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宿命若是必然,那么时间真的存在吗?
上元节,自汉武帝止行‘颛顼历’改行‘太初历’,复以正月为岁首,千年来都是普天同庆的重要节日。从正月十三上灯节到十六落灯日,这几天总是热闹非凡。
正月十四入夜,开封城东坊,明月初升,银辉倾洒。望千门如昼,火树红莲,歌舞升平。而北城之门却是一片肃杀之气,戒备森严。
华云正望着满街的烟花发呆,似乎在寻找什么,也许是昨夜的那个身影。心里也赞叹着,这比小时候桃源村的景象可是盛大了许多。幼时的记忆随之涌上心田……
“云生啊!云生……”一个老者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华云的思绪。破旧长衫的老者,背着个大包袱,气喘吁吁地挤出人群高声喊着:“哎呀!终于找到你小子了!”
“陆先生!您怎么来了?”
“臭小子,去年除夕还知道回村儿看看我这老头子,今年咋就没空回家看看了!”话没说完,老者便忍不住地开始擦拭泪目。
“我……这些时日都在云梦山修行……”华云突然觉得没有任何借口理由说下去,顿时语塞,开始抱着老者轻轻抚慰:“好了好了,乖!不哭啦!”
一对男女小童,男孩儿举着风车,女孩儿举着糖葫芦,呆呆地站在一旁,看得心驰神往、垂涎欲滴……
光阴似水,人影如梭。小童,老者,华云,几人的身形如静止在人流中的时空画面。此时无声胜有声,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转悲而喜的老学究,拍着华云的肩膀:“一年不见,比老夫都高了!”
“先生和村里人都还好吧,二娘还有我那几个小跟班儿也都好吧?”
“都好都好!他们都挂念你呐,还托我带了不少你小时候喜欢吃的!”老者笑呵呵地取下肩膀上的大包袱,拍了拍。
“太重了,我来背吧,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聊。”
咕噜噜——
华云听到老者腹中一阵翻腾,顿时鼻子一酸:“前面有家面馆!”……
——
黄河北岸。
封丘县军营内的值夜守军,望着南岸的烟花璀璨。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小声嘀咕着。
“今年的黄河又开了口子嘞,若不是这寒天把人冻得跟鳖形一样,开春儿的雪水恐怕闹滴更凶~不着啥时候才能回家嘞……”
“咦、我哩娘嘞!三年木回过家嘞,俺家那娃儿应该会跑嘞。”
“乖乖!恁家那个婆娘白跟人跑喽就算好嘞!”
“咦!恁可绷住瘪鸭子嘴,小心我一撅奔死你个龟孙儿!”
“打起精神来,抱怨个球儿!辽国铁骑距此不过百里,想回家团聚,得先把野兽挡在门外!否则你们家里老的、小的、婆娘……一个也别想跑,都得喂了狼!”
“中!俺们都听赵将军的。”
“赵将军!西北边儿好像有一批逃难的百姓正在靠近!”瞭望塔上的军卒高声喊着。
“逃难百姓?这个时候……全军戒备!烽火台准备火引!”
封丘城因长年战乱,早已破败不堪。此时城内不过两千牙军亲兵,城南十里的陈桥镇驻军不过八百。城外零零散散的布置了一些拒马,没有护城河,没有坚固的城墙,只有城头上那几面孤零零的旗帜,迎着寒风猎猎作响。
昨夜就已赶来封丘守城的赵匡胤,正忙着整军备战。作为一位身经百战的将领,此刻,他只感觉到有无数来自北方的死亡凝视……
——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烩面、二斤羊肉、三个白馍馍,老学究的饭量堪比廉颇。
“嗝,饱了饱了……云生啊,明天就是你的生辰了,也刚好到了束发之年,老夫呢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个,你就收下吧。”
“陆先生……”华云看着一个严实的油纸包裹,流露着朴实的心意,恭敬地双手接过。
“打开看看!”老学究笑着,似乎比华云还要期待打开的那一刻。
一层、两层、三层……足足七层,从防水的油纸,到最后柔软的宣纸,华云心里一阵酸楚的幸福感,隐隐打湿了眼眶。
这是?!
老学究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捋着胡须,抿嘴笑得神气十足,就这样一只看着,一直笑着……
巴掌大小的包裹,开出一片小巧的圆形玉佩。华云比划了一下,拇指和中指刚好把玉佩环于其中。白如凝脂,晶莹剔透,灵光隐隐。镂空雕刻一个拙朴厚重的“丰”字。
华云捏着玉佩反复端详,又看着老学究神秘的微笑,突然皱眉,眼神深邃,仿佛进入了幻境……
“丰字万象!悟者,随缘!”
洞天之内。一身落魄的老学究焕若仙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白衣胜雪,飘然于缤纷仙境。
缥缈的仙境,千峰耸峙,云雾缭绕,虹桥凌空,仙鹤翱翔,鸟语花香。又见碧空白云,绿水青山,五彩斑斓。叹美之词难以穷尽……
华云身处一处露台,环顾频频,喜不自胜。
老学究温和地看着欣喜中的少年华云,眼中充满了期待……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自古道经所言颇多见解,然有无名名之间,惟有不二之心方可参悟。名者,虽不着物相,却实为天地本相。自仓颉造字,天地惊,鬼神泣。何也?”
沉思良久,华云开口说道:“天地万象,丰字可见……丰者,神也!”
