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还以为你没有欲念
后来, 奶奶说了几句后被大家劝着去睡觉了。
苏溪大概是喝茶喝多了,在对话结束后起身去了二楼的洗手间。
空旷的空间内,一扇实木门仿佛可以将一起温馨和热闹全然阻隔在外。
苏溪置身于这样的空间中, 周围静谧得甚至可以听见她内心的跳动, 有点像钟表秒钟转动的声音。
她站在洗手台前洗了很久的手, 玫瑰花香的洗手液充斥在她面前可以轻易接触到的空气中。
浓烈的花香,闻久了有些甜腻。
她脑海中总是会回想起之前杜修延家人的眼神和声音, 她不知道为什么几个小时下来,她竟然能记住这么多细节。
她甚至不敢过多去回想那么来自亲情的温暖。
一切如梦似幻,她觉得自己从小渴望而未得的东西, 好像今日一股脑涌入她的内心,那样地不由分说。
但这一切来得突然, 让她一时间感到深深的失落。
她看向一尘不染的镜子,看到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眶, 但是低头用清水清洗之后,再一抬头,她的眼眶已经恢复了寻常。
在洗手间里面待的时间有点长了, 她擦干净手, 好整以暇地打开了面前那扇门。
门口陡然出现了身影,是杜修延抬手似乎正欲敲门询问她的状况。
“几分钟不见, 这么担心我?”
苏溪总能拥有瞬间情感切换的能力,立刻换上很轻松的口吻问道。
“我是想问问你是否有什么需要。”
杜修延的考虑比较周全, 比如如果苏溪有一些突发状况,但是没有带手机进入洗手间, 就会造成不便。
苏溪笑了笑, 抬眼看向他的面容,愣了一瞬, 笑容慢慢转变成满脸的认真。
心里突然间有一些没有被调整好的情绪,在无声流动,令她无法适从,下意识地上前,抬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
他们身高差有点大,如果在杜修延不配合的情况下,这个动作就会显得有些怪异。
但是好在每次他都能东西苏溪所有动作背后隐藏的需求,并且适时做出反应——
比如垂下头。
在触碰到他脖颈处皮肤的时候,那光滑如玉的触感总会引发一些进一步的探寻。
苏溪环住他,用指腹轻轻按压了一下他脖颈处的皮肤。
一些无法用言语解释和形容的动作,却在任何时候,在他们两人之间都显得合理。
“我房间就在附近。”
杜修延在苏溪耳边低声说,语气大致如常,但是总好像多了一分干哑。
苏溪静默一瞬,似乎大脑在默默结构着这句话,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我又不是要干坏事。”
杜修延略微直起身,下意识看向身后的走廊栏杆,可以远远看见罗马尼亚的阿姨忙进忙出的身影,还有杜文彦在和杜修延的母亲在开心打手机视频。
楼下的中年男人正在给温声自家太太参谋拍哪一幅画,挂在家中哪个位置比较好。
苏溪想到那个佛罗伦萨的暗黑风古堡,下意识会想到那里面积够大,的确还有很多做陈设的余量。
楼下的杜文彦正在认真跟电话里的人交谈,但是只需要一抬头就能清晰看到楼上的插曲。
“干好事也可以回房,让你发挥得更好。”
杜修延回过头,对应着苏溪的回答,脸不红心不跳地淡定说出这样一句话。
听着怪,但是很在理。
苏溪余光看了一眼楼下,可以隔着巨型螺旋吊灯看见楼下的人影,说道:
“那就走啊。”
进入房间,苏溪甚至没来得及看出屋内的陈设,眼前就暗了半分,因为顶灯被杜修延进门的途中正好关掉了。
只留下床头一盏幽暗的有点像烛台的床头灯。
淡金色的光线很柔和,让人眼前舒适。
“这灯光倒是让人觉得像要做坏事。”
苏溪见状,还能气定神闲地说道,毕竟很快就要到晚饭时间,阿姨随时有可能上楼来。
“原来你喜欢这种场景。”
杜修延身形高,有大半的脸被隐在了阴影处,柔光让他的面容看在眼中像是失焦的复古滤镜,让人想起新古典时期那些光线考究的画作。
如果苏溪会画画的话,应该可以轻易想到用什么颜色能将这传神的一幕画出来。
原本只是想捉弄他一下,将他的脖子轻轻往自己面前勾了勾,迫使他精致的脸可以靠近自己。
她仰头,在他唇角浅吻一下,残留在他脸上的气息若有似无,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碰上。
他动作一顿,错愕地垂眸,好像在仔细分析刚才的那一瞬,究竟是不是错觉。
苏溪认真地仰头看着他的动作,打量着他的神情,像是虔诚而专注地在仔细端详着一尊雕塑,清冽的目光萤萤闪烁。
每次她认真的神情,都在不经意间给人转瞬即逝的隔世感。
她的目光,能穿越时空。
杜修延尽力想要捕捉那目光,却每次眨眼间,就消失了。
他心有怅然,却无处诉说和形容。
他该如何去寻找那不知是否存在于苏溪眼中的一点夏夜萤火。
苏溪回过神来,在心里算了算时间,正欲出门看一眼:
“是不是快到时间了,一会儿可别被阿姨或者叔叔撞见。”
她如一缕清风,在杜修延回过神之前就翩然而去。
杜修延很大概率是清楚自己无法捉住风,但是他伸手间,下意识一握,却还稳稳感到手中的充实感。
苏溪的手,无论是温度和颜色,都像是高岭土烧制的上好白瓷。
她感到一个不大的力,将她不由分说地轻轻拉回原地。
“怕什么?他们撞见了反而会给我们留出充足的空间和时间。”
杜修延低头发出一声低沉儒雅的笑声,在静谧的空间内倒是毫不突兀,然后倾身上前。
苏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触及到床沿的边缘,她便知道,身后是柔软安全之地。
在杜修延做出任何行动之前,她舒缓地闭上双眼,张开双臂往身后床榻倒去。
他的房间内,空气中浮动着他惯用的香水味,还有混合室内香薰的味道——是晚香玉。
苏溪平时就喜欢这味道。
晚香玉这份香味,淡雅而温柔,和杜修延平时用的冷香有一定的区别。
杜修延在夏天用的香,总是让人感到阵阵冷意,海盐味能想到海面的起伏与海水湛蓝,有时候是白桦树和雪松的味道,回想到森林里绿意和潺潺流水。
无论哪一种,都极其适合他。
这种适合大概是,因为冷香中的严寒与冷淡,在苏溪面前,是被隐去的。
这种毫无前提的偏爱,让她感觉安全。
苏溪落入软绵绵的蓬松的被子上,整个人在床榻上形成凹陷。
她的鼻息间充满了杜修延常用的香味,被被子包裹,有平时被他睡梦中从身后抱住的感觉。
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慢慢平复下来。
抬眼看着面前的杜修延,看到他有些宠溺的笑意,看着自己在他的被子上舒服地辗转,像是在面对一只慵懒的小猫,毫无防备地冲自己翻出了肚皮。
他往前一些,双臂撑在苏溪的两侧,用身体骨架为她支起上方的天地。
“这么喜欢我的被子?”
他语气中带着愉悦,甚至在忍住一些心里的惊喜。
“躺在上面有被你抱住的感觉,因为这里每一处,都有你的气息。”
苏溪沉静地平躺着,与杜修延对视,不住好几次感到自己心脏有被情绪用力挤压的感觉。
在杜修延的注视下,她的呼吸又开始起伏不定,乱了几分。
她的呼吸好像会传染,不知不觉间,也令杜修延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苏溪看着面前这张脸,如璞玉般清润的脸庞,双眼从他那双琥珀色的瞳仁处移开,看向天花板,慢慢涣散开来。
她最终安静地闭上了双眼,像是预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和唇上那温热的触感。
她自然而然地放松了四肢,整个人如同一块融化的白巧克力的,与那被子仿佛融为一体。
樱唇半张,从他唇角捕捉到青涩的柑橘调,是青柠檬的淡香,还有香茅被捣碎在冰块中的苦涩淡香。
苏溪似乎对他们之间的吻,又熟悉了几分。
但是每次她都能体会到全新的惊喜,因为每次杜修延的吻,滋味和质感都是不一样的。
有时候会轻咬上唇,有时候会描摹和摩挲唇珠,有时候是口中含冰,让她在毫无预兆中捕捉到一抹灼热中的清寒。
这一切都是他,万物是他,天地是他,山河是他。
如渊,渊兮,挫锐解纷,和光同尘,不盈不满,空泛解忧。
苏溪面对他,就让自己化身为树,去迎合风的来去。
可这次,在他的气息离开之前,苏溪微微抬起头,轻咬他的舌尖。
这个很小的举动,却令他陡然在原地如被施了魔法般定住。
那些从容和恣意,在此刻竟然让人溃不成军。
苏溪从未知道这竟然会是某种开关,就像是机器人身后后腰处的发条,拧一拧,能让任何一个机器人焕发生机。
杜修延低头看了下自己,耳廓有些发红,但是他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愣是没有半分失态。
尽管他已经失态了。
苏溪想开他的玩笑,故作惊讶道:
“没想到这才是你的开关啊,我还以为你没有欲念……”
下一秒,她的嘴被一只手及时捂住了,以阻止她接下来的话。
苏溪的视线从他手掌上方投来,带着几分茫然和戏谑。
沉默间,她破功了,脸颊也升起两团火热的温度。
杜修延的手温度低一点,自然能敏锐感觉得到这份灼热。
“我很爱你,我怎么可能对你没有欲念,产生这些的,是我的大脑。”
每次他用平和的语气说出爱,苏溪都会忍不住心里晃动得发疼。
她太能体会到这份水晶般澄澈又炽烈的爱意,会轻易让她感到心脏钝痛,紧接着就是一种触电般麻痹。
杜修延说完这句话之后,调整了一下呼吸,好像在让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苏溪保持着一种乖巧的沉默,安静地看着他。
他这才放心地将自己的手心拿离了苏溪的薄唇。
手刚离开,杜修延直起身,似乎准备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些。
怎料,苏溪猛然起身,闭上眼有些侵略性地重新吻他。
一个用力而封闭的吻,像是充当语言的功能。
她当时的想法极为复杂,不知道自己应该去表述那些纷乱的念头。
她知道爱在嘴边,但是从她喉咙处发出的却是无声的。
苏溪总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不具备说出口的能力,她好难去说什么。
在溃败后好不容易用意志力站起,却又轻易前功尽弃。
苏溪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带有多少的勇气,不过她的肢体确实比嗓子的勇敢。
空气中的晚香玉,在气氛被加热后,散发出一种罕见的甜腻香味。
第42章 吻蝴蝶骨
苏溪, 她是一个在不甘示弱的人。
数次被剥夺呼吸,而今日她却迎来了自己的主场。
或许她如此笨拙,不知如何像杜修延那样耐心又用心地描绘, 如温柔的执笔作画, 如钢琴里的柔性触键。
她在松开他的一刻, 还是忍不住轻咬他。
不是惩戒,是一种心灵震荡下的情不自禁。
她不会让他疼痛, 但是对轻咬乐此不疲。
塞浦路斯民谣里唱道:“创始之初,吻和残酷的爱情便已存在。”
啃咬是残酷吗,苏溪不知道, 但是她多喜欢。
松开杜修延的瞬间,苏溪抬起有些空濛的目光, 眼角染上一份悲哀。
“我的心,迟到了。”
她的语气, 带着难以形容的平缓,在这平缓中像是深沉地隐忍着什么。
“来了就行。”
杜修延亦低沉舒缓地说道,眼中泛着波澜。
她像是试图将注意力从眼眶转移, 不禁抬起了右手胳膊, 然后顺势半握着手掌,用手背去轻轻摩挲他的脸。
皮肤细致白皙, 毫无瑕疵,触感紧致, 能恰如其分地感觉到他骨头的轮廓。
骨相之上填充血肉,但是要如何填充, 才能如此漂亮得不真实。
如果不是苏溪只需目光上挑, 就能看见他深远如夜空般的双眼,还有他瞬间的睫毛闪烁, 她甚至会有些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你怎么长得这么恰到好处,嗯?”
