心吧。”
陆珩不懂比心是什么意思,只是照着乔攸的动作伸手。
但他比了半天,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却总也对不上乔攸那手势比出的半颗心。
乔攸帮他一点点掰动手指,等他摆好动作,主动扣上自己的半颗心。
幼稚小学生才会做的事,陆珩竟也意外从中读到了一丝趣味。
拍了好多,两人拿着打印出来的照片往外走,请老板用裁纸机裁开。
倏然,乔攸发现柜台后挂了一件白色圆领开衫棒球服,两侧衣襟分别印着一男一女两个比心的小情侣,拉上拉链时,小情侣比心的手就能扣在一起。
乔攸眼睛亮晶晶。
老板见他有兴趣,主动道:
“你们也可以选一张喜欢的照片印在棒球服上,我这有机器,半小时就能印完。”
乔攸看了眼陆珩,羞涩地扭捏起来:
“陆管家,或许,你需要一件棒球服么~”
陆珩望着这件棒球服,想起了在大街上看过的荧光绿色夹克,胸前印着“中国”二字。
当时司机小刘还打趣说:
“现在的年轻人,审美奇特。”
说实话,如果要他穿……他可能真的没这个勇气。
但一低头,对上乔攸期盼的眼神,那湿漉漉的眸子像是布满小星星。
陆珩又想起黏人的小狗了。
“可能……需要。”陆珩移开视线,也不知道哪里好笑,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半小时后。
乔攸领到了印着俩人比心照片的棒球服。
爱不释手,哪怕一股油墨味儿,也要热情贴贴,直接换上。
他又看向陆珩:“陆管家,你不换么,我们的BF服。”
“BF服是什么。”
“情侣的同款衣服叫情侣服,best friend的同款衣服叫BF服。”
“必须穿么,我觉得它收藏价值可能更高。”陆珩道。
乔攸明白了,他还是嫌丢人。
将心比心,如果是穿书前的他要他穿着印有和老舅比心图案的衣服出门他也没那个勇气。
乔攸拉开拉链,图案上两人比心的手也瞬间分崩离析。
“哦好啊,那就珍惜收藏吧。”
陆珩望着那两只分开的手,良久,走过去将拉链扣上,慢慢拉上去。
在乔攸愕然的视线中,他脱掉大衣穿上那件棒球服,拉好拉链。
“希望,印刷质量好,不会被洗坏。”
简单一句话,乔攸似乎获得了某种暗示。
陆珩不穿不是嫌丢人,而是怕穿过再洗会洗坏衣服上的图案。
老板暴躁微笑:老子的机器是最先进的!
路上。
乔攸心情超级无敌好,摆弄手机自拍,着重表现胸前的图案。
陆珩陪着他慢悠悠走向地下车库。
时不时能听到周围路人发出的偷笑声。
他们不知道,这两件棒球服后面还印着别的字。
组合在一起就是:
必!胜!
路人窃窃私语:
“你看,还印着必胜呢,这俩人信念感真强。”
第25章
翌日。
乔攸在门口望着陆珩出门, 虽然他没穿那件棒球服,乔攸也理解正式场合穿那玩意儿丢人的事实。
但喜,喜他昨晚和陆珩的关系又进一步。
就连楼上传来的陆阮之争都如闻仙乐耳暂明。
“你总是要我解释傅温谨, 可你从来不肯解释一句你和吴妈李叔还有你小叔的事。”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视频是P的, 也对, 你这种蠢货怎么会懂。”
“P?如果是照片说不定我还会信, 视频怎么可能P呢。”
前不久,这三支视频被颜泽渝发给了阮清, 他还颇为好心地提醒一句:
【快跑!】
而陆景泽不光对阮清这个人有极强的占有欲,就连他的手机也时不时翻一翻,看看他是不是又背着他和傅温谨联系。
结果就看到了那三支视频。
乔攸正在玄关奋力擦地砖,他唯一不想摸鱼的时候,是希望陆珩一回家就能看到镜子一样的地砖投映出他的绝世容颜。
陆景泽满脸阴翳从楼上下来了。
他拍拍手,示意所有干活的佣人到他身边集合。
其他人执行力极强,已经在陆景泽面前整齐站成一排,唯独乔攸一直拿他当空气,还在对着地砖努力。
陆景泽又拍了拍掌。
乔攸围着地砖转了一圈,认真思考:
地缝不够亮,要不要请人来做个美缝。
陆景泽见他不为所动, 很想问问他是不是聋了。
索性, 他使劲一咳嗽, 声音中夹杂着强烈的不满。
乔攸“啧”了声,抬起头:
可这是陆景泽的房子, 我为什么要当冤大头花着自己的钱为他提供便利?
陆景泽忍无可忍:
“咳咳!没听见我叫哕哕……!”刚才咳太猛, 嗓子眼发干, 直接干呕。
乔攸幽幽看向陆景泽,一脸嫌弃。心道这个拟人化生物一大早又在这出什么洋相。
陆景泽咳嗽几声, 咳得满脸通红,勉强稳住气息开始兴师问罪:
“我无意间看到三条视频,是有心之人截取了部分监控录像并进行PS,导致视频内容中出现我饥不择食,对吴妈李叔以及我小叔伸出魔爪的不实影像。”
小保姆们一听,齐刷刷低下头,不停做深呼吸。
怎么办,快兜不住笑了。
乔攸:你还说得挺委婉。
不过,这视频不是他做的么,怎么会流传到陆景泽手中。
“我今天一定要查清做视频的人是谁,一旦被我找到,必须做开除处理。”陆景泽嘴上这样说着,目光却在乔攸身上打转转。
乔攸无语。怎么这个类人总想拆散他和陆管家?
“现在我可以确定的是,能进入监控机房窃取录像的肯定是陆家的人。”
小保姆们面面相觑,乔攸无所畏惧,只有海玲汗流浃背。
据她多年吃瓜经验,这视频是乔攸做的没跑了。
她可不想乔攸走,她完美的吃瓜搭子。
这事查也简单,看一眼监控便真相大白。
但坏就坏在当晚晚宴,部分贵宾很不喜欢被监控盯着,而且涉及到募捐机密,所以临时关了监控。
“我当晚忙着招呼客人,边边角角注意不到,那么各位保姆不妨说说看,给我提供一些线索。”陆景泽说着,又看向乔攸。
新仇旧恨加起来,就是对他的笃定。
小保姆们低头不语,似乎不想得罪人。
陆景泽有的是法子让她们张嘴:
“提供线索的人无论有用与否,一条奖励一千块;而一条线索都没提供的人,这个月工资扣一半。”
“我我我我知道!”
“我也知道我看见了!”
“我我我陆少我我我!”
乔攸:……
陆景泽哂笑:“一个一个说。”
“当时我正好去厨房帮客人拿点心,看到乔攸上了三楼,监控机房我记得就在三楼。”
“我也是,乔攸从三楼下来时我还好奇问他怎么不去招呼客人。”
“乔攸从机房出来后还把制服换回了女仆装,还问我污水桶放哪了。”
小保姆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向贫瘠的大脑在金钱的驱使下化作超体,刚出生时的记忆也如海潮般清晰涌上。
陆景泽一回想,想起了那晚阮清问他为什么嘴里一股泔水味。
好啊,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只有海玲,全程沉默。
她紧紧抿着唇,思考着该怎么和妈妈解释这个月工资少了两万的事。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陆景泽望着乔攸,单边唇角一勾,再一勾,笑得瘆人。
“破坏主人的伟大形象,你是主动提交辞职信呢还是要我把你驱逐出门。”
乔攸真不惧,走就走呗,还要把你最信任的管家一并撬走。
乔攸:“感谢您的伟大决定,这就给您磕两个。”
他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立在左手手掌心,手指一弯曲,做了个下跪的手势。
陆景泽喉结滑动了下。
该死,还吓不住他?
傍晚。
乔攸已经开始认真收拾细软,也没多少东西,就是一些洛丽塔棒球服之类。
陆珩从公司回来了,下意识朝乔攸房间看了眼,转身上楼。
刚坐下,陆景泽敲门进来了。
“有事?”陆珩揉着眉心,缓缓翕了眼。
陆景泽毕恭毕敬:
“是这样的小叔,因为家中佣人违反条例,我对他做出开除处理,特来向您报备。”
陆珩睁开眼,眼底透着几分倦意,语气沉沉道:
“这种小事不用和我说,你自己做决定。”
陆景泽眉尾一挑,心中暗喜。
终于可以顺理成章把乔攸这个碍眼的弄走了。
爽!!!
楼下。
乔攸幽幽抬头,看向门口不告自来的陆景泽。
他第一次在男主脸上看到了宛若恶毒反派的笑容。
“你这几天的工资我会照发,一共是六千六百块。”陆景泽将一沓钞票扔在乔攸脚边,遂而单手揣兜,神清气爽。
乔攸数了数钱,道:“是6664,少了六十四。”
陆少心情好,懒得和他计较,又扔了张一百块:
“多余的钱拿着打车走吧。”
转身,潇洒离去。
刚一转身,呆住了。
陆珩就端着咖啡杯站在门口不远处,淡漠的脸上透着几分疲倦,可眼底又是寒光如刀。
陆珩呡了口咖啡,下巴一扬,示意他跟过来。
陆景泽望着他平静无风的脸,不知为何,背后涌上一股深深寒意。
书房内。
“所以你说要开除的佣人是乔攸。”陆珩也没时间和他做无意义的寒暄,开门见山。
陆景泽不明白,小叔刚才还说不用征得他同意,要自己处理就好,这会儿怎么又……
双重标准?
他有点委屈,把乔攸做的肮脏事从头到尾叙述一遍,还把他P的视频拿给陆珩看。
最后强调:“小叔,这种心术不正的人留不得。”
这三支视频如此娴熟地掐头去尾断章取义,陆景泽都怀疑乔攸是不是学新闻的。
“所以呢。”陆珩看完视频缓缓抬眼,眼中是陆家标志性的森寒意味。
“你觉得如果没有这三条视频会怎样。”
陆景泽挠挠头:“那我和阮清就不会因为这件事频繁吵架。”
陆珩点点头,轻笑一声,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对,或许你们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了。”
“啊?”陆景泽不明白。
小叔是怎么得出了这种结论。
“如果没有这三条视频,颜家小少爷就会秉持承诺在原地等你回来,继续你们那个被打断的吻,而这一切也会被窗口的阮清看得一清二楚,到时你才是真的无法解释。”
陆景泽内心一颤,仔细一合计,还真是这个理。
陆珩很少和陆景泽说这些事,他对于陆景泽的感情事从来不去过问,但今天必须要说:
“你作为一个男人,应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放不下旧情人就放过身边人,难道因为你是陆家少爷就可以既要又要?”
“对不起小叔,我知道错了……”
陆景泽放在裤子一侧的手不断摩挲着,暗暗攥紧,良久,他深深鞠了一躬。
陆珩端起咖啡,不再看他,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知道错了就好,去和乔攸道个歉。”
陆景泽耳朵抽了抽,又不干了:
“我和他道歉?凭什么。”
让尊贵的集团代理总裁放下身段和一个低贱的下人道歉?!
没等陆珩回答,一些匪夷所思的画面涌上陆景泽脑海。
他犹疑地抬起头,小心翼翼问:“小叔,你该不会对那个小保姆……所以才让我和他道歉。”
陆珩轻轻放下咖啡杯,表情依然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你是觉得,所有人处理问题的方式都和你一样,感情用事。”
陆景泽在这短短十几分钟内,脑袋低下抬起再低下不知多少次:
“我知道了。”
咬牙切齿.jpg
陆景泽前脚刚走,陆珩的注意力从电脑中移开,不由地回想起刚才看过的PS视频,那条疑似陆景泽对小叔下手的视频。
真是个小天才。
越想越想笑。
这样有趣的人,实在不多见。
景泽这样不可一世又不懂得尊重他人的脾性,是该有个人好好挫挫他的锐气。
陆珩打开手机,又把那几条视频看了一遍。
楼下。
乔攸收拾好行李,滴了几滴眼药水,等药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提笔行书:
【陆管家:
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和您道别,我深知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无言面对江东父老,更愧对您于我的信任,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要不和我一起走?跟了我不会像在陆家一样三天饿九顿,可人儿,我会待你好的。
我们找个世外桃源隐居于此,过着你耕田来你织布,你挑水来你浇园的快活日子。】
落款还没写完,身边忽然落了一道黑影。
乔攸护住书信,警惕看过去。
对上了陆景泽那含恨的目光。
“乔攸,我……”
话没说完,乔攸抬手打断他,义正辞严:
“你放弃吧陆少,我对你这样的没兴趣,也不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不要挽留我,我不想阮先生误会。”
陆景泽重重叹一口气,有宣泄情绪的成分在其中。
他烦躁抬手,使劲挠了挠头发,嘴巴像淋了铁水,好不容易才挣扎开:
“乔攸,刚才的事是我不对,你继续留在这为陆家贡献你的力量,就这样。”
囫囵说完,自己都没听清说了什么,陆景泽转身走人。
屈辱,长这么大没这么屈辱过!
乔攸:?
又发什么癫?
*
入夜,陆景泽躺在床上越想越窝火。
小叔还说他没感情用事,那心都快歪到精绝古城去了。
这些年自己见过多少保姆,哪个敢像乔攸一样不拿主人当人看,本来员工考核期就该走人的,硬是让小叔保到了现在。
何况这人手脚也不利落,每天就知道摸鱼,别以为自己没发现。
小叔该不会真相中了这小保姆。
陆景泽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想出这小保姆除了颜值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照这样下去,这小保姆该不会将来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朝上位变成他小婶吧。
陆景泽脑海中幽幽冒出画面:
乔攸坐在小叔怀里,手指挑逗着陆珩的锁骨,打着圈,娇滴滴道:
“老公~你看你这没用的侄子,公司交给他短短半年亏损几个亿,那将来可都是咱们的钱,亏的也是咱们的钱。我不喜欢他,你让他走嘛~”
小叔冷冰冰的眼神看向乔攸,手指轻抚过他的下颌:
“小妖精,还吃起我侄子的醋,呵,真拿你没办法。”
随后,小叔看过来,目光一凛:
“陆景泽,从今天开始我们正式分家,从今往后不允许你踏入陆家半步。”
几个保姆将陆景泽的行李都扔了出来,顺便把他的小宝贝阮清一并扔出来。
大门缓缓关闭的瞬间,他看到了乔攸得意洋洋的笑脸,以及小叔挟带嘲意的冷笑——
陆景泽猛地坐起身子,大床一晃,惹得旁边正在熟睡的阮清发出几声梦呓。
之所以产生这种顾虑,完全是因为小叔不同寻常的表现。
放到以前,他哪里会关心保姆的去留。
乔攸这个人很危险,还是不能让他留。
陆景泽躺回去,轻轻拍了拍阮清的小肚子哄睡,脑海中密密麻麻冒出无数“乔攸驱赶计划”。
第26章
翌日。
门口, 乔攸递给陆珩他的电脑包,语气有点委屈:
“陆管家,你身位一个管家为什么还要每天去公司报到?是不是陆景泽苛待你, 让你一人身兼数职想累死你。”
陆珩接过电脑包, 笑笑:
“是我爱管闲事罢了。”
乔攸挥挥手怕:“陆管家一路顺风~”
陆珩刚走出门口, 又退了回来:
“对了, 这几天糖球会,我下班会路过那边, 你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
乔攸冥思苦想半天,实在想不出来,他没去过糖球会,也不知道那里都有什么小吃。
陆珩也不催他,道:
“那等你想到就发消息给我好不好。”
“嚎!”
送走了陆珩,乔攸乐的像归巢的鸟儿,飞出了S路线。
他特意自费买了美缝材料,从网上学过教程,想把玄关处几块地砖来个全新大改造,这样陆珩一回家就能透过镜子一样的地砖欣赏到自己的绝世容颜。
刚一转身,视线里莫名暗了一块。
乔攸放眼望去, 站在旋梯上的陆景泽浑身散发着黑气, 朦胧黑雾将人全数裹挟, 只剩一双如寒刃般的双眼死死盯着这边。
在其他小保姆毕恭毕敬的“少爷早上好”中,乔攸嫌弃脸, 假装没这人, 继续他的地砖改造大计。
下午, 大家都在忙得热火朝天,忽然听到一小保姆激动喊了声:
“吴妈!您回来啦!”
门口出现了一满脸严肃的大婶, 手里拎着个小皮包,进门就开始打量。
伺候完月子的吴妈第一时间回到工作岗位,首要任务就是检查她不在时这群小丫头有没有偷懒耍滑。
看到陆景泽,吴妈一改刚才厉色,眉眼一松,变得恭恭敬敬:
“少爷,我的假期结束,可以回到工作岗位,特来申请销假。”
陆景泽优雅翘着腿,接过销假条签上自己的名字:
“嗯,还有,恭喜你喜得乖孙,这是我一点心意。”
他给了吴妈一只大红包。
乔攸正专心致志研究他的美缝,没心情也懒得注意这二人跟演电视剧似的。
“对了少爷,我儿媳她娘家托人从山里抓了几只鲁西斗鸡补身子,儿媳懂事乖巧,就想着让我送来少爷家,当是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吴妈道。
鸡!
这个字一出口,乔攸顿时浑身都警铃齐声大作!
同时警铃大作的还有陆景泽,不过这“警铃”是一种对他的提示。
正愁该找什么借口把乔攸驱逐出陆家,正所谓人要是诚心,天都来帮忙。
原文中,吴妈带回来的鲁西斗鸡因肌肉丰满、肉质鲜美而闻名,但同时它们又是斗鸡繁育出的品种,天生野性难改,凶猛好斗。
本来陆景泽是想让保姆们把鸡杀了炖成汤给阮清补补身子,结果那些鸡不光凶狠还十分灵活,出去抓鸡的小丫头无一幸免,都带着一身伤惨败而归。
阮清主动请缨说自己以前和爸爸躲债曾经在深山里待过一阵,有抓鸡的经验,便自告奋勇要帮忙解决这些小肯德基。
结果他低估了斗鸡的战斗力,脖子被鸡撕了一条口子,当场失血过多而昏厥。
那一晚,家庭医生匆匆而来,保姆们围着病床站了一圈。
见人迟迟不醒,陆景泽怒吼“要是清清醒不来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手指一抬,又指着家庭医生:“包括你!”