老学究期待的眼神和微笑顿时僵硬,直愣愣地看着华云……然后开始闭目冥想。
时光仿佛停滞,洞天内万物皆失色,一片灰蒙蒙。无色无欲,天地复归于无极。
华云疑惑地看着这一切变化,有点摸不着头脑,似乎都出于本心,他也开始盘坐冥想,想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那么说……因为刚才的话,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渐渐的,洞天重归混沌,尽成一片虚空。华云却开始淡淡地说着:
“有炁混成,先天地而生,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怠。阴阳之谓道,捭之为动,阖之为静,阴阳捭阖者,谓之玄,天地之道也。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三位一体即是神。道即是神。
“神者,申也。申着,通也。丰者,贯通天地以一,纵横三界,通达四极,形塑八卦……丰饶以草木枯荣,生灭于有无之间,丰字?是一棵树!一棵神树……万象神树!我看到了!”
无尽虚空缓缓散去,七彩洞天仙境重现,万物生机盎然。倍胜从前!
而仙境之内的北天,一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枝叶繁茂如云,遮天掩月!微风拂过,充沛的天地灵气沁人心脾。
上有北辰七曜,下有丰饶神树,洞天仙境异象万千。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一只七彩凤凰,盘旋而飞,绕树三匝。悠悠琴萧之声随之传来,洞天内氤氲的仙气缓缓凝聚,化作万千灵鸟仙兽,亭台楼阁……
此时的老学究缓缓睁开双眼,又是一把老泪纵横:“七彩神凤!云生啊……老夫得此点化,已入归真之境!君阳遁叟,拜见人皇帝君!”
“啊?先生为何行此大礼!破境了?”华云急忙起身上前扶住老者,一脸惊愕。
老者颤颤地扶着华云的手臂,欲语泪先流,激动得张不开嘴,一个劲儿地点头……
“人间强者,也有境界之分。超凡、入圣、返璞、归真,分别对应着贤者、圣者、至人、真人。”
《上古天真论》云:“帝曰,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独立守神,寿敝天地。中古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神游天地,寿益而强。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若即若离,形神不散,亦可数百岁。再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
“可您说的人皇帝君是什么?刚才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东西,有感而发,我自己也不太明白呢!”
“昔在黄帝,生而神灵……云生啊,当年蒲老把你送到桃源村,你在襁褓中便会说话啦!那时可把给你喂奶的二娘吓得不轻!此乃人皇之相!”
华云:“丰饶万象……”
一道虹光滑落,彩凤降于身侧,俯首而拜。
“弄玉,参见主人!”一个极为稚嫩,奶声奶气的女童声音,从神凤身上发出,可明明就是一只鸟!
“你在说话吗?在喊我?还是陆先生?”华云蹲下身子,靠近打量着神鸟。
体长七尺的神鸟,五六尺皆是七彩尾羽,本体不过一尺半。看着华云贴近的面孔,鸟儿扑棱着翅膀连连后退,埋首胸下。羞怯地说道:
“主、主人的威压果真强大,弄玉心跳得好快!”奶声奶气的小凤凰,瑟瑟地缩成了一团。
华云一脸蒙圈,歪头看向陆先生……似乎想得到一些解释。
“别看我……我也没见过!这块宝玉本是陆家祖辈从武曌的万象神宫所得,历经我陆氏五代人的参悟,才堪堪有所领悟。本以为云生你能从中感悟些什么,没想到……”
老学究平复了一下心态,沉思着继续言道:“老夫只是知道,这玉的主人,本是历代人皇帝君。最后一任人皇舜帝,制‘九韶’之乐,乐奏九章,有凤来仪,百禽翔舞……那也只是一只丹凤!能引出五彩神凤的,曾经只有一人。而七彩神凤,从未有过!”
“五彩之凰是小女弄玉的母亲,曾经侍奉的是,羽族之神,白帝玄嚣……”小凤凰怯怯地抬头,望向华云。
“你这小妮儿唤作弄玉是吧?确定认我为主?我只是个凡人啊!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
“这是小女的命啊,主人若不出现,弄玉也将永远尘封……我是因你而生的!天道法则的封印,若不解开,这个小世界是没办法支撑我的存在的。”
“好吧,虽然一头雾水,既然你这么说了,有空再慢慢讲给我听吧。不过听说这仙兽认主啥的,不是都要来滴个血嘛?整个契约之类的……”
“不用不用,丰饶神玉认主,自是与主人融为一体,俱荣俱损!这里作为异界空间真实存在,神玉只是入口而已。此处可为主人做存储空间而用,万象神树若能成长,可能会见证奇迹……而且洞天内还豢养了众多的仙禽灵兽……只是人家还太小,现在还不能给主人提供太多的侍奉……等、等我化成人形……”
老学究很不识相地拉着华云走到一旁,小声说道:“云生啊……看来你自是有这天地人皇之相,只是你年纪还小,这个……呃……还是以修行为重,嗯,修行为重!”
——
面馆内,一切恢复如常,食客进进出出,伙计迎来送往。角落的一张方桌旁,华云手中的玉佩化作一道灵光钻入眉间印堂。
如梦初醒,时光一瞬而已。老少二人呆呆地面面相觑,老学究突然回神,翻出了那个包袱。
“这锦盒是牛鼻子老道给你的,这套新衣服是二娘给你做的……”
话没说完,蒲老的声音在华云识海中响起,“速回白矾楼,有事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