恰到好处地好看,再高超的3D建模技术都无法复原出来的好看。
她大着胆子去轻轻捏住杜修延下巴,仔细端详着,然后嘴角露出笑容,疑惑地问道,句尾的上扬像是凌空一记石子,击中在湖心,激荡出很小的水花。
令苏溪意外的是,她竟然在杜修延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愕然。
他似乎从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半晌后,杜修延才慢慢接受这句话,望着她的双眼,嘴角微微上扬:
“我一直没有的细想过皮囊好坏,但如果恰好是你喜欢的样子,那就够了。”
苏溪看向他,眼里笑意漫开。
有种极致的美,叫美而不自知。
“你应该是在任何一种审美下都绝对是漂亮的,不仅是我,其实很多人都这么觉得。”
突然间,抬手握住了他肩头,移到了肩胛骨处。
不知道什么时候练出的默契,杜修延顺着她手掌的方向,低头且令锁骨下沉,从上方将她拥住。
她如一个渴求温暖的小兽,在他怀里将自己蜷起,尽情去用体验这场漫卷的温柔暴雨。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我有什么变化?”
沉默中,苏溪忽然问道。
杜修延思忖了一阵,将怀抱紧了紧,首先排除了体型的变化。
“好像变得……更粘人了?”
他不确定地推测,脑海里略微回想到一些画面。
这和以往的苏溪有些不同,不过同样带着可爱就是了。
苏溪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我之前看完了你十岁的日记,但是你现在肯定想不起来自己记录下什么。”
她目光一滞,下意识看向房间的远处。
脑海里浮现那日记里的担忧,上一世的杜修延发问:苏溪是否坚持了她的梦想。
她喉头哽咽了一下。
“我以前曾经想过一件事,只要让你放弃成为赛车手,那也许能阻止一切悲剧的发生。”
“但是任何参加职业比赛的人,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风险所在,可这赛事时至今日却还屹立不倒,甚至成为世界上最重要的赛事之一。”
“于是我意识到,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能也不应该去阻止他人的梦想。”
她能做的,只能是接近并加入这个行业,去捍卫一场赛事的安全。
作为工程师,如果不是卓越如Newey这种级别,每个车手身后那些无数付出汗水的工作人员也许永远都无法被看到。
就连苏溪,她在行业中当了十几年的透明人,才在自己获奖的时候被看到。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那个背叛梦想的人。
如果一个人像她一样,一开始像成为奔驰民用车的车身设计师,但是却半途去做了赛车。
这是否证明她是在坚持梦想的道路上那个提前后退的人?
“杜修延,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一切,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背弃梦想的懦夫,我只是做出了取舍……”
苏溪自我解构之后,发现自己曾任性又执拗。
她从不认为自己要完成的事情有多伟大,只是她也想挺身而出,去阻止一场已知的死亡。
普通人要如何扭转一场历史性的至暗时刻呢?
大概她不得不为此彻底改变人生轨迹,螳臂挡车,如无数被历史巨轮碾过的小人物那样。
纵使永远保持沉默,亦不得不往。
苏溪感觉的自己腰上的手明显一紧,身上一沉。
她体会到了杜修延内心的情绪变化。
这一世的杜修延,对苏溪的梦想有所了解,但是是一笔带过的。
他缺失了很多信息,一时间无法判断这将是一种怎样的抉择。
杜修延在苏溪身边躺下,一如往常一样从后面抱着她。
苏溪侧躺时的姿势,会将身体微微弓起,她身形纤瘦,弓身之后脊梁的形状会变得明显,肩膀也略显单薄。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体型差,总让人觉得苏溪的骨头脆弱到容易被催折。
隔着衣服,杜修延略微低头将鼻尖置于苏溪的蝴蝶骨上,然后印上轻盈温热的吻。
“苏溪,你放弃了梦想……”
这声音,像是感叹,像是疑问,如白雾重重笼罩。
苏溪默然点头,声音变得云淡风轻:“是。”
“是因为,你想成全他人的梦想。”
苏溪想起自己曾经对杜修延说过原话,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头,声音不知不觉间颤抖了几分:
“……是。”
“是因为想救我。”
他将这句话,说得动容而深情,但是又要保持一份稳重,才能让自己不在这独行的世界里摇摇欲坠。
“是……”
苏溪的声音小了下去。
她想到以前的种种,如果十多年前,苏溪知道自己的力量,那她将一开始就这么做,而不是等到现在——
重新回到一切的起点,带着懊悔去痛楚地做。
“是因为爱我吗?”
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心绪的影响,气息沉重且有些难辨的沙哑。
苏溪沉默了好一阵,才故意说道:“不告诉你。”
本来有些担心这句话会不会对他人造成伤害,但是身后传来了他迷人的轻笑。
“好啊,我可以等,等你自己跟我说。”
听到他没有因此懊恼,苏溪长舒一口气。
好久之后,苏溪好像在赞叹道:“你的情绪挺稳定的。”
在杜修延发出回应之前,她得意地补充道:
“情绪稳定的人很适合我。”
杜修延一怔,腾出一只手轻轻揉了揉她后脑勺上的头发。
晚饭的过程十分轻松随意,罗马尼亚的阿姨很会做饭,有好几种带有她国家特色的菜。
比如将牛肉炖得很软之后分离成牛肉丝,和蔬菜香料拌在一起做成沙拉,还有一种在菜椒里面灌肉,再用新鲜番茄做成酱汁,有点像国内酿肉。
还有口蘑做成的烩饭,每一样都是西式,但是都很好吃。
晚饭结束后不久,杜文彦上楼换上了衣服,拿上了行李箱,一副准备远行的模样。
“爸,这么晚还要出发吗?”
杜修延见状,起身上前询问道。
“我今晚要去丽莲女士约会。”
杜文彦此时早已换了一身装束,也是西装革履,但是不如刚才那一身简洁而商务,因为西装已经换成了带花纹的黄色千鸟格,领带也换了种颜色。
倒像是去参加晚宴的。
听到“丽莲女士”的苏溪,手中的茶杯无意识地摇晃了一下,差点洒出来。
“丽莲女士不是在法国参展吗?您现在过去?”
杜修延似乎对眼前的景象习以为常,倒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意外。
“我飞过去,半夜十二点之前可以抵达,今晚我们要夜游巴黎。”
杜文彦闪身进入了一楼的衣帽间,为自己精心挑选了一双考究而锃亮皮鞋,最后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下领结,最后在手腕和西装内衬上最后补上了香水,准备精致出门。
苏溪也站起身,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和杜修延一起送他出门。
司机已经将黑色轿车开出,停靠在花园外,整装待发。
“那预祝你们约会愉快。”
杜修延淡淡地挥挥手。
“叔叔再见,约会愉快。”
苏溪也不假思索地在一旁礼貌地挥挥手。
听到苏溪的声音,原本已经走下台阶的杜文彦停住脚步,回过头说:
“你们也约会愉快。”
杜修延无奈又好笑地点点头,然后和苏溪一起走下台阶目送他。
一直到轿车走远,苏溪和杜修延站在花园门口,往回折返。
此时苏溪才慢吞吞说出自己的疑问:
“丽莲女士……是哪位啊?”
杜修延闻言笑了笑,转头看向她:“你说呢?”
“应该是你妈妈?”
苏溪猜测道。
杜修延点点头。
“丽莲,Lilian,莉莉安,听起来挺可爱的。”
苏溪不禁对这个还没有露面的丽莲女士多了几分好奇。
“这其实不是她真名,因为她当年留学的时候和我爸约会一直用的丽莲这个名字,原因是她喜欢吃一家叫丽莲的甜点屋里面的芝士蛋挞。”
“后来我爸一直叫她丽莲女士,偶尔被她惹生气的时候叫她芝士蛋挞。”
杜修延耐心解释着,他竟然能用一种无比平静的语气来说一件这么可爱的事情。
“那你也跟着叫丽莲女士?”
苏溪有些忍俊不禁。
“我只能叫丽莲女士,和妈,不能叫芝士蛋挞。”
杜修延如实答道。
“你妈妈应该是个性情活泼心态年轻的人吧。”
苏溪通过这一系列的信息可以感觉出来。
“她确实,我印象里她的外表和性格和我小时候的状态差不多,和你一样,喜欢吃我奶奶做的零食,不过以后你们会有机会见面的,她很好相处。”
第43章 失控
听到这句话之后, 苏溪深吸一口气,没有发出声音。
杜修延见状,淡声问道:“怎么了?”
苏溪立刻换上了一个笑容, 眼神在晚风的吹拂下, 黑睫微动, 有些惆怅。
“没什么,只是想到, 我求而不得的东西,今天竟然有种一下子获得的感觉。”
苏溪成年多年后,很少再因为家庭关系红眼眶。
她不伤心的原因, 只是因为她终于接受了那个现实。
“我的父母,他们分别都是好人, 至少他们分别在自己的小家庭中都是很好父亲母亲。”
她失落中扯出了一抹笑容,有点强颜欢笑的感觉, 但是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
他们是缺席的父母,但是是工作岗位上的好员工,是父母的好儿女, 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从方方面面来说, 他们都是广义上的好人。
“你觉得我的家庭氛围吗?”
杜修延闻言叹了口气,沉默半晌, 才低声问道。
“你的家庭氛围在方方面面都算得上是很多人心中的理想状态,我很喜欢, 这是我哪怕想象也想不出来的美好程度。”
苏溪想了很久,才最终给出自己的中肯评价。
她颤抖的嗓音, 不知是因为夜晚清冷, 还是因为那由衷的羡慕。
一呼一吸间,她嗅到了自己骨头缝隙生长出的渴望。
杜修延的反应对于苏溪来说是预料之中的, 因为一直生活在终点的人,也许并不清楚那一路走来的艰辛。
但是他强大的共情能力,能让他跳过生活经验的部分,直接感他人所感,想他人所想。
“但是我的家庭也是你的家庭,他们所有人都会用心对你。”
杜修延走快了几步,先一步走在了苏溪面前,宽肩窄腰配上他的深色衬衫,身形会让人轻易想起漫画里人物。
他将手放到身后,略微展开手掌。
苏溪见状,会不由自主地配合地将自己的手伸出,放在他的掌心里。
但是这一次她故意等了一秒,似乎想测试下,杜修延每次是否是按照自己的直觉行事,想看看他的直觉是不是每次都这么精准。
这一次,毫无意外,他像是后背长了眼睛,将手向后一伸,就精准捉到了苏溪的手。
他拉着她走过家门前花园, 脚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最上方安置了青石板。
但是这都不是普通模样的青石板。
艺术家在每一块石板上作画,有的做成了深渊,有的做成了视觉差的树洞,有的可以看见小松鼠从里面抱着松子探出了头。
苏溪往后拉了拉,蹲下来仔细端详这些图画。
工科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研究这青石板上用的什么防水涂层,可以让上面的绘画不受雨水的侵蚀。
好奇之余,苏溪伸手在青石板上轻轻摸了摸,便大致猜到也许是……
“环氧树脂涂层?”
苏溪仰头看向杜修延,不确定的推测道。
杜修延在她身旁也一起蹲下,说道:
“接触图像的是环氧树脂,但是还额外做了一些处理,每隔一段时间要加固一下。”
苏溪感慨地点点头,“要让生活过得精致美好确实是需要很高的成本。”
“我母亲比较喜欢这些,你可以多注意看家里的用品。”
杜修延也许从小看着这些生活细节,所以感触没有很深。
苏溪闻言,立刻想到了一个很可爱的物件:
“比如洗手间里的纸筒,是个里面放了松鼠木雕的童话小房子!”
其实远远不止这些,就连木质楼梯的小扶手,里面有做成了琉璃空腔,每一个扶手里面都会有不同的人物和造景,好像每一个物件都在讲述的一个童话故事。
那位丽莲女士,杜修延的母亲,她似乎从未被生活和岁月磨平棱角过。
“丽莲女士,很有生活的创意。”
苏溪学着杜修延的称呼,也提及了丽莲女士。
院子中有一个被绿植爬满的秋千架,苏溪惬意地坐了上去,抬头一看,夜空晴朗,疏星点点。
“今晚月色美好,难怪你爸妈要夜游巴黎呢。”
苏溪倚靠在秋千后背上,摊开双臂。
“他们下雨天也会出去夜游的,有时候两个人淋了一身雨回家。”
“原来你夜游的主意还是遗传啊?”
