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正将至,皇宫内外戒备森严。殿前都指挥使李重进率领三千禁军,将皇宫重重封禁,草木皆兵。
柴荣封锁了皇帝病危的消息,枕戈待旦。
开封城内的百姓浑然不知,依旧在欢笑声中等待最后的狂欢。
一道秘旨落在太师冯道手上,年逾七旬的老太师含泪跪拜,领旨后便不知所踪。
北岸封丘城的战火也渐渐平息,赵匡胤在城头上踩着最后一个敌人的胸口,手中利剑猛然刺下。
喷涌的鲜血,伴着南岸开封城的烟火同时盛放,热烈而又璀璨。
赵匡胤抚着腹部刚刚愈合不久的伤口,抬头望向西北天空。那根从天而降的巨大笋状岩刺,如浴火剑胚划破苍穹,震撼着一个凡人的内心。
下一刻,大地也将颤抖。
封丘西北突然袭来的那团黑雾中,发出了沉闷失真的声音。
“木行遁术-移花接木!”
转瞬间,华云的身形莫名就到了棕熊背上,顿感脚下柔软,寒风凛凛。震惊迷惑之时,只见那巨大的天陨之矛已然贴到他的眉间……
而此时,时空仿佛凝滞一般。华云内心一片空白,只觉得眉间抹额处,有一阵酥麻之感。一切似乎都静止了,眼瞳中映出那道遍布棱角的锋芒寒光,还有无数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识海中流动。只是一次心跳之后,便觉眼前一片漆黑。
“御空之法-移形换影。”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大石身边响起,蒲老正背着手,眯着眼,看向半空。身后还残留着一丝时空裂隙。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目瞪口呆看了过来,只是一个空间残影闪烁的瞬间,立在巨熊背上之人,就从华云变成了一个被禁锢的黑衣人……
众人未及眨眼,擎天巨矛已砰然落下,一阵阵崩山巨响,荡起漫天烟尘,裂地数百丈。大地猛烈颤抖,几条巨大的鸿沟,伴随着炸裂之声,如冬川破冰一般蔓延开来。
听着自己更加猛烈的心跳声,华云瞪大眼睛,一片黑暗中出现了丝丝光亮。原来此时的他已置身那团黑雾当中,与黑衣人互换了位置。
黑雾渐渐散去,一个巨大的天坑赫然在目,深不见底。缓缓飘落的尘埃,也被深坑急速吸了下去。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蒲老上前几步,看着大地中陷落的无底深坑,冷冷说道。
……
良久,尘埃散尽,无底深坑内却空寂无声。
老杜来到蒲老和大石身旁,一个眼神交流,老杜便会意,纵身跃下深坑……
华云缓缓落回地面,脸色苍白。小末见华云落地,终于肯放开二姐,快步来到少年身前,对惊魂未定的华云好一番检查。
“小哥,你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我来帮你看看……你说句话啊,别吓我!”白色的小斗篷围着华云转来转去,看着华云呆呆的表情,小姑娘焦急得就快嘤嘤了出来。
妖娆妩媚的身影来到小末身后,双手环于胸前,淡淡说道:“没得事儿,就是吓傻喽,死不了哈……看来,也就是个凡胎。”
“二姐!是这位小哥不顾性命救了咱们!你还说风凉话……”
“我就实话实说嘛,认识几天喽?这么快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没得良心,靠一边去!我来看看!”
二姐扒拉开小末,看着两眼愣愣发呆的华云,没好气地说道:“臭小子,模样倒是不错,不过这就吓傻喽,怎么配得上我家幺妹儿!看我怎么修理你……”
“二姐你是不是误会啥了……”小末嘟着嘴。
“看你急成个瓜娃儿样,我能误会啥子哦?二姐着了道儿,身上有毒还没解,但精神力却还能用,就让我来看看这小子滴秉性!嘿嘿!”
二姐邪魅一笑,又眯眼凝神,双目微微泛起红光。自诩精神力强悍的她,想一窥华云的心性……
“扑通!”……雪白身影被震得后仰摔出一丈,娇美身躯撞到了一处土堆上。
“你个锤子哦!哎呦,老子滴腰啊……”二姐表情痛苦地起身,龇牙咧嘴,不停揉着自己纤细的腰肢。
——
而此刻华云的识海之内,丰饶神玉泛起阵阵涟漪,华云正在满天星辉之下静心打坐。一只小巧可爱,生有七彩尾羽的小凤凰,正围着洞天仙境中的华云不停地转圈圈。
“主人、主人……你领悟啦?!”
“移花接木……移形换影……”
华云的身形穿梭于丰饶洞天,尝试着改变自己的空间位置。一道道残影在百丈内的仙木和巨石上跳跃闪烁,惊起阵阵飞鸟林兽,也弄得小凤凰眼花缭乱,晕乎乎地趴了下来。
“主人~嘤,弄玉眼花了!这是高阶的木行和空间术法啊,主人这么快就领悟了……”
“移形换影还差点吧,不是很熟练。好神奇啊!哈哈!想不到这丰饶神玉,竟然可以记录这些接触到的术法,还能在这里修行参悟……可是过了三日了,我这样真的没事吗?”