保姆们听到要陪葬吓得魂儿都飘了,为了不让自己年纪轻轻走上绝路,围着床边跪了一圈,边哭边叫魂:
“阮先生你快醒来吧!”
当时的乔攸锐评:
“我不好说是我没文化还是作者没文化,失血过多是指失血量超过人体血液总量的百分之二十,叫鸡挠了一下就……有我昨晚切菜在手上割的那道口子深?”
陆景泽已经打算好了,这就安排阮清下楼抓鸡,但凡出现伤口,其他人可免一死,乔攸必须陪葬。
毛都没有长齐的半大小子看起来的确不怕事,总不可能连死都不怕,到时指定得吓得屁滚尿流连夜扛着火车跑路,倒省了自己浪费口舌。
乔攸正思考该怎么规避陪葬刑罚,就听陆景泽问身边小保姆:
“阮清呢。”
“阮先生还在睡。”
“好,等他醒了告诉他一声,吴妈带回来斗鸡,大家都没有抓鸡经验,他为了躲债在山里生活过,相比这些人是有经验的,让他帮个忙。”
小保姆:?
吴妈:??
乔攸:???
如果说帅哥让自己心爱的人冒着生命危险抓鸡叫做疯批,那么陆景泽就是纯纯的邪恶哥布林。
对,陆景泽在他心中一直都是哥布林。
事出无常必有妖,乔攸这么一合计,就参透了哥布林的想法。
陪葬,之后屁滚尿流而逃。
男主的智商也就这样了。
乔攸暂时搁置了他的美缝工程,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跑到花园里。
喷泉旁摆着只巨的大笼子,用黑布蒙着。
乔攸轻轻掀开了黑布,阴暗中,对上了一只只邪恶的克苏鲁之眼。
赤色的瞳孔,如泡在血池里的红玉。
黑暗能暂时安抚鸡的情绪,可一见了光就跟疯了一样,在笼子上蹿下跳又啄又咬,笼子晃晃悠悠咔咔作响,鸡毛满天飞。
吓得乔攸连连后退。
这是鸡?就这大体格子说是一笼子凤凰他都信,一个个小腿肌肉跟举铁男的肱二头肌一样,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鸡?
斗鸡们在笼子里恣意疯狂,掀翻了笼子。
乔攸赶紧盖好黑布,假装无事发生,回了屋。
一进屋,就听见陆景泽又问小保姆:“阮清还在睡?”
“是,阮先生还在睡。”
陆景泽也不干别的了,就等阮清醒后支使他抓鸡,到时让乔攸陪葬。
乔·吃不得一点亏·攸后背紧贴着墙壁,避开众人视线,悄摸摸上了二楼。
他进了阮清房间,趁四下无人跑到靠窗那一侧的床边,蹲下身子借助床头柜隐匿了身形。
顺便,给陆珩发了消息:
【陆管家,打扰你了[可爱笑],我想到想吃的东西了,如果会场里有鸡肉串、烤鸡翅、无骨凤爪、电烤鸡架、奥尔良鸡腿(以下省略一百)就麻烦您带给我吧[流口水][鞠躬]】
过了许久,陆珩那边回了消息:
【看来你很喜欢鸡肉。我知道了,会场有的我都会买[微笑]】
乔攸收起手机,双手揉着上眼皮往上挑,眼睛睁到最大,一动不动盯着床上酣然美梦的阮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阮清皱了下眉,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一声呓语。
薄薄的眼皮下,眼球开始活跃转动,渐渐的,上下眼皮间出现了一道小缝。
乔攸:坏了,他要醒了。
赶紧轻轻抚拍他的小腹,用最轻柔的声音唱着: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阮清半翕着眼,微微眨了下眼,眼皮重新合上。
乔攸松了口气。
可不能让他醒,醒了就得下去和鸡碰一碰。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一保姆探头探脑,明显是受了陆景泽之命过来查看阮清是否醒来。
她张望一眼,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兴许是脚步声太重,阮清翻了个身,眨巴眨巴眼,又要醒了。
乔攸拍他小腹×2,轻声吟唱: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就这样反复N次,窗外的天色漫上一抹艳丽的橘红——
彼时,楼下大厅。
陆景泽笔直坐在沙发里,银牙紧咬,腮帮子凸出明显一块。
他不知第几次听保姆说“阮先生还在睡”。
“从昨晚十二点睡到今天下午五点,他是什么未来战士?”
小保姆能说什么。说不定是人家知道你要让他抓鸡,装睡呢。
此时陆景泽的脸色无限接近于窗外渐黑的天际。
倏然,他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很像某种用来调味的,孜然?
大胆!谁敢在这个家里吃这些垃圾食品!
陆景泽一拍沙发,立身而起。
然后对上了他小叔淡漠的脸。
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小叔手中,见他手里提着只塑料袋,味道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
陆景泽情不自禁揉了下眼。这还是他那个清风明月避垃圾食品之不及的小叔嘛?
“陆先生您回来了。”
吴妈迎上去,伸手想接过那只塑料袋。
陆珩避开她的手,冲吴妈点点头,和陆景泽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径直来到乔攸的杂物间。
看了眼,没人,便拎着塑料袋上了楼。
刚路过阮清房门口,一抹黑白身影沾着蕾丝花边特有的娇俏像一发小火箭从屋里冲出来。
“陆管家,欢迎回家。”
陆珩听到了久违的一声。
久违?不过才一天没见,他怎么会产生“久违”这个念头。
不可否认,乔攸的笑容充满感染力,致使他也情不自禁随同一起微笑。
“你要的美食,我只买到了这些。”陆珩举起袋子,笑道。
乔攸接过袋子随口问:“糖球会人多么?”
陆珩想了想:“不算多。”
其实很多,多到司机小刘在路口看了一眼就道“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挤这边来了”。
小刘本想主动请缨帮老板分忧解难,但陆珩却担心小刘时而粗心,不能把会场里所有的鸡肉制品都买来,索性自己去。
陆珩第一次感受这种氛围,游客们吃吃笑笑,举着特色大鱿鱼串从他身边挤过,脏兮兮的油渍在他的西装上落下星星点点。
买完东西上车,在小刘的提醒下发现肩膀上还沾了糖球表面的糖衣。
也算是一次非常难得的经历了。
“一共多少钱,陆管家我转你。”乔攸掏出手机满脸笑意,即便提到钱也永远坦然。
“一百万。”陆珩不假思索道。
乔攸正欲转钱的手顿住。
他怔了许久,猛地打开袋子,脑袋都塞进去半截,试图研究出这几根鸡肉串价值一百万的秘诀在哪。
“陆管家,万字是什么新型语气助词?”没研究出来,合理怀疑陆珩不小心多说了个“万”字。
“是一百万。”陆珩语气决绝。
“如果你有一百万就转我,如果没有,以后再说。”
乔攸那对漂亮的眉一点一点耷拉下去。
忽然明白了一百万的理由和价值。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说里主角对白月光总是念念不忘,因为他们实在威力巨大,宛如原子.弹落地后炸开的蘑菇云。
“陆管家,你当管家真是屈才了。”乔攸由衷夸赞。
陆珩微微一歪头,表示疑惑:“那我应该当什么。”
“奸商。”
这个词刚落地,陆珩忽然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笑一声:
“当心一语成谶。”
乔攸:……?
……
乔攸下了楼,路过餐厅,不知第几次听陆景泽问保姆:
“阮清是不打算醒了是么。”
保姆低着头,内心暗暗吐槽:
还不是你这个畜牲昨晚把人折腾到深夜,整栋楼都能听见好嘛!你是什么人型打桩机?
乔攸就这么堂而皇之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了。
他来到鸡笼旁,小心翼翼掀开一点黑布。
猛地窜出一只鸡头,对着他脚边就是一通狂啄,嘴里“咯咯咯”地叫着,硬是给地砖啄出一只小洞。
乔攸环伺一圈,从一旁树枝上摘下一片梧桐叶,卷成喇叭状,用小树枝穿起来,在里面撒了点小米。
其他尚且处在黑暗中的斗鸡正翕着眼休息,唯独这只漏了光的对着乔攸脚边啄个没完。
乔攸把树叶卷成的小喇叭放在它嘴边。
鸡:欸?!有吃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单纯的小鸡将自己的脑袋伸进了小喇叭。
鸡:欸?!怎么黑了!
黑暗当前,原本凶悍的斗鸡忽然不动了。
乔攸眼疾手快打开笼子,把这只套着嘴套的呆鸡逮出来,拎着翅膀装进纸箱里,用石头压住。
鸡有夜盲症,哪怕是再凶猛活跃的鸡一旦视线受阻也会乖得小狗一样。
大概过个半小时,当天边红霞褪去,只剩浓雾天青色,乔攸一把掀开鸡笼上的黑布。
斗鸡们又开始了。
但跳着跳着,不对了。
是不是少了个兄弟?
鸡们疑惑的“咯咯咯”着,凶狠的目光顺势朝笼子旁的男人刺过去。
只见他手里举着根肉串,一口撸,闭眼细嚼慢咽,满脸享受。
“肉质鲜嫩,入□□汁,嚼头十足,连骨头里都香飘四溢。”
情不自禁深吸一口气,再拿起一根油炸小鸡腿,闻一闻,一脸餍足。
鸡们:……
我的兄弟该不会是……
鸡瑟瑟发抖.jpg
有人虐鸡啦!
是说心灵上的虐待。
看到无辜失踪的兄弟出现在他人口中,斗鸡们终于老实了,缩在一起抱团取暖。
乔攸试探着晃了晃笼子,鸡们毫无反应,连眼神都变得清澈起来。
乔攸意满离。
古有杀鸡儆猴,今有杀鸡儆鸡。
虽说是拾人牙慧,但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半夜十一点。
阮清终于醒了,一睁眼,只觉浑身肌肉酸痛。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看向窗外时,发现天还是黑的,虽然心生奇怪,但躺回去打算继续睡。
“阮清,你是在跟我玩什么睡美人的游戏么。”冷冷一声从身边传来。
床边坐着个高大黑影。
阮清摸出手机看了眼,这才发现自己从昨天夜里睡到今天,睡了整整二十三个小时。
他揉着酸痛的肩膀,低低道了句“抱歉睡过头”,打算起身吃点东西。
却听陆景泽道:
“看来你是真的身子弱,一觉能睡这么久。刚好吴妈从老家回来带回几只鸡,你去抓来处理了煮一锅汤给自己补补身子。”
“好。”阮清拿过衣服,慢条斯理整理着。
正好趁他洗漱,陆景泽得赶紧去花园里搞点小动作。
他知道抓鸡要趁晚,鸡有夜盲症,晚上老实,索性就把花园的灯都打开,营造亮如白日的效果,充分激发这群斗鸡体内的好斗因子。
陆景泽扯开黑布朝笼子里看了一眼。
小鸡们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嗯?怎么这么老实。
“叫啊,闹啊。”陆景泽踢了一脚鸡笼。
小鸡们更害怕了,瑟瑟发抖,把脑袋埋进同伴的羽翼中,发出凄惨的叫声,仿佛是对凄惨命运的控诉。
陆景泽揉了揉眉心,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乔攸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他发了狠,随手捡起石头丢进鸡笼,正打在小鸡身上,小鸡瞬间化身尖叫鸡,缩得更厉害了。
“白天不是挺能闹腾,这会儿又装什么良民!”陆景泽将手伸进笼子里,拽着一只鸡的翅膀往外扯,另一只手举着石头用力敲打鸡笼。
想让它们赶紧闹起来,抓伤阮清不要紧,能把乔攸吓走的都是好鸡。
花园光线过于强烈,导致他根本没注意宅子里亮起的灯。
“陆少,你——!”
倏然,令人极度不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景泽抬头一看,敲打鸡笼的手顿住了。
几个穿着睡衣的小保姆正躲在大门口看戏,海玲身材娇小被挡得严严实实,吃不到瓜急得她上蹿下跳。
而这群保姆前,站着表情复杂的阮清和满脸惊恐的乔攸。
乔攸抱紧双臂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变成心寒。
“陆少,没想到你还有虐待小动物的怪癖,就算它们是食物,也是有尊严的。”
陆景泽猛然起身,丢了手中的石头,下意识看向阮清。
阮清蹙着眉,视线在他和鸡笼间不断游离。
继而也像乔攸一样抱紧双臂,退避三舍。
误会大了。
“陆少,恕我直言,你这种行为是心理疾病,得治。”乔攸认真看着他,“国外有人做过研究,百分之七十的杀人犯都曾虐待过小动物。”
阮清倏然瞪大双眼,瑟瑟发抖:
“陆景泽,你现在虐鸡,以后不会还要杀了我……”
保姆们窃窃私语:
“难怪陆少总是阴晴不定的,原来还是反社会人格……”
“好恐怖,要不辞职吧。”
陆景泽在众人心中向来是霸道不失优雅,今日却令他们彻底改观。
不是霸道总裁,是黑暗哥布林!
陆景泽的喉结疯狂上下滑动,优雅的脑门沁出了薄薄一层细汗。
他想说点什么,但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他想做点什么,但浑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肌肉也慢慢变得僵硬。
乔!攸!
小保姆们不敢再看,生怕陆景泽今天拿石头砸鸡明天就能拿石头砸她们,着急忙慌往屋里跑。
跳了半天的海玲终于吃到了瓜,但只剩瓜皮。
阮清连连后退,视线死死盯着陆景泽的脚,生怕他人高腿长一个猛子扑过来抓住他。
他的声音发着颤:
“陆、陆景泽,我爸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你,从今天起,我们分房睡吧。”
说完,扭头就跑。
乔攸追上去:“阮先生带我一个。”
阮清奋力挣扎:“你放手,我不想和你一起死,我们关系还没有好到共患难的程度!”
好感人的友谊。
陆珩正睡着,被庭院里的吵嚷声吵醒。
他披了外套出门查看情况,就见保姆们像逃命一样往房间里钻。
紧接而至的是红着眼眶的阮清,进了屋就把房门反锁。
最后是慢悠悠朝这边走来,但一看到他就皱起小眉头的乔攸。
“陆管家!”乔攸就像受了天大委屈的小朋友,一头扎进陆珩怀里,抱着人不撒手。
陆珩怔了怔,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怎么了。”
从乔攸断断续续的哭诉中,陆珩大概听明白了五个字:
变态杀人魔。
乔攸把陆景泽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复述一遍,并道:
“我害怕极——了。”
“极”字拖长音,加重并强调情绪。
“不要怕,我一会儿会找景泽问清楚,你先回去睡觉?”陆珩的声音总是很温柔,轻而易举安抚了乔攸本就处惊不变的平稳情绪。
乔攸乖巧点头,眉间笼愁,叮嘱陆珩:
“你也要小心,不要再语言刺激他。”
“好,听你的。”陆珩拍拍乔攸的肩膀,目送他回了房间。
乔攸一走,他想起这小孩刚才那番添油加醋的叙述,忽然掩了嘴,但还是克制不住漏出几声爽朗笑声。
他一定很会写故事,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把这种寻常小事描述得栩栩如生。
刚敛了笑容,抬眼就看见头顶乌云的陆景泽如同行尸走肉,撞歪了椅子,踩碎了火机。
陆景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阮清解释。难道要说是他无耻地利用了他,就为了从一个小保姆那里讨尊严?
失魂落魄的间隙,垂下的目光所及之处多了一截修长小腿。
墨兰色的绸缎睡衣更衬的那截露在外面的脚踝白如新雪。
陆景泽再一次陷入深深的绝望。
陆珩书房里。
“我把你从小带到大,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痂疮之嗜。”
书桌前,陆珩轻轻搅动着杯中红茶,低垂的眉眼淡漠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叔。”陆景泽紧紧咬着牙。
他从来不敢忤逆陆珩,但今天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小叔不觉得自己很偏心么,您也说我是您带大的,那怎么就能随便听信小保姆的一面之词,他根本就是故意设计想害我。”
陆珩缓缓抬起眼,黑润的睫毛荫掩着深邃的瞳,簇雪堆霜。
他沉声道:
“证据呢。”
陆景泽顿了顿:
“那些鸡……”
“所以你的意思是,乔攸本事大到已经能和鸡无障碍交流?”陆珩轻嗤一声,“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很荒谬?”
一向霸道示人的陆景泽面对陆珩竟然红了眼眶。
他是小叔带大的,小叔固然严格,可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家侄子受委屈,做叔叔的还胳膊肘往外拐。
望着陆景泽泛红的眼眶,陆珩轻叹一声,将红茶递过去。
“其实乔攸做过什么,怎么做的,我大概能猜到。”
陆景泽怔了怔,猛地抬眼看过去。
小叔他……说他知道。
“但谋士以身入局,也要有人肯配合。给他机会的人是你自己。”
“我什么时候……”
“乔攸所作的一切都是希望你和阮清的感情能有一个良序发展,他也很辛苦,所以我的建议是你稍微反省一下自己。”
听闻此言,陆景泽蓦地沉默了。
如果当初不是他更换大理石餐桌,那么每日的桌面清理大师在阮清眼里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狂躁症,不可信;
如果当初不是他卸掉门板,自己是否会因为阮清躲进柜子而说出真心话,使得二人关系有所缓和;
如果当初不是他制作小视频,自己是不是当时就直接吻上了颜泽渝,而这一切也恰好被窗口的阮清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陆景泽觉得小叔说得很对。
看到陆景泽沉默的脸,陆珩知道他是想明白了。
“董事会将近,这段时间你千万别再做出格的事,私心里我当然还是希望你来辅佐我的工作,好么。”
陆景泽撇着嘴,眼中明珰乱坠,似乎快要压抑不住对小叔的感激之情。
“小叔……我能不能抱你一下,像小时候那样……”
陆珩:“早点睡吧。”
说到底陆景泽不过才二十三岁,和孩子无异。
陆珩也清楚以他的智商永远都是乔攸的手下败将,但如果他有这个勇气和乔攸死磕到底,自己会为他鼓掌。
陆景泽在阮清房门口站了许久,敲敲门。
屋里传来警惕且暗含恐惧的一声:“谁。”
陆景泽想到了《午夜凶铃》里接到索命电话的炮灰们,接电话时也是这么个语气。
“把门打开,今晚这件事你必须听我解释。”就连认怂的乞求都充满上位者特有的傲蔑不屑。
“你不用跟我解释,这是你的房子,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
而男主阮清同样不畏强权,大脑组成中99%是清高傲气,剩下的1%是脑灰质。
语言补救措施回天乏术,陆景泽稍加思索,确定自己现在唯一能让阮清对他改观的方式就是用行动来证明。
他来到庭院,提着鸡笼回了自己房间。
鸡笼一放,掀开黑布,里面是紧缩在角落的可怜小鸡们。
陆景泽伫立在鸡笼前,形同阅兵那般气势昂扬,对小鸡特战队发表了重要讲话:
“你们应该很清楚,优秀的兵应当时刻将执行力放在首位,给你们一晚的反省时间,希望你们明天不要让我失望。”
他打开了鸡笼铁门。
鸡:……
睡前,陆景泽在心中构建了一副美好蓝图:
“来,初号机,握手。”他对一只鸡伸出手,而那只鸡也非常配合的伸出了自己的无骨凤爪。
“二号机,打滚。”
小鸡在地上滚了一圈,把自己滚成了叫花鸡。
一旁的阮清眼中明珰乱坠,双手合十满是崇拜:
“景泽,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一夜之间就能和小鸡建立如此深厚友谊,你一定是个很有耐心且爱护小动物的人吧。”
陆景泽轻笑一声,食指挑起阮清的下巴,用低沉的气泡音道:
“小傻瓜,这些,还只是你看到的沧海一粟。”
陆景泽在美好幻想中翕了眼,沉沉睡去——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被厚重的绒布窗帘隔绝在外。
“咯咯咯。”
“喔喔喔。”
“嗷嗷嗷!”