很多人角色夜色可怕,充满未知的危险,苏溪就是在夜晚能感到安全的那种人。
“你是说我约你出来去森林漫步的那一晚吗?”
杜修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一只小手轻轻抓握了一下,他顺着手的延伸处看去,然后在苏溪旁边坐了下来。
坐下后,他才缓缓说道:
“那晚和夜游无关,我只是迫切地想见你,甚至等不到天明。”
苏溪无声地笑了,认真地注释着整个天幕,安静地说出了心里的实话:
“我那晚辗转反侧,我也非常想见你。”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我几个月前睁开眼的时候,我意识到我重新回到了一切的起点,那时候我也很想见你,更确切地说,我终于可以见你。”
“当我回到过去,也意味着我原本已经获得的成就将不复存在,我需要将那十几年的风雨和挫折再经历一遍,但是这都远远比不上,我能见你。”
“如果世上能有复活法,一定会有无数人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去交换的。”
说话间,苏溪身形一歪,有些眷恋地靠在他的肩头。
今晚温度湿度都适宜,让人舒适得想一直沉溺下去。
晚上两人洗完澡之后去露台上一起喝酒。
杜修延给苏溪调的一杯降低了酒精含量莫吉托,在青柠和薄荷叶的基础上,额外加了一根香茅。
冰块也适量减少了一些。
苏溪喝了一口酒,打开手机上连接的家中摄像头,此时苏溪的家中漆黑一片,六月正在猫爬架上睡觉。
苏溪打开对讲重新话筒处轻轻唤了一声:“六月,起床啦。”
几乎是瞬间,猫爬架上的身影竖起耳朵瞬间站起,朝摄像头处奔来。
今天他们下午出发的时候给六月放了充足的食物,还把电动的逗猫棒设置好了时间,可以让六月这一整个晚上都不至于过得过于无聊。
杜修延的家虽然在路德维希堡,但是离斯图加特非常近,平时两人如果待在自己家也可以很方便见面。
但是大部分情况下,考虑到方便苏溪,他一般都是去苏溪家留宿。
他们之间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只要两个人共同在德国的情况下总是形影不离。
不过苏溪进入实验室和上课期间,他倒是不会去打扰。
如果在苏溪的邀请下,他会陪着苏溪去上课,比如如果那门课刚好是用英语上的情况。
杜修延性情冷淡,但是骨子里带着认真,有时候会针对教授提出的问题在课堂上发表下自己的见解。
在加上中国面孔不多见的原因,他和苏溪自然给一些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时候苏溪和教授打招呼的时候,教授都会顺便让苏溪给杜修延带去问候。
本科生平时有很多丰富的课余活动,但是苏溪这一次几乎脱离了所有带有娱乐性质的活动。
在很多人眼中,苏溪似乎性情大变。
但是苏溪的为难之处在于,同龄人之间的玩梗和笑点已经距离她的生活太远,她已经有了融合障碍的问题。
*
入睡前,苏溪率先钻进了被子。
她原本不喜欢任何陌生的床榻,但是杜修延的床,却令她感到放松和舒适,像是坠入了柔软的云朵。
杜修延将室内所有的光源关闭,一如往常从身后抱她。
但是这一次,苏溪并没有就此入睡,而是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隔着室内的黑暗,苏溪能感受到他就在自己眼前,虽然看不清,但是她睁着双眼却是精准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脸庞。
她伸手轻抚他的侧脸,食指指尖滑向他的眉心,是他少有的几次情绪波动时,都能皱眉的地方。
眉心,仿佛是滑梯的起点,他高挺的鼻梁是滑梯本身,可以让指尖一路往下,滑到鼻头处停止。
她的双眼逐渐适应黑暗后,可以看到杜修延脸部轮廓的明暗交错处。
“你猜我现在会吻你吗?”
苏溪的声音充满着寂静的愉悦。
“应该会?”
他是如此耐心地配合着苏溪玩心。
“猜对了……”
苏溪声色道,声音微弱下去。
她的吻,技术生涩,却带着一些掠夺感。
但是这一切,杜修延都很适应,偶尔因为苏溪失误不小心让他有很轻的痛感,但是这都不打扰。
苏溪像是个充气的巨人,她总是下意识地展示自己力量与攻击性。
当她遇到一个不服输的人,她会将自己伪装得更好,让自己显得更加凶恶。
可偏偏,杜修延就是那唯一能化解她所有武装的人,他淡笑着,坦荡地张开双臂,宽容地将一切照单全收的。
苏溪给出的力量太多,没坚持多久就显出了疲态。
她微微和杜修延拉开几分距离,问道:
“你真的是专业赛车手吗?感觉你不是很有胜负欲。”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杜修延不得不令自己凌乱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然后冷静地解释道:
“输赢是看谁先跑完全部圈数,赛道上瞬息万变,哪怕是杆位发车,也无法决定最后的输赢。”
“所以,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我的对手出现破绽。”
他伸出手,轻轻扶住了苏溪的下巴,嗓音如烈酒般。
“我会保持安全距离,寻找超车机会,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圈,我依旧可以等待超越的机会……”
苏溪听到这个描述,一开始顺着杜修延的思路在认真思索,后来越听越感到危险逼近。
当苏溪下意识准备抽身离开的时候,陡然间她的肩膀被人按下,眨眼间已经完成了权力交换。
“我……”
她开头的第一个字只说出了半个音,便所有的语言都被吞没在深蓝色的海浪里。
他们在海盐的香水味中相处,睁眼只能看到视线尽头的灯塔微芒。
他的手指穿过苏溪未干的头发,阻止了她身后所有的退路,令原本处于领先发车位的苏溪,在后半程彻底被被动地追赶。
苏溪所有的游泳技巧在此刻都变成了虚空,她不知道如何在强烈情感起伏中求生,脑海中闪过了很多毫无逻辑的画面。
海浪一阵阵侵蚀她的思绪,由不得她控制了。
她残存的惊讶感,慢慢被一些情愫取代,让她在垂死挣扎的最后一刻想起了自己的必杀技。
于是她用贝齿轻咬一下。
面前的人果然动作一僵,发出了一声不惧的低笑,然后大手逐渐收紧了她的腰肢,带着毫无惩戒性质的温柔警告。
她从那被动中,暂时被解脱出来。
原本准备就此打住的时候,但是她的指尖无意间擦过了杜修延的左肩,那个藏着秘密的纹身。
这一次,她准备真正地一探究竟。
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了对方的领口,指骨碰到了凸起的喉结。
她愣了一下,下定决心般,手指用力,将领口处的纽扣轻而易举地解开……
第44章 情话
不知是出于怎么的念头, 苏溪在解开第一颗扣子之后,忽然往床沿边上挪动了几分,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那灯是旋钮开关, 可以线性调节光的强弱。
她将灯光调节到一个很弱的强度, 不至于引发双眼的不适应, 但也能恰到好处地看清对方。
苏溪半躺着,杜修延俯身在她面前, 面向着她。
看起来人在上面的姿势,似乎并没有躺着舒服。
不知是不是睡意的渲染,还是双眼仍然在适应光线, 苏溪眼皮慵懒,整个人状态松弛, 眼里少了些锋芒。
她平时面对电脑屏幕和课业的时候,双眼会坚定到锐利的程度。
杜修延的瞳孔缩了又放, 他的瞳孔比苏溪的浅上几分,在瞳孔缩放的时候会更为明显。
苏溪将发现了这个细节,便将他的脖子往自己面前拢了几分, 靠近仔细去观察他的双眼。
自己靠近和远离的时候, 他瞳孔中心的黑色面积是不一样的。
就跟猫咪在夜晚的时候类似,往往双眼看上去黑黑圆圆的, 有无辜感,白天光线强烈的时候, 眼球的深色处会变成一条狭长的细缝,看起来会显得高冷。
“你的眼睛, 跟猫似的, 瞳孔中央是一个放射状的太阳花。”
她的比喻引得的杜修延发出一声很轻的低笑,他露出笑容的时候, 即便不用看嘴角,也能发现他眼神的变化。
每次苏溪脑海中都会浮现一个词:冰雪交融。
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但是这个词也可以用来形容他。
苏溪将双唇缓缓凑近,他适时地缓缓闭上的双眼。
那眼睫在闭眼的瞬间扫过她的下巴,痒痒的,随即下一秒,一个很浅的吻落在他闭上眼睛上。
双眼也是人脆弱不堪的地方,但是他对自己是那样的毫无防备。
“你的警惕心真弱,不怕我咬你吗?”
苏溪双唇移开,他重新睁开眼,她严肃地问道。
“我防备你干什么?”
杜修延对苏溪的问题表示不解,嘴角不远处露出两点小小的凹陷。
那里好像是叫梨涡,很少出现在他的脸上,只有他牵动面部某些小型肌肉的时候才会露出来,并不明显。
但是这个细节会让他坚毅而英气十足的脸多了几分柔和,让他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
苏溪略微思索一番,发现找不出一句合适的回答,只得无力地说了一句:“好吧。”
话音落下,她目光下撤,瞥见他微敞的领口,想起来自己还有没做完的事。
她伸手将第二颗扣子解开,细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杜修延的表情似乎有些变化,但是转瞬即逝,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
“你紧张吗?”
苏溪的问题向来直来直去,她尝试着问到,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反倒让人以为她真要做点什么。
“……你指的是什么?”
杜修延微愕的目光似乎已经在意味着他那头骨内结构复杂的大脑正在告诉运转。
“看你的纹身。”
苏溪面色如常,抬手指了指他的左肩,手在纹身的地方精准地画圈,把有纹身的地方圈了出来。
“不紧张,你看吧。”
苏溪伸手过去的时候,感觉周围空气好像被扰动了几分,她敏锐地感知到杜修延的气息。
在解扣扣子的时候,气氛有些奇怪,兴许是因为两人都过于沉默。
在一片静默中,苏溪不经意地说了一句:
“看来学理学的,想得确实比我们学工学的多。”
苏溪在感情上并不迟钝,或许她在人情世故上并不热衷,这不等于她对人心视而不见。
更多时候,她只是不想参与那些场面上的一套。
但是她心里门儿清。
“你对我,没有任何想法?”
杜修延毫无顾忌地往苏溪跟前凑近了几分。
两个人的面部距离拉进了之后,苏溪的动作一滞,好像也显得局促起来。
她不喜欢撒谎,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至于撒谎。
直白地说道:“拜托,你练游泳都捂得严严实实的,我哪有机会遐想啊?”
“你想看就跟我说一声,so einfach(如此轻易)。”
他用非常寻常的语气说着一件毫不寻常的事,反倒是苏溪大脑被迫从休息中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她挑眉,扯了个别的话题:
“背着我偷偷学德语了?”
“才刚上学了个开头,说得还算标准吗?”
苏溪无奈地看向他,发现他嘴角的梨涡又隐约出现了,这个细节像是无意中戳中了她什么心思,总是会将视线忍不住放在那梨涡上。
“挺标准的,学德语,你就等着感受它的威力吧。”
苏溪不住笑了笑,说了句危言耸听的话。
“马克吐温不是说,Das Leben ist zu kurz, um Deutsch zu lernen(生命太短,不足以学德语)。不过我觉得不是坏事,这样直到老死的时候我还能和你一起学德语。”
他连开玩笑的眼神,都带着出奇的认真。
苏溪心里好像出现了什么异样,清了清嗓子说道:
“下次记得提升下自己说情话的水平,最好带有你的学科风格。”
正当苏溪以为这句话彻底可以将杜修延噎住的时候,他用清朗的声音说道:
“你是我生命中的真空基态,没有任何外力能让我对你的爱衰变。”
好的,这一次他确实说出了一句带有量子力学原理的情话。
很莫名地,苏溪不知道是因为这氛围浓烈,还是因为这句话。
可她分明是个对一切情话无感的冷血战士。
区区几颗扣子,却好像花费了她一整天的精力。
她在解开最后一刻扣子的时候,竟然累到长舒一口气。
她控制住自己的视线不乱看,一边还对杜修延宽慰道:
“放心,我就是好奇个纹身,不多看。”
杜修延静了一瞬,浅笑道:
“你看也没关系。”
这显得她的解释有些多余。
苏溪始终践行着自己的话,抬手将他左侧的衣服略微掀开,一路抵达了肩膀。
她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皮肤,让他竟然战栗了一下。
“怎么了?”