华云最后和小凤凰互换了位置,终于停下来,有了些许担忧。
“主人放心啦,丰饶洞天内的时空受到主人神识频率的影响。以主人的精神力,在这里待上几个月,外面也不过须臾。”
“神识?频率?这词有些意思,有空再好好感悟一下吧……对了,若是将黑衣人的移花接木,与蒲老的移形换影两种术法融合会怎样?”
“这个……神玉没有解释,弄玉也不清楚了。不过此方小天地有了神树后,好像可以和外界真实相通了。若是有足够的灵力支撑,神树枝干便会开启连通其他世界的通道……”
华云望着北天高耸的神树,氤氲的仙气缭绕,若有所思:“弄玉是说……神树枝干是可以连接其他世界的通道?需要足够的灵力方可开启?”
小凤凰连连点头:“嗯嗯,是呢!丰饶洞天本是真实存在的一方小世界,孕育着独特的天地灵气。很久很久以前,由金乌神鸟衔来的一颗种子所化。后来被燧皇带到这个世界,历经数代人皇的孕育和守护,如今神树终于现世。丰字本意便是贯通天地阴阳,连通三界的神树。最初只有神玉认可之人的元神可以进出,后来通过时空裂隙尚可存取一些物品。随着神树根系和枝干的生长,连通三千世界的通道也会逐渐被打开……”
华云听得入神,他知道自己是以元神出窍的状态在感受这个小世界,却又觉得无比真实。原来这里的亭台楼阁,花木鸟兽,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与外界隔绝。
“真像梦境啊!这宇宙万物果然神奇!”华云心中惊叹,又开口问道:“那又如何才能自由往来这片天地?”
小凤凰扑棱两下翅膀,甩了甩尾羽,一阵霞光闪过,便带着华云来到北方神树之下。
“弄玉也只是这片天地的造化而已,答案还得主人自己探寻……”
华云抬头观望,树干粗壮如宝塔,树冠繁茂如华盖。无数灵光萦绕着参天神树,恍如夏夜流荧。和第一次见到神树相比,树木更加茁壮几分,枝头有数不清的花蕾含苞待放。神随心至,他静下心来,缓缓上前,闭目轻抚。
斗转星移,白云苍狗,洞天内又是三日过去了……
华云终于微笑着睁开眼睛,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白色小花,却忽然觉得一阵肉香扑鼻!
华云拈花一笑,摇了摇头:“这里时间过得好快,元神也会饿吗?呵,是饿出幻觉了吗……”
突然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雀跃着喊道:“主人、主人,你醒啦!领悟的如何?先来吃点东西吧!”
华云转头看去,不远处长亭内,一个粉雕玉琢,身穿粉嫩花裙,八九岁大的小女孩映入眼帘,居然还围着一个可爱的小围裙……
“你是?弄玉!”闻声识人,华云惊讶地赶了几步,上前细看。
“嘻嘻!弄玉也没想到主人参悟的时候,居然化形了……弄玉当真是因主人而生,俱荣俱损。主人成长的时候,弄玉也会随着成长!看来主人这次是有不小的收获。”
稚嫩的女童正在炉火旁忙着烤肉,粉嫩白皙的脸蛋儿上忽闪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玲珑的小鼻子尖上还有一抹碳灰,笑得天真烂漫。
“主人饿了吧,快来尝尝弄玉的厨艺!看看,都是弄玉亲手做哒!”
只见长亭廊道内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亭子宽阔处的石桌上,摆满了奇怪的食物。晚风轻扶,倒是有几分诱人的香味。
“额滴乖乖!这些都是你做的?谁教你的?”
“嘿嘿,弄玉会的多着呢!作为这里的守护仙灵,随着神智不断开启,很多自然就会啦。这个是干煸天蚕蛹,这个红烧鮯鮯鱼,这个八宝炖?雉,这个烤着的是虎蛟。呐!还有朱蛾蚁子酱配南烛青精饭……”
“等等!呃…弄玉啊,你确定这些…能吃吗?”
“当然!这些可都是天材地宝,仙禽珍兽。”
“好吧,可我的元神吃了这些能有啥用?”
“嘻嘻!主人……你觉得平日里吃的那些,就真的进了自己的肚子吗?”
华云沉默片刻,突然如遭雷击,欲言又止,似乎有种玄妙的思绪在识海里翻腾!内心反复挣扎着,真的吃到了吗?
“真的吃到了吗?五感、五味……莫非都是元神的幻觉吗?那我们看到的颜色,听到的声音,嗅到的气味,甚至触碰到的真实,到底都是什么呢?”肚子里一阵咕噜噜的叫声传出,华云立刻清除了所有思绪,一屁股坐在石桌旁,大吃大喝起来。
“嗯嗯!真香!”