鸡□□响乐中,陆景泽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出现了几只鸡头,伸长脖子强势围观。
陆景泽烦躁地叹了口气,抓过被子想蒙头继续睡。
倏然,手上传来一阵湿漉漉滑腻腻的触感……
他疑惑的将手指送到眼前仔细打量。
“哕——!”
霎时间,他的眼中燃起熊熊大火!
这群该死的畜生,跳到他床上为非作歹就罢了,连自己的括约肌都管不住!
在一阵鸡的惨叫声中,陆景泽眼疾手快抓过一只鸡,拎着鸡翅膀高高举起。
但在奋力挣扎的小鸡身后,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阮清。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为了泄愤失去人性的畜生。
“阮、阮清……我命令你必须听我解释。”
阮清退避三舍,眼底漫上深深的恐惧,摇着头跑开了。
陆景泽:。
陆景泽终于解气了。
是在看到餐桌上肥美鲜嫩的鸡汤后。
*
【乔攸,我今晚有个重要客人,麻烦你帮我去接樱樱放学可以么,麻烦你了。】
乔攸收到陆珩的短信后,换了衣服去了樱樱学校。
樱樱一见到乔攸,像只热情的小火箭飞奔而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跟班,帮她提着书包拿着水壶对着今晚作业。
“小乔哥哥,今晚怎么是你来接我呀,陆叔叔呢。”
一大一小两只萌兽紧紧相拥,脸蛋贴在一起蹭啊蹭,挤得变了形。
“陆叔叔今晚有事要忙来不了,特意叮嘱哥哥来接你。”
身后那几个背着小马宝莉粉书包的小男孩望着乔攸,抓耳挠腮。
咦?好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是错觉么。
回家路上,乔攸牵着樱樱的手,为了配合她的小短腿刻意放慢脚步。
“小乔哥哥,这个周末是学校周年校庆,也是亲子活动日,老师让家长和小朋友们准备一个节目,我的同桌李昊翰说他们要表演白雪公主的话剧,他妈妈演白雪公主哦。”
“李昊翰演什么。”
“七个小矮人中的一个。”
“王子是谁?”
“当然是李昊翰的爸爸呀。”
乔攸不好说,这老掉牙的剧本,李昊翰的爹妈不知是为了配合学校演出还是只是单纯为了满足自己的公主王子梦。
不过,也非常符合小朋友们的喜好就是了。
乔攸忽然沉默,良久,问樱樱:
“我们樱樱准备了什么节目。”
樱樱挠挠腮帮子,努力摆出微笑:
“我和老师说过家里情况,老师就让我帮其他同学的忙,整理服装道具什么的。”
亲子日对于小朋友来说是他们专属的节日,但有些小朋友却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乔攸想起自己小学时,学校举行亲子运动会,几乎所有的同学家长都来了,就算父母忙没时间,也会找爷爷奶奶顶上。
而那天,舅舅刚好要去外地进货。
运动会的奖品是一些好看的文具,就摆在领奖台上,小孩们拉着家长的手凑过去,对爸爸妈妈撒娇:
“我想要这个凯蒂猫的本子。”
“爸爸加油,给我赢一个双层铅笔盒!”
其实对那个年纪的小朋友来说,获得漂亮的文具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希望在这个特殊日子里平时忙碌的父母也能陪在身边,一家人朝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这种只有亲人才能给予的情绪反馈胜过千山万水。
只有孤零零的小乔攸站在一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孤独,他开始研究其他家长运动服上的标志,对着天空中的云朵描摹它们的轮廓,看起来真的要忙死了。
实则只有乔攸自己知道,如果不做这些事,他会看起来很孤独。
期间,老师让他帮忙给刚参加完运动的家长们分发矿泉水,不过四五十斤的小孩抱着快比他还重的箱子站在跑道边,伸着小手举着水瓶却没人来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被同学们推开,连人带箱一齐摔倒在地,小孩们怒气冲冲:
“不要站在这里!会影响我妈妈跑步!”
乔攸在地上坐了很久,抬起手时发现掌心被塑胶跑道磨出了血。
那一刻,小嘴在颤抖,原本于阳光下奋力奔跑的大人在他眼中也渐渐变成了模糊的剪影。
他拿过一瓶矿泉水拧开,使劲捏了下瓶身,水柱冲刷在脸上,这样就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哎呀,我们攸攸真懂事,知道提前帮舅舅备好水。”
这时,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乔攸猛然睁大眼睛抬头看过去。
逆着光,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那熟悉的寸草不生的头顶,却被阳光镀上了一层耀眼金边。
舅舅还是来了。
他原本和人约好今天去外地进货,车开到半路,看到不少小孩带着家长喜气洋洋往乔攸学校那边走。他沉思片刻,调转了方向盘。
舅舅的光头本来就让小朋友们觉得好笑,他为了给乔攸赢下一支漂亮的铅笔跑得皮鞋都飞了的模样更是让孩子们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那一刻,乔攸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喜欢“惊喜”。
因为它总是始料未及,又来得足够及时,轻而易举抚平他人内心的失落。
而对于小孩子来讲,家人陪在身边时是任何荣誉都无法比拟的骄傲。
“小乔哥哥,你在想什么。”
一声稚嫩童音打断了乔攸的回忆。
乔攸堪堪回神,看着面带笑意的樱樱。
决定了。
“樱樱,你也和老师报名吧,就说家里人要和你一起表演经典话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小孩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睛不断睁大。
她用力抱紧乔攸的腰:“小乔哥哥!你最好啦!”
*
周二。
L.U电子的私人网球馆内。
陆珩手腕一转,网球碰上球拍,精湛的上旋高球技巧使得对面错过了上网的时机。
“陆总,我认输。”对面的男人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男人是L.U电子二股东的小儿子陈恩渠,前年刚回国,之后便成了陆珩的网球搭子。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陆珩拿过矿泉水拧开,水流划过干燥喉咙,带动喉结上下滑动。
陈恩渠打量着身边的男人,短袖运动衫下露出的手臂结实有力。
“陆总,我发现你只是看着瘦,但衣服下猛料不少哦。”
“谢谢夸奖。”陆珩起身拿过运动外套,“今天到这里,我现在得回公司。”
“对了,周日约球么。”
陈恩渠想了想,似乎有点为难:
“陆总,不是我不给面子,我早就答应我侄子周日那天去参加雅银小学组织的亲子活动日,他爸妈没时间,咱也不能随便对小孩子食言,您说是吧。”
陆珩也不强求,道了声“那你忙”便穿上外套打算离开。
走半道,他的脑海中倏然冒出“雅银小学”四个字。
那不是樱樱的学校么。
但是亲子日?怎么没听她提起过。
昨天是乔攸去接她放学,也没听乔攸说。
思忖片刻,陆珩明白了。
之前乔攸曾经找借口说樱樱学校亲子日要表演节目,还拉他去排练了牛头马面,实则只是为了整治那些坏孩子的借口,根本没这回事。
说巧不巧,还真让他赶上了亲子日,所以,为了圆谎,不得不选择隐瞒。
陆珩沉思片刻,忽而意味深长地笑了。
第27章
“陆先生欢迎回家。”
陆家门口, 小保姆们恭敬迎接陆珩回来。
陆珩点点头,视线在所有保姆身上划过一圈。
今晚没看到那个每天风雨无阻守在大门口等他回来的小男孩。
乔攸快忙死了。
为了樱樱学校亲子日的话剧表演,他身兼数职, 要在四天内完成剧本、布景道具和排练。
白天他得给陆景泽当劳工, 只能趁晚上时间加班加点。
而选择《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舞台剧也是因为这个剧演员少, 他没钱也没场地供太多人排练。
罗密欧就他自己上了, 省钱又方便。
朱丽叶本想找阮清反串,他身材纤瘦个子小, 又细皮嫩肉,刚好合适。
但没等开口就听见陆景泽和阮清又因为傅温谨吵起来了。
找阮清是没戏了,索性花点钱请了个校园话剧社的女大学生,让她再找几个社团同僚扮演仆人们,价格便宜又经验丰富。
话剧里的神父一角就由小樱樱客串。
除此之外还要研究舞台布景,演员们的服装设计,力求做到最精致,让樱樱在当天获得最热烈的掌声。
但目前进度还停留在剧本阶段。
乔攸抱着手机冥思苦想,故事原著看了一遍又一遍。
以前总是瞧不起那些不用动脑的狗血文作者,亲身实践才发现:
不动脑子写剧本也是很艰难的事。
好好一出凄美爱情故事,在他的笔下硬是成了沙雕情景喜剧。
撕了, 重来。
……
翌日。
乔攸顶着眼底淡淡青色, 望着剧本中硕大几个字:
《罗密欧与朱丽叶》
忙碌了一晚的乔师傅忙碌了一晚, 产出了七个字加俩书名号。
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些许动摇, 思考自己用四天时间学会拉一首《二泉映月》是不是更靠谱。
乔攸坐在床上, 愁——
拎着扫把站在大厅, 愁——
坐在花园长椅上修剪枝叶,愁——
如何将经典改编得不落于世俗又能引起大家共鸣, 这件事太为难他一个数字媒体专业的小卡拉咪了。
“乔哥,你帮我把果盘送上去给陆先生吧,我得赶紧去把门口熊孩子的乱涂鸦擦掉。”
惆怅之际,一保姆找过来请他帮忙,似乎这个家里就他看起来最闲。
乔攸愁云满布托着果盘上了楼。
敲开陆珩房间,见他坐在书桌前对着电脑。
只有看到陆珩清风霁月的容颜,心情才没那么忧虑。
电脑里传来曲调婉转的纯音乐和标准的英式发音腔。
通过女声充满悲伤的腔调,乔攸依稀辨别出几个英文单词。
“陆管家,你在看《罗密欧与朱丽叶》话剧么。”乔攸忽然来了精神。
陆珩从屏幕中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乔攸,望见了他眼底惆怅的青色。
陆珩点点头:
“我很喜欢这个话剧,看过很多遍。”
“尤其喜欢那一段,朱丽叶听从神父安排喝下假死药,忧愁着恐惧着害怕自己会不会因为这瓶药再也不会醒来,又担心就算醒来是不是也要失去自己的神智,忘记自己的爱人,她犹豫了很久。”
“但故事的结局,当她从沉睡中醒来看到身边服毒自杀的罗密欧,义无反顾拿过他喝剩的药瓶想随他一同而去,期间没有任何犹豫,发现药瓶空空,她感受到了罗密欧必死的决心,最后深深亲吻他尚且含有余温的嘴唇,抽出他的匕首朝着心口刺去。”
求生是人类本能,到底是多深刻的爱才会让两人突破本能,不加犹豫。
乔攸望着电脑屏幕,里面是瘦小的朱丽叶抽出罗密欧随身携带的匕首,不知是何种力量才能驱使她这样瘦削的手腕将一柄生锈的刀扎进了坚实的骨肉。
或许刀尖很锋利,就像当时那个封建年代中尖锐的社会矛盾,刺向了那个时代最伟大忠贞的爱情。
“什么是爱呢。”
乔攸正沉思着,听到陆珩这样问了一句。
“爱”这个字的发音短促轻盈,如羽毛般拂过水面,激起小小的涟漪又很快恢复平静。
乔攸怔了怔,一时失语。
陆珩很快给出了答案:
“是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力量,爱能做的,爱就敢做。这种思想冲击动摇了当时封建贵族的传统观念。”
拨开云雾见月明,疑虑许久的问题,在一句“爱能做的爱就敢做”中获得了确切答案。
文思如泉涌,乔攸不可抑制的动了动手指,现在就恨不得提笔写剧本。
“谢谢你陆管家,你是我的一字之师。”乔攸由衷夸赞。
“只是一字?”陆珩笑问道。
“人生导师。”
陆珩低头笑笑。他见过很多人俏皮话也听过不少,今天却难得没有觉得无聊。
乔攸告别陆珩回了杂物间,强者从不抱怨环境,他就在一米二不到的小床上迈出了他人生的伟大一步。
*
雅银小学亲子日当天。
学校里人群熙来攘往,不少学生一家七口齐上阵,只为在这一天让自家的崽成为校园舞台上最耀眼的那颗星。
乔攸通知了大学生们提前在学校教学楼大厅集合做最后彩排。
寄人篱下的乔攸只能通过视频的方式和演员们做排练,真人聚在一起还是头一次。
但无碍,台词背熟就行,剩下的全看临场发挥。
乔攸伸出一只手,雄赳赳气昂昂,语气坚定鼓舞士气:
“必!”
其他人包括小樱樱心领神会将手覆上去,高声齐喊:
“胜!”
路过的家长看到这一幕,替他们尴尬的用脚趾抠出一座精绝古城。
后台化妆间。
乔攸换好衣服,戴上金色假发套,樱樱看的眼都直了:
“小乔哥哥,你好像故事里的小王子哦。”
他抱起樱樱,笑吟吟道:
“樱樱也很像小……”
他本想说像小公主,可余光瞥见了樱樱身上老气横秋的卡其色牧师服装。
这话没法说,现在的小孩都不好骗。
“小什么?”樱樱歪头,笑得可可爱爱。
“小……小……”乔攸转身看向其他人,“大家都到齐了吧。”
面对如此真诚的双眸,他实在没有勇气说实话像小土豆成精,只能岔开话题。
樱樱:?
饰演罗密欧表弟的男大学生数了一遍人头,忽地皱起眉:
“好像少了一人。”
“谁。”
“演朱丽叶的佳佳。”
乔攸跟着数了一遍,确实没见到女主。
“你们不是同学么,怎么没一起来。”
“佳佳说她今天八点有专业考试,会稍微晚一点,让我们不用等她先过来。”
乔攸看了眼时间。
已经十点了。
从大学到这边大概七八公里,而他们的节目排在第十二个出场,现在已经进行到第八个,半小时内女主能赶到么。
相信佳佳吧。
信她就有鬼了!
乔攸接到了佳佳的电话,她带着哭腔道:
“怎么办乔老师,我刚结束考试往那边赶,结果跨海大桥这里发生连环车祸,一动不动堵半天了!”
乔攸:。
可以理解,反正路人甲的作用就是念台词,或者充当突发事故的炮灰,为主角们提供机会。
他都习惯了。
无碍,舅舅说过,遇事别慌张,办法总比困难多。
“你们还有话剧社的同学么,现在能不能赶过来。”他问大学生们。
其中一个立马打电话摇人,挂了电话,满脸喜色:
“找到了!有个女孩子马上就能来。”
乔攸松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话剧社的成员自带专业背景。
五分钟后。
打电话摇人的学生脸上肉眼可见的失去了颜色。
他举着手机满脸虚弱:
“乔老师……那个女孩说,她也堵在跨海大桥了……”
乔攸:。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话剧首秀竟然死在了跨海大桥的诅咒下。
这就是路人甲的命运么,好爱。
不慌,再想想办法。
有了,干脆他一人分饰两角,也别问为什么男女主角自始至终没在同地图同时出现,问就是隐喻二人悲惨的结局,非传统的蒙太奇式表现形式。
平均年龄八九岁的小朋友们……应该……能理解吧。
乔攸坚强微笑.jpg
坚强不了一点,丧钟为谁而鸣.jpg
另一边。
雅银小学的学生们大多非富即贵,家长们也不肯放过一点能表现自己高雅生活的机会,此时的舞台上,一家三口排排而坐,手托茶杯,倾情表演大型行为艺术:
茶道。
底下的观众们半翕着眼,哈欠连天。如果非要问,那他们就坦承自己不懂高雅艺术咯,对于舞台表演的节目来说,无聊就是死罪。
校长为了表现人道主义情怀,特意邀请特殊学校的学生们前来参观表演。
最前排,特殊学校的老师带着几个患有自闭症的小朋友望着台上的茶道艺术。
恍惚间,那里坐的不是师生,而是一排“苦瓜脸”黄豆微信表情。
带他们来的老师看着也自闭了……
而后面本校的学生和家长也已经开始小声抱怨。
校长在一边汗流浃背,不停用帕子擦拭脑门。
惶然无措之际,他忽然看到礼堂门口出现了一抹高大身影,令他眼前一亮。
黑色呢子大衣显出垂坠感十足的分量,内里裁剪合身的同色系西装裹挟着雪白衬衫,墨蓝色的领带上别着一枚蓝钻领带夹,映衬得来人更显贵气。
乌发昳颜,沉稳内敛的气质却抵不住暗自生辉,在进门的瞬间将这昏暗的小礼堂映上夺目辰光。
校长立马起身前去迎接。
家长里也有人认出了来人:
“那不是L.U电子的陆代表嘛,他怎么也来了?”