苏溪停下动作,认真地问道,开始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间碰到什么小伤口。
他深吸一口气,无奈抚额道:“没事,快看吧。”
他大有赴死的慷慨感。
本来还想继续捉弄他一下,但是心里的好奇心早已按捺不住,一鼓作气,将他的左肩上部彻底露出来。
看到纹身的那一刻,空气凝滞了。
苏溪一时间忘怀了自己刚才心里酝酿的所有心思。
她想过千百种答案,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
心头掠过无数种悲喜交加的复杂情感。
那图案虽然是黑白的,但却是满纹,每一寸皮肤都是经历痛楚。
苏溪一直觉得自己的名字,过于短促,毫无特色可言。
她甚至认为那么多诺贝尔奖获得者,肯定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如她这般普通。
尤其是当用拼音写出来的时候,一切深刻的含义都被浓缩成了短短的四个字母,更无半点可言。
当她发现自己眼中那普通的名字,竟然被人一针针烙印在皮肤上的时候。
她更多是一种不解,一种自己不配拥有这么多爱意的惭愧感。
尤其是当这四个普通的字母,被人静心设计过之后,犹如有人在沙漠中成功种上了鲜花般。
更震撼和奇怪的是,这沙漠上的鲜花可能从未有一刻知道——
这美丽,如此恣意。
“你难道能预知未来吗?你的纹身伴随你很久了吧。”
苏溪看到这颜色深刻,应该在纹的时候就已经加强过了。
他摇摇头,说道:“我当然无法预知未来,但这是我唯一能记住的方法。”
“关于那些短暂的记忆,它们永远无法留在我的脑子里,但是我能提取出里面最关键的信息,那就是这个名字。”
“如果命运想让人忘怀,这当然没关系,如果雕刻在身体上,我每天洗澡的时候都能看见,就能抵抗住那些反常的遗忘。”
“你看,我成功了。”
他将这些话,说得如此寻常,目光中带着深远,带着罕见的战意。
“但是纹身是不可逆的,如果这个名字带有不良的寓意,你是没有后悔的余地的。”
这是苏溪多年来一直不会去接触纹身的原因,因为它太永恒,而人心变化莫测,她不知自己哪一天就反悔了。
“如果不这样,我真的无法记住,我尝试写在纸上,贴在家中的显眼处,但是转眼间,它对于我来说,就会变成冰冷的字符,我不得不重新打开那本笔记去寻找蛛丝马迹,有些时候,我甚至会忘记那本笔记的存在。”
“苏溪,这太奇怪了,这个世界上有种力量,会让人忘记前尘往事,我可以记住一切信息,唯独记不住那些回忆。”
“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所谓的‘重生法则’,它强行要我摒除那些不属于这世界的信息,因为我的重生不能扰乱过去的时空,但是转念一想,只有一定的遗忘,我才能如以前那样,和你相逢。”
“即便我们相逢不相识,至少……我可以问一句:‘你名字里的xi是哪一个汉字’。”
“而你,又恰好是命运里那个记住一切的人,这样你才能在人海中认出我,必要时拽住我,其实‘记住一切’的你,在这个世界,远比我孤独。”
第45章 咬人
“我感觉……”
苏溪眼神寂静, 如小雨停歇,晚空的落日在天的尽头慢慢坠落。
她的声音从沙哑变得深沉,吞咽了一下, 下颌随着这个动作而动了动, 安静了半晌, 她再次仰头看杜修延,脸上绽放出最纯然的笑容。
“你很好, 你多好,你怎么会这么好,就好到……”
她说着, 声音颤抖起来,喉音像枯叶被风垂落一样喑哑, 她好像抽了无数支烟之后,无数次神经性呕吐之后。
那种被损伤过后上伤痕累累的声音。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脸, 闪烁着泪光看着他的双眼。
她哽咽了一下,像是有太多的欲言又止。
“就好到……我希望,年少的时候不要和你相遇, 因为年少见过太好的人, 你走后,我往后的人生中都会永远陷入永夜, 我再也不能遇到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多一分少一分,那都不是你,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像你这么愚蠢, 哪怕我永远不回头看你, 你都还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待。”
她缓缓闭上眼,两行泪水伴随着叹息从她眼眶中涌出, 在一张清丽的脸上留下两条水痕。
“我当时也想对你好,但是我……我不懂这些,我感知迟钝,我从小唯一能感知的是我奶奶的爱,我当时无法理解,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真的会爱我吗?”
“但是在死亡降临的那一刻,我明白,也感知到了,但是多遗憾啊,为什么要用生离死别阴阳两隔去学会这一切呢?”
“我学会了之后,又该跟谁说呢,我在改良赛车这条路上走了十二年,我终于找到了让你在事故中不死的方法,我能救所有人但是我救不了……你啊……”
“我曾经对你终生奋斗的事物视而不见,但是多年后,我终于可以对你说,‘杜修延,我终于理解你的梦想了’,我终于有实力和勇气和你并肩前行了。”
“可是我一转头,你已经不见了……”
上一世的苏溪,她站在伊莫拉赛道上,茫然地看着空旷的周遭,天地寂静,但是多年前的旧人,已经成了坟冢下的一缕孤魂。
在杜修延去世的托萨弯道附近,设置了一个向去世车手致敬的纪念碑。
每次跟着车队来伊莫拉赛道比赛的时候,她总会在比赛后寻到这块纪念碑,盯着上面那熟悉的名字,怅然很久,直到夜幕降临才离开。
身后斜照下火红的夕阳,苏溪站在孤寂无人的赛道上,回过头,看着天边的火红晚霞,如枫叶在云端上燃烧。
她抬手挡在了额前,强烈的阳光映照得她面庞明晃晃的。
金乌西坠于远山的时候,她在那火焰般的阳光中,仿佛感知到生命的另外一段。
她费力地睁大双眼看着那生命另一端的世界,内心像是受到了感召,与他隔空对话。
“如你所见,失去了杜修延的苏溪,会努力认真地生活的。”
“如你所见,失去了杜修延的苏溪,会努力认真地生活的。”
两个声音,一个沙哑而淡然,一个清透而悲伤。
两个时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一个苏溪站在伊莫拉赛道上的夕阳下,一个苏溪坐在床榻上仰头直面杜修延。
她终于亲口对故人说出这句话,一言间,饱含血泪与沧桑。
“我听到了。”
一只大手抬起,穿过苏溪的发丝,轻轻摸着她的头。
杜修延的声音当即传来,有些明快,充满温柔与爱意,又带着独属于他的张力与恣意。
那么鲜活的他。
她满意而恬静地笑了,从泪水中绽放的笑容,带着孩提般的童真。
“那我该咬你了。”
“咬”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口癖,灵动的声音还带着刚刚未消的哭腔,脸上未干的泪痕还在灯光下反着粼粼微芒。
说完,杜修延条件反射般直起身,别过头,一脸淡定地等待着那比疼痛还可怕躯体折磨。
大概是因为,咬这个动作,不是用有攻击力的牙齿,还有她柔软殷红的唇,以及温热湿润的气息,还有她发丝扫过皮肤时微痒。
“你的爱意,不说出来,总不会是通过咬我来表达的吧。”
他轻笑一声,朗声问道。
这一次,苏溪没有回答,而是认真盯着那手臂上的如烈焰般滋长的荆棘蔷薇,发狠般半张着口往前而去。
杜修延本觉得她这模样可爱,刚准备迎接她的齿痕,却发现预料中的微痛并没有发生。
所有的白色利刃,瞬间化成绕指柔,在那图案上落下一个柔软而甜美的吻。
她温柔起来,比她捉弄人的时候让人难耐,无法自拔。
“苏溪……”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些躁动,心跳诱发的躁动。
“我爱你。”
苏溪的声音先一步飞快响起,没有被烟草和胃酸侵蚀的声音,清亮明澈又带着少女心事,甜润又生涩,还有一丝用来掩饰心中忐忑的狡黠。
在他那恍然的眼神中,苏溪看向她,收敛了眼中的放肆,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强调道:
“听到了吗,我爱你。”
如果不是这样扯高音量,苏溪担心自己再也不能再说第二遍。
下一瞬,她被一双有力的双臂环住。
他将她从云端,拽入了人间,陷落在凋零的繁花上。
时间在无声的空气中消解。
苏溪呼吸凝滞下来,她枕在枕头上,与面前的他四目相对。
杜修延将她的双臂握住,轻轻地推到了头顶上方。
微微敞开的衣料,垂坠在苏溪身侧。
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稀薄。
在他目光落下的时候,苏溪收敛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锋芒,闭上了双眼,任由那轻盈的吻落下,像是被打发蓬松奶油,引人辗转贪慕。
这个吻比以往持续得都久,让周围原本清凉的空气也灼热得如身处沙漠。
意乱情迷之时,杜修延缓慢停住了动作,浅尝辄止地躺在了苏溪身侧,沉默地如平时从后方紧紧抱着她,眷恋地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
这个过程中,苏溪自然察觉到他的异样,但是自己身上的睡衣除了有些压痕,并没有变得凌乱。
苏溪一时间从缺氧中解脱,一时间说不出应当是释然还是惶惑。
“我们应该慢慢来。”
杜修延看出了她苏溪心里的疑问,淡笑解释道。
“我总怕意外比明天先到来。”
享受当下,无比迫切地过好每一天,好像是苏溪重生后的朴实想法。
“初次还是应该做好准备,我不想你以后有心理阴影。”
苏溪不解,脑海中对于准备的理解是很具象化的,问道:
“你是说安全措施?”
杜修延闻言,扬起嘴角:“不止。”
精神融合需要时间,更何况是两个客观具体的人。
“你是不是不想啊?”
苏溪谨慎地开口问道,生怕听到让人失望的答案。
“我想不想你还能不知道?”
他凑近苏溪的耳朵,因为这个问题,惩戒性地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苏溪立刻如触电般浑身战栗,捂住耳朵惊呼道:
“你不准学我咬人!”
“现在知道你咬人毫无杀伤力了吧?”
他谈笑间,发出了清冽的声调,抬手安抚性地将她捂住耳朵的手臂拿下。
苏溪理亏,一时间想不出用什么话回怼。
杜修延见状,接着说:“这就是我说的准备,你看看,这都受不了,那别的……”
他战略性停顿一下,压低声音补充道:“你不是要抓狂?”
