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17:57edt
金发的男人双手半抱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半阖着眼睛,旁边两位大汉看似各有事做实则两眼盯着这人的一举一动。男人熟知这两个人的目的,但也像没当回事一样,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等着大厅广播。
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天应该在这二位的监视下登上这班飞机回国,此后数年都不能有踏入米国土地的机会。
降谷零回忆起那位年轻探员在对他宣布这一决定时的表情,因看透了自己和赤井临时联盟“破裂”而带上些许的幸灾乐祸。他对此不做任何评价,而这种沉默反倒助长了对方的情绪,接下来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
被质疑与赤井的关系是在他计划内的,被带去对质确实对他来说有点直接,但也可以应付,只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还要在这基础之上硬要把赤井挤出fbi。
降谷对于这种天真的想法感到好笑。把赤井挤出fbi?你们干这事的时候问过詹姆斯了吗?
他从卧底时期就发现了,表面上是詹姆斯带领整个fbi精英队伍,实际上团队的配置几乎是以赤井秀一为中心设置的。可以说抽掉赤井秀一的话,那么这个团队就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行动与决策力。
而赤井似乎也终于意识到了这点,懂得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这个手法脱身。只可惜他一时的计策并不能真正地撼动这几个机构铺垫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棋局,恐怕连一点点水花都无法激起。政治斗争固然需要随机应变,但更多的时候是长线短线同时布局,战略战术双管齐下。
往好了想,幸亏赤井的计策不会被注意到。降谷心想,如果被注意到,那他们两个甚至没法安全下垒,只能被动地被局势推着走……正如他之前那样。所以这种时候,秘密放在赤井身上反而比较安全。
本来当时就很想在心里嘲讽这个过于天真的探员,但降谷转念一想,看不懂他跟赤井的关系也不能怪这人。他、诸伏与赤井的纠葛时间跨度得有五年、涉及事件无数、连地点都能分出两个国家。
别说年轻探员了,就连他们三个自己事到如今也算不清相互之间的旧账。
***
平心而论,刨除常年跟在皮斯可身边的爱尔兰,代号同属威士忌的几个人最初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莱伊和苏格兰是先后加入组织拿到代号的,正巧两人都是狙击手的位置,便要求他们搭档出击。这两人共享一个安全屋,平分任务的赏金。不出个把月,两个人的默契已经培养到了一定的地步,组织上面觉得也是时候让他们接更核心一点的任务,于是就有了一次联合行动,涉及好几个行动小组和后勤支援。
也就是这时,伏特加领了一位金发深肤的青年来,说是为两人提供情报和行动信号。莱伊无所谓地吐了口烟圈,苏格兰安静地抬了抬眼皮。来人也不恼两人的冷淡,笑眯眯地做了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几位,我的代号是波本。”
当时变了装站在旁边监视的贝尔摩德在事后锐评说这一幕宛如无聊的校园日剧里,班主任领着不认识的孩子给班里介绍转学生的情形。当然她没说出口的是,如果当时在场的是琴酒,那这一幕就会变成冷淡父母给家里的孩子介绍新领养的弟弟。
那一次的任务没有什么大的波澜,毕竟还算是新人,主要就是为了让彼此熟悉一下,负责的部分也不是大头,真正需要用到他们三个的还得是后续的处理。那时候组织正准备联合几个黑//道吞掉一个逐渐壮大却不怎么规矩的新兴暴力团,上面盘算着让三个新人去冲锋,老资格放在后面当保险。一方面考察一下新人的实力,另一方面探探三个人的底。