“没听说他家还有小孩啊?”
校长迎上去热情握手,惊诧陆珩的到来。
陆珩言简意赅:“听闻贵校今天建校十二周年,特来送上祝福。”
身后的林秘书双手递上一只刻有校名和校标的纯金立牌。
“感谢陆代表,您实在是太客气了,还为了鄙校这微不足道的小事特意准备如此厚礼,我实在受宠若惊。”校长虔诚地接过纯金立牌,做了个请的手势,“正好您来了,今天就与民同乐,一起看孩子们准备的节目吧。”
陆珩笑笑,表情敷衍,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边。
“我坐车过来也坐了一路,想四处走走欣赏下学校建设,您不用招呼我,您继续忙。”
校长哪敢怠慢这尊大佛,但沉浮名利场多年,也听出了陆珩不想被打扰的潜台词。
陆珩可是他们学校的大金主,当年要是没有他学校能不能顺利落地都是个未知数。
既然他说想四处走走看看校建,那就全仰仗他看看哪里还能捐栋楼,哪里还能再盖座花园。
看吧看吧。
但是……
为什么大金主冲着后台化妆间去了????
陆珩刚到化妆间门口,就见一堆人围成一圈面色焦急,最中间的是穿着欧式宫廷礼服的乔攸,在和大家讨论什么,没人有心情注意这边。
他大概听懂了,饰演女主朱丽叶的演员突发状况来不了,并且摇人半天无果,乔攸准备一人分饰二角。
陆珩在门口默默听着,听到他的蒙太奇式表现手法新理念,手指掩了嘴角笑意。
真是个有想法的孩子。
彼时,距离登台只剩一个节目,乔攸让大家再最后背一次台词,便从化妆间后门出去检查道具布景。
学生们低头耷拉眼,一个个忧心忡忡,担心这个一人分饰二角的想法是否可行。
不行也没别的办法了。
几人转身去拿台本。
一回头,却发现狭小的化妆间里多了个男人。
他看着疑惑的众人,轻轻扬起唇角。
*
“下一个节目,是二年级三班阮樱樱同学及其家长朋友为大家带来的舞台剧,《罗密欧与朱丽叶》,请欣赏!”
小主持人声情并茂,哪怕缺了颗门牙也不影响她发挥。
台下小孩们来精神了,这节目得坐起来看。
以前在课堂上语文老师就说过,《罗密欧与朱丽叶》是最伟大的文学作品之一,讲述了一个爱情冲破封建桎梏的凄美故事。
小孩哥小孩姐们不知道什么是封建,但对爱情略懂一二。[狗头jpg]
由于凑不齐太多人,所以话剧开始的两大家族纷争全靠旁白调动观众情绪,且表演时间有限,只能对这部作品进行详略得当的删减。
省去一些副歌吟唱,直接来到朱丽叶和罗密欧相识的宴会。
乔攸登场,台下响起一片哗然。
他唇红齿白是典型的浓颜系,化妆师特意为他处理过的眉眼更显深邃,整个人从长相到气质完美融入身上这套欧式礼服,毫无违和感。
台下的李昊翰等一众小孩:
就是在哪见过他,怎么想不起来呢?该死,算了,我以后也要成为这样帅气的王子!
随着背景音乐响起,乔攸开始和配角们说台词,表面从容淡定,实则内心快颤成小闹钟,思忖着换装朱丽叶最快能多久,这些配角演员能硬控观众多久。
而此时,台下众人已经迫不及待想一睹朱丽叶芳容,想见识一下能出演这种绝世美女的演员现实中又是何种绝色!
跟着老婆前来的爸爸们喜滋滋:先看了美女过过眼瘾再说,至于活着的事就交给上帝。
乔攸见时间差不多,自行加了句台词:
“我喜欢庭院里那些在爱意中成长的蓓蕾,或许他们就像女士们的眼睛,永远只注视着那些精心浇灌她们的人。”
说完,开溜。
然后,一点一点,脚跟向后,缓缓退了回来。
随着他反常后退的动作,台下观众也情不自禁瞪大了双眼。
眼前,出现了一个身穿纯白抹胸长裙的人,梳着金色卷发,在脑后盘成一圈如花蕾,显得随性又浪漫,垂下的蛋卷长发搭在胸前,浅色的发丝衬得皮肤白如凝脂。
如果……
如果不是看到对方饱满的胸肌、坚实的手臂以及一米九多的大高个……
那么对方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高贵的欧洲宫廷贵族美女。
台下的李昊翰前倾着脖子,眼睛忘记了该怎么眨:
“好……好壮的朱丽叶……”
此时的乔攸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脸上的表情和台下的李昊翰无异。
眼前这张被假发围绕的脸,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陆珩?!
被这张脸惊艳到,也被他身上快要撑破的女装惊吓到。
台下观众窃窃私语,比起高大的朱丽叶,他们被乔攸的表情吸引更多:
“看,这个男生演技真不错,这种一见钟情为对方美貌所倾倒的表情,细致入微!”
原来惊吓和惊艳师出同门。
“可是妈妈……为什么朱丽叶穿着男士皮鞋……”小孩子发出了天真的疑问。
对于陆珩来说,裙子勉强可以穿进去,但三七码的高跟鞋他实在挤不进去。
负责旁白的学生灵机一动,开始轻声吟唱,悠扬美声回旋在整间礼堂:
“哦朱丽叶啊~当美丽的你爱上了男士皮鞋的那一刻,封建社会的旧思想便破开了一道裂缝~”
观众:…………
他们好像被说服了,但又试图掏出自己的反骨。
乔攸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而后涌上了深切的惊喜感,就像当年抱着水瓶试图掩饰自己眼泪时看到了舅舅的大光明顶,和现在是一样的心情。
舞会音乐响起,乔攸按照剧情跑上了二楼,居高临下凝望着正与他人共舞的朱丽叶。
没有演戏成分,而是发自内心的。
月光的到来,静谧而柔和,轻松抚慰了他心中的焦虑。
即便那身女士长裙穿在陆珩身上实在有几分荒诞的幽默。
台下小孩们:
“好……好厉害的罗密欧,对着这样强壮的朱丽叶竟然能表现出这么深情的眼神……”
“妈妈,眼睛不会骗人,那个朱丽叶是个男的对吧……”
不合适的演员穿着不合身的衣服,舞台变得光怪陆离。
前排特殊学生的老师笑眯眯询问孩子们:
“这个朱丽叶很漂亮吧。”
孩子们嘴角抽了抽,像是在笑。
校长:我应该……还是在地球上对吧。
幕布合上,再次向两边打开,画面一转。
朱丽叶站在楼上,俯瞰着花园中不顾家族反对偷偷寻来的罗密欧。
乔攸举起右手:
“朱丽叶,我凭着这一轮明月发誓——”
陆珩打断他:
“不要对着月亮起誓,它盈亏圆缺变化无常,你若对它起誓,也许你的爱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那我对着什么起誓?”
“不用起誓,或者你愿意的话,请你对着你优美的自身起誓,那是我所崇拜的偶像,我一定会相信你。”①
台下观众:
如果朱丽叶不是穿着男士皮鞋,我真的会相信这是一场唯美的画面。
虽然每个人都在内心疯狂吐槽,但却又无法从舞台上移开眼。
多么意识流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话剧来到结尾,当罗密欧赶来时见到的是喝了假死药陷入沉睡的朱丽叶,为了表达他此时强烈的感情,他需要抱起朱丽叶对台下观众哭诉抨击这该死的旧社会。
乔攸望着沉睡的陆珩,陷入沉思。
他真的能……抱起一米九一百六十斤的陆珩么……
乔攸想放弃。
但一抬眼看到幕布后的樱樱,双拳紧握仿佛在为他加油呐喊。
乔攸绝望翕了眼:看来这梁山今天是非上不可了。
他晃了晃胳膊简单做个热身运动,一只手从陆珩后颈下穿过,另一只手从他腿弯下穿过。
那一天,所有人都清楚看到罗密欧那原本帅气精致的面庞红的像猴屁股,颈间清晰浮现出条条青筋,脑门的汗珠顺着这些青筋滑下,落入衣领。
乔攸:vocal
这个陆珩,绝对不止一百六!
后槽牙都快崩碎,他终于把陆珩打横抱了起来,但这已经是极限,当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双臂上,他无法控制弯下了腰。
手在抖,腿在抖,乔攸感觉他不是抱了个人,是举了辆卡车。
“好厉害的罗密欧……妈妈,他一定是世界举重冠军吧……”
“爷爷,为什么我会对罗密欧产生一丝心疼的感觉?”
“爷爷不知道,但是爷爷,也很心疼他。”
陆珩的网球搭子陈恩渠在小侄子的笑声中睁开了眼。
刚才欣赏茶道表演不小心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涨红了脸的罗密欧,和穿着男士皮鞋的朱丽叶。
陈恩渠:……?
怎么有点眼熟?
但是,那个出演罗密欧的小男生好可爱!是我的理想型!
痛苦的话剧表演终于结束,所有演员在歌声中站成一排对台下观众谢幕鞠躬。
乔攸垂着双手,俨然失去了知觉。
他刚弯下腰,却听到身边传来“滋啦”一声。
紧接而至的是台下观众的爆笑声。
乔攸徐徐望去,明白了。
朱丽叶的演出服:好喜欢这种勉强又坚持的感觉,不过,我免费啦!
陆珩衣服后面的拉链向两边绽开,露出一截光滑后背。
台下的特殊学生们沉默了许久,忽然扬起嘴角,发出了小孩特有的稚嫩笑声。
陪同老师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些孩子,是在笑没错吧。
台下掌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海潮翻涌,如雷声阵阵,几乎要将礼堂的房顶掀翻。
崩裂了衣服的陆珩却并不尴尬,仿佛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永远是这副从容淡然的模样。
在掌声中,演员们徐徐退场。
后台化妆间。
“陆叔叔!你怎么来了!你真是给了我好大的惊喜!”樱樱抱住陆珩的腰,蹦蹦跳跳。
陆珩摸摸樱樱的头发,笑笑,随即看向乔攸。
乔攸坐在镜子前,神色呆滞,双臂自然垂下,其他演员因为演出成功而喜气洋洋,更显得他背影萧条。
“乔攸?”陆珩走到他身边,透过镜子望着他的脸,“怎么不说话。”
乔攸缓缓抬头,视线幽然划过空气,落在陆珩的脸上。
就像是影视剧中的慢镜头,他的眉毛一点点耷拉下来,嘴唇也一点点紧抿,抿的像是委屈的波浪线。
“陆管家……”孩子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陆珩委身,仔细瞧着他的脸,声音像是哄小孩一般温柔:
“嗯,怎么呢?”
乔攸眼角有泪划过:
“我的胳膊……抬不起来了……”
控诉中夹杂着哭声,哭得像个一百二十斤的孩子。
……
陆珩把乔攸带去医院做了个详细检查,医生拿着片子上来就问:
“你这是搬过车?还是搬了头大象?”
乔攸幽幽看向陆珩。
陆珩替他回答:“搬了点重物,情况怎样。”
“肌肉拉伤,不用担心,休息一两周就能恢复,这段时间可不能再搬重物了哦。”
乔攸委屈点头、点头。
出了医院,陆珩主动道歉: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忘记还有这个桥段,未经允许顶替了朱丽叶的角色。”
他没有说“明知道我重就别抱了”,而是将所有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
“不要这样说,要不是你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一人分饰二角。”乔攸不希望陆珩自责,反正天错地错陆珩没错。
“不过,陆管家你突然穿着裙子出现在我面前,我还真是被吓了一跳。”乔攸垂着受伤的双臂像个僵硬的假人,脸上却挂着灿烂笑容。
“很难看么。”陆珩轻笑道。
“单看脖子以上还是很惊艳的,不过脖子以下就……既然你都来了,为什么不通知我和你换角色,你来演罗密欧,至少朱丽叶的裙子我还能穿得进去。”
十一月的风有些暴躁,陆珩扣上大衣,望着远处道: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穿裙子。”
“都穿了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两次。”乔攸实诚道。
“我一直以为你很爱穿裙子,从英国回来带的也是裙子,不知道已经给你造成了困扰。现在我也穿了,算不算扯平呢。”
虽然是玩笑言论,但乔攸却听到了满溢而出的真诚。
他欣赏陆珩除了因为这张脸,更多的是陆珩无论做什么都永远坦荡的底气。
即便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小保姆,他也没有因为身份悬殊而轻视自己,错了就是错了,会真诚道歉并深刻反省。
乔攸忽然很想见见陆珩的妈妈,得是多么蕙质兰心的女性才能教出这么优秀的孩子。
“就像那件穿在你身上的裙子一样,勉强算吧。”乔攸笑道。
陆珩按下车钥匙开锁,笑笑:
“演出辛苦了,不知道乔老师愿不愿意赏脸陪我共进午餐。”
“赏了。”
上次晚餐是乔攸挑的地方,虽然陆珩对火锅宴全程配合,但看得出来他并不是很喜欢吃火锅,每种食物只是尝了尝便作罢。
所以这次乔攸把选择权交给陆珩。
陆珩选的地方果然符合他的喜好,高档别致的西班牙餐厅。
乔攸虽然平时研究过不少西餐,但来西餐厅还是头一次。
异域风情的装潢,明快悠扬的背景音乐,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个热情欢快的国度。
兴许还不到饭点,餐厅里只有几个服务生忙着做整理,见到来人,目光在陆珩脸上停留半分钟,似乎是熟客,一口喊出“陆先生中午好”。
乔攸也不觉意外,陆珩虽是管家,但陪同陆景泽出入高档场所是常事,别人记得他的脸这很正常。
陆珩让乔攸先去二楼随便找地方坐,他则在前台询问服务生:
“今天中午餐厅二楼有其他客人预约么。”
“暂时没有。”服务生恭敬道。
“好,那麻烦你暂停二楼的餐饮服务,一楼正常接待,我带了朋友来,不方便被打扰。”
陆珩包了二楼的场,也让一楼正常开门做生意,他记得乔攸说过家里穷,猜测他是不是第一次来高级餐厅,担心有其他客人在他会不自在。
这样考虑着。
乔攸在二楼找了个靠近楼梯扶栏的位置,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楼的装潢,他确实是第一次来高级餐厅,倒也没觉得不自在,好奇更多。
连桌子上的西班牙风情摆件他都研究好久。
服务生接过二人的外套放好,西班牙籍的主厨主动送上火漆封口的信封。
陆珩接过信封道谢,用银质的裁纸刀慢条斯理割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今日菜单。
他将菜单放到乔攸面前,道:
“想吃什么就告诉主厨。”
“Tapas是什么?”乔攸好奇问道。
“是一种饭前小点心,也是西班牙的特色菜,在切成薄片的面包上加入海鲜肉类或蔬菜,分量小但是味道很不错。”陆珩为他解释道。
乔攸看了一圈菜单,一共四道菜,但没一道后面标记价格,他也不知道这间餐厅消费水平如何,考虑到对面坐的是陆管家而非陆总,索性没敢多点,只要了Tapas和海鲜烩饭。
当午餐端上,乔攸闻到了海鲜特有的鲜香。
陆珩说这道菜除了海鲜高汤原料和米饭外,不加任何调味,保证海鲜的原汁原味。
乔攸所有的疑问他都会一一认真解答。
哪怕他没有问出口,只是表情上有了疑惑,陆珩都会先一步为他解疑答惑。
就像极有耐心的家长教导自己的小孩,如果一遍听不懂就再说第二遍,第三遍……
不厌其烦。
乔攸是真饿了。
是说生理上的。
他迫不及待想拿起勺子享用大餐。
结果一抬手,强烈的酸胀感袭来,手臂不受控制马上又坠落下去。
从肩膀一直到手指尖,还是抖个不停。
他深吸一口气。乔小悠,加油!你可以的!
他使劲把手往上抬——
很好,抬过大腿了。
“喀拉!”
忽然,他听到了骨节摩擦的声音,剧痛袭来,把他好不容易抬过大腿的手又打了回去。
“陆管家。”乔攸微笑着,眼底含泪。
“怎么了?”陆珩一歪头,笑得人畜无害。
“虽然你可能不想听,但我还是要说。”
“我恨你……”
第28章
一句哭诉, 结合乔攸双手垂落的姿势,陆珩明白了。
“如果说减重,现在恐怕也来不及了。”他道。
其实乔攸并不觉得陆珩胖, 至少外观上看起来属于身材匀称适中的那一类, 但他露出手臂换上薄衣时乔攸才发现他这一身肌肉实在藏太深。
他收回以前说过的那句“瘦就是瘦胖就是胖, 怎么可能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这样吧, 我想到一个弥补方案。”陆珩道。
只见他用叉子叉走乔攸盘中的鲜虾,刀尖抵住虾头, 刀叉灵活翻转,短短十几秒就可以不捣手便剥出一只完整虾仁。
随后他拿过勺子舀了一勺米饭,在上层叠上虾仁鳕鱼干贝等,一并送到乔攸嘴边。
“张嘴?”
乔攸神色晃了晃,心中无数小鹿快乐跳高。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祸兮福所倚?
他咬过米饭,鲜香在口中爆开,味道层次丰富,还沁着淡淡的奶油甜味。
“好吃么?”陆珩问他。
乔攸点头点头。不知是这道菜本来就这么好吃还是有陆珩投喂的buff加成,好吃到令他怀疑自己过往二十多年吃的都是糠。
陆珩又舀了一勺米饭,这次在上层叠了些别的食材,喂给乔攸。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在喂一个一百二十多斤的小婴儿。
他发现乔攸吃相并不是很斯文的那一种, 喜欢大口吃饭努力吞咽, 看起来吃得很香,让对面的人食欲大增。
在楼下观看监控的服务生都看饿了。
“慢点吃, 喝点水。”陆珩端起果茶送到乔攸嘴边, 三十度倾斜杯子。
乔攸也很配合地伸长脖颈喝茶水。
就这样一口一口、一勺一勺, 乔攸肚子里有货了。
吃得差不多后,陆珩才开始着手自己的午餐。
忽然, 楼下传来一声“欢迎光临,客人几位”。
“一位。”陈恩渠的声音传来。
他刚把小侄子送回家,肚子饿了出来觅食。
一抬眼,就看到了楼上的陆珩。
对面坐着的是……
数小时前在学校舞台上一眼万年的,他的理想型小可爱!