“可我怕如果我不早点把你……万一又遇到分别怎么办,余生够我回忆的东西太少,这样我还能多点做梦的素材……”
苏溪有些忧心忡忡地分析道,一个未雨绸缪的脑子将一切分析得很合理的样子。
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有时候嘴快了会偏离初心,她从未想过自己失败的可能,她一定会竭尽所能让去阻止那些意外。
“对不起,我有些时候过于沉湎于过去,我总是忍不住带入上一世的角色中,那种困苦我再也不想再过一遍。”
她低垂下头,有些惭愧地解释着内心。
“当然不会,我一直都很注意驾驶安全,而且,你不觉得你带着记忆重生也是命运的安排吗?因为你想完成的事情,会挽救更多的人,正义之战,都是必胜的。”
杜修延的声音变得无比耐心,也很温和,像是在给小朋友讲解星空一样,连正义必胜这样唯心的词都出来了。
“往简单点想,为了余生能每天都和你一起入睡一起醒来,我也必须成功。”
苏溪释然地笑道。
“好的,那我会注意饮食和运动,让状态保持。”
苏溪好像想到了某些很久远的事情,不禁笑了出来。
“倒也不用刻意保持,开心就好,我的需求可能也不会很多。”
“保持在最开心和舒服的频率就好。”
苏溪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八字都还没一撇,却已经连频率都想好了。
本欲脸红,却感觉脸红不起来,因为双方的讨论充满理性和愉悦,如同讨论人生大事一样。
“这确实是人生大事。”苏溪认真地感叹道。
杜修延伸手将床头灯重新关上,随即道:
“这当然是人生大事,身心要双重和谐。”
黑暗涌来,一瞬间点燃了睡意。
苏溪在睡前翻了个身,面向杜修延,疲惫而含糊地说道:
“我今天要面对你睡,不然我总觉得自己在欺负你……”
她听见耳边传来他的浅笑,在她额头上印下晚安吻。
这次,她才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46章 我想念你
很多个早晨, 从睡梦中苏醒,就是他们短暂告别的日子。
因为杜修延要远赴各国参加比赛,而他目前所在车队的大本营则是在英国。
不见面的日子里, 苏溪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杜修延在的时候, 会将早餐午餐都做得丰盛。
苏溪一个人的时候, 早上喂完猫,吐司机里面的两片吐司跳起, 从冰箱里拿出动物黄油抹一下,能让酥脆的吐司变得滋润而适口。
她没有早上喝黑咖啡的习惯,总觉得太苦, 但是如果头一天没休息好,她不得不逼自己在家里皱着眉头把黑咖啡一口喝下去。
如果是夏天, 她还有闲心加一个香草冰淇淋在咖啡里,可惜眼下窗外的山峦已经褪去青绿, 德国已经进入深秋,日渐寒冷。
苏溪在秋天不敢吃冰淇淋,因为她吃完后总感觉全身上下都会发冷。
白天的时间会随着太阳角度往南半球偏移, 而日渐缩短, 但是她尽量让自己晚上七点以前可以从实验室楼出来。
德国的工作习惯,到了下午五点大家都纷纷撤退, 实验室会在六点关闭,所以每次苏溪下课匆促赶到实验室, 感觉没待多久就有工作人员提醒下班了。
六点以后实验楼几乎空无一人,她还需要再额外工作一阵来在电脑上进行模型优化。
空气动力学相关的项目非常热门, 她是其他学院的, 所以要在这里获得很高的认可,不得不加倍努力。
晚上苏溪会找一些往届教材来自学更深刻的空气动力学内容, 并且自己需要去加强用计算机进行模型仿真的能力。
杜修延晚上会和她一起视频,两人很多时候将手机放在一边,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
苏溪往往比他忙活得更晚,她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劲头,在电脑前从各个细节去考虑并优化模型,说不上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有多快乐。
而是一种极度的专注和认真,就像在独自过独木桥一样,谨慎地前行,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被改进的细节。
她忙碌时会戴上金属边眼镜,看起来有种无攻击力的温和,镜片上的蓝紫色反光偶尔能让人猜到她的工作进展。
杜修延已经在屏幕的另一端,不动声色地端详了苏溪很久。
苏溪太过专注,一直到拿起水杯喝水的时候才注意到屏幕背后的目光。
她脸上闪过一丝异样,像是瞬间因这个眼神而让之前的严肃松动。
“看什么?”
她声音淡淡,但是却乱了几分,拿起水边仰头喝了一口,让她增添了几分可爱。
“我只是在想……”电话那头的杜修延,若有所思地慵懒地倚靠在自己的实木椅子靠背上,他身后灯光柔和,红木复古装饰还有满墙的琉璃酒杯,像是置身于一个很有氛围的小酒馆。
苏溪默默河水,倒也不着急,摘下眼镜不慌不忙地等着他的后文。
他的手指轻轻握上自己面前满冰的酒杯,里面装着淡褐色的酒体,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让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声音。
他随即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看向屏幕里的苏溪,认真地说道:
“以后你在深夜工作的时候,我陪你吧。”
以前从来不喜欢工作时候被打扰的苏溪,经过这几次试验,发现有人陪伴,就不会有深夜中那种突如其来的孤独感。
其实这感觉还不赖。
苏溪放下水杯,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露出了微笑,淡声应道:
“好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心里所有的浓郁情感,都是在这样轻描淡写的情况下问出的。
“我争取下个月月初回来。”
他认真看了下自己密密麻麻的日程表,很不容易地在找到了两条绿色的空隙,红色代表被预定的日程,绿色代表空闲。
但是也只有两天的时间。
苏溪知道每次他都来去匆忙,沉默着呼出一口气,像是叹息,但是神情并不像叹息。
“如果就一两天不同特意赶来,坐飞机也挺累的。”
因为每次都是匆促来去,很多时间花在了路上,这样确实比较辛苦。
“等跑完这个赛季应该就能休息一阵了。”
她静默了一下,在屏幕里的杜修延由衷感慨道:“你在变得越来越好。”
这声音有些单薄,有发自肺腑的欣赏,还有隐晦的担忧。
苏溪在下意识将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在计算机运行顺利的情况下,她永远会在3D模型的窗口中保持一个窗口。
那窗口的名字叫——Halo。
Halo是一个弧形碳纤维结构,人字型,固定在驾驶舱前部,环绕着车手头部的位置,覆盖了头部周围的大部分区域,有效防止碎片、撞击物和其他危险物体直接接触到车手头部。
有时候苏溪会觉得Halo装置的名字取得很好,它如同一个头顶光环,有了它,就有很大可能从意外中脱险。
苏溪和很多人工程师都一致认为,Halo是一个伟大的发明,因为在它引入之后,赛道上死的车手数量极大降低。
苏溪觉得自己竟然如此幸运,可以平安活到Halo引入后的时代,还顺利抵达了Halo被改良后时期。
作为这一切的亲历者,她将十六年后的Halo重现于自己的电脑中。
这种隔世般的感觉令她胸口时常剧烈地上下起伏。
只需要一步,她就成功了。
而这一步,却是她难以成功的一步。
因为Halo的引入,和时代有关,在事故多发了之后,国际汽联才真正决定引入Halo。
但是现在是十六年前,苏溪连国际汽联的尾巴都碰不到,更别提的说服他们引入Halo。
于是苏溪只能让自己早点获得话语权,她要成长到,足够让国际汽联听到她声音为之。
这天夜里,苏溪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又额外奋斗了三个小时,她连夜写了一份礼貌而真诚动机信,希望能在明年开春的时候获得一份任意车队内的实习职位。
她将这份动机信投往所有欧洲范围内的车队。
明知希望渺茫,她还是不吝试一试,如果没有一封回信,她下个月再投,不断往复,直到成功为止。
当年她拿着硕士学历进行简历投递也是四处碰壁。
因为赛车行业能提供的岗位实在太少,很多时候并非实力问题,而是必须等待有职位空缺。
就像杜修延现在想进F1车队一样,要成为正赛的车手,他必须等待有车手退役或者转队才可以。
哪怕他拿着绝佳的成绩,他也必须等待。
半夜苏溪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双眼已经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而强烈酸胀。
电话那头很久没有传来声音,本以为杜修延已经睡着了。
可当她拿起手机一看,经发现他正坐在竹子编织的摇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很厚的书,看装帧大概率是本外文原著。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开衫,开衫里面白色棉质上衣看上去很有居家感。
他看书速度非常快,一目十行,短短的时间里已经翻过去好几页。
苏溪本不打算拿着手机将自己这边的麦克风关闭,径直走进淋浴间洗澡,这样水声就不至于打扰到他。
果不其然,当苏溪擦干头发穿着浴袍走出来的时候,杜修延还在保持原来的姿势看书,而且书页已经被翻了肉眼可见的厚度。
她吹干头发惬意地钻进温暖的被子的时候,才将麦克风重新打开。
这边的被子的摩擦声在另一边会很清晰,苏溪躺下了,侧着身看着屏幕,脸上露出疲乏而愉悦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睡觉啊?”
她开口问道。
“我等你睡下就去睡。”
杜修延合上书本的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正如同他每次从后方拥抱苏溪的时候一样轻。
一个强健的体魄,却也能在生活中带着柔软和细致。
苏溪每天都能感觉到他在用心地对待自己。
“我已经躺下了,你快去吧。”
苏溪见他没有要去往卧室的意思,便出声提醒道。
这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病被慢慢治愈的原因,她终于可以轻易入睡了。
枕在柔软橡胶枕头上,她特意挪到了杜修延的那边去睡,因为他的那边似乎会带着一些他身上的淡香,比药物还催眠。
这个细节似乎被杜修延捕捉到了,他通过苏溪镜头里离衣柜的远近程度判断出苏溪睡的是自己平时睡的那边。
脸上露出了清浅的笑意,然后起身将书房的灯关掉,一路带着手机上楼去往楼上的卧室。
“你睡得我的那边?”
“嗯,我觉得睡这边有安全感。”
苏溪没有藏着掖着,现在直白表达一些细腻情绪没有很困难。
每次苏溪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间对于“安全感”的强调。
她总是无意识地说着客观事实,但是她话语间对于场景的定义,正饱含着她内心在意的东西。
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但是杜修延却在掀开被子的时候,心脏颤抖了一下,脑海中掠过一些猜测,于是喉结也上下动了动。
“……我想你了。”
他对着手机里的人低声道。
原本已经困倦到闭上眼的苏溪闻声,陡然睁大了双眼,眨巴了两下。
她心里升起一种直觉,总觉得这句话,本应该是她的心声。
正因为心有挂念,于是想要在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去捕捉他存在过的气息。
像是有些孩子远行的时候必须要带着妈妈身上香味的枕套,这样可以睡得更加安稳。
这房间里属于杜修延的气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消失,但是苏溪总认为她一定可以用嗅觉捕捉到什么。
“你下次临走前给我留一瓶你常用的香水吧,因为我对你的香水有嗅觉记忆。”
这句话,多么稀松平常,但她其实想说——
我想念你。
“好。”杜修延眼神中闪烁着深切的情愫,愉悦地答应道。
苏溪的睡意又上来了,她在临睡前是不设防的,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好像是小刺猬放松了警惕,难得地在睡前凑上前,轻轻地蹭着脑袋。
“我其实,还挺想你的,总觉得……和你睡觉让人不知厌倦……”
临了,苏溪强撑着最后的意识说完了这句话,于是整个人便安静下来。
杜修延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听着苏溪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他的心脏足足用了十分钟才最终平静下来。
第47章 谁让我喜欢他
半个月后, 正当苏溪以为自己的实习投递已经石沉大海的时候,她迎来了一丝转机。
她早上打开邮箱的时候,收到了好几封拒。
苏溪叹了口气, 但是对这个事实已经习以为常, 毕竟愿意发来拒信的还是会给出拒绝理由。
拒绝苏溪的理由最多的还是没有职位空缺, 还有一些是因为专业苏溪现在还在本科阶段,没有工作经验。
但是这些理由, 苏溪都可以轻易理解,她并没有因此气馁。
忽然间,一条带有邀请字样的邮件映入眼帘。
苏溪将信将疑地打开, 第六感在告诉她也许自己迎来了机会。
是一封用英文书写的邮件,首先感谢苏溪的投递, 作为一个车辆本科学生能较早地部署自己的梦想是一件让人赞赏的事情。
遗憾的是,他们车队暂时没有职位空缺, 但是下一场奥地利大奖赛会招收一批志愿者,如果苏溪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做赛事志愿者体验一下赛况。
无论如何, 只要能接触到相关人员, 不管工作内容是什么都是绝佳的机会。
苏溪飞快查看了自己的日程安排,确定可以将当天的日程推掉, 才赶紧发邮件答应下来。
最近市中心新开了一家很火的意大利餐厅,李卓然发消息叫上了苏溪, 还有陈琛三个人一起去探店。
苏溪本想着是不是不应该打扰小情侣,正欲拒绝, 但是出了实验室李卓然和陈琛开车亲自来接她了。
路过那辆高尔夫的时候, 苏溪还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一眼,因为这辆车确实看着眼熟。
但是不看还好, 这一看,车窗降了下来。
陈琛坐在驾驶室,李卓然在副驾驶满脸笑容,情绪激动地朝着苏溪挥手。
苏溪无奈,只觉李卓然谈恋爱之后整个人比以前更加活跃和开心了。
原本李卓然日常中也是个积极乐观的人,但是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属于很多人都很喜欢,但是如果和李卓然长期相处,如果是过于注重私人空间和安静环境的人可能会受不了。
“你们去约会我当电灯泡不大好吧。”
苏溪失笑,来到车边说了一句。
“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俩天天待在一起,也不差这么一顿饭,但却是好久没跟你一起吃饭了,或者我们可以让陈琛自己找地儿吃去,我俩单独。”
李卓然开玩笑地说道,陈琛闻言有些委屈地看向李卓然。
苏溪自然是了解李卓然的,她不会轻易撇下任何一个人,只是在想一个让苏溪可以心安理得一起去聚餐的理由而已。
苏溪连忙说道:“不至于不至于,人家陈琛要是被你撇下多可怜啊,一会儿还是他开车送我们去市中心来着。”
正好今晚没有什么要紧事,苏溪从善如流地答应了,径直坐上了汽车后座。
其实和李卓然陈琛这对情侣出去一起吃饭倒没有什么不自在,两人都是情商很高很会察觉情绪的人,不会让话落到地上,不会让苏溪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苏溪一路上听着两人斗嘴,偶尔被逗得合不拢嘴。
最真实的校园恋情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有时候苏溪觉得她和杜修延的相处模式有些深沉了。
两人聊到要搬到一起住,张罗着如何布置新家,问问苏溪的意见。
但是苏溪却注意到:“你们要住一起了?”