就这样,波本暂时地拥有了莱伊与苏格兰安全屋的进出权。
或许是三人年龄相仿有很多共同话题,亦或者是能力过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威士忌们很快就熟络了起来。今天波本拿情报换苏格兰一顿饭,明天莱伊拿好烟换波本饭里有芥末,然后被发现端倪的波本一把揪住。两人一来一往乐此不疲,苏格兰乐得白拿这么些个好处,只要不拆家也不怎么阻止。
没出一个月,组织发出信号,暴力团的事情可以收网了。三人潜入进了暴力团的会场,试图浑水摸鱼,却不想被早有准备的暴力团蹲个正好。好在三人实力过硬,勉强算是拿到了必要的东西。
波本火急火燎地招呼另两个人上车,随即一脚油门窜出去老远。坐在副驾的莱伊瞪大眼睛,连烟都没管死咬住牙关,生怕咬到舌头,而后座拿着东西的苏格兰则完全是一副防冲击紧急模式的姿势。
可能这就是搞情报的优势,虽然极道追了他们半座城,但波本钻各种“邪门歪道“后还是甩开了尾巴。回到安全屋三个人都饿的不行、困得要死,可就是谁也没有要做饭的意思。
“那边便利店还开着,去碰碰运气?”最终还是苏格兰提出建议,而波本一听有热食还不用做饭就精神一振,但倒也记得自己的专业素养,轻咳一声假装从容地认同。
正如苏格兰所说,深夜便利店还剩下些许的便当和饭团,甚至关东煮的格子里还够上一大碗。波本站在前面等着关东煮,回头瞥见苏格兰端着几盒便当在挑……葱盐猪肉、牛肉咖喱……哦,这个点钟还能剩下荞麦凉面?
波本才看到一半,一扭头,莱伊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大手拿着好几个饭团跟苏格兰讨论着什么,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竟然把同样不矮的苏格兰遮住一大半。见状,波本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
可降谷零心里开始打鼓了。苏格兰挑的便当确实是这家便利店比较好吃的几款,但不仅如此,这还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喜欢的小菜。没问题么?没问题吧?
他相信诸伏景光,不管是能力上、情感上还是信念上。
但如果要讲道理,实际上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影响。人类都是复杂的,一个冷血的杀手可能私下里爱吃草莓蛋糕,满嘴脏话的暴力团伙成员也会是妈妈的好大儿。就算是组织,也不会因为喜欢吃蘑菇而不是竹笋*就认定一个人是不是卧底,这种小的细节反而还能增加人设的真实性。
诸星大的资料已经被降谷零翻来覆去查了很多遍,除了是归国子女,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有机构帮他重构了背景资料,所以一切显得这么“干净”。要么就是这个人真的很普通,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多能反复琢磨的地方。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以及诸伏对这个人的反应,降谷基本认定诸星大是一个正常人,起码不是反社会人格甚至是心理变态。一个人要堕落到这种犯罪团伙无非就是那么几种追求,如果能满足这些,那么效忠的是公安还是暴力团伙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起来诸伏景光也有发展对方为协助人的想法,不如再观察一下?降谷零在心里愉快地做了决定。
来到组织的第三个年头,他最终也跟诸伏多少坦白了一些想法,而当听到降谷说苏格兰也多少在偏向莱伊的时候,26岁的诸伏景光挑了挑眉毛:「不过比起我,你不也是一样吗?」
诸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乐意逗你,每次你也能反应……稍微有点放松了呐?」