刚要上楼,服务生说二楼陆先生已经包场,陈恩渠道和他认识,便不再理会服务生径直上楼。
服务生也不敢拦,都是L.U电子的掌权者,哪头都不好得罪。
乔攸刚打算去趟卫生间,迎面看到一高挑的年轻男生朝这边走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许久,冲他点点头打招呼。
“陆总,在这里遇到你了,真巧。”陈恩渠笑道,很自觉的在陆珩身边坐下。
乔攸:?
陆总?哦~是说陆总管。
陆总管?没礼貌,这是什么太监叫法。
“不好意思,我先去趟卫生间。”但人有三急,容不得他考虑太多。
陆珩目送乔攸离去,放下刀叉,拿过水杯漱了口,随后抽过餐巾慢慢擦拭唇角。
他也不想计较为什么服务生放人来楼上,毕竟对他们来说这也是很为难的事。
“今天陪我侄子去学校,在舞台上看到陆总的精彩表演,大开眼界。”陈恩渠没有恶意,只是性子比较直,从小在国外长大,习惯了那边那套直白的表达方式。
“过奖。如果你下午有时间,去球馆练练?”陆珩问。
他倒不是和陈恩渠关系有多好,只是在球场上比较合拍,仅此而已。
“好啊,乐意奉陪。不过陆总……”陈恩渠压低声音,身体向前倾了倾,“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位是谁家小少爷。”
“怎么。”陆珩淡淡问道。
“应该不是您的情人。”
“不是。”
“不是就好,您应该知道我打小见到可爱的东西就走不动道,对人类的审美也是。您看起来和小可爱关系不错,愿意给我们牵线搭桥么?”
陈恩渠没诓人,对于可爱事物的追求已经到了近乎疯狂的程度,看着人模狗样一副菁英派头,实则私下猫狗都来,继家里三十只猫狗后最近又在考虑入手一只小浣熊。
所以在观众席上睡了半天后,一睁眼就被乔攸那双圆圆的眼睛深深吸引。
“他不行。”陆珩不假思索拒绝了。
陈恩渠眉间一敛:
“我可以知道理由么,如果……是您喜欢的或者正处于暧昧期的,我绝对不再肖想。”
陆珩双手交叉,拇指轻轻摩挲着手背。
过了快一个世纪,才听他沉声道:
“都不是。”
“那为什么不能介绍给我呢。”
冗长的沉默间,是陆珩翕眼思考时略微凝重的表情。
“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你还需要我介绍么。”
话音落下后,再次迎来更长的沉默。
陈恩渠的表情几分尴尬。良久,挠了挠头。
“这样啊……嗐,抱歉陆总,打扰你吃饭了,那我先下去了。”
说完,起身朝陆珩微微颔首,脚底抹油开溜。
一回头,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乔攸,正用一种很平静的目光望着他。
更尴尬了。
特别对上这古井无波的双眸,陈恩渠一瞬间觉得自己纠缠不休东问西问就是十足的罪人。
乔攸如厕回来,刚好听到那一句“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
开始内心很不服气:保姆怎么啦!有意见找原主提去,又不是我想干的。
但二人间忽然沉寂下来的氛围让他躁动的内心也随着变的平静。
因为陆珩过于温柔,导致他都忘了,身居高位的人嘴上不说,是他们素质高有家教,但打心眼里还是介意保姆这个身份。
尤其还是男保姆。
所以,因为他是保姆,陆珩都不愿把他介绍给富二代朋友?
乔攸想到了他的大学舍友。
在校时大家玩得都很好,是可以互相带饭逼着对方喊爸爸的程度。
但毕业后不过短短半年,再给舍友们发消息约饭,只有两种结局:
【没时间啊,下次吧。】
或者干脆不回。
有些人毕业回家继承亿万家产,褪去一身稚气在商场运筹帷幄;有些人继承父母衣钵,靠着父母的关系进入事业单位厚积薄发,几十年后都是某局某厅。
原来跨越阶级这种美梦只存在于学校和小说中。
陆珩虽然只是管家,但接触的都是社会名流,聪明人知道抓住一切机会往上爬,而这机会并不包括一个每日对着锅碗瓢盆的小保姆。
乔攸笑笑,鼻间释然地松了口气。
他回到座位,说着“抱歉回来晚了”。
陆珩抬眼。
抱歉回来晚了?
他还在等乔攸乐呵呵跑回来说餐厅洗手池上贴着花朵形的除味剂,随后努力抬起他根本抬不起的双手,最后得意洋洋说一句“下次再给你闻”。
“对了,我会和景泽说一声,这几天你手臂不便暂时带薪休假,等完全康复再复工。”
“好。”乔攸垂了眼,“多谢陆管家理解。”
陆珩抽过纸巾擦拭着手指,微微抬眼注视着乔攸淡然的脸。
车上,二人全程沉默,到家后乔攸也只是礼貌的一句“谢谢陆管家请我吃饭,我先回房间了”。
在陆珩眼中,乔攸突然如此礼貌是一种刻意疏远的表现。
有点奇怪,为什么忽然这样。
陆珩回忆着二人共处的每个细节,也没分析出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但他不是死缠烂打刨根问底的性格,只能目送乔攸离去,直到吴妈过来问好才回过神。
乔攸的杂物间里。
刚上了床,就见海玲幽魂一样飘了过来,依稀能看到她脑门上硕大四个字:
【我很八卦】
“你为什么和陆先生一起回来的啊?我看到好几次了,快从实招来。”
乔攸努力抬起手去够桌上的水杯,语气平平:
“陆先生人好,看到了就顺便载我一程。”
常年流连瓜田的海玲不是没吃过烂瓜,因此便养成了“吃瓜需谨慎”的习性,因此对于乔攸这种说法也没继续刨根问底。
海玲注意到他异样的动作,问他是不是胳膊受了伤。
随后从乔攸口袋里翻出医院开的散淤药膏,贴心的帮他涂抹药膏。
乔攸凝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感叹她虽然每次吃瓜时都上窜下跳,但却是个很细心的女孩子。
“你是怎么来到陆家做保姆的呢。”他随口问道。
海玲低头为他擦着药膏,道:
“因为妈妈生病了,治不好,现在只能靠天价药维持生命,所以我就辍学来打工啦。”
稀松平常的语气,沉重的事也能表达得如此乐观。
“不会觉得很辛苦么。”乔攸又问。
“会觉得啊,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会让我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其他任何人,都不配!”连她最欣赏的陆珩也不配!
乔攸想到了自己的舅舅。
因为他没有爸妈,所以舅舅就变成了“爸妈”的替代符号,如果说要他天天给陆景泽做劳工是为了舅舅,他也会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珩对他的确很好,可那是出于陆珩的自身性格。
仔细回想,陆珩从不用佣人们浪费时间为他列队欢迎,从英国回来还给李叔和吴妈都带了礼物,他的好,是对所有人的。
和舅舅完全没有可比性。
可自己却总是因为他一句话一个举动被左右了情绪。
想念舅舅,委屈的时候,扑进舅舅怀里撒娇假哭最合适不过。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样才能从书中离开回家找舅舅呢?
按照他看过的穿书文经验来说,一般反复被提及最多次的字眼可能就是一种暗示,也是解决问题的真正密码。
那么《霸道陆总极速爱》中出现最多的字眼是……
陪葬!
*
翌日。
乔攸起了个大早,虽然手臂还是酸疼,万幸已经能勉强抬到腰部以上。
他拖着沉重的双臂简单洗漱后直奔阮清房间,空荡荡的房间,空无一人。
又在别墅里绕了一圈,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阮清。
厨房门口依然是厨子李叔贴的告示牌:
【狗与乔攸严禁入内!】
乔攸在门口沉思片刻,忽然对着厨房门顶端的监控“汪”了一声。
给狗看,狗可看不懂。
堂而皇之进了厨房,见阮清站在料理台前,正对着一截萝卜试图雕花。
他一搭眼,看到乔攸,愣了几秒后立马拉着人跑出去,指着门口的告示牌:
“乔哥,陆家有规定,你和狗都不能进厨房。”
乔攸瞪视着他,低低发出一声“汪汪”,随即张嘴咬上阮清肩头。
没使劲,只轻轻嘬了下。
阮清被他逗笑,四处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又把乔攸拉回了厨房,关上门。
他冲他一wink,抬手比了个“嘘”的动作:
“只许一次,下不为例哦。”
乔攸:男主受确实蛮可爱的,不怪霸总偏爱。
“在做什么。”乔攸问。
“上次陆景泽虐待小鸡的事他已经和我说清楚了,是我误会他,恰好他这几天有点伤风感冒,所以想给他煮一盅补汤补补身子。”
“哦——”乔攸拉长语气,不好评价。
这俩人,看着琴瑟和弦,保不齐下一秒又要因为傅温谨上演他逃他追的无聊戏码。
“乔哥你找我有什么事?”阮清笑眯眯问。
“没事,就是想你了。”乔攸在一旁坐下,双目炯炯,死死盯着阮清的手上动作。
阮清觉得这话说得有点奇怪,但又觉得从乔攸嘴中说出那再奇怪的事都不算奇怪。
乔攸就这么坐在阮清旁,对着他切菜的手,盯——
虽然皮肤上没长眼,但有感知力,阮清被这灼热的视线盯得心里发毛,一个晃神。
“哎呀。”他忙放下刀,揉了揉手指尖被刀刃蹭出的一道小口。
当他下意识看向乔攸——?
人呢?
乔攸三步两并做上了楼,径直来到陆景泽房门口,抬手,抬不起来。
于是用脚踢了两下房门,语气焦急:
“陆少!阮先生出大事了!”
房门倏然打开,陆景泽满脸焦灼之色,就像听到老婆难产,拖鞋也没穿急匆匆往楼下跑。
乔攸在后边撵,喋喋不休:
“陆少,阮先生流了好多血,恐怕快不行了,都怪我没照顾好他,我愿意引咎陪葬,请陆少给我这次赎罪的机会。”
陆景泽:?
他火急火燎跑到厨房,脑子一片混乱,全是阮清倒在血泊中朝他伸个手,气若游丝说着“景泽我们来生再见”的痛心画面。
冲进厨房,伴随着挟带痛意的一声怒吼:
“阮清——!”
随即而来的是戛然而止的尴尬。
阮清提着菜刀,一歪头,不明所以望着他,眨眨眼。
陆景泽愣了一晌,幽幽回头,怒视乔攸,眼底满是“这就是你说的出大事了”。
乔攸添油加醋,跑过去扶着阮清擦伤的手,微红的眼眶下是颤抖的唇:
“天啊,陆少快叫救护车吧,再晚一点伤口就要愈合了。”
正常人就会像阮清一样说一句“哪有这么夸张只是剐蹭到一点皮”,但乔攸觉得陆景泽不是正常人,是癫疯哥布林。
他一定会将人打横抱起,震怒大喊“快叫医生来”,继而等医生来看过伤口后,陆景泽就在一边掐着表,三分钟内要是伤口还没愈合,就会拖着医生和保姆一声令下:
“要是治不好,你们就等着给清清陪葬!”
原文就是这么写的。
乔攸自觉要是有幸给男主陪葬,说不定他这路人甲就能穿回原世界,久别重逢,一定要给他老舅烹饪一顿美味大餐,舅甥俩眼含热泪享用美食互诉衷肠。
多么温馨美好的画面。
陆景泽一把抓起阮清受伤的手,仔细观察了足有十分钟,语气不悦:
“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说,你想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乔攸:?不陪葬么?
阮清缩回手,帮他整理着衣领:
“笨蛋,比起我的手,你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吧,不是说让你好好休养,怎么下来了。”
乔攸往二人中间插:
“阮先生伤势严重,来不及了,先叫救护车吧。”
陆景泽把人推到一边,挥挥手,示意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此时他的眼中,只有为了他的感冒而皱眉伤神的小娇妻。
乔攸:???
再不叫救护车伤口要愈合了。
和乔攸对陆景泽的了解一样,不出意外的要出意外了。
刚还黏黏糊糊的俩人,忽然陆景泽抓起阮清的手腕将人狠狠推到墙上,声音狠厉:
“阮清,我担心你伤势,不惜拖着病体下来看你,结果你现在都一点不愿掩饰自己对傅温谨的感情了,是么!”
乔攸:……?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还是很意外。
“你在说什么,陆景泽,你疯了?”阮清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想走,又被他无情拽回来压在墙上。
“呵,看来你还是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
陆景泽恶狠狠磨着后槽牙,手指一指砧板。
乔攸和阮清同时望过去。
只有一堆凌乱的胡萝卜丝。???
陆景泽指着胡萝卜丝,声音陡然抬高:
“嘴上说着为我做补汤,却连切菜时都在想着傅温谨,甚至不嫌这三个字笔画多,把切出的胡萝卜丝都摆成了‘傅温谨’三个字!”
乔攸:……?
他对着那堆胡萝卜丝反复看了许久,又歪过脑袋看了许久,再退出去几米又看了许久。
终于勉强看出了疑似“傅温谨”三个字的模糊轮廓。
非常牵强。
他坚信这只是巧合,没有人会无聊到把切好的丝摆成人名。
……
二人的争吵声响遍别墅。
乔攸缩在杂物间的小角落里,浑身被阴影笼罩,虚无缥缈的眼神失去了焦点,宛如一个将死之人。
陪葬回穿计划1.0版,失败。
忧郁完了,乔攸准备把洗澡换下来的旧衣服丢进洗衣机。
可能是这份工作被陆景泽PUA得狠了,即便他这几天带伤休假却总也闲不住。
找衣服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柜子里挂的棒球服。
胸前印着他和陆珩共同比心的那件。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确实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陆珩不光觉得困扰还觉得丢脸,对他来说,所有的照片都应该是他站在权贵身边,以豪华大别野或者政府大楼为背景,而不是和小保姆在廉价小店拍大头贴。
之前觉得这张照片上的陆珩笑得很好看,现在看来,全是敷衍和不耐。
那自己也不必再点腆张脸招他膈应。
乔攸从柜子里翻出一盒油漆马克笔。
别问为什么有这玩意儿,问就是原主养了只哆啦A梦。
他拖着酸痛的手取出白色笔,将陆珩的脸一点点涂掉,然后回忆着舅舅的模样,涂涂画画——
画得真好。
乔攸满意望着他的巨作,倏然间,房门响了两声。
“谁。”他警惕问道。
“是我。”陆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乔攸赶紧把棒球服藏到床底去开门。
如果这个时候拒绝了陆珩的敲门邀请,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不如自然一点,该怎样就怎样。
一打开门,熟悉的孜然烧烤味扑面而来。
陆珩站在门口,身上一袭卡其色及膝风衣,深咖色叠领宽松内衬,同色系长裤用简单的腰带分隔开上衣下裤,极其适合秋天色系的衣服搭配呈现出温良谦和之意。
要了命,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无论心里怎么想,乔攸还是会情不自禁内心感叹“他实在太好看了”。
就是他手中那只油乎乎的纸袋倒和他的气质极其不搭。
陆珩推过来纸袋:“回来时路过小吃街,看见有卖烤鸡腿。”
乔攸努力抬起双臂,淡淡道了声谢谢。
“手臂好些了么。”陆珩又问。
陆珩和陆景泽二人都很高,区别在于陆景泽和任何人说话都是高昂着下巴,一副盛气凌人之态;
但陆珩却会配合谈话人的身高,微微颔首。
“好多了,劳您挂念了。”乔攸还是平静的语气。
陆珩从他身后的小房间里扫了一眼,看见了意图藏在床底却露了大半截的棒球服。
衣服上的图印,他的脸被涂掉后又画成了恶鬼版的一拳超人。
陆珩看向乔攸。
“在生我的气?”他问。
乔攸一怔,心道自己还是表现得太明显,或者说陆珩洞察力太强。
他立马换了笑脸,打趣道:
“陆管家和陆少接触久了也学着他疑神疑鬼的,别想太多,我能生你什么气。”
陆珩久久凝望着他的双眼,良久之后点点头,转身,又道:
“如果需要我帮你擦药就叫我。”
“好嘞。”
乔攸关上门,又听到陆珩对正在擦地的吴妈说:
“吴妈,过了工作时间这些事就不需要你再操心,好好休息。”
果然,他对谁都很好。
书房里。
陆珩脱了外套在书桌前坐下,回忆刚才。
看似乔攸又露出标志性笑容,一切正常,但他确定乔攸不开心。
递给他鸡腿时,以往的乔攸肯定要假装努力抬抬手,然后委屈巴巴说抬不起来,看来是无福享用鸡腿,最后顺理成章驱使自己对他进行投喂。
但他用意志战胜了伤痛。
陆珩沉思了许久,还是想不通缘由。
他还问过樱樱,乔攸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樱樱说他什么也没说过。
实在是有点在意。但乔攸这个样子看来是不可能实话实说了。
陆珩轻轻喟叹一声,打开电脑,在浏览器里输入词条:
【小朋友生气了怎么哄】
高赞回答:
【给他做一桌他爱吃的菜,或者买个礼物哄哄他就好啦。等他气消以后再询问他生气缘由,并帮助分析他这样做产生的后果,最后耐心开解他。小朋友很简单,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不用担心。】
陆珩目光落在“买个礼物哄哄他”几个字上,手指轻点桌面。
浅浅敛着的眉渐渐舒展开。
……
凌晨三点。
睡一半的陆景泽被他小叔薅起来叫到了书房,本以为是公司那边有什么重要事,十万火急穿着睡衣就来了。
结果陆珩:
“乔攸喜欢什么。”
陆景泽:……
合着就为了这事!
“小叔……他喜欢什么……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连阮清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谁会去关心一个成天和他作对的小保姆。
“我看他和阮清走得近,麻烦你让阮清打听一下。”
陆景泽:我怎么数天上也只有一个月亮。
乔攸该不会真要翻身当家做主人,自己该不会真要恭敬喊他“小婶”吧……
但小叔之命,他不敢不从。
*
翌日一早,乔攸还睡着,忽然眉心那块皮肤产生了强烈的不适感,好像要被什么火热的东西烧穿。
一睁眼,对上阮清微微笑的俊美容颜。
“你干嘛。”乔攸睨着他。
警惕.jpg
阮清拉着他的胳膊笑得纯良无害:
“乔哥,今天天气很好,陪我去花园散散步晒晒太阳?”