印象中他们的在一起的时间不久,但是通晓未来的苏溪觉得这也不赖,两人能最终走到婚姻的殿堂,如今同居好像问题也不大。
“是啊,我们觉得结婚前还是需要提前磨合一下,免得到时候结完婚后悔嘛。”
李卓然往右边看了眼后视镜,可以恰好看见苏溪微讶的脸。
能让苏溪露出惊讶的神情,李卓然心生一种自豪感,毕竟能让苏溪这张波澜不惊的脸松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李卓然就是喜欢开玩笑,将结婚和后悔的事情毫不避讳地说出来。
但是苏溪心里比谁都清楚,李卓然挺长情的,曾经上一世对陈琛念念不忘,后来陈琛远赴美国读博,李卓然一直在国内保持单身。
两人的感情算是久别重逢,在陈琛回国地第一天恰好李卓然出差回来,刚好在机场里碰见,才又重新唤起学生时代的感情。
这一次,他们少走了很多弯路。
“对了,你和阮嘉泽应该在一起了吧?院里有好些人看见你经常和个超好看的学长走一起来着。”
李卓然八卦的心虽有,但是如果别人不愿意说,她不会故意探听什么。
一提到这个,苏溪就意识到了什么,自己之前确实和杜修延偶尔一起去上课和泡图书馆来着。
她一时间没想好如何解释。
“也许,你还需要再有想象力一些……”
苏溪暗示到此。
“不是阮嘉泽?那还能是谁?他不会对你可执着了来着。”
李卓然吃惊的神情也比常人更加夸张,陈琛握着方向盘开车,被李卓然的夸张反应逗笑了。
“那是谁啊?”李卓然犹豫了一下,礼貌地问道。
其实苏溪也可以拒绝回答,但是一想到杜修延偶尔自己认真说着爱意的模样,苏溪觉得必须得给他一个名分。
“杜修延,不是我们学校的。”
苏溪毫不遮掩地说出了这个名字。
“杜修延……这名字听着有点熟。”李卓然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转头看向身旁的陈琛,“你会不会也觉得耳熟啊?”
陈琛静默想了一下,眼神亮了亮,生出几分激动感,但是碍于车子已经上了高速而不能转头立刻给出反应。
“这名字和那谁的一样。”
李卓然被陈琛说了一半的话弄得抓耳挠腮,追问道:“哪谁?”
“最近在F2拿三连冠那个中国赛车手。”
陈琛将车速调整好了之后,才开始说道。
“你好厉害,这都知道。”李卓然不放过任何一个夸赞陈琛的机会。
陈琛无奈地看向李卓然,不禁提醒道:“上次的华人聚会他就出席了。”
后来在陈琛的帮助下,李卓然终于可以理解这个陌生的名字和苏溪产生的联系,只不过对于她来说,最炸裂的还是杜修延是阮嘉泽的发小。
但是三观一向很正的李卓然,在这件事上倒是义无反顾地支持苏溪。
她转身隔着座椅靠背,为苏溪加油打气:
“加油宝子,是阮嘉泽单方面喜欢你,你选择谁是你的自由,我支持你。”
苏溪见状,倒是更感到意外了,这件有些尴尬的事情在苏溪的上帝视角看来是一场乌龙,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孰是孰非确实很难评。
看向李卓然,苏溪无所谓地耸耸肩,直白地说道:
“其实我已经做好接受一切批判的准备了,但是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他。”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不仅是李卓然,就连苏溪自己都不小心地吃了一惊。
而且结尾的半句话带着毫不避讳的偏爱。
苏溪有些后悔,她应该拿手机将这句话录下来的,这样她就省得以后再跟杜修延重复一遍了。
他听到应该会眼神动容,心里感到开心。
三个人一路说说笑笑,顺利在餐厅晚间开门后成为满员前的最后一桌客人。
但凡晚来一分钟,他们都要等位了。
餐厅的位置距离市中心校区很近,刚好就开在另一个著名意大利餐厅斜对面,大有风风火火的竞争意图。
意大利餐厅在德国果然是很有竞争力的。
苏溪坐在李卓然和陈琛对面,视线可以刚好看清每个从门口经过的客人。
用餐用到一半的时候,店外停放了好几辆AMG,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深色头发,五官立体,头发被梳成很多精致意大利人都爱的背头。
尤其是小拇指上的戒指,让苏溪一下子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
谁知这个人却是在侍者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大概是因为有墨镜的原因,苏溪倒也没有刻意回避目光,只是在心里思考着来者是不是自己心里猜想的人。
男人进入大门前,透过有些反光的玻璃墙注意到了远处的视线,脚步微顿,抬手顺手将墨镜摘了下来。
果然是他,Marco。
苏溪立刻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默默收回了视线,拿起开胃酒轻轻抿了一口。
但是Marco棕色瞳仁下的目光,却在掠过苏溪的时候停了一瞬。
苏溪余光注意到了一切,神色如常加入了李卓然和陈琛的中文讨论中。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多想,当时去地下车队,苏溪全程都没有露脸,虽然听Andrews说,在那之后Marco提出想要高薪聘请苏溪作为下次比赛的工程师,但是苏溪婉拒了。
那一次拒绝,苏溪有充分的理由,不管给她多少钱,她都不能影响自己的职业生涯。
尽管那是一笔,常人难以想象的可观数目。
苏溪在用餐过程中出奇沉默,哪怕是说话都尽量压低声音,以避免被同一个餐厅内的Marco认出。
Marco约见了几个商务伙伴,大家在意大利餐厅中用母语交流十分尽兴,苏溪有限的意大利语只能听出他们在谈论Marco新开的餐厅。
听来听去,苏溪算是听出了,这家餐厅属于Marco。
看来Marco是有很多正经产业的,可能地下车队反而是他的喜好。
对话间,没有任何人提到地下车队的事情。
苏溪这桌吃完了,给了笑容可掬的服务员餐费百分之十的小费。
站起身,拿着包准备走出的瞬间,苏溪还没来得的如释重负。
只听身后的有一个人用低沉的意大利语唤道:“(Su?是你吗?)”
苏溪没有回头,反而是李卓然和陈琛回头了,疑惑地看向了苏溪。
苏溪知道,这个节骨眼上再装傻,反而容易将人惹恼。
她还是淡笑了一下,回头用疑惑的神情装傻充愣,用英文回道:
“(也许您认错人了)。”
“(你是在质疑我的记忆力吗?你的身形和眼睛,足以暴露你是谁。)”
Marco站起身,用一反常态的幽默语气对苏溪说道,一双看过沉浮的双眼,哪怕带笑,却有着不容拒绝的锐利。
他每一句话都是意大利语,因为她笃定苏溪听得懂。
原本李卓然和陈琛还有些警惕,但是看到Marco并没有恶意,就只能一头雾水地听着陌生的意大利语。
“(OK,Su,你不要惧怕,我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那天你离开匆忙,我甚至没来得及给你余下的奖金,另外还有一些任务也许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苏溪上提的心脏此时终于松懈了一些,然后继续保持着沉默,表示默许。
因为她不能贸然严辞拒绝,不然Marco不一定能让她轻易走出,所以她只能假意同意,而且Marco并没有表现出当日的强势。
“(我们当然可以讨论,但是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苏溪点头,淡定地回复道。
“(没问题,我最近刚好都在斯图加特,我们下次再见。)”
Marco很礼貌地伸出手与苏溪握手,并且用英文跟李卓然和陈琛打了招呼。
就这般,苏溪没有和Marco交换联系方式,但是所谓的下次再见,Marco自然是有下次再见的法子。
苏溪只希望一切问题都将和平而完美地解决。
第48章 早点享受
陈琛和李卓然一同送苏溪回家的, 回去的时候才晚上八点,但是天色已经黑得透透的。
一路上苏溪刚开始还有些心神不宁,想法子如何应对, 但最终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因为当时事发从急, 如果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么做。
刚回到家的苏溪,刚打开灯, 就看六月守候在家门口,软萌地喵了一声,算是和苏溪打招呼。
苏溪蹲下将六月抱了起来, 从架子上找来了猫毛梳给它梳浮毛。
六月已经一天天长大,每次抱起它都感觉身上又沉了不少。
养六月其实并不简单, 她给六月买了最好的宠物医保,定期带它驱虫和打疫苗, 还要订购食材给六月做猫饭。
由于明天是周六,苏溪打理好六月后,倒没有逼自己继续学习。
将窗帘拉开, 外面的冷白色月亮很是明亮, 悬挂在高空,但是正好处于苏溪窗户的中央, 反倒更像是镶嵌上去的一样。
她将手机的摄像头打开,准备将这个月牙记录下来分享给杜修延, 但是这摄像头无论如何只能派出白光一团,并拍不出月牙的精致。
在苏溪研究手机的相机参数之际, 手机突然响起, 是杜修延的来电。
几乎是秒接。
“这么快就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好听的声音,是他独有的清隽嗓音, 带着几分惊喜与调侃的。
苏溪没有手机依赖症,所以很多时候手机会关闭所有的声音和震动,如何没有和她事先预约极有可能没有人接。
“今晚的月亮是个月牙,想拍给你看看来着,但是手机拍不出来,我研究了半天了。”
苏溪看着深蓝天幕下高悬的月亮,清淡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恼。
“想给我拍月牙?心意我感受到了,谢谢。”
杜修延大大方方对自己真诚道谢,但是苏溪心有愧疚,毕竟她什么都还没做。
“你下个月月初回来对吧?”
苏溪打开了日历,在看还有多少天能进入下个月。
她认真研究着自己日程,看看如何调整能够多空出点时间陪他。
由于太过专注,全然没注意到电话那头的可疑沉默,还有很轻的笑。
“是啊,如果你想我的话,我可以立刻回来。”
他的描述,让苏溪轻易想到小时候那些哄小孩的话语。
成年人的视角,没有太多随心所欲,苏溪从来不会想出任何任性的想法。
“算了,你还是好好工作,毕竟要考虑以后进哪支车队。”
苏溪一说完,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自己是个事业型伴侣。
杜修延属于不会给自己任何内耗,但是他做事认真又高效,于是才能在参加比赛之余还能给自己拿一个含金量很高的物理学硕士。
苏溪见过形形色色的厉害车手有很多,杜修延绝对不是肌肉记忆取胜的。
毕竟车手需要极高的适应力和反应力,在测试车辆的时候要对工程师言之有物地提出反馈,这样才能促成一个优质赛车的落成。
他是用脑子在比赛的人,和策略组也能达成默契配合。
“苏溪,要从你这里听到一句想念确实有些难度。”
他的声音毫不懊恼,也没有半点失望,而是一种将苏溪的所有特质全盘接收的包容和耐心。
苏溪将自己衣摆上的最后一个褶皱抹去,对着话筒处正色道:
“我说过我也不会让你失望,不就是表达想念嘛……”
苏溪的心脏乱了些,她按捺住那些起伏,鼓起勇气说道:
“我想你,每天都想。”
真诚的话语,好像总会变得沙哑而微弱,但是这句话是多么可信,尤其是苏溪说出来的。
苏溪听到杜修延的声音,比自己的还要局促。
“开门吧。”
“什么?” 苏溪一头雾水。
“我说了你想我,我就立刻回来。”
他声音沉沉,带着隐隐的力量,倒不像是开玩笑。
苏溪立刻从沙发上坐起,拖鞋都来不及穿上就飞奔去阳台看花园门口有没有他的车灯亮起。
但是花园门口分明空无一物,只有昏黄的路灯而已。
苏溪眼神有过刹那黯然,想着被开了玩笑。
“傻不傻,我已经上楼了。”
电话那边的杜修延听到苏溪忙活的动静,不住笑了一声,此时他的声音在门外和听筒里同时响起。
苏溪反应极快,赤着脚匆匆去给他开门,内心的枯木被打翻,被瞬间点燃。
门一打开,她看到外面站着的熟悉身影,身上穿着深色风衣,带着英国露重时残留的寒湿。
她没有傻站着在原地,而是垫着脚不管不顾地搂住他的脖子。
“原来你这么想我?”