「是是是,不比你们狙击手搭档了解得深。」降谷零撇了嘴,倒也没说什么别的,因为他更关心才发生过的事情:「那个孩子,是莱伊的亲人?」他可不记得莱伊有和组织这边提到过家人,这可是大新闻。
但诸伏似乎有点犹豫,他摩挲着布料,略微迟疑地开口:「虽然没有提过,但我也觉得是……这样吧,让我再去查查。」
「人心都是肉长的,总能套出点东西……再不济还有弱点交换呢。」诸伏转过来冲着降谷笑了一下:「别担心,“”」他做了“zero”的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于是降谷只能点点头,放自家倔得不行的幼驯染自行处理。
可在那个雪夜,晚到一步的波本只能呆愣地看着冲天的火光和爆炸,看着燃烧的明显是苏格兰的座驾,看着那个男人握着左轮手枪缓缓地回过头:
「对叛徒要回以制裁……是这样吧?」
***
从山道回来以后面对的便是漫长的监视和审讯。同一时期进来的代号新人里竟然有一只是老鼠,而号称“情报专家”的波本却不知道,连报复都慢了莱伊一步,眼睁睁看着对方抢了功劳全身而退。
对于吃瘪的波本,全组织上下几乎都在看笑话,这其中以卡尔瓦多斯为首笑得最大声,谁叫那时候安室透和贝尔摩德走的够近。
但吃瘪与否,组织,或者说琴酒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叛徒。他亲自上阵严刑逼供,似乎也因情报专家抓不出老鼠尾巴这点而怀疑波本的忠心。只是当最后发现波本真不知情时,那点疑惑变成了幸灾乐祸,收了枪扭头离开了,丝毫不顾里面人的死活。
而终于被放出来的安室透扶着墙,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对着旁边看热闹的人冷冷一瞥,满意地看着其他人战战兢兢收敛了笑嘻嘻的表情。
得罪琴酒不过头点地,得罪情报人员真可能生不如死。刚刚还在围观的成员们作鸟兽散,生怕撤慢了一步就要倒霉。
波本站在原地,看着那帮人仓皇逃离的背影,发出了嘲笑的声音。难怪这组织天天这么多老鼠,他挂着不满的表情想,光是怀疑就这个待遇,员工福利烂透了。安室透嘀咕着,丝毫不提自己到底趁着跟贝尔摩德出去找组织报销了多少东西。
不过近期为了避嫌,估计贝尔摩德也不会找他出去。而自己又不是莱伊,被软禁这么久还可以面不改色继续选择便利店。他想吃自家做的饭了。
说起来自家这时候会做什么饭呢?
他在心里掰着手指,味噌烧肉啦、土豆炖牛肉啦、咖喱啦……但这些要么时间太久,要么脱离速食就不太会做。如果是“他”的话呢?
哦,降谷一拍手掌,那就是生姜烧肉了。
待他到家时已经是迫不及待想要奔去厨房了,生姜烧肉是个简单的快手家常菜,先做肉的话可能熟了都还没米饭吃。降谷零拉开橱柜,米缸还有一半的余量,他打开盖子,拿量杯舀了两杯米去煮,又哼着略微走调的民谣等米饭煮好。
[一盘合格的生姜烧肉要从油的底味开始。黑发的青年教导道。]
随着洋葱丝慢慢变得透明,辛辣在焦糖化的过程中逐渐变得柔和起来,透出些许的甜味。降谷摊开肉片,用筷子好好铺平。瓦斯炉的火力让薄薄的猪肉瞬间变色烙上焦痕,肉的鲜味扑鼻而来。
[接下来,要倒入酱汁咯?青年指了指碗示意。]
降谷在肉片炒老之前下了姜丝,接着倒入混了洋葱泥的咖啡色酱汁,把肉的鲜香提升了一个层次。或许是火有点大,又或许是酱汁调的少,收汁比预想地要快一点,不过正巧米饭也煮好了。他一只手举起让锅离火,另一只手掌冲上向旁边伸去。
锅里的酱汁在余温下咕嘟着发出嗞嗞声,浓烈的姜味混合着洋葱和酱汁的甜香扑面而来。
[然后就可以出锅盛饭啦!]
他伸着手,可想要的饭碗却迟迟没有递到他的手里。他深吸了一口气,举了许久的手臂落下,“砰”地砸在料理台上。
蒸汽烘暖的双手被冰凉的碗边刺的瑟缩一下,又再次伸出抓住空碗。他无言地从一整锅饭里盛出一小份,随意把锅里的东西扣在上面。
东京的雪夜里,安室透一个人靠在安全屋的桌子边,在昏暗的灯光下慢慢嚼着这碗略微焦糊的盖饭。
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递碗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