乔攸闭上眼:“去找你老公。”
“他还在睡嘛,你就陪我一次吧。”
乔攸思忖片刻。
也好,正愁着陪葬回穿计划2.0没机会实施,成全你。
原文中的男保姆不是在给男主受陪葬收拾战场全城找人,就是在陪收找的路上,和男主受肩并肩漫步于金风玉露的小花园中,这个场景实在透着些许诡谲。
“乔哥,你生日什么时候?”阮清背着双手,笑眯眯询问。
“七月十六。”
“那岂不是快了?你喜欢什么啊,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乔攸:?
如果没记错,现在是十一月,阮清已经被陆景泽沾染上些许癫气,开始倒着过日子了。
“礼物什么的就算了,把你当时借我的一万块还给我就成。”
乔攸漫不经心说着,目光在花园里转了一圈,试图寻找契机。
倏然间,他看到了花园中心的小池塘。
豪门狗血耽美文男主受三要素:
易脚滑、易推倒、易流泪。
特别是“易脚滑”这一条,为了凸显他的身娇体软,走大理石地面上都能三五不时来个平地摔,惹得霸总心疼。
原文剧情里,阮清在花园散步,路过池塘触发了脚滑buff,人栽进水里后,陆景泽把人捞起来喊了家庭医生,一声令下:
“从今天起,晋海市所有的水池都给我抽干,如果阮清出了一点意外,那些地方就是你们的埋尸坑!”
当时看到这段的乔攸锐评:
“幸好我生活在法治社会。”
乔攸看了眼池塘。
虽然池塘只有四十公分深……但陆少喜欢就好。
“去那边走走。”乔攸长出了恶魔小犄角,带着阮清走向池塘。
和原文大差不离,身娇体软易推倒的阮清当场来了个脚滑平地摔,人直接从岸上滚进水里。
他缓缓站起身。
池塘啊全是水,差一点就要没过阮清膝盖。
乔攸扔下阮清往屋里跑,边跑还边喊:
“陆少!不得了,阮先生溺水了,看样子是不行了,也没有叫医生的必要了。”
“是我看管不力我该死,要是能和阮先生葬在一起也是极好的,我到了下面再去侍奉他。”
刚跑到二楼,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身子一歪,差点成了男主受二号来个平地摔。
但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
抬眼看过去,是陆珩那清风霁月的面容。
陆珩老远就听见乔攸的喊声,正笑着,被他撞了个满怀。
这个孩子,终于恢复了他的朝气蓬勃。
“你讲的恐怖故事吓到我了,阮清是怎么把小腿以上一百三十五公分给锯掉的?”陆珩笑着扶正乔攸。
他一点不见担心,表情松弛平淡,是因为他清楚家里池塘水深四十公分。
乔攸挣脱开他的手,恭敬鞠躬:
“陆管家早上好,抱歉打扰到您了。”
陆珩笑意敛了些,他垂了眼,轻声道:
“没有打扰到我,我也起了准备出门。”
“陆管家慢走。”
陆珩点点头,下楼时,透过楼梯扶手的缝隙又看了眼乔攸。
陆珩一走,乔攸直奔陆景泽卧室,化身雪姨:
“陆少?陆少太阳都照腚了,你再不起阮先生就要从水里爬出来了哦。”
陆景泽猛然打开门,穿着睡衣疾步跑向花园。
看到了刚爬上岸正在拧衣服的阮清。
“需要我在你鞋底装上防滑链么?为什么你总让我担心?”陆景泽居高临下俯视着阮清,虽然语气生硬,但不乏关切。
阮清拧干裤子上的水,语气也不悦:
“是你让我向乔攸打听他的喜好,找借口散心,走到这边不小心脚滑了。”
陆景泽无奈扶额。
良久,他语气软了些:“水里冷不冷,有没有冻着。”
“今天回温,气温还挺高,水里也温温的,你不用担……”
话没说完,陆景泽冷冷将其打断:
“回温、气温、温温。呵,阮清,看来傅温谨已经在你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你又何必佯装在乎我给我煲汤呢。”
阮清从地上爬起来:
“你说得对。”
赶来的乔攸撞见了二人唇枪舌战的一幕。
乔攸插.进二人中间:
“不要吵了,都是我的错,所以陪葬的事……”
二人同时看向乔攸,并指着对方的鼻子怒喝一声:
“你没错,要死也是他死!”
乔攸坚强微笑。
陪葬回穿计划2.0,失败。
第29章
L.U电子私人运动馆内。
陆珩换好了运动服, 拿过手机给陆景泽发消息,问他有没有打听到乔攸的喜好。
不知为何,明明看不到陆景泽的脸, 可陆珩还是感觉透过这段文字感受到了他的虚弱:
【小叔, 暂时还没打听到, 抱歉是我办事不力, 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正对着这段文字沉思,陈恩渠的声音响起:
“陆总, 好久不见,今天怎么有时间找我了?”
陆珩放下手机,拿过网球拍,手指一转,球拍灵活旋了一圈。
“刚好有时间。”他言简意赅。
只是觉得“运动能缓解内心惆怅释放压力”这种事,对方的关系并没好到能和他解释太多。
“说起来……”陈恩渠挠挠头发,眼底几分尴尬。
“你们家那个男保姆,没什么事吧。”
陆珩转球拍的手顿住,眉间敛起:
“怎么这么说。”
“上次在餐厅遇到你们,说起他是保姆这件事,好像被他听到了, 当时他就站在楼梯口, 所以担心我们在背后议论他的职业会不会影响他的心情。”
陈恩渠这个人虽然换情人比换衣服还勤, 但本质还算善良,知道有些人非常介意别人讨论他们的职业。
陆珩缓缓抬眼, 眼底一瞬闪过波动。
他还记得自己原话:
“如果我说他是我家的保姆, 你还需要我介绍给你么。”
说这句话的本意是陆珩清楚陈恩渠的为人, 身边永远不缺情人,且都是明星贵子之流。
他还记得当时警察来家里给乔攸颁发荣誉市民那次, 乔攸自己说前男友嫌弃他的保姆职业经常欺负他,一个普通人都是如此,身居高位的陈恩渠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在意么。
即便他不在意,他的父母呢。
陆珩的想法很简单。
但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是当事人在不了解他内心想法的前提下听到这番话,又会怎么想。
“他也觉得我只是个小保姆,配不上他的富二代朋友。”
陆珩缓缓翕了眼,虽然当时没看到,但乔攸站在楼梯口怔怔望着这边的画面却还是幽幽浮现在脑海中。
*
夕阳的余韵将陆家庭院的绿植上镀了一层薄薄金色,天边的红渐渐变得稀疏,青灰色融化了夕阳,墨色于天际晕染开。
庭院里安静到只剩下枝叶摩挲的沙沙声。
乔攸剪下干枯的叶子丢在脚边,扒拉着灌木丛继续寻找枯叶。
手指好像摸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泛着湿润的微凉。
他第一反应是蛇,可仔细回想,触感似乎有些粗糙。
小心翼翼拨开叶子,视线中出现了一颗蓝绿混色的玻璃球,表面蒙着一层绝美的贝母光泽。
是一只眼睛。
下一秒,激动的内心在脸上具象化。
他竟然在北方的秋天庭院里发现了一只粉白色的睫角守宫!
圆滚滚的脑袋胖乎乎的身架,看样子伙食不错,安静趴在浅色的枝叶中试图用环境色隐匿自己的身形。
乔攸如获至宝,按奈着喜悦小心翼翼将睫角守宫取下来握在掌心。
圆头圆脑的小家伙感受到危险,发出尖细的“嘎嘎”声。
乔攸的爱好和常人不太一样。
传统认知中,大眼睛短鼻梁小嘴巴和蓬松的毛发更接近婴儿幼态,因此猫狗兔这些小动物更符合人类审美,养的人也多。
但乔攸对这些小动物说不上讨厌,可也没多喜欢。
他唯独钟爱爬行动物。
穿书前一晚,他还在帮家里的守宫蜥蜴手动脱皮,把猪鼻蛇拿在手里盘了一盘,他那小卧室简直就是个爬行动物馆,除了鳄鱼搞不到,基本常见的爬行动物他都有。
理由也很简单粗暴。
他对猫狗这些有毛动物的毛过敏,但小学时暑假的观察日记,主题是“我最喜欢的动物”,他总不能不写吧,有毛的动物都out了,索性只能胡编,就写家里墙上发现的壁虎吧。
自己给自己安排了这种人设,哪怕开始见到蜥蜴会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但必须一遍遍给自己心理暗示“我很喜欢它”,合格的节奏大师能让自己也深陷其中。
最后在长达一个月的日夜观察下,他发现,一旦接受了爬行动物的设定,会意外觉得很萌。
睫角守宫应该是蜥蜴中最可爱的种类,憨态可掬又亲人,而且在眼睛上方有一圈细小的肉刺,看起来就像长睫毛,映衬着琉璃石般的眼睛,可爱美丽惹人爱。
乔攸握着睫角守宫,想要。
但还要假惺惺说一句:
“哎呀,你被妈妈抛弃了么?没关系,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小孩了。”
遭遇绑架的睫角守宫:“嘎嘎!”(妈!Help!)
乔攸喜滋滋抱着睫角守宫回了杂物间,翻出来陆家不用的鱼缸,在底部垫了些厨房用纸,又从花园里剪了些枝叶布景,然后小心翼翼把小家伙放在树枝上,欣赏ing。
最后给它取名为“克苏鲁之眼”,昵称“小克”。
说到蜥蜴,不禁有些担心家里那些小家伙,它们对温度湿度要求很高,需要经常喷水,他不在了,舅舅应该有好好照顾它们吧。
想起舅舅……
乔攸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
这些日子忙昏了头,差点忘了,今天是舅舅的生日。
前些日子还在心中念叨这事,他是个很注重仪式感的人,每年都会帮舅舅庆祝生日,做一桌好菜,准备一只蛋糕,等舅舅提前吃完蒙脱石散就可以准备享用自己的生日大餐了。
可是,今年舅舅的生日,自己却没能陪在他身边。
乔攸一向乐观,没关系,虽然不能一起过,但舅甥连心,书外的舅舅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他拖着酸痛的手在纸上涂涂抹抹,画了个舅舅的形象,贴在相框里立好。
生日嘛,也要有好吃的。
他从客厅果盘里拿了几只舅舅爱吃的水果摆在舅舅画像前。
对了,蛋糕也不能少。
蛋糕有了,生日蜡烛也不能缺。
乔攸在杂物间翻箱倒柜,只找到两根白蜡烛。
对着白蜡烛,他陷入沉思。
但很快说服了自己,强者从不抱怨环境,这种情况下,有总比没有好。
点上蜡烛,摆在画相两侧。
最后双手合十,虔诚的为舅舅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亲爱的舅舅,祝你生日快乐,愿你所愿皆所得,达成一切心愿。”
陆珩回了家,径直来到乔攸房门口,入眼就看到这一幕,且听到了一句“达成一切心愿”。
他徐徐看向房内。
祭桌、贡品、蜡烛、蜥蜴,以及目眦欲裂的恶魔画像……
最后是乔攸的低声呢喃。
“乔攸。”
正专心致志为舅舅送上生日祝福的乔攸忽而听到身后传来熟悉一声。
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听到这个声音就会心中泛起喜意。
可现实如冷水,很快浇醒他。
陆珩走到他身边,微微委身,望着相框里恐怖的恶魔脸,精致的眉深深敛起。
良久,他轻声道:
“乔攸,现在是科学社会,对不对?”
乔攸:?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者有什么需求,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
乔攸:?
合着陆珩以为他是在祭拜恶魔,向恶魔献出灵魂做邪恶交易。
他看了眼画像上的舅舅。
画得有这么难看嘛,不是挺好的?大惊小怪。
“是我舅舅。”乔攸指着画像不满道,也是第一次用这种生硬语气和陆珩说话。
陆珩眼底黯了黯,站起身子:
“抱歉,我不知道你舅舅已经……”
他对着画像鞠了一躬,行吊唁大礼。
“不要诅咒我舅舅!他活得很好,很健康,今天还是他生日。”乔攸更加不满。
合理怀疑陆珩是故意的。
正巧路过的吴妈看到这一幕,忙放下手中的抹布,整理衣服,在门口对着画像深鞠一躬:
“这位先生,一路走好。”
乔攸:……
“陆管家,你来有什么事么。”乔攸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话锋一转。
陆珩道:“来看看你的手臂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还劳您一直挂念着。”程式化地回答,稍稍夹杂几分敷衍意味。
陆珩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乔攸兴致寥寥地摆弄桌上物品,也就没再继续打扰,说了句“照顾好自己”便转身离开杂物间。
站在门口,半晌,发现乔攸并没追出来,这一次是真的打算回房。
“小克,我刚才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倏然,隔着门板,陆珩听到了这样一声。
“嘎嘎。”随即传来蜥蜴特有的叫声。
“其实陆管家也没说错,更没做错,这个道理在很久以前舅舅就告诉过我。”乔攸对着他的克苏鲁之眼叹了口气。
他曾经问过舅舅为什么不接受那个千金小姐,对方家世背景好,人也漂亮,还对舅舅一心一意。
舅舅的回答很简单:
“我和她注定不是一路人,我们成长的环境,接受的教育以及社交圈都有着天壤之别,结婚这种事,喜欢很重要,合适更重要。”
陆珩默默听着乔攸的碎碎念,黑沉的视线直直望着地砖上的花纹。
*
翌日。
乔攸还在睡着,吴妈开启循环敲门模式。
“我现在还处于带薪休假期间。”乔攸蒙上被子,将声音隔绝在外。
可吴妈特有的尖细嗓音还是穿透棉被布料上的小孔传入乔攸耳中:
“现在家里就你闲着,你马上起床跑一趟,否则少爷的金龙鱼要是出任何意外这个月奖金别想要了。”?
陆景泽什么时候还养过金龙鱼,来陆家这么久乔攸连片鱼鳞都没见到过。
奖金什么的不重要,既然能让他出门,也正好出去吹吹风散散心。
吴妈交给乔攸一份清单,道:
“你就去淮海中路一家名为dimi两栖爬行动物馆的店去购买清单上的物品,晚点回来不要紧,但一定要比对好清单物品,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
乔攸眼睛一下子亮了。
爬行动物馆?晚回来也不要紧?
抢过清单火速换好衣服,对着玻璃钢里的小克念读渣男语录:
“你知道的,我在外面都是逢场作戏,心里永远只在乎你一个,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小克:爪巴。
乔攸拎着清单喜滋滋出门。
到了爬行动物馆,还没进门就看到展柜玻璃里趴着一只通体粉色的六角蝾螈,颜值点满智商洒了一地的小家伙双手扶着玻璃钢壁,长久的呆滞后忽然一口咬上缠住尾巴的水草,与水草大战一个回合后,失败,继续发呆。
乔攸笑出了声。也太可爱了吧,连水草都打不过。
进了门,店员热情迎上来,询问乔攸想买点什么,还是想在这里喝一杯咖啡顺便和小家伙们来个亲密互动。
“亲密互动?”
“是的,这些宝宝们都是人工繁育喂养长大,十分亲人,还可以和人类互动。”店员小姐姐从恒温箱里拿出一只白色的鬃狮蜥蜴,轻点小家伙的脑袋后,它就伸出肉滚滚的小手抱住店员的食指。
因为面部构造原因,从正面看起来它像是在微笑。
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乔攸眼睛里闪烁起小星星。
“我要亲密互动,我要亲密互动!”双重肯定,加强语气。
店员小姐姐端来拉花咖啡,看了看表,道:
“客人,我得去一趟工商局拿材料,大概一小时左右,您就在这边玩,如果期间有别的顾客上门麻烦您说一声今天暂时营业。”
乔攸:?
这么大的心?就放心把店铺交给一个陌生人?
但乔攸现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边,眼中只有各式各样形貌奇特的蜥蜴宝宝。
店员小姐姐最后叮嘱了几句便离开,走时还不忘把大门关了。
偌大店铺中只剩下乔攸和一堆安详似耄耋老人的蜥蜴。
他顺着玻璃柜一只一只看过去,心似融化的蜜糖。
每一只都是店员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品,无论是品相还是性格都是万里挑一。
倏然,一只橘色的豹纹守宫缓缓从树枝上爬下来,慢慢抬起前爪,向着上天张开双臂,大嘴一张,舌头一吐,如同恣意疯狂的祷告。
在一只蜥蜴身上看到人类特有的行为,乐的乔攸掏出手机一通狂拍,就像看到小孙子学会走路的爷爷奶奶,笑得一脸慈祥。
“哎……”
乔攸:?
怎么,好像听到一声叹息,是幻听么。
他直起身子四处张望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
是错觉吧。
“哎……该死的九九七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尖细的声音响起。
乔攸猛地站起身,环伺一圈,问了句“有人么”。
但回答他的却是另一种稍显粗犷的声音:
“老板不做人,打工蜥的命也是命,我都那么努力了,却只给我一点果泥就算奖励。”
乔攸:???
他缓缓看向恒温箱,就见隔壁的鬃狮蜥蜴一只手扶着玻璃,一只手叉腰,从它的脸上隐隐看出了一丝愁苦,像极了被生活压弯腰的中年男子。
乔攸盯着两只蜥蜴。
刚才说话的,应该……不能是这二位吧。
“不过还好,冬眠期将至,应该能好好歇一歇,等冬眠期一过,就得交.配繁衍后代了呢,妈的,我不喜欢那只呆头呆脑的红眼暴龙,像块木头,让他动一动半天动不了一点。”
“啊!讨厌,至少你那位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你知道和我交.配的清白化有多油腻么,看到他的大肚子就想吐。”
乔攸渐渐蹙起眉,听到这番谈话,三观整个被打碎重组。
这是什么午休天台OL对话!
可要说这是人类对话,似乎哪个词都和人类不沾边。
乔攸再次环伺一圈,确定店里除了他没第二个人后,小心翼翼凑近眼前两只蜥蜴:
“那个……请问刚才是你们在说话么。”
死寂,死一般的沉寂。
乔攸松了口气。
蜥蜴怎么可能说话,一定是自己最近太累产生了幻听。
一定是。
“耶?人类,你竟然能听懂我们说话?”鬃狮蜥蜴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向乔攸。
乔攸:!!!
他手脚并用连连后退,大眼睛里溢出深深的惊恐之色。
蜥蜴在说话!
不过冷静下来一想,穿书这么玄幻的事都发生在他身上了,蜥蜴会说话好像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乔攸一点一点挪动到两只蜥蜴身边,抬手敲了敲玻璃,想最后确定一下。
蜥蜴张大嘴巴吐了吐舌头:
“喂,人类,不要随便敲玻璃,会产生震动,我头晕。”
乔攸:……
“话说人类,今天是工作日,你不用上班么。”蜥蜴竟然开始和人类闲聊起来。
而这个人类,竟然欣然接受了这种梦幻设定,回应了蜥蜴!
“在上班,受雇主之命过来跑腿。”乔攸抱着膝盖窝在恒温箱旁,像是生怕被别人听到一样,用手掩着嘴将声音压到最低。
“人类,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蜥蜴又问。
乔攸深知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就算说自己是L.U电子集团的总裁又能怎样。
不能怎样,但能收获蜥蜴们崇拜的目光。
可穿书前作为一名专业的吐槽UP主,他主打的就是真诚。
“男保姆。”
蜥蜴沉思片刻,张了张嘴:
“所以你进门时面带惆怅,就是因为工作不顺心么。”
乔攸不知道它是怎么看出自己面带惆怅,他不是龇个大牙笑着进来的么。
“人类,我看得出你有烦心事,如果不介意,可以和我们讲,我们嘴巴很紧的。”蜥蜴眨了眨眼,道。
乔攸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但是看了看它横跨整张脸的大嘴巴……
嘴巴很紧?
“其实是,因为我是男保姆。”蜥蜴都问了,他总得说点什么,“可我不知天高地厚喜欢上了我们家的高贵管家,管家和保姆,你们觉得配么。”
守宫蜥蜴沉默许久,晃晃脑袋:
“我们怎么认为不重要,重要的是管家的想法。”
“他……很介意。”
“是他亲口说的么。”
“倒也不是。”但也大差不离就是了。
“人类,听姐一句劝,你与其在这里妄自菲薄,不如问问本人的想法,人和人之间重在交流。”
乔攸恐怖谷效应犯了,一只蜥蜴说出如此具有深意的话,鸡皮疙瘩起来了。
“叮——”门口的铃铛响了声,店员小姐姐风尘仆仆回来了。
“不好意思客人,还麻烦您帮我看店。”店员放下包包来到蜥蜴身边,轻轻拍了拍玻璃缸,“宝宝们,妈妈不在家时你们有没有乖乖的?”
蜥蜴在树枝上转了个圈,发出尖细的“嘎嘎”声。
乔攸犹疑了许久,才缓缓问道:
“小姐姐,请问你家蜥蜴,真的是蜥蜴么?”
小姐姐满脸诧异:“这看着也不像羊驼吧。”
乔攸咽了口唾沫,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蜥蜴。
它们趴在树枝上一动不动,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所以说,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蜥蜴讲话。
他是什么蜥蜴的天选之人么。
“客人,这是您买的东西已经帮您打包好,咖啡就当请您的,谢谢您帮我看店。”
小姐姐笑眯眯递过来购物袋。
乔攸如同机械人一般接过购物袋,尚未从蜥蜴说话这件事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
他很想找个人讨论一下这件事,可如果说出口,会被当成神经病吧。
他推开门,忽觉眼前光线暗了一片,熟悉的橙花油混合鸢尾凝脂的香气于周遭空气中弥散开。
乔攸一愣,抬头对上一双点漆黑眸。
“陆管家?你怎么在这。”
陆珩道:“路过这边,顺便买点东西。”
乔攸蹙起眉头,嘴巴张了张又翕上。
“怎么,看你好像有话要讲。”陆珩问。
乔攸双眉敛得更深,紧抿着嘴,整张脸都快扭成一团。
良久,他抓过陆珩的衣袖,神秘兮兮把人拽到角落,欲言又止。
不止了,再不说要把小孩憋死了。
“陆管家,其实是……你觉得蜥蜴会说话么。”他快被这个问题折磨疯了。
陆珩扬了扬眉尾,视线悠长穿过空气落在某处,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疑问。”他没直接回答,反问道。
“刚才店员姐姐有事出门,我确定店里没有其他人,但我和两只蜥蜴……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促膝长谈。”
乔攸攥紧了陆珩的衣袖,自己说出口的话,再仔细一回想,竟然不能确定刚才那只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
陆珩垂了眼,在乔攸没注意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轻笑,稍纵即逝。
他恢复了严肃表情,道:
“这件事我不能确定,不如你复述一遍你们整个谈话内容,我来分析一下。”
乔攸:这话没法说,难道要告诉陆珩我因为他的一句话胡思乱想好几天?
一抬头,对上了陆珩真诚的双眼。
微蹙的眉宇下是一双漆色暗瞳,不加丝毫掩饰,明显透露着对他精神健康的担忧。
又!
又用这张脸诱惑他!
“其实是,蜥蜴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乔·没出息·攸诚实开了口。
陆珩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
“架不住它们真诚的眼神,我就实话实说有……”
陆珩继续点头:“所以是怎么回答它们的。”
乔攸做了个深呼吸,缓缓抬眼望向陆珩。
“上次在西班牙餐厅,遇到了你的朋友,他说让你把我介绍给他,你拒绝了,说……我是你家的保姆,那句话,我听到了。”
“所以你这些日子对我的有意疏离就是因为这件事。”陆珩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任何责备的意思。
“不是有意疏离。”乔攸解释道,“只是认清现实回到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虽然成为一名男保姆并非他本意,可对他来说这就是当下的现实。
“所以你觉得我那句话说得不对,我应该把你介绍给那位朋友让你们试着相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才不是。”乔攸汗颜,这误会可就大了。
“事实上,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取决于你的大脑而非眼睛或耳朵。”
再普通的一句话,经过大脑中心处理加之认知渲染后,就变成了另外一种解读。
乔攸心说陆珩可真温柔啊,即便是这样一句话可在他平和语气的衬托下也变得不像是说教。
“你有询问过当事人的意思么。”当事人陆珩问他。
乔攸一怔,抓着陆珩衣袖的手指渐渐松开。
良久,他摇了摇头。
“当事人那番话,只是对那位朋友进行劝告或者说警告,如果对方不介意你的身份和职业,我愿意成人之美,可对方连口头承诺都做不到,换做是你,会怎么做。”
乔攸双眼渐渐睁大,像心中的波澜,循序渐进,不断扩大。
所以陆珩并非因为介意他的身份和职业,而是发自内心想在那位朋友那里获得一份承诺或者说保障,可对方并没有给予他最基本的承诺。
那么可不可以理解为,陆珩比起在朋友那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更在意他的心情。
蜥蜴说得对,与其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去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乔攸。”陆珩轻轻叫他,“在我看来你一直是活泼又不拘小节的性格,不该为了这种事忧虑。”
乔攸回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狗血小说,里面有一句台词在那时的他看来就是矫情,酸,可面对陆珩时,他才明白那句话简直是至理名言:
人一旦陷入感情的泥沼,变得患得患失是第一步。
“陆管家,所以——”孩子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标志性的得意笑容,“其实保姆和管家才更配,对不对。”
陆珩笑了笑,微微委身,仔细观察着乔攸的微表情:
“不生气了?”
“嗯……怎么说呢。”乔攸故作沉思,随即扬起笑脸,“先谢谢蜥蜴吧。”
下一秒那脸就跟翻书一样,再次蒙上疑虑:“蜥蜴是真的开口说话了……”
如果没人告知他确切答案,恐怕他临死前都要念叨这件事,直至抱憾而终。
虽然他已经坦然接受穿书这种事,好歹还在同物种范围内交换时空,今日听到蜥蜴开口说话,明显已经超越他对物种的认知。
陆珩终于在一边笑出了声,声音爽朗清澈。
乔攸:?
“笑什么。”
陆珩抬手握成拳,掩了掩笑意:
“蜥蜴怎么可能会说话。”
“所以你怀疑我说谎,或者是精神有问题。”乔攸眯起眼,语气暗含警告。
“是演的。”陆珩道。
乔攸:?
“每只恒温箱里都藏了发声器,通过后台工作人员念台词。”
“等等。”乔攸喊住他,“字都是汉字,怎么合一起我就听不懂了呢。”
“如果不这么做,你要什么时候才肯和我坦白真心,你打算一辈子不再和我说话么。”
乔攸:“再等等,我捋一捋。”
不捋了。
“呜呜陆管家!”乔攸一头扎入陆珩怀中。
陆珩顺势抬手,轻轻揽住他的后背,手指顺着后背轮廓线划过。
又恢复成以前的阳光小狗了。
“吓死我了,还以为蜥蜴真的说人话了。”乔攸埋在陆珩怀里,脸颊蹭了蹭,涉嫌揩油。
这个距离可以清晰嗅到陆珩身上橙花油融化了鸢尾凝脂的香气,是他当时送给陆珩做生日礼物的香水味。
陆珩并没拒绝他的明显揩油,顺便从他手里接过沉重的购物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饿不饿?回去吧?”
乔攸点点头,跟着要走。
陆珩又忽然止住脚步,回头看向爬行馆:
“说起来,你好像很喜欢蜥蜴,要买只回去给家里那只做个伴么?”
“蜥蜴大部分是独居,而且领地意识极强,凑一起会为了争夺地盘打个你死我活。”乔攸解释道。
陆珩笑笑:“好,尊重它们的习性。”
刚要走,又被乔攸拽回去,就见小狗笑得阳光灿烂:
“不过,如果是一雌一雄就另当别论。”
陆珩给乔攸买了只肉粉色的睫角守宫,和他捡到的那只很像。
乔攸还在热血澎湃挑选蜥蜴时,陆珩就已经提前为他付了钱。
乔攸拎着恒温箱爱不释手:
“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家里那只叫什么。”
“克苏鲁之眼,简称小克。”
“是你能想出的名字。”
乔攸举起恒温箱,里面的小家伙冷不丁被晃了下,挣扎着伸出小手在半空中乱划拉。
“陆管家,既然是你付的钱,冠名权就交给你吧。”
陆珩瞧着他的笑脸,阳光下澄澈干净,浅色的眉睫镀上一层薄薄金色,荫掩了琳琅瞳眸,弯成了好看的弧度。
“就叫,小汪?”
“为什么叫小汪?”乔攸好奇。
陆珩望着他巧笑秀丽的眉眼,以及背后不存在的尾巴,摇得正欢。
“秘密。”陆珩笑道。
第30章
乔攸把睫角守宫带回家, 陆珩帮他一起给两只小宝宝换了大点的恒温箱。
两只睫角守宫一见面就躲得远远的,各占一个角落,兴许是不到繁殖期, 俩蜥蜴即便性别不同也颇有剑拔弩张之势。
“怎么区分蜥蜴的性别呢。”陆珩问。
乔攸小心翼翼从树枝上取下小克拿在手里把玩, 科普道:
“从外观看, 雄性蜥蜴尾巴更加粗长, 腹部较窄,而且颜色更加鲜艳好看。”
“不过这种判断方式不能百分百保证, 最稳妥的办法是等到了繁殖期观察一下它们的生殖孔,雄性蜥蜴生殖孔小而圆,雌性大而方。”
陆珩点点头,从恒温箱里拿出刚买的雌性睫角守宫小汪,将它的身子翻过来看了眼,道:
“所以你买的是雄性守宫。”
“是雌性啦。”乔攸接过睫角守宫,毫不客气翻了个面,指着它尾巴根部的小孔,“你看,是雌……”
很小一个孔,比少女的珍珠耳环还圆。
“是雄性!”
他不可置信, 抓起睫角守宫来回翻看数遍。
狭窄的腹部, 粉白到近乎透明的颜色, 确实是雄性。
刚才怎么就在爬行动物馆被迷惑了双眼呢。
这下好了,本想给小克买个老婆回来, 结果带回来一抢地盘的。
赶紧分开吧。
乔攸将小克放回去, 点点他的小脑袋表示抱歉, 刚打算把小汪这个外来者转移到别的恒温箱——
原本趴在树枝上的小汪忽然抬了抬小手,目光锁定小克, 迈动笨拙的四肢向前爬了一步。
坏了,它不会想反客为主过去把小克打服吧……
乔攸晃了晃手指,晃出了花。
他想把两只守宫分开,可又觉得人为干预蜥蜴争夺地盘的天性实在不妥。
小汪拖着大尾巴缓缓爬向角落的小克,相较于小克,它的体型稍微小了一点点,可能也因如此才会让乔攸一开始误认为它是雌性。
小汪眯起眼睛,薄薄的眼皮覆盖在眼球上转了一圈,随即,它慢慢扬起脑袋,圆滚滚的嘴巴轻轻碰了碰小克。
小克毫无反应。
小汪变本加厉,拖动整个身子爬上了小克身边的树枝,顺着树枝吊住身体,而后慢慢骑在小克身上,前爪探出来温柔地抱住了小克的脖子,下巴也紧紧贴在它脑袋上,嘴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嘎嘎”声。
“没有打架。”陆珩认真观察着两只睫角守宫,“小汪看起来很喜欢小克,抱住了。”
“是的呢……”乔攸看的出了神。
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热情的小汪好似真的爱死了小克,一会儿抱抱人家的脖子,一会儿拿嘴巴拱它的脑袋,还伸出舌头在小克眼周围舔了一下。
恶心,但萌。
小克同志依然安稳不动如山,始终保持开始的姿势,面对同性的猛烈攻击选择佛系的视而不见。
“动物也会有同性恋么……”乔攸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有,还很多。”陆珩道。
比如兔子,一旦进入发情期,不管对方雌雄都要骑一骑,但雄兔无法受精就是了。
“可小克看起来很直,面对撩拨稳如泰山,这世上从此以后又多了一个爱上直男的伤心受。”乔攸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树叶间忽然发出一声沙沙的摩擦音。
乔攸向前凑了凑,赫然发现小克缓缓抬起大尾巴,穿过枝叶,尾巴尖轻轻勾住了小汪的尾巴,像是试探般颤动了下。
小汪尾巴甩了甩,小克就马上收起尾巴,见小汪没有下一步动作后,它才又拿尾巴尖悄悄勾住了小汪的脚踝。
嘴巴一张,轻轻衔住了小汪的侧颈。
养过蜥蜴的人都知道,这是蜥蜴发出求偶的信号。
乔攸忍不住晃了晃恒温箱:
“现在才十一月,要不要这么性早熟,你老婆才半岁,它还是个小孩子!”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俩都是雄性,没办法繁殖!”
小克被晃得烦了,树叶般的小手紧紧抱住老婆,像个小橡皮鸭子一样嘴里不住发出尖细的“嘎嘎”声。
一旁的陆珩低头抿嘴轻笑一声,起身环顾一圈四周。
逼仄的杂物间只有三四平米大小,最多容纳一柜一床,并且没有窗户,常年不通风,秋天还好,夏季一旦返潮估计床架上都能长出小蘑菇。
“乔攸,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陆珩看向乔攸,见他还在试图分开这对大逆不道的同性恋蜥蜴。
乔攸住了手,环伺一圈。
“刚开始不习惯,后来被生活反复强.暴,选择认命躺平,随便艹吧,随便吧。”
听到这抽象的回答,陆珩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很快敛了笑意:
“楼上还有几个空房间,虽然你选择了躺平认命,但是这两位。”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蜷曲,指节敲了敲了恒温箱:
“需要一个通风环境,对不对?”
乔攸猛然站起身,眼睛睁得大大的:
“陆管家你的意思是,要给我换房间?”
陆珩扬了扬眉尾,嘴角挂着浅浅笑意:
“是给它们,不是你,你不是说,已经认命,我还有必要多此一举么。”
话音落下,他的袖子被人拽住了。
一搭眼,对上乔攸坚定的目光。
“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在于,人永远不会向命运低头。”
陆珩抬手握成拳,挡住嘴角快要按奈不住的笑意:
“好,永不向命运屈服的伟大战士,跟我上楼挑房间?”
乔攸东西实在不多,几件衣服加个恒温箱,一趟抱上楼。
二楼空房间很多,陆景泽和阮清各住一间,走廊尽头一间空房,剩下的空房在陆珩卧房旁。
陆珩打开其中一间房,介绍说:
“这是除了景泽房间外最宽敞的一间,光照充足通风好,带独卫,隐私性也强。”
对于一直住杂物间的人来说,这就是天堂。
乔攸研究半天,看起来意兴阑珊,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样的房间夏天太阳直射会很热,我不喜欢,而且房间里带独卫,会很潮。”
陆珩点点头,打开下一间:
“这间房是折角窗,通风也不错,满足你不喜光照的条件。”
乔攸又开始鸡蛋里挑骨头:
“万物生长靠太阳,也不能一点光照没有。”
他也不想继续演了,推开陆珩卧房旁紧挨的房间,作势打量一圈:
“这个房间好,我喜欢这里。”
“这是书房。”陆珩提醒道。
“书房好啊。”乔攸敲了敲手中的恒温箱,“正适合小朋友接受文化熏陶。”
陆珩扬起眉尾:“你喜欢就行。”
另一边。
陆景泽在房间里辗转反侧,看了眼时间。
九点了,其他人也差不多该睡下了。
这几日因为傅温谨和阮清闹得有点不愉快,已经冷战数日,也该找个时候好好哄哄小情人,顺便在床上联络联络感情。
他换了睡衣打开房门,刚迈出去一步,就看见乔攸抱着被子疑似搬家,旁边还站着小叔,不胜其烦的为他介绍房间。
刚迈出去的一步急速撤回来。
陆景泽靠在门板上,呼吸稍显急促。
陆家所有的佣人睡的都是杂物间,只有资历颇深的吴妈睡的保姆房。
倒是姓乔的这小保姆出息了,不知给小叔灌了什么迷魂汤,还真打算翻身当家做主人了。
今天从杂物间搬到书房,明天就能从书房搬到他的房间!把原本的主人踢走,自己独享最大最豪华大房间。
陆景泽抿紧了唇。
虽然乔攸的确通过自己的方式拉近了他和阮清的距离,但和乔攸是个危险人物这件事并不冲突。
纵容他留在陆家胡作非为就已经很给面子,这人还妄想做他小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
乔攸搬进书房首夜,睡了自打穿书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以前在楼下杂物间住时,他一度怀疑这房子是豆腐渣工程,不然财团家的豪宅隔音效果怎么能这么差,陆景泽发癫的声音总能听得一清二楚。
可搬到二楼后他才发现,这房子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就像进入真空环境般,连窗外的风声都听不见。
床铺宽敞柔软,还覆着淡淡的阳光味道,被子里不知用了什么填充物,软的像于云间打滚。
这一觉睡得很长,很深。
闹铃声将乔攸从睡梦中拽了回来。
他习惯性坐起身子,双腿往床沿一搭找拖鞋,但腿一转,腿还在床上。
清醒过来后知后觉,他已经从一米二的小床上搬到了两米宽的大床上。
旁边就睡着陆珩。
美滋滋。
乔攸一开门,刚好碰上了穿戴整齐正欲出门的陆珩。
这个标致的衣裳架子从没见他穿过重样的衣服,衣品更是绝杀。
天气渐凉,陆珩也从单薄的秋装换成了稍厚的羊毛呢子大衣,沉稳庄重的黑色,内里是深灰色的西装搭配一条灰蓝色领带,大色块的深浅色调相间,被蓝宝石为主题的领带夹服帖扣在衬衫上。
这种深色系的服装,毫不掩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冽矜贵,勾勒出脸部轮廓利落而分明。
乔攸只觉庆幸。
幸好陆珩没有往娱乐圈发展的念头,否则时至今日岂不是要有上亿人和他抢老公。
“陆管家早上好。”乔攸笑呵呵凑上去。
他依然嗅到了陆珩身上散发出的鸢尾凝脂香气,搭配淡淡的卡曼橘,提神醒脑又不会过于张扬。
“昨晚睡得好么?换新房间适应么。”陆珩关切询问。
“很好,感觉把我这一年缺的觉都补上了。”不夸张。
“那就好,我先出门,今天也辛苦你了。”
说话间,陆景泽盯着一脸惺忪出来了,见到陆珩,他下意识弯了身子,刚要开口问安“小叔早上好”。
却听陆珩轻咳一声,像是在示意什么。
陆景泽不明白,但还是闭嘴吧。
他冲陆景泽微微颔首,随即进了卫生间。
水声传来后,陆景泽出门,看到陆珩站在门口。
“我洗个手。”陆珩道。
陆景泽主动让开身位,却见陆珩刚进去,马上又出来,不发一言,转身去了楼下卫生间。
虽然这几个主卧房都有独立卫生间,但在屋里使用难免会弄得水迹斑斑,导致房间内泛潮,所以他们除非特别急,不然不在屋里解决。
乔攸看着陆珩说进去洗手马上又出来,心生疑惑。
直到上午吴妈喊了佣人们过去:
“大家来到陆家也有数月,为了保持大家对工作的新鲜感,所以受少爷之命为大家重新分配工作任务。”
乔攸:?
为了保持对工作的……新鲜感?
干脆直说吧:我想换个方式宰你们。
其他保姆也是面上笑嘻嘻,心中妈卖批。
乔攸原本是负责玄关入门处和庭院,但吴妈却说,考虑到他天天守着大门和庭院风吹日晒,所以给他安排在屋里的轻松差事。
乔攸感动:“吴妈……”
“所以从今天起,你负责二楼所有的卫生间。”
乔攸那脸就跟忽然肌肉萎缩一样,笑容僵住,脸耷拉下来了。
海玲向他投来一道同情的目光。
吴妈看出他的不满,压低声音劝慰道:
“二楼的卫生间都是少爷主子们在使用,这些人都矜贵的很,卫生间比你脸皮都干净,你不用有怨言,也不该有怨言,这就是你拿着五万酬劳该负的责任。”
说这个,乔攸不能忍。
他拉着吴妈往卫生间走:
“劳您现在提取一下我脸皮上的细菌含量检测,如果你所言不符合实际,我有权要求你赔偿我精神损失费。”
吴妈扒着门框,急了,指使小保姆们:
“快!快拿着手机跟上来,拍下来留作证据。”
嘴上说着不情愿,十分钟后,乔攸抱着清理工具站在陆珩房间的卫生间里,笑得像朵迎春花。
果然,陆珩永远不会让他失望。
这卫生间干净如新,弥散着淡淡的薰衣草空气清新剂香。
果然小说诚不欺我,纸片人就是和屎尿屁一点不沾边,美少女主角的屁都是草莓味的。
乔攸勤勤恳恳拿着抹布擦了半天,实在没什么好擦的。
他又去打扫阮清房间的卫生间,看到阮清正抱着手机偷偷和妹妹视频电话。
说到情深处,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丝毫没注意房间里还多了个人。
作为男主受,依然奉行屁都是香的那一套,整个卫生间亮的都能照出人影,干湿分离的玻璃上连点水垢都没有。
乔攸开始信了,吴妈给他的是份轻松差事……
个屁!
乔攸站在二楼公用卫生间里,望着马桶圈上星星点点的黄色水渍,捂着嘴,瞪着大眼睛连连后退。
他忽然想起临走前的陆珩说要进来洗手,但进来后又马上出去,去了一楼卫生间。
仔细回想,在陆珩进来前的上一位是……
陆、景、泽!
乔攸咬牙切齿.jpg
原文作者写文时非但没打大纲,连人设都做得稀巴烂。
集霸道高贵冷艳于一身的男主攻,竟然在上厕所时不知道把马桶圈掀上去,还控制不好自己那根废物,黄色液体到处乱飞!
有没有考虑过下个进来人的感受!
乔攸:我脏了……
陆珩也是……
乔攸夺门而出,扶着墙干呕。
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他本就是个驴脾气,驴发脾气可是直接撂蹶子不干。
但是……陆珩平时也会用这个卫生间。
仔细回想,好像他早上从这里出来时,表情隐隐透着一丝委屈……
作为饮朝露食落英的仙男,对于这种肮脏事一定深感不悦,但惧于雇主淫威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可怜的陆管家,你受委屈了,我的宝。
想到这里,乔攸举起花洒将水流调到最大,对着马桶一通狂冲,再倒上一整瓶84消毒液,一边冲一边在心里咒骂陆景泽。
海玲打扫完厨房上来找乔攸聊天摸鱼,就看到这卫生间里就像发了大水一样。
一进去,只见一堆泡沫中间只剩乔攸半个脑袋,泡沫不断膨胀,几乎要将他埋没。
乔攸扒拉开泡沫跑出来,往地上一瘫,稍作喘.息。
海玲满脸同情蹲在他身边,抬手一颗颗点破他身上的泡沫。
“乔哥,习惯就好,陆少他……是这样的,每次用完卫生间都像战后废墟一样,天花板上都是黄点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滋上去的……”
因此,工龄最大的海玲从不像其他小保姆一样天天想着踢掉阮清上位。
陆景泽这个人,她早八百年前就看透彻了。
乔攸一听这说法,从活死人直接变成了死人。
他翕着眼,摆摆手:“别跟我提这个名字……”
海玲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不行的,卫生间本就容易滋生细菌,如果还有个这样不注重个人卫生的,很快这里就能变成细菌真菌培养皿。”
乔攸脑海中莫名浮现以下画面:
阴暗逼仄的小房间内,地上水迹斑驳,散发着浑浊的恶臭,墙壁蒙上厚厚灰尘,霉菌膨胀如树冠,遮天蔽日,遍布卫生间每处角落。
陆珩惨兮兮从霉菌中爬出来,那些霉菌如同长了手,在陆珩身上疯狂爬行。
陆珩对着他伸出手,原本纯白如羊脂玉的脸蛋已经完全被霉菌包裹,他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四个字:
“乔攸,救我……”
刚说完,就被霉菌一点点拖进深处,直至完全消失。
乔攸瞬间化身名画《呐喊》。
为了陆珩,势必要开启一场厕所的革命!
思来想去,深觉必须要从根源解决问题。
把陆景泽那玩意儿切了是不可能了,虽然他是觉得无所谓,但也得考虑一下阮清的感受。
乔攸扶额苦笑:我真是善良。
只是……尿歪的话……
夜夜听到阮清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看来不是工具发生病变,那就是心理问题,注意力不集中造成。
乔·专治不服·大教育家·攸一旦出手,多动症来了也能一晚作完三套黄冈密卷。
……
陆景泽从公司开完会早早回了家,进门第一件事便支使吴妈倒了杯水,猛灌进去,跳了跳。
乔攸在楼梯口幽幽瞅着他。就知道这个类人又要使坏。
他笑吟吟迎上去:
“陆少,欢迎回家,怎么,这么急着憋尿一会儿赶着做B超?”
陆景泽瞥了他一眼,转过身,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想当我小婶?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他长腿一迈上了楼,避开乔攸又跳了两下。
来感觉了。
打开卫生间的门,一眼光洁如新。
陆景泽继续冷笑。
早上故意溅出几滴,再安排吴妈给乔攸换岗,守着卫生间一天两天他能忍,就不信长此以往他还真能变成忍者神龟,受不了估计就能主动开口请辞。
别妄想当我小婶!
即便是男主攻,得意至极时也会露出反派才有的恶毒笑容。
他漫不经心掀开马桶盖,顺手掏出小兄弟准备一泻千里——
下一秒,笑容僵在了脸上。
马桶盖内侧、马桶圈上,贴满了大大小小陆景泽的……照片。
还是从百度百科上扒下来的,西装革履宛若天神下凡的集团总裁照片,组成了一圈别具一格的马桶垫。
靠近积水的位置贴了一张嘴部照片,红唇大张,伸出舌头想要承接住这凶猛洪流。
陆景泽:……!
下身一抖,感觉愈发强烈,像是洪水决堤的前一秒。
该死的,这下没有溅出来的理由了。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帅脸被玷污。
陆景泽忍着强烈的感觉将小老二收回去,智能马桶感应不到温度,缓缓自动闭合马桶盖。
他阔步回到自己房间。
就见房间里的独卫门口摆了只黄色告示牌,上书:
【正在清扫,暂停使用。】
“吓唬谁呢。”陆景泽磨着后槽牙,一脚踢开告示牌。
打开独卫的门,不成想直接给他逼到密集恐惧症发作。
墙上、地上、盥洗台、马桶、浴缸……肉眼能见的位置贴满了他的帅照。
打开智能镜,里面同样。
陆景泽沉默了快一个世纪,尿意袭来,他终于妥协,回到了二楼公共卫生间。
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张烈焰红唇上,深吸一口气。
卫生间响起一阵马桶冲水声,陆景泽打开门出来了,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表情。
黑暗的马桶里,那张嘴露出的舌头中间,射穿了一个小洞。
陆珩回家后第一件事,照例在二楼公共卫生间洗手,眼神一扫,望见了马桶上密密麻麻的陆景泽帅照。
他嗤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偶尔有那么一瞬间,他对陆景泽深表同情。
翌日。
陆景泽在卫生间门口低着头像是默哀。
他不断劝慰自己:这么多人用过卫生间,还有人在里面洗了澡,照片肯定都湿透并随着水流进入城市下水道。
没问题的。
他小心翼翼推开门,目光直直朝着马桶而去。
悬着的心终于——
死了。
马桶的确光洁如新,不见任何照片的影子,但墙角那俩人是怎么回事。
“啪!”啤酒罐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花洒淅淅沥沥,像是窗外连绵不断的小雨。
阮清垂着头,发丝落下遮了眼,在眼周形成一片小小的阴影。他蜷曲起一条腿,拎着啤酒罐的手搭在膝盖,轻轻晃着瓶内的小麦饮料。
“不可能的,以陆景泽的性格,不会让我见樱樱的。”
说罢,他举起啤酒罐猛灌一口,细长的手中不断收拢,将易拉罐捏成一团。
坐在他身边的乔攸喝了口小麦饮料,鼻间发出一声轻笑,似嘲讽:
“只不过是想见妹妹,难道这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阮清捏着易拉罐的手指拢得更加用力:
“樱樱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我这个做哥哥的,竟然全然不知。”
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将捏皱的易拉罐丢了出去,仰起头,任凭冷冷的冰水在他脸上胡乱地拍。
陆景泽只看到了这一幕:
昏暗的天际,哗哗的雨声,代表心情的破碎易拉罐和颓废的他。
这是什么青春疼痛文学镜头。
陆景泽确定,即便膀胱即将爆炸,但这种伤春悲秋的场景下,他尿不出来。
半晌,卫生间的门轻轻关上。
憋了一晚的水,终于在公司厕所得以解决。
陆景泽也终于深切地感受到乔攸的恐怖之处。
乔攸不光能为了折磨他自损一千伤敌八百,还能拉着整个陆家陪他一起发疯,直接在卫生间上演一出伦理大戏。
倘若有朝一日乔攸真成了他小婶,岂不是要骑他脖子上看他撒尿?
陆景泽坐在办公桌前,闭眼沉思。
大门忽然敲响,秘书进来报告:“陆总,陆代表请您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陆景泽缓缓睁开眼,眼球布满红血丝。
来到陆珩办公室,岁月静好的陆珩与内心来回钻火圈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陆珩将一沓文件扔到桌子上,表情淡淡,语气也淡淡,却透着一丝不满:
“我叮嘱过你很多次,董事会换届期间务必打起精神,可你连重要的开会文件都忘在家里。”
陆景泽面对陆珩时向来没脾气。
他垂了脑袋,语气谦卑:“因为实在是……急着来公司上厕所,就忘记了……”
陆珩眉目一展,忽而回想起那贴满马桶的帅照。
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对陆景泽的同情成分居多。
“你都二十多岁,注意个人卫生这种小事也还需要我提醒?”
陆景泽头埋得更低了。
“我知道乔攸是故意整你,你也就承了这份好意,顺便改改这些坏毛病。”陆珩低声道。
陆景泽内心哀嚎一声。
他可以确定,不说小叔是看上了乔攸,但肯定是对他有不同他人的心思在。
“如果实在改不掉,以后坐着解决,保持卫生。”
陆珩说完,磕了磕钢笔,示意陆景泽可以走了。
陆景泽:……
救!小叔害我!男人怎么坐着尿尿?!如果真这么干了,他将会彻底丧失作为男人的尊严。
离开办公室,陆景泽在门口站了许久,越想心里越是堵得慌。
整个陆家除了他还勉强坚守阵地,其他人都已经深陷乔攸的陷阱之中。
脑海里,浮现出一枚定时炸.弹,炸.弹转过身,上面出现了乔攸得意忘形的笑。
危险危险危险,很危险。
如若不除,必将引起祸患。
陆景泽长长“嘶”了声,眼睛一眯,似乎是有了招儿。
就算不能把他弄走,至少也得让小叔对他彻底失去兴趣。
*
陆家祖宅位于城市郊区地带,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安静怡人。
据说是宋朝某个闲散王爷留下的大宅,传了几辈有余。
宽大的梨花木躺椅上坐着个身穿白色旗袍的老太太,即便已值古稀,依然精神矍铄,保养良好的皮肤和身材让她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
一对珍珠耳环泛着绝美的贝母光泽,垂悬在耳际,并未因为她的动作东摇西晃,静坠玲珑,精致绾起的长发黑亮润泽,打理得一丝不苟。
女人是陆珩的母亲、陆景泽的奶奶,暮晚婷。
“奶奶,我来看您了。”
门口响起陆景泽的声音。
暮晚婷放下茶杯,严肃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
她伸手拉过陆景泽的手,腾出位置让他坐下,笑盈盈道:
“景泽这么久不来,我还当是你把我这个奶奶给忘了。”
陆景泽笑笑,握住奶奶的手晃了晃:
“忘了谁也不可能忘记您啊。”
暮晚婷抬眼,上翘的眼尾与陆珩几分相像,只要不笑,都是这样显出几分凌厉和孤傲。
她一抬眼,旁边保镖们明白了她的意思,鞠躬退到一边,不敢打扰祖孙二人尽享天伦。
“你倒是有心,要是陆珩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会老得这么快。”暮晚婷佯怒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你小叔最近忙什么呢,几个月不见人。”
陆景泽还是笑:
“小叔一直为了公司亲力亲为,董事会将至,他要忙的事很多,特意托我过来看望您。”
暮晚婷笑出了声,细白的手指遮了遮唇角:
“还是景泽会说话讨人喜欢,他能想我?我可不信。”
“是真的,小叔知道您一直惦记他的终身大事,自己也在努力,最近我看像是有了眉目。”
老太太瞬间来了精神,腰板挺直,忙追问:
“快和我说说,是什么眉目。”
“小叔正和我们家一个小保姆打得火热,奶奶~您都不知道,小叔那么注重养生的人,天天陪着他吃火锅烤串不说,俩人还一起拍了大头贴,印到衣服上做情侣装,我看您啊,得准备喝新媳妇敬的茶了。”
用这种撒娇的语气说话,陆景泽自己都嫌恶心。
但只要能确保乔攸不会成为他的小婶,男子汉能屈能伸能分裂。
只是他说这话倒不是真为了小叔婚事有望而开心,就是故意点提乔攸的小保姆身份,背后敲打一下。
如此看重儿子的暮晚婷,会纵容一个小保姆飞上枝头变凤凰?
暮晚婷倒也不生气,应该说根本没把这小保姆放在眼里。
她很了解她儿子,怎么可能屈尊降贵让小保姆进了陆家,估计也只是图一时新鲜,玩玩罢了。
只是说起这事,不免想到陆珩已经三十二岁的事实。
说不着急那是假的。
虽然他们家是大财团,可男人一旦过了三十五,竞争力属实要大打折扣。
原本,他可能拥有更好的对象,却因为年龄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暮晚婷翕了眼,沉吟片刻,道:
刚好王董事长的孙女从国外求学回来,芳龄二三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找个时间,让两人见见面。”
暮晚婷和陆珩不愧是母子,说话的语气神态都一模一样,看着温良亲和,实际字字都是命令。
陆景泽拍拍奶奶的手,笑得意味深长。
“奶奶您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劝劝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