杜修延眉眼含笑,低头让她方便抱,然后双臂穿过她的腰肢,略微一用力,就将她轻而易举地抱起,让她的双脚离开冰冷的地面。
六月的猫罐头吃到一半,听到动静,耳朵一动,抬头看了一眼,连忙上前蹭着杜修延的裤腿。
“我还以为你下个月才回,还在算日期来着。”
苏溪被他放在了一尘不染的木质餐桌上,她的双脚离地有半米。
一时间,杜修延并没有急于说话,而是俯身凝视着她。
苏溪很喜欢每次杜修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微凉的皮肤触感,光滑而有瓷器的质感,偏偏还有略带弹性柔软。
他倾身抱着她,带着久别的眷恋,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可以最大程度感知到她的气息。
苏溪的侧脸感知到他脸颊上的凉意,尤其是耳朵处,更加凉几分,用脸颊感知也不知餍足,侧头轻轻让双唇引上,用更集中的温度,去感受那冰火交融。
这一吻,是她下意识的反应,但从面前杜修延瞬间的僵硬,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又无意间发现了额外的身体开关。
他僵直的躯体最终还是缓和下来,更紧地抱着苏溪,带着某种浓重的情感,恨不得要与她融为一体的情感。
但偏生力度适中,不会弄疼苏溪。
她轻启双唇,有些迷恋,心里藏着一点坏心思,无声地摩挲着他的耳朵。
让耳边的呼吸愈发沉重,让他周身快速升腾起热意,让他新补的香水,更快散发出中调。
“没想到,你这么敏感?”
苏溪的是故意的,很轻地在杜修延的耳边说道。
为的就是想看看他与平时不一样的一面。
尤其是,当他穿戴整齐的时候。
但是这一次,杜修延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样陷入被动,不知不觉间,他的气场在悄然变化,身体停止了升温。
他略微送开了苏溪,站立在苏溪面前垂目凝视着她。
然后凉凉的手指轻轻扶住苏溪的下巴,像是某种蓄势待发前的严肃。
苏溪仰头,却只见他刚好立于背光处,一时看不起他脸上的面容。
就好像,油画中天神坠落之际,一般都是面容不真切的。
他可以不动声色地让苏溪看向自己,然后苏溪眼前光亮陡然一暗,是他无声的吻压了下来。
和轻柔的动作,但是苏溪后背却无所依托,只得下意识下坠。
在身体半仰的瞬间,一只手稳稳托住了她,然后这让她有所依托,却对面前的攻势避无可避。
她唇间一松,连忙抓紧时间换了口气,紧接着天旋地转,然后被拦腰抱起转身进了房间。
往日自己熟悉的大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分异样的气息,让她胸脯上下剧烈起伏,下意识酝酿着无形的紧张。
他的手开始寻到衣服的下摆,正用指尖挑开之际,苏溪陡然往门口看去,发现六月正站在门口好奇地看着床上的两人。
瞬间她心中尴尬更甚,竟然有种被小孩撞破的惊慌感。
她连忙说:“先等等。”
顺着苏溪的视线,杜修延也看见了身后不远处的六月,然后笑了一下,余热慢慢消退,然后伸手把苏溪的上衣整理好,缓缓起了身。
“还是先洗澡吧。”
杜修延有些洁癖,一般从外面回来是绝对不碰床的,今天险些就破例了。
她瞧见杜修延看到六月的时候和她类似的无奈心情。
正当杜修延准备转身去往浴室的时候,一只手微微捉住了他手臂。
力度不大,但是意味明了。
“我觉得,今晚可以换个地方。”
杜修延一回头,看见苏溪脸颊绯红,认真作深思熟虑状。
他看了一眼她的双眼,停下了步伐,淡笑道:“确实,今晚只好委屈六月自己待在家里了。”
不明所以的六月看着面前丰盛的食物,又看看两人收拾日常用品的忙碌模样,像是预感到两人要出远门。
但实际上就是开车半小时去杜修延那边住而已。
因为那里独栋,邻居相隔很远,无人打扰。
一路上苏溪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双手下意识在无意识摆弄着纱裙上提花。
“在想什么?”
杜修延余光瞥见了苏溪的模样,淡声问道。
“即将要欣赏到完美身材了,憧憬一下。”
苏溪又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这确实是个值得憧憬的事情。
“难道不是看看实力?”
他哑然失笑,说出了更本质的问题。
“哪怕你不行,我也会和你在一起的。”
苏溪将视线收回,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坚定。
车外幽静,在森林旁的公路上飞速行驶着。
“那你应该是可以放心的。”
杜修延缓缓一笑,随即面色如常,倒是没有急于解释,毕竟他了解自己。
而言语总是难以把控精准,总导致言过其实,所以还是应该“所见即所得”。
一阵沉默之后,杜修延又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反倒是你……”
苏溪又想到好几次吻得激动,但是他们却从未探索过对方,两人都十分克制。
有时候这也许在感情初期是件好事,但是……
“我想不出这辈子和别人的可能性,所以,早点享受比较好,趁着现在我身体素质还不错。”
苏溪仿佛一个逻辑怪,所以在她的理解中,她不需要那漫长深思熟虑的过程,可能是对自己未来的身体健康没有信心。
但是更多的可能,她不愿提起,但是那是她最惧怕的,那就是意外先一步降临。
“我时常在想,你失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很想亲眼看看。”
苏溪侧头,用手背托着下巴,手肘支在膝盖上,兴致勃勃地端详着他不露声色的脸庞,好像半点想象不出他隐忍或释放时的神情。
那一定精彩绝伦。
第49章 最优解
这一路上, 有很多个瞬间,苏溪都觉得不真实。
大概是因为清晰明亮的月牙是对晴朗秋日的作别,总感觉从夏天到了冬天, 苏溪还是有很多时候有种不真切感。
车停放在一家位于郊区的大型超市, 他们买了意式浓缩咖啡味的冰淇淋。
这个冰淇淋由于太好吃, 经常断货,只能去更远的超市里采购。
他们还买了一些浆果和坚果, 作为今晚的健康零食。
喝酸味葡萄酒总要配一点味道刺激的食物,比如Salami或者加了黑胡椒颗粒的火腿切片。
火腿切片有时候裹着青提一起吃味道也是绝佳,但其实搭配香瓜和姑娘果更为经典。
晚上的超市总是行人寥寥, 苏溪懒于去仔细阅读食物上的热量标签,于是主动承担了推购物车的任务。
她将手臂搭在购物车的把手上, 将头枕上手臂,弓着腰推着购物车慢吞吞地走, 一边走一边看着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冷藏柜。
德国的很多食物依赖进口,来自不同国家的食物,从包装上就能彰显一些信息。
比如意大利的食物会很乐于在包装上印上小小的意大利三色旗。
由于意大利生产的食物很多都很好吃, 久而久之苏溪会很喜欢拿起带有意大利配色的包装食物。
杜修延和苏溪相处的日子不过短短几个月, 他对苏溪的喜好了如指掌,会特意挑选她喜欢的牌子和产地。
当他将苏溪喜爱的食物放入购物车的时候, 苏溪百无聊赖的视线会跟着食物包装一起转移,然后稳稳落在购物车里。
她不动声色, 但是眼睛会亮了亮,然后嘴角浸染上愉悦的弧度。
苏溪很少表达自己对生活的满意, 至少是不轻易表达。
但是她从未有一次成功藏匿自己的欣喜, 不过……
她很懂得隐藏失落。
苏溪在杜修延身边,尤其是生活上的事, 她都可以不带脑子出门。
慢悠悠地推着购物车跟在他身后,更多时间注意到他的步伐,还有裁剪得当的裤腿,将一双很长的腿包裹得很好。
有时候会光顾着欣赏他腿部的衣料随动作而起的褶皱,而不小心让购物车前部撞上了他。
他会微笑着回头看苏溪,然后抬手扶着购物车,或者来给苏溪换手。
超市里宁静的氛围,和这些温馨的生活场面,让苏溪在暖心之余,想说点什么,更多是一些追忆。
“我其实无数次想过,我可以和你一起生活,不需要波澜壮阔,只是过着平凡的生活也可以。”
苏溪是有感而发的,声音不大,但是空气中却流动着记忆的苦涩味道。
“上一世,我们是怎么相处的?”
杜修延温声说道,他知道彼此之间以遗憾收场,有很多未竟的话语。
他知道这一次他们的生活无限美好,但是仍然好奇着那些故事。
他不喜欢八卦过去,但是如果那些过去是苏溪一起参与的,他很乐意听上一段,哪怕漫长一些也无所谓。
苏溪静了一瞬,似在权衡应该说到什么程度,随即直起身,用一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说了出来:
“就拿逛超市来说吧,我没有和你一起逛超市过,多数情况下你会买好食材来敲我家的门,而且每次说我吃得不健康,然后帮我将冰箱里不新鲜的食材扔掉,替换成新的。”
杜修延若有所思地听着,随即侧头看向苏溪说道:
“听起来确实像我,我向来很注重饮食清淡。”
苏溪似乎并不满意他毫不意外的神情,又接着说道:
“而且会把那些不健康的零食藏到我家的衣柜顶上,换成坚果和水果干,还隔三差五督促我去运动,强行教我游泳。”
苏溪没好气地说道,但是眼中却没有半点埋怨,反而流连着某种动容。
“但是你每次都还是会照做。”
杜修延忍俊不禁,语气中带着某些肯定。
只因他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苏溪。
“是啊,我照做了,但是我会表现得很不情愿。”
“学游泳这种是求生技能,不情愿我也只好逼你一把,至于其他的,你开心就好。”
杜修延竟然开始认真分析起了上一世自己的逻辑,并且设身处地地思索,如果是现在,他依旧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他复而又定定地落下目光,仿佛看到了苏溪的眼底深处,浅弯了唇角,说道:
“而且,你也真的学会了。”
苏溪与他并肩行走,然后开始一番心事重重的自我剖析: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口是心非,我用了很长时间去想我这么做的原因。”
“也许,只有在我表现不情愿的时候,我会得到更多的目光,因为言语间,你来我往。”
“我很多时候可以改善饮食质量,但是我当时想不出,如果我独立到不再需要任何人,那你又该找怎么的理由来再度敲响我的房门呢?”
苏溪主动上前几步,环住他的腰,仰着头,用不属于自己年龄的成熟口吻自我调侃道:
“我只是,爱商不高,有点笨拙,但好在学习能力还凑合。”
看似他们之间没有走太多弯路,但实际上,却是越过了时光的鸿沟,比跨越千山万水更艰难万倍而已。
“爱不需要学,感受到就行。”
他的声音响起,想叙述往事一样用平静而亲和的语气说道。
不知道是不是身高差的缘故,每次他用那双沉静的眸子看向自己的时候,她非但没有感觉到压迫,甚至还体会到一种包裹感。
像是她从小缺失,又终生寻找的感受。
“我不想只感受,我也想付出,我不想当一只只会索取的吸血鬼。”
杜修延失笑,说道:“你哪来这么多奇怪的比喻。”
“要付出这多简单,天天和我一起入睡就可以了。”
他说完,便腾出一只手寻到了苏溪的手掌,浅握着,牵着她,继续往前。
苏溪忍不住用逻辑浅浅梳理一遍,感觉横竖都是她占便宜。
路过计生用品区,其实是苏溪先注意到的。
本来杜修延正欲继续往前,苏溪摇晃了他的手,提醒他停下。
“不来点吗?”
“第一天,我们用得到吗?”