“哼,好吃吧!”洋洋自得的小女孩儿,眼睛笑眯眯的像是小月牙,看着狼吞虎咽的华云,又赶忙说道:“主人~你慢点吃啊,别噎着!”
……
“哈,吃饱了,果真是天材地宝,味道鲜美,全身灵气充盈!”
华云起身,看着正背着手傻笑的小弄玉,伸手过去擦了擦她的鼻尖……
“主人……啊对了!刚才有人试图窥探主人的内心,被弹回去了。是不是该出去看看了?”
“好啦!那弄玉就乖乖地休息吧,小爷我也该出去了。看到这朵小花吗?”弄玉面前,那朵神树飘落的小花,轻悬于华云指尖,“呵,看好喽-移花换影!”
看着华云瞬间消失,弄玉眼中有光:“这样的话,以后主人也可以带弄玉出去玩了吧……”
——
“二姐,你是不是靠得太近了?!小哥他没事吧?”小末食指相对,娥眉轻蹙,怯怯问道。
“这小子,有古怪!老子得仔细瞅瞅喽!”二姐一边揉着腰,一边贴近华云的脸,仔细观瞧着。
“啊!”
华云元神刚刚离开丰饶神玉,只见眼前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贴在自己面前,距离不过三寸,鼻息相亲。华云大叫一声,连连倒退。
“呼!你个锤子哦,吓死老娘喽……”二姐被华云的大叫吓得三魂丢了俩,连忙抚慰怦怦乱跳的心窝窝。
“呃……小、小末姑娘,这位就是……?”华云也拍拍自己的心口,平复了一下惊魂。
“嗯,这就是小末的二姐,雪姐姐……呐,这位小哥是…是…叫华云是吧?”小末介绍完二姐,挠着头想了半天。
“哦豁!?连名字都还不清楚嘛?原来还是萍水相逢,华云小哥倒是仗义哈,小女子要刮目相看了……”二姐收敛了几分女汉子的气质,也只是收敛了一点。旋即双手抱拳,侧脸相对,豪迈言道:“在下西门雪,谢过这位华云小公子喽!欸……大恩不言谢,寒暄就免得喽,往后小兄弟有什么事,尽管说,哈哈哈!”
“久仰久仰!”
“二姐……”小末此时很想钻进旁边那条沟里,藏起来。
——
几人正在交谈之时,石敢当正静静打坐疗伤。而此刻老杜也腾空跃出深坑,身后控着一具肉身,来到蒲老身前。
看着立于半空的黑色斗篷,蒲老轻轻挥手,斗篷及面具瞬间褪去……
“冯太师!”老杜一脸惊讶。
“是移魂之术……”蒲老面无表情地点燃了烟斗。
“移魂夺舍之术乃是仙家禁术,此人居然可以遮蔽天机,行此等卑劣手段!”老杜坐在了大石身边,气愤不已,又开始喝起酒来。
“小看他了,肉身虽然留下了,本尊却是金蝉脱壳!居然还在石矛刺下之时,挣脱了禁制,否则肉身早就稀巴烂了。”
蒲老端着烟斗沉思片刻,又继续说道:“这冯道历经十朝不倒,于这人间也算有些善举,功过参半,老夫便给他几日寿元,了却凡尘之事吧。”
蒲老指尖轻弹,一缕灵光注入冯太师小腹的神阙穴,这肉身渐渐有了一丝生机。老爷子正要施法将这肉身送回开封城,却盯着那冯太师微微抖动一下的右手,若有所思。
冯太师右手的一侧,似乎少了一根手指。明明还是五根手指,却是留下一个断指的伤痕。
“夺舍后有六根手指……难道是他……”
蒲老掐指推演,却依然迷雾重重,看不清那神秘人的来历,只是那根消失的手指留下了一点点线索。
远处一条泥泞的小路上,狗官韩天泥正策马急行,身后伏着儿子姚哥,甚至还牵着那几条细犬。随着小支残余的辽国兵马,背着月色拼命地向北狂奔。
“姚哥!坚持住,咱们回到辽国地盘就好了。有了魔隐大人给的造化,将来一定能够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你可别睡着了……”
韩天泥不断给受伤的儿子姚哥打气,伏在他背后的少年,只是被之前最边缘的一道雷电击中,便是一直昏昏沉沉。有了几分魔力的狗官儿,刚好用魔隐所赐为儿子疗伤,捡回来一条小命。
“爹,我恐怕坚持不住了……下辈子,咱不要做部曲了。”姚哥被颠簸的马背消耗着生命,哒哒的马蹄声,成了他的催命符。
韩天泥闻声,面部扭曲着涕泪横飞,乱发遮面,高声喊着:“姚哥,你不能死!一定要坚持!活下来……只要活下来!活下来!”
“如果有下辈子,咱一定要活出个人样来……”
还不满十四岁的姚哥,缓缓松开了扶在韩天泥腰间的双手。
而下一刻,他的右手一侧,渐渐生出一根小指……