杜修延倒是没有表现出着急完成的模样,将循序渐进四个字贯彻到底。
“防患于未然。”苏溪简短地说道。
杜修延轻点头,表示赞同:“也是,买了可以不用,但是需要的时候不能没有。”
两个毫无实战经验的人,旁若无人地在原地看了很久。
“要不按照产地选吧?这个英国产的,应该质量不错。”
苏溪在做选择上向来不内耗,直接指了一个耳熟能详的牌子。
“这不是常规款,怕你受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响起,带着某种严肃的学术态度,毫无狎昵的语气却让人反而有些脸颊发热了。
“一样一盒吧,样本大,才可以做出最优解。”
他冷静分析道,抬手将货架上不同种类的都一样拿了一盒,转眼间装了快半个购物车。
作为实验派的苏溪也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赞同。
但是结账的时候,苏溪清晰看见红头发的收银员还是小小吃了一惊,但是佯装笑容如常。
刷卡的时候收银员小姐姐瞅准时机看了一眼究竟是哪位客户的大手笔,看了看杜修延沉着的神情,还有侧脸和身材,不由得像苏溪投去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苏溪也泰然处之,回以礼貌的微笑。
坦坦荡荡的两个理性人,在购买计生用品的时候也是很有信念感的。
但是知道两人走后,苏溪才回味出收银员的友好笑容,大概是——羡慕吧。
*
购物完,两人开车回去,苏溪很好心情地将今天采购的食材逐一放在冰箱,杜修延拎着一大袋计生用品一脸淡定上楼储存。
苏溪从厨房探出一双眼睛,赞许点头。
不错,分工明确。
从厨房出来的时候,苏溪准备了一整个木质托盘的食物,从浆果到坚果再到冰淇淋,还有一个装满冰块的冰桶。
苏溪在过去的生命时光里,喝饮品总喜欢满冰,但是她三十岁以后身体有些吃不消了,经常手脚冰凉肚子疼。
大概是亚健康的原因,但她绝对不会将事情的矛盾归结于烟酒,而是固执认为是自己过去贪凉。
对烟草有依赖性的人,永远会找到合适的理由为烟草开脱。
杜修延送给苏溪的四个打火机,其中有一个深棕色木纹的砂轮声尤其好听。
苏溪除了上飞机的场合,其他时候都会放到自己的小包里。
杜修延在露台上等她,早已准备好了饮品。
苏溪和他隔着一张小小的藤桌,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摇椅上,手却下意识伸进口袋,用手指摩挲口袋里的打火机。
她以为自己应该是很放松的,但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真那么淡定,就应该想不到触碰打火机了。
苏溪将未开封的白葡萄酒放进冰桶里,准备一会儿等凉了再饮用。
还没等白葡萄酒变凉,她便先拿起红葡萄酒,和对面的酒杯主动碰了一下。
杜修延早已看出她的局促,没有贸然出言打扰她,而是配合地拿起酒杯和她一起喝了一口。
两口红酒下肚,其实作用一般,但是聊胜于无。
空腹饮酒的情况下,五分钟之内,苏溪会感受到短暂的麻痹,从大脑到四肢。
果然,两口红酒,在夜风开始升起的时候,开始起了作用。
她开始与摇椅同步,呼吸变得轻缓而均匀,甚至还惬意到酝酿出了几分悠然的困意……
第50章 浴室眩晕
苏溪安静地闭上眼, 享受了摇椅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看着天际目不转睛地说道:
“真好。”
不知是说夜空, 还是气温, 还是食物和美酒, 还是摇椅,还是身边人……
“喝一点酒就可以这么满足?”
杜修延坐在藤椅上, 身后是带有弧度的靠背,手肘随行地搭在扶手上,隔着一张放满食物的小圆桌, 端详着苏溪瘫软的模样。
他一脸寂然,在很多时候都保持着稳定情绪, 他也可能毫不避讳地看向自己喜欢的事物,喜欢的人。
如此坦荡, 丝毫不惧怕被人发现了心事。
苏溪微微偏头,身体疏懒,眼神游移迷离, 像是被蒙上了雾气, 不设防地看向周围。
她总觉得杜修延的眼神,在看向自己的时候, 闪烁着某种直白的深切,和他在所有媒体那里留下的照片判若两人。
她是如此确定自己是被偏爱的, 哪怕犯错了也有人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身后。
虽然她,很少犯错。
苏溪深吸一口气, 任由那湿润凉意混杂植物清香的空气进入鼻腔, 然后进入肺部,治愈着五脏六腑。
她看着酒杯上反射出的头顶亮光, 沉沉说道:
“我说不清自己是不是酒精敏感人群,我从未喝醉,但是刚入口的几口就足以让我浑身感到轻微麻痹,几分钟后恢复正常,然后就可以饮用更多的酒。”
因为第一个阶段的微醺来得快去得也快,所以她倍加珍惜和享受这难得的第一阶段。
“你一般是一个人喝酒,还是和朋友一起?”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是他的眼神告诉自己,他乐于去了解关于苏溪的一切。
苏溪如实说道:“最近都是和李卓然陈琛一起喝,上一世我后期没什么来往密切的朋友,一般睡前喝一点,能稍微好入睡一些。”
尽管有时候过量饮酒后,她的心脏突突跳得飞快,反而让她睡不着。
“喝一点酒,能让人有某个瞬间难以分清梦境和现实,那种感觉很难评判是好还是不好,或许生活不如意的时候,那是件好事吧。”
她如此无所谓地说出那些属于自己的故事,但是语气中这种置身事外,却让人无法像她一样无所谓。
“但是今晚喝酒,我不是为了入睡,而是为了壮胆。”
苏溪说话间,笑了笑,但是她此刻松弛反而没有半点紧张。
杜修延失笑,就好像她要去郑重其事地完成意见人生大事,喝了一口酒,酒精对他仿佛没有半点作用。
“来日方长,倒不用心急。”
苏溪否定了他的想法,她强烈地摇头,有些固执地说道:
“不把你早点睡了,我寝食难安。”
这种有些霸道的语气,加上她柔和的五官,倒显出几分可爱来。
杜修延的性情,其实是无所谓谁来主动,谁来当主体跟客体。
“好,那我当然会满足你。”
一句带着笑容的清朗话语,让苏溪刚才的豪言壮语轻易消解了一些。
但是无论多么单纯的内容,在此时此刻都能让人浮想联翩。
“我们,还是先喝酒吧。”
明明人就在眼前,苏溪却强行将注意力放在了面前的草莓上,那抹微醺已经过去,她又开始不知道如何安放自己的双手和视线了。
杜修延配合她一起喝,他心知一切,但却十分从容。
正如苏溪所言,第二次喝到微醺就不容易了,他们这晚聊了很多话题,从成长经历到旅行奇遇。
苏溪对于家庭的话题讳莫如深,但是她很乐于去听杜修延和家人相处的故事。
总觉得,杜修延的家人,都性格鲜明对生活充满热情,有自己持续一辈子的爱好。
谈及杜修延的赛车生涯,发现他从一开始自己表现出兴趣的时候,就在两岁的时候收到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卡丁车。
“一开始我父亲以为我喜欢改装,很激动,以为我可以和他一起玩车辆改装,但是渐渐地,他发现我的改装目的是实现更好的驾驶。在闲暇之余,都是在各自忙活着自己的喜好。”
苏溪听到这里,想到了一些相关的故事:
“很多顶尖车手从小时候就专注于训练驾驶的能力,甚至为此牺牲掉全部生活。”
苏溪接触过很多这样的车手,一生只干一件事,但是这种容错率极低的赛事,车手生涯短暂,一场意外就有可能将从小的努力毁于一旦。
这种方法倒是诞生出很多传奇车手,但是也有在巅峰时期陨落的情况。
苏溪一直觉得那些车手都是值得敬佩的,但是她绝无勇气让自己的人生没有的Plan B。
“但是你好像不是这样。”
苏溪抬起头,与杜修延对视。
“我将成为赛车手当做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杜修延直言不讳,他的这份心态,也让他将比赛结果看淡。
车手一旦抵达某种程度后,无论是比拼天赋还是努力,大家都实力接近,单圈的时间差甚至是毫秒级的。
这时候只剩下心态了。
“那你人生的其他部分呢?”
苏溪将一颗蓝莓随手放入口中,随性问道,带着一定的好奇。
“慢慢地,你会知道的。”
杜修延看了苏溪半晌,最终露出了笑容,然后选择先行保密。
“我可以猜到一部分,但是我不说。”
苏溪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佯装高深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猜测很简单,这当中一定包含了人,亲人朋友恋人,包含了事业,赛车科研创业。
如果概括下来肯定是这几个点,苏溪曾经犹豫过自己是不是他人生中的一部分,现在她得出的结论倒是比以前自信多了。
两人一直喝到了半夜,外界的气温在午夜时分降得很快,他们从户外换到了室内。
苏溪原本意识清晰,但是一站起身,风一吹,就感觉头颅一阵眩晕。
后来她很困倦地在沙发上躺了很久,头枕在杜修延的腿上,身上盖着轻薄柔软的羊绒毯子。
苏溪挣扎着对抗微醺后燃起的睡意,好像不愿意这个夜晚就这么过去。
但是后来,她还是没抵抗住睡意,因为杜修延身上的味道真的对于她来说就是助眠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苏溪从无梦中惊醒,然后发现杜修延正动作很轻地将她横抱起。
她在茫然间陡然清醒了几分。
“抱你上楼睡?”
是询问的语气,声音放缓,在昏暗的情境下像是一杯醇香清冽的美酒,带着温柔滋养般入侵她的心脏
“……还没洗澡。”
苏溪打起精神,正欲挣扎着下来。
杜修延没让她下来,而是安抚地说道:“好,我带你去。”
好像之前那些让人血液沸腾的计划在入夜之后反而泡汤了,因为苏溪的睡意袭来了。
进入浴室,将热水从花洒中放出,第一秒的水流是最凉的,然后苏溪不住打了个颤,瞬间酒醒了。
“我在外面等你。”
隔着浴室的门,杜修延拿着给苏溪准备的浴袍和用品,放在了门口。
正欲转身时,浴室的门被人突然打开,里面的热气和湿润瞬间被释放在空气中。
苏溪湿着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湿润了,贴在了身上。
她双眼接触水的时候会有些眼尾发红,但是会给她无妆的脸上增添一些妩媚。
没有任何言语,苏溪握住他的手臂,将他一把拉入了浴室。
浴缸早已灌满了热水,在往外不停冒着热气。
淋浴间的花洒也打开了,水声在封闭空间中仿佛震耳欲聋。
雾气漫散的空间内,连呼吸都带着湿意。
敞开门的淋浴间,热水水滴混杂着白色雾气,不断在里面激荡。
地板上的积水不断在往漏水口流,但是热水却加热了地板,让赤脚踩在地板上也能舒适。
雾气氤氲,苏溪甚至无法睁眼,只是艰难地垫着脚寻到他的脸庞,用力的仰着头去不由分说地吻他。
面前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像是早已发现了更方便的方法,去弥补他们的身高差。
他将苏溪抱起,放在了洗手池边上的大理石上,有衣物隔绝大理石的凉意。
但是当没有衣物的时候,他就给她垫上了柔软干燥的浴巾。
不过他似乎手下留情,还是留有一层最后的衣料。
苏溪抬手,准备将他衣领的扣子解开,但是却好像越紧张越容易出错。
行动无果之后,还是由杜修延自己解的,如苏溪所愿,从上往下,动作慢条斯理毫不急促,带有充分的耐心。
但是这份从容却好像在考验苏溪的耐心。
水汽在苏溪的睫毛上凝结成水珠,稍不留神就会流进眼眶,将她弄得睁不开眼,不禁想抬手揉揉双眼。
却被一只手无声挡开,告诫她:“别揉眼睛。”
虽然她的眼睛在睁不开情况下,下巴被挑起,一个吻压了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那恪守规则的吻。
他扶住苏溪的脚踝,让她半仰着,覆盖住双膝,然后略微分开,顺着线条去按照自然的法则来到了下一步。
很轻,让人心痒。
不知道是因为浴室雾气太盛,还是情绪波动。
隔着布料,慢慢感